一连三天没有征世的消息,史蒂拉和江浪都很担心,她不会是——真的去把孩子拿掉吧?
中午休息的时候,他们到征世在电视台对面的家去看她,按了半天门,才听见她走来开门的声音。
“是你们啊!”门开处,征世面色苍白,无精打采的,她——真做了手术?“请进来!”
“征世,你是不是去——”史蒂拉忍不住问。
“我感冒发烧,躺了三天,”征世挥挥手;“你们别胡思乱想!”
“庄岩怎么说?那天在电话里说了些什么?”史蒂拉再次追问。“你怎么什么都不肯告诉我们?”
“他也没说什么,只是普通的问候而已,叫我怎么告诉你们?”征世倒在沙发上。
“我们是关心,你们的事总要解决。”江浪说。
“当然,我已经约好了医生。”征世淡淡的。
她说得仿佛理所当然。
“约好医生?拿掉孩子?”史蒂拉睁大眼睛。
征世不置可否,过了半晌说:“是不是来请我吃饭的?”
“江浪下午要录影,所以我们只能在附近吃,”史蒂拉非常体贴,“你有精神吗?”
“饿了三天,能够吃得下一条牛。”征世拍拍胸口,“你们可知道三天来,我只以鲜女乃当饭。”
“我的天!你该打电话叫我来,”史蒂拉叫,“你不怕体力不支而昏倒?”
“不可能的吧!我平日运动量够,健壮如牛!”征世笑,“除了鲜女乃,我还有饼干。”
“走吧!快去换件衣服我们带你去好好吃一顿,征世,你越来越不爱惜自己了。”
“准确的,我一直是这样,”征世不以为然;“以前也没有见你们大惊小敝。”
“以前你看来健康,大概觉得你是经得起折磨的,所以不以为意。”史蒂拉笑。
“现在,别忘了你肚子里还有孩子呢!”江换说。
“我是忘了。”征世说:“等我十分钟。”
她进卧室,不到十分钟就出来了,已换上牛仔裤,衬衫,还是那么苗条、潇洒,头发也扎成马尾了。
“还不是跟从前一样?”征世稚气的拍拍肚子,“我真是不觉得自己有什么改变。”
“大概改变的是我们的心理和看法吧!”史蒂拉和江浪都站起来。
三个人一起往外走,除了苍白一点以外,征世的确和往日没有什么不同。
“约的是什么医生?”史蒂拉悄声问。
“正式的,我不会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征世摇头,“是朋友介绍的。”
“靠得住?”史蒂拉再问。
“应该是,但若真出了问题,我也没有办法,只能怪自己运气不好。”征世说。
“你告诉庄岩了?”史蒂拉很关心。
“不,我并不打算告诉他,”征世再摇头,“这件事完全由我自己做主。”
“我始终觉得不大好。”史蒂拉叹口气。
“我也是,”江浪原来一直在旁听着,“我觉得这么做,将来你喝庄岩都会后悔。”
“到那个时候再说吧!”征世无奈的笑:“目前这个问题要先解决,否则婴儿太大时想拿掉也不行了。”
“我没想到庄岩这么忍心。”江浪说。
“别谈这件事,”征世拍拍江浪,“知道吗,下个月一号我回电视台工作。”
“是吗?”史蒂拉惊喜。
“前几天我跟主管讲过了,没想到他还肯用我,”征世很开心,“其实是个很不错的人。”
“他只是对你例外,”史蒂拉不以为然,“看看换了别人可有同样的待遇?”
“你对他总是有点偏见的。“征世说:“我只不过打电话给他,他就立刻叫我回去,一切照旧。”
“能和你再同事是很开心的事,”史蒂拉说:“你不怕他又来烦你?”
“我已名花有主,他是知道的,”征世开自己玩笑,“他还问起庄。”
“他变得这么大方?”史蒂拉不信。
“他还能怎样?以他的条件,凭什么和庄岩抢?”江浪说:“这是他的聪明。”
“聪明?”征世间。
“他还算有自知之明。”江浪打开车门,让她们上车。“赶一下好了,我们去尖沙嘴吃饭。”
“吃中餐,吃中餐。”征世叫。“再吃洗餐我会昏倒!”
“你一直是吃西餐的,”史蒂拉好奇,“怎么突然就倒了胃口?”
“我弄的西餐,外面的餐厅怎么能比呢?”征世微笑,“我是改良的中式西餐,合中国人口味的!”
江浪一边开车一边吹口哨,很轻松的。
“你的电视剧拍得怎么样了?”征世问。
“还不错,我对自己很有信心。”江浪笑。
“希望你能一炮而红。”征世说。
“很简单,只要替我想个有效的宣传方法!”江浪半开玩笑的。
“我想?我怎么会?”征世意外。
“你行的,我现在就只差这么一点点名气,如果有个突出的宣传方法,我是红定了。”江浪很有把握。
“既然你这么说,就让我想想看,”征世说,“但是不担保一定成功。”
“这个自然,”江浪看史蒂拉,“红了我们就结婚,好不好?我在香港落地生根。”
史蒂拉呆楞半响,结婚?她没听错吧?
“为什么要红了才结婚?”征世问。
“不红——我打算回美国。”江浪答。
“那你就不能带史蒂拉回美国去吗?那儿不能结婚?”征世一点也不放松。“你的话带有语病。”
“我的意思是——我不知道史蒂拉愿不愿意去美国,那是个寂寞的地方!”江浪颇不自然。
“你没有问过我。”史蒂拉说。
“好!现在问会不会太迟?”江浪乖巧的。
“一点也不迟,”史蒂拉微笑。“只要你有诚意。”
“当然是百分之一百的诚意啦!”江浪笑。“你愿不愿意去美国?”
“无论到哪里,我愿意跟着你!”史蒂拉正色说。
“啊——太好了,”江浪是有点夸张,反而显不出真诚。“那太好了!”
“那么,还用得着我想方法宣传吗?”征世问。
“当然要,”史蒂拉接口。“无论如何,这是江浪的心愿,我:希望他能红!”
“你真以为自己是演电视的料子?”征世间。
“我不知道,但我相信——我会红的。”江浪说。
“什么意思?我不明白。”征世问。“这听起来似乎很矛盾。”
“是有一点矛盾,”江浪笑了。“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这方面的料子。但我的感觉是我可以红起来。”
“凭什么这么说?”征世再问。
“看看电视上那些男主角,小生,我难道比不上他们吗?”江浪傲然的说。
征世想了一会儿,点点头。
“是,如果论外型,学历,气质,背景你是比他们好得太多,”她说:“但是如果想要红的话,其他的因素往往比这更重要。”
“譬如什么?”江浪不服气。
“譬如要投观众的缘,一个讨好的角色,”征世是绝对冷静的。“或是有一个绝对支持、力捧你的监制或有力人士,总之红的因素很多!”
江浪想了半天,说:“你的意思是我缺少了这些因素?”
“不,这是要靠运气的,”征世说:“现在就只有试试你的运气!”
“有人有道这样的运气吗?”江浪问。
“有。有一个训练班出来的男孩子,凭一出电视剧就一夜成名。”征世说:“运气好得连他自己都感意外,但他的确是这么红的!”
“后来呢?”史蒂拉问。
“红了以后就没再演过一部好戏,”征世笑。“但不要紧,名气已在,他已经有男主角的地位了!”
“不,这样不好,”江浪急忙摇头。“如果我红,我是要持久的,并不要一夜成名的那种。”
“那就得先充实自己,还要不断地学习,”征世说:“说真的,演技不是靠天才,是渐进而来的!”
江浪想一想,点点头。
他把汽车驶进一个停车场,然后才说:“想来——我还得努力一下才行。”
“不要轻忽观众,你的条件好是一回事,若没有真材实料,即使红了也不会持久!”征世说。
“我同意你的话。”史蒂拉下车。“观众现在都有很不错的水准,他们很挑剔。”
锁好车,他们一起到停车场楼上的酒楼。
中午时分,酒楼里人很多,好在这里地方大,还能找到几个位置。
“征世,庄岩真的没说什么时候回来?”江浪突然问。他一直是关心这问题的。
“没有。”征世摇头。“不过他问过,需不需要他回来?”
“你当然是拒绝了,对吗?”史蒂拉很了解。
“他回来也没有用,帮不上忙。”征世淡淡的。
“骄傲,”江浪说;“女孩子在这方面都很骄傲,征世,你比普通人更强烈些!”
“我说的是实话。”征世不以为意。“他回来做什么呢?我已约好了医生。”
“那么,手术之后你会不会去纽西兰见他?”江浪间。
“不——当然不,”征世呆愣一下。“下个月一号我就要回电视台上班了!”
江浪摇摇头,再摇摇头。
“难道,你们以后就永不再见面了?”他问。“他不回来你不去,僵持一辈子?”
“我——没想过这问题,”征世皱起了眉头。“只是——我工作是必须的。”
“你不是曾说过对他爱心不渝吗?”江浪不放松。
“是——”征世语塞,他俩僵在那儿算是什么爱心不渝呢?是不是她妥协,她去拿掉孩子,她心理下意识的还是对庄岩不满?
“人都不在一起了又怎么去爱?”他说。
“不——我是希望大家有一段冷静的时间,”征世吸一口气,把自己从纷乱中拔出来。“我们之间的感情和一切都来得太突然,一切都有——仓促的感觉,很——措手不及的!”
“冷静是对的,但总有个限期,”江浪显得十分理智。“这几天我一直在替你们想这件事,我觉得再这么下去——很危险。”
“危险?”史蒂拉不懂。
“两个人个性都强,都有点极端,”江浪笑了。“我怕你们找不到一条可以共同行走的中间道路。”
“会不会这样?征世。”史蒂拉关心的。
征世想了半天,终于摇头苦笑。
“我想你讲对了我们的情形,”她说:“我们现在各,走极端,而且都自认有理,这很危险。”
“可以改变一下。”史蒂拉说。
“很难,我们的个性都很难。”征世说:“大概——我决定回来时,心中已下意识的有了打算。”
“什么打算?”江浪问。
“我也骗了自己,”她苦笑。“我想——妥协之后,可能就是我们分手之时,我有这个预感。”
是吗?
※※※
深夜,录完电视剧,江浪拖着疲乏的身体独自驾车回石澳。
石澳是太远了,等庄岩一回来他就搬,搬去广播道方便多了,虽然环境远不如石澳,但工作完了之后便可以立刻回家休息,不必花时间在来回的车程上。
电视台的同事们都喜欢住在广播道是有道理的。
在花园.里停好车,他快步走进屋子,现在他唯一想做的是冲个凉,然后上床,他已累惨了!
客厅是一片黑暗,但——奇怪的,他感觉到有人在。有人——谁?除了管家之外还会有谁呢?
他站定在那儿——习惯了黑暗,他终于看见沙发上坐着一个人,是——谁?该不会有这么大胆的小偷吧?
他想开灯,就在这个时候,沙发上的人说话了。
“你回来了?江浪。”是庄岩!
啊!庄岩回来了!
“庄岩?”江浪惊喜上前,在庄岩对面坐下。“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没通知我们?”
“今天下午。”庄岩声音古怪,仿佛——落寞。
他们都没有开灯,在黑暗中看不清楚对方的脸。
“回来没有通知任何人,包括征世?”江浪闷。
“临时才想回来的。”庄岩似在解释。
江浪想了一下,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征世——下个月开始回电视台上班!”他说。
“她告诉过我。”庄岩说。
“你回来——可有什么打算?”江浪小心的问。
“我只是回家!”庄岩似乎无奈。“总是要回来的!”
江浪沉默着,该不该把征世的决定告诉他呢?庄岩看起来很不快乐,他是否该说?
“庄岩,无论如何你该通知征世。”他终于说。
“明天我会打电话给她。”庄岩淡淡的。
“你们的事——我和史蒂拉都知道了!”江浪在黑暗中注视着庄岩。
庄岩的神情看起来虽很模糊,但不快乐却是真的。
“这——是个意外。”庄岩说得勉强。
“虽是意外,却已经发生了。”江浪说。
“我知道,”庄岩很闷的样子。“我知道的。”
“你可知道征世的决定?”江浪问。
“她回来表示已决定一切!”庄岩说。
江浪皱眉,庄岩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江浪问。
“我不会勉强她做任何事,何况她是一个很主主见的女性。”庄岩说:“我尊重她的决定!”
“你所说她的决定是什么?”江浪再问。
“她——还是愿意走自己的路。”庄岩闷闷的。“她不是下个月要回电视台吗?”
“我是指——孩子!”江浪忍不住了。
庄岩似乎震了一下,但他没出声。
“你没想过那孩子的事吗?”江浪再说:“无论如何,那也是你的骨肉。”
“不是孩子,”庄岩在喘息,他显然是激动的。“还末成形,它只是个胚胎。”
“有什么不同呢?”江浪摇头。“他是生命!”
“但是我——”
“我知道你的独身主义。征世也知道,”江浪打断他的话。“但是你把所有的责任都往征世身上推,你觉得这么做公平吗?”
“我没有要求她独自负责,我会陪她一起去拿掉它。”庄岩似乎厌恶的。“我不要下一代!”
“这是自私,就象谋杀一样。”江浪正色说:“你无权这么做,你知道吗?”
“但我不要!”
“事前你可以不要,但他来了,你不能拒绝,”江浪提高了声音。“这太残忍!”
“她——要你来说的?”庄岩问。
“你竟完全不了解她,庄岩,”江浪叹息着。“你爱她却不了解她,她是这样的人吗?她甚至不知道你回来,而且——她一直说不会怪你!”
庄岩沉默半晌。
“那么——她预备怎么做?”他问。
“她会妥协,她说的。”江浪也激动了起来。“因为她爱你,她愿意拿掉孩子!”
“她——是这么说的?”庄岩声音变了。
“是!她是这么说,若不是前几天她病了,早做了手术,她早己约好医生。”
庄岩沉默一阵,长长的吸一口气。
“什么——时候?”他问。
“不知道,”江浪摇头。“今天中午我们一起午餐,她没提,也许是明天!”
“明天——”庄岩呆住了。
“她必须尽快做好手术,月初她就要上班。”江浪说。
庄岩长长的吸了口气,仍然不能平伏他急捉的呼吸,他的内心一直在激动着。
“明天——真会是明天?”庄岩自语着。
“我不知道,但是知道她已约好了医生,她已下定决心。”江浪说。
“征世电话里什么都投说。”庄岩不安的。
“她不想让这事困扰着你,”江浪说;“正如你所说的,她是个坚强而独立的女孩子!”
庄岩又沉默。
但沉默——能解决事情吗?
“庄岩,我们是好朋友,所以我说,”江浪诚挚的。“你必须——做点什么事。”
“我能做什么呢?”庄岩烦乱不安的。“我根本没想到这样的事会发生,我完全投有心理准备,我——被这件事弄乱了,我什么也不能做,我——”
“别激动,这不是件什么大事,”江浪安慰他。“我们必须冷静、理智的想一想。”
“我就是冷静、理智不来。”庄岩叫。
“征世能,你为什么不能?”江浪问,“除非——你根本不爱她!”
“我爱她,当然爱她,”庄岩急切的叫起来。“除了她以外,我没有爱过任何人!”
“你们之间互相深爱着,这事情就容易得多,”江浪平静的说:“你可以为她多设想一下。”
“我——”庄岩语塞。
“她很能为你设想,凡事以你为中心,所以她能妥协,能做决定,”江浪再说:“为什么你不能呢?”
“我和她不同,我根本——一直是独身主义,”庄岩的声音并不理直气壮。“我没想过要结婚,没想过要有孩子,这——实在是很荒谬的!”
“并不荒谬,你爱她!”江浪说。
庄岩呆楞一下。这是不可否认的事实,他爱征世,但爱——与孩子和婚姻真有那么大的关系?
“我承认,我爱她,但是,何——并不要求我和她结婚。”他挣扎着。
“当然。征世是何等洒月兑的人,她爱你,她不要求你做任何事,她的爱完全没有条件,”江浪说:“她也没料到会有孩子!”
“拿掉它不是什么事都没有了?”庄岩说。
“你还是这样想——啊,”‘江浪摇头;“如果你还是这样想,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江浪,你告诉我,难道我不要孩子是错吗?你告诉我!”庄岩十分痛苦的。
“我不能说对与错,但——我希望你再多考虑一下,也为征世多想一想。”江浪说。
“她是不是很伤心?”庄岩天真的。
“不——不是伤心,”江浪想一想。“她的样子看起来是失望,很失望。”
“失望?”庄岩自语着。
“是!她一定没想到你竟然不要自己的骨肉,”江浪加重了语气。“虽然她表现得不在乎。”
“她——会恨我吗?”庄岩再问。
“我怎么会知道呢?”江浪笑了。“想来——她也不是这样的人,她不会恨!”
庄岩沉默了,久久不说话,仿佛变成黑暗中的,一具化石,连灵魂都消失了。
“我——想休息了,明天见!”江浪站起来。“你考虑一下我的话。”
庄岩还是不出声,直到江浪回到卧室。
他会——考虑江浪的话吗?
※※※
征世换好衣服,背上她的帆布袋,象以往上班的日子一样出门。
当然,今天不是去上班,她约好医生为她动手术,她要掉那个不为庄岩所接受的孩子。
虽然她决定拿掉他,她也知道自己不会后悔——她是个从不后悔的人,错也要错到底。但无论如何,这是个遗憾。庄岩不肯接受这个孩子。
她望一眼停在楼下的保时捷车子,今天不能开车去,手术过后的情形不清楚!不开车会方便些。
她没有接受史蒂拉陪她的建议,不必劳师动众,医生告诉她以今天的医学技术来说,这算是小手术,麻药过后休息一两小时就行了!
两小时就等于睡个午觉,的确是小事,她确信自己能应付的,何必要史蒂拉请假呢!
对这件事,征世是完全冷静的,就好象在处理一件已安排好的社团新闻一样,不单是冷静,她也很勇敢,很少女孩子能象她这样勇敢的面对一切,她做得——几乎是义无反顾的。
她拦了一部计程车,平静的说了医生的地址,就靠在椅子土看街景。这个时候,路上的行人不多,只有提了菜篮买菜的家庭主妇。
征世心中忽然有了一些感慨,或者人是要平凡些才幸福吧:看那些主妇们,她们很安于属于她们的一切,不象她空有野心——是的,她只是空有野心!
她要征服世界,这是句太空泛的话,她的世界是什么?连她自己也说不出来,也不知道,只为了一个虚无飘渺的理想,她逼着自己往前走,往前走,她——会有一天走到的可能吗?
其实她也想做主妇的,是不是?普通人恐怕接受不了她,而能接受的却又不是她的理想,她——哎!想来幸福也不是那么容易得到的,就象海中的浪花,想要捞起来是做梦!
是做梦!征世有这感觉。
和庄岩在一起的时间虽然短暂却快乐,可是一下子就散了,现在想想,比做梦更不真实呢!
车子停下来,司机指指大楼,说:“到了!小姐。”
征世呆愣一下,象从梦中醒来般的付钱下车。
她在大楼外面张望一阵,是幢不错的大楼,不象一般电影里给人的那种感觉。这里一切是正式的,是光明正大的(也许不该用这四个字,但外表看来确是如此,仿佛一切理所当然,一切合法!)医生,护土,光亮的病房,雪白的床单,还有干净的环境。她在检查时已看过一次,她有信心!她吸一口气,迈步进大楼。此去——两小时后再下楼,所有的一切就不同了吧!也许会遗憾,但会再无负担。
再迈一步,前面有一个人挡住了她的去路,谁?她抬起头,看见庄岩。
在这个时候,在这个地方,她看见庄岩。
“是你!庄——什么时候回来的?”她喜出望外的叫。
庄岩摇摇头,握住她的手,不由分说曲拉着她转身就走。
“走吧!我会慢慢告诉你”他说!
“走?不,我已约了人,”她挣扎着。“真的,我约了人,我必须上去。”
这件事不是儿戏,再迟些做就来不及了,大人也会有危险,她不能再拖。
“我回来了,何,还上去做什么?”庄岩说!
征世呆楞半晌,一时还回不过神。
“但是——我们已经约好的——”她俊傻的说。
“由他去吧!那个人很重要吗?”庄岩拥着她的肩;“我们——是不是该谈一谈?”
征世仰望着他,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暖意。
征世从不流’泪,此时她却有些控制不住自己。
“我——”她力持平静,不想一开口就流泪。
“回家再说,好不好?”他自己开车来,不由分说的就把她塞进汽车里。
“庄,但是——”
“没有但是,”他说得很霸道。“我来了,你必须跟我走,没有任何留下的借口。”
征世凝视他,眼眶湿了。“你——可知我来此地做什么?”
他看她一眼,发动汽车绝尘而去。他不答她的话,他是知道她来做什么的!是吧?
“你不问我什么时候回来的?”他说。
“谁告诉你我会在这儿?”她却这样问。
“昨天几乎订不到机票,我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在机场等,终于等到一个位置。”他说。
“看到江浪了,是吗?”她问。
“是——我们谈了一整夜。”他说。
“是他要你来的?”
“是我自己来的。”他透一口气。“一太早就来了,我想——我该来。”
“你的意思是——”她的声音发抖。
“如果让你上楼;对你太不公平,”他正色说:“我喜欢一切公平。”
“庄——”她几乎控制不住眼泪。
她几乎不能相信这是事实,庄岩——转意?上帝!是吗?他回心转意?
一个孩子,一条生命,他已回心转意!
“让我们共同来负担,”他拍拍她的手。“我是太自私了,事情——也许并没有那么可怕。”
“嗯——庄,我真太高兴了,”她是激动的。“我真没有想到——事情会变得这样!真的。”
她用力握一握他的手。
“如果我任你上楼,我——禽兽不如。”他说。
“但是——你根本不想要——”
“我不能让自己后悔一辈子,”他正色。“我不想要是一回事,他来临了是另一回事,我们不能弄乱了!”
她呆呆的望住他,不懂他的话。
“我必须面对现实,接受事实。”。他透了一口气,仿佛轻松多了。
“庄,你是说——你接受?”她叫起来。
“我不能让你从我身边走开。”他是绝对真诚的,他的声音,他的神情都这么表示着。
“何,我真是这么想,我愿意这一辈子都和你在一起!”
“庄——”她喜悦的泪水等不及的争着涌出来。
悲伤不能令她流泪,喜悦却能!她不但完完全全的得到庄岩,还有那个小婴儿!
多么美好的事,那个属于他们的小婴儿!
她不必问,他当然放弃了他的独身主义,是不是?他要一辈子和她厮守在一起,他还怎能独身?
“你答应我替我布置石澳的家,不能忘记啊!”他说:“我们要先布置一个婴儿房,是不是?”
“是——当然是——”她用手背抹一抹眼泪,她不想哭,但喜悦的眼泪完全不受控制的流出来。“我们就开始——今天开始!”
他慢慢的微笑,然后用力的握住她的手。
“再见到你真是好开心!”他稚气的。“我的好开心!”
“如果你今天不回来,我——不知道事情会变成怎样!”她摇摇头说。
“不会,上带不会让这种事发生,”他说道:“我留在纽西兰的日子很不好过,天天受良心责备,这——不人道。”
“所以,你故意昨天回来?”她问。
“不,我并不知道你今天约了医生,”他再摇头。“我只是忍无可忍,就回来了!”
“时间——真是巧得很,一天也不早,一天也不晚。”她透一口气。“看来的确是一切都有定数,冥冥中自有主宰,不该做的事就不会让我们做!”
“是!我确信!”他吸一口气。
“回来——你没休息过?”她看他满脸倦容。
“看见你就行了,”他看她。“还有,我们还有一些好朋友。”
“是!”她点点头;“告诉他们这件事,他们一定好开心,他们一直担心着呢!”
“昨夜江浪劝了我一阵,”他说:“我真蠢,还一直当他是个情敌!”
“现在还说这些?”她拍他一下。“看,石澳到了,我们回家了!”
回家,总是好事,是吧!
※※※
在庄岩和征世的喜悦中,江浪的电视剧推了出来。
很令人失望,反应并不好。不只不好,简直没声没息,连提他的人都很少,根本就不受人注目。
对满怀希望的江浪来说,这是个相当大的打击,他曾希望能一炮而红的。
当然,他费了不少心思的宣传看来也白资了。
他虽然没说什么。但他的沮丧和沉默是看得出来的,征世他们都很担心,又不知该怎么安慰他。
他依然住在石澳,没再提搬出去广播道的事。
他也继续英文台的主持工作,每天还是去电视台,下班后有时和史蒂拉外出,有时带她一起回来,但是,他真的失去了前一阵子飞扬的神采。
他把这次的成功与失败看得很重,是吧!
今天他们回李得很早,史蒂拉还买了许多食物。
“今天吃火锅,”她笑。“虽然二十度,我们可以开冷气。”
“人工制造吃火锅的气温。”征世走来帮忙。
她的月复部仍然平坦,看不出有身孕。
“提早吃,”江浪看史蒂拉一眼。“因为今年冬天我可能不在香港过。”
“哦——”庄岩转过头来。“决定回美国了?”
江浪耸耸肩,不置可否。
“这个地方——大概不适合我发展。”他说。
征世皱眉,心直口快的说:“我记得你说过美国也不适合你,还说那儿是一个寂寞的地方。”
江浪微微变色,却立刻说:“但是——那儿毕竟是我家!”
史蒂拉一直没有参加意见,她手中虽然在忙这忙那,但却看得出来,她很仔细的在听。
“有回家的念头了?”征世打趣。
“家总是要回的,不是吗?”江浪自嘲的。
“江浪,你可是因为这次电视剧的失败,才下定决心回去?”庄岩问。
“我——也还没决定回去!”江浪颇不自然。“我只是在考虑!”
“你真是这么重视在电视上的得失?”庄岩再问。
“谁都想成功,”江浪考虑着。“当然这次——我是有些失望的!”
“其实这出电视剧的失败与你无关,不该否定了你自己。”庄岩很冷静的。
江浪摇头。“我只是失望,我不再对这份工作存有幻想。”
“我们是不该对工作存有幻想的,我们只要脚踏实地的做,尽自己的力而已。”庄岩又说。
“或许——你对,”江浪摇摇头。“我以前是太天真了点,我实在把一切想得太容易了。”
“希望愈高,失望也愈大,”征世也说:“我觉得既然失败的原因不在你,你就不必这么灰心才是!”
“也不能算灰心,只是——不想继续下去!”江浪慢慢说:“我不是个坚强的人!”
征世笑一笑,转向史蒂拉。
“你怎么一直不发表意见?”她问。
“我听你们讲,”史蒂拉说:“我能有什么意见?”
“为什么不能有意见?”征世怪叫。“你怎能有这种想法?而且对江浪来说,你的意见最重要!”
史蒂拉很快的看江浪一眼,笑得很特别。
“我没有意见,真的!”她说。
征世和庄岩交换一下眼色,他们都奇怪史蒂拉的态度,难道她对江浪还没有把握!
“江浪,你说,你说她该不该有意见?”征世不肯罢休,她是这种脾气。
江浪有点尴尬,他望着史蒂拉半晌。
“我们还没有正式讨论过这件事,”他考虑着说:“当然,史蒂拉的意见对我是很重要的!”
“那么,史蒂拉,你赞成江浪继续?或是退出?”征世盯着史蒂拉。“你也认为没有希望?”
“不——”史蒂拉似乎很难启齿。“我想——演电视剧也许并不那么好,但英文台主持节目的工作,倒还不错。”
“你不希望江浪离开香港,对不对?”征世笑了。
“这——要看江浪的决定,”史蒂拉摇头。“男人的事业前途比较重要!”
征世又看庄岩,她开始明白,他们的朋友也有困难和矛盾了。
“江浪,我敢打赌你已经决定回美国了,”庄岩忽然说:我知道你的个性。”
江浪犹豫半晌,终于说:
“是!你知道——我怕面对失败,”停一停,又说:“我是个承受不起打击的人!”
“你为什么一定要认为这是个失败,一次打击?”庄岩非常不以为然。“为什么不当它是一段学习的过程?是一条通向成功的必经之路?”
“事实上——它不是!”江浪说。
“为什么不是?”庄岩站起来。“原本是个磨练的机会,是你自己太求胜心切了。”
“也许是,”江浪反而平静的说,好象谈的不是他的事。“但是压力太大,我自认受不了!”
“回美后就没有压力了吗?”庄岩挥动着手臂,他不愿看见朋友这个样子,仿佛已失去了斗志,“到哪儿都是一样,你为什么不想想当年争取那个香烟广告的情形?那个时候广告公司有几万个人可以选择,他们为什么要了这个毛遂自荐,毫无名气的你?那是因为你的勇气,你的斗志,你无比的信心,你记得你怎么对那主管说的吗?你记得吗?江浪,你记得吗2”
江浪脸上起了变化,一次又一次。
“那时——不知天高地厚。”他说。
“错了,你不是不知天高地厚,是你志在必得。”庄岩又说。
这段往事两个女孩子都不知道,她们都睁大了眼睛、
“你对广告公司的主管说:‘把这广告交给我,我知道自已是最适合的人,我一定会成功!’那主管是被你的信心所感动,你怎能不记得?”庄岩说着。
江浪的眉心紧锁。
“那是几年前的事,当时面对的只有一个人,”他开始有一点激动。“现在怎么一样呢?我面对几百万人。我要争取他们的喜欢,我要赢得他们的心,几百万人哦!”
“你的广告已赢得几亿人的喜欢和他们的心,”征世的语气有点冷,她明显的很不满江浪所说的。“在香港,你那广告的形象起码已赢得了几十万女孩子的心!”
“但他们不接受我在电视剧里的形象!”江浪挥一挥手。“离开——那是因为我的自尊心!”
“这一次你离开是因为自尊心?”征世不能置信。
“是!臂众不接受我,我若再留下来,我对自己无法交待。”江浪说。
一直沉默又没有意见的史蒂拉终于站了起来,她专注的凝视江浪,很冷静的说:“你以为观众不接受你吗?错了,江浪,他们不接受的只是电视剧里的那个角色,那个虚假的形象,不是你本人,真的!”
几个人都呆住了,尤其是江浪,他那模样,仿佛听不懂史蒂拉的话一样。
“史蒂拉说得对!”征世鼓着掌大叫。“太对了,观众不接受的只是一个角色,不是你,江浪。”
江浪摇头,再摇头。
“你们是我的朋友,对我当然宽大些,”他说:“观众不是这样的,我确知!”
“你确知什么?许多大明星还不是经过长时间才熬出来的?一炮而红的毕竟少数,你没有理由耿耿于怀,不战而退。”征世说。
“是,我可以熬,我可以等,也许电视台还会给我机会,观众也不会嫌弃我,可是——”江浪长长透一口气。“一开始我就说过了,我只给自己一次机会,成不成都只有一次,我——坚持原则!”
“坚持原则没有错,太过分——就不好,”征世说:“我问你,如果还有一次更好的机会来到,你接不接受?”
“这——”江浪不知该怎么答。
“为了坚持原则宁愿放弃一个好机会?”征世问。
“当然不能那么傻,”他终于笑一笑。“我会衡量情形,或者考虑接受!”
“这不就行了,我们认为你该留在香港。”征世正色说:“而且电视剧的这次失败,有人说过是因为你吗?”
江浪困惑的思索了一阵。
“我——真的还会有更好的机会吗?在香港?”他象在问人,又象问自己。
“怎么会没有?”征世冲口而出,她不经思索的。
庄岩眼中光芒一闪,他想讲什么,却没出声,但是,他唇边却泛起了笑意。
江浪看看征世又看看史蒂拉,忽然说:
“史蒂拉,你说我该怎么做?”他看来是很有诚意的望着她。“你说,我绝对尊重你的意见。”
史蒂拉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她耸耸肩,显得有点窘迫;
“我怎能替你做决定?”她说。
“为什么不行?”征世开心的笑起来;“留下他;否则你就永远失去他了,留下他!”
史蒂拉没出声,留下他是要他的心,只是人留下又有什么用呢?
※※※
一家电影公司突然来找江浪,想请他拍一部片子,是第一男主角。江浪还在考虑,消息已经见诸报章,一下子,江浪又成为人们的谈论对象。
也许是电视台觉得打铁要趁热吧?立即又宣布有一出新剧由他主演。
似乎所有的幸运机会在一夜之间来到,不但令江浪意外,还有点措手不及之感。
他原以为已经失败,已经失去了一切,他原本还打算离开香港回美的,他——总之命运是难以预测的。他真的不知道自己还会有今天这种情况。
征世、史蒂拉、庄岩都为他高兴,都鼓励他再接再励,尤其是史蒂拉,她帮江浪,她为江浪已经到了忘我的地步。
江浪十分感动,真是十分感动。他可能并没爱她那么多、那么浓,但——肯定的,他对她还有其他的感情,譬如信任、依赖,还有——感谢。
男女相伴有时不一定要爱情来维持,感情——肯定能更持久些。
但是江浪并没有把这些告诉史蒂拉,他希望史蒂拉自己能感觉得到,而且——目前他忙,忙着做节目主持人,忙着为电视剧开会,忙着应付电影公司来谈条件的人,他没有时间告诉她。
或者——等忙完这一阵子吧!
他知道史蒂拉爱他,她会等他的,只要他不拒绝她,她永远会在那儿,他有这把握。
男人为事业努力打基础是应该的,史蒂拉一定会明白,她不是一直在鼓励他吗?她会等他的;
昨天他听见庄岩和征世在讨论,他们打算先到美国结婚——因为征世的父母在那儿,然后再去瑞士度蜜月兼探望庄岩的家人。连不愿受束缚,想征服世界的征世和独身主义的庄岩叟打算结婚,可见结婚必有它的意义和美好之处,或者——他也该想想这两个字?
是的!这两个字本身既是美好、幸福的,它是生命的一部分,也是必经的过程。以前的真真假假,或迷惑,或喜欢,或爱都已经过去了,史蒂拉,这全心全意在他身上的女孩子,该是他最合适的对象。
想到史蒂拉,他心中就涌起一般暖流,这是幸福,是吗?幸福不常有,当它来到时就必须抓牢,他明白这个道理的,他会抓牢!
是!他会抓牢。
拿起旁边的电话,他打电话给史蒂拉,她今天上的是正常班,这个时候打去一定能找到她!
接电话的是个同事,江浪很意外,这是史蒂拉桌上的直线电话。
“江浪吗?你不知道史蒂拉请假?我还以为你们去哪里玩,她请假一个月。”同事说。
“请假一个月?”江浪呆楞住了,他完全不知道这回事,昨天和史蒂拉在一起时,她也没提及过。
“是啊!你们不是预先蜜月吗?”同事开玩笑。
江浪胡乱的敷衍两句,立刻放下电话,然后又打去史蒂拉家里。
“大小姐不在,你是哪一位?”接电话的是佣人。
“我是江浪,请问她去哪里?”江浪很着急的。
敏感的,他已经觉得事情有什么不对了!
“啊——江少爷,大小姐去洗头,大概会回来吃午饭。”佣人说:“你们要去旅行啊?”
“旅行?”江浪吓了一大跳。“史蒂拉说的?”
“大小姐可没说,但是她已经整理好行李。”佣人不知就里的说。“我还听见姚叫司机去拿机票。”
“啊——谢谢。”江浪放下电话,他觉得自己背脊在冒冷汗。
史蒂拉准备这么不声不响的就离开?为什么?
他做错了什么?为什么啊!
呆坐在那儿半晌,心中千头万绪的乱成一团,史蒂拉为什么要在他即将成功的时候离开?她分明是爱他的,为什么?他完全不懂。
唯一明白的是——史蒂拉并不是去旅行这么单纯,她走——是表示决心离开他!
离开他?她难道不爱他了?
原来他想错了,他以为只要他愿意,他不拒绝,她总会一直等在那儿——原来他错了!
史蒂拉要离开,他突然间觉得惶恐。
史蒂拉要离开——
“江浪,怎么坐在这儿发呆?”征世从卧室出来,她穿著整齐,好象要外出。“不是说约了人要谈合约助事吗?”
江浪抬起头。有点茫然。
“史蒂拉请了一个月假.下午便出发去旅行!”他说。
征世皱眉,立刻就明白了。
“你们——闹意见?”她问。
“投有,完全没有,怎么会呢”江浪摇头。“我还在想,等我把所有的事忙完了之后;我要告诉她,我想和她结婚——但她为什么要走?”
征世思索一下。
“她没有告诉过你?”她问。
“没有,昨天下午她看来还很开心,什么都没提——”他非常苦恼的。“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也许她今天才告诉你!”征世安慰着。
“不,昨天她已办好一切手续,她已决定了一切。”他摇头。“她没有说,就表示不准备告诉我——或者她象你一样,在机场打电话告别?”
征世沉默了一下觉得有这种可能,是吧!
她是女人,她比较能明白女人的心。
史蒂拉一定是对江浪有某些地方不满,又不想或者无力改变他,于是只好走——但是——史蒂拉爱江浪,这是肯定的。
“江浪,告诉我实话,你爱她吗?”征世问。
“我喜欢她,信任她,依赖她,她很能帮助我。”他慢慢的说:“当然,我也爱她!”
“你曾经让她知道这一点吗?”她再问。
“爱——是一种感觉,不该讲。”他说!
征世想一想,摇头。”
“你一定是让她误会了一些事,”她说:“否则她不会走,我们都知道她爱你的!”
“她误会了什么呢?我甚至没有和任何女孩子来往!”他叫。
“我想——江浪,你令她误会的不是别的女孩子,而是——你对名利太热衷了,你渴望成名比爱她更甚。”
江浪呆楞住了,好半天都回不了神。
他是这样的吗?他对名利太过热衷,以致忽略了她。是吗?
是吗?是这样的吗?
“那——我现在该怎么办?”他看来六神无主似的。
或者他是深爱史蒂拉却不自知?
“先问你一件事,你想不想留下她?”征世正色说。
“当然——你为什么这样问?你在怀疑什么?你认为我对她感情不够真?”他叫。
“我不怀疑你,但至少——你该表示,向她表示,”她说:“你要令她不怀疑才是!”
他思索一阵,站起来。
“你陪我去?”他问。
“不,我不陪你去。”她摇头。“这件事任何人都帮不了忙,你要自己去,去留住她。”
“但是我——”
“要有信心,看,现在又有人请你拍电影、拍电视剧,你的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握中,你该有信心!”她说。
“我已约了人,电影公司的经理,”他有点为难。“征世,帮我这一次忙——”
“我怕帮不了,”她微笑。
“庄换好衣服,我们得去登记结婚!”
“啊——”江浪呆了
看见庄岩出来,非常平静,快乐,幸福的样子。
“可以走了吗?”庄岩说。
“当然。”征世嫣然一笑。“这是人生大事,也是我征服了的全世界,不能怠慢。”
“你征服了的全世界?是什么?”庄岩疑惑的问。
“你!”征世抱住他的腰。“你是我的全世界。”
庄岩露出满足的微笑。
“下午见!”庄岩拥着征世走了出去。
江浪望着他们的车消失在公路上,才回过神来。
庄岩就是征世的全世界,一句多么不可思议的话?
全世界的范围可以大到无限,也可以小得只是一个人,而其中的分别只在于野心——是了,野心!
他感觉到背脊又在冒汗,冒冷汗,是不是他的野心太大?
大得令史蒂拉无法忍受?会吗?会是这样吗?
他下意识的拿起车匙,向外面走了两步——他去哪里?
去见电影公司的经理?
或是找史蒂拉?
他摔摔头,电话铃声响起。
“江浪。”他说。声音是不稳定的,会是她吗?突然之间他发觉,原来史蒂拉在他心中已占据了一个十分重要的地位。
“江浪,正要找你,快回电视台。”是电视制制作人的声音。“我们改剧本,要加重你的戏,快回来开会。”
“现在?”他摇头!“不,不能,我现在没有空,有很重要的事!”
“有什么事比你第一次独当男主角还重要?”对方在电话里夸张的叫着。“这出电视剧一推出,担保你比周润发还红,根本是为你而制作的形象,你快回来!”
比周润发还红——不,他深深又深深的吸一口气。
“不,我真的有万分重要的事要办,今天怕没有空回电视台了!”他说。
此话一出,整个人都轻松了,好畅快的轻松。
“你——江浪,你知不知道现在不回来就可能失去了这个机会?”对方又说。
“知道,但——这不重要。”江浪快乐的说:“我现在要办一生中最重要的事,不容我有过失,再见!”
“江浪——”
“把这角色让给其他想演的人吧!”他放下电话。
他怎么早没想到这样的事呢?勉强白已去争名夺利原不是件开心的事,现在拒绝了,扔开了,啊!他有还我自由之感!
他快乐的走出大门,现在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留住史蒂拉,他——能吗?
象个初步情场的小男生一样,他心中忐忑,一点信心也没有。
他能留下她吗?
一路开车一路紧张,还好史蒂拉住在山顶,并不太远,他终于到了她家楼下。
罢下车锁好车门,便一眼看见史蒂拉从一辆计程车上下来,手中还有一大包东西。
她没有看见他,匆匆忙忙地往里冲,但——神色不大好,有些失意,有些憔悴,完全不象是去旅行的人!
“史蒂拉——”他柔情牵动,月兑口而出!
她是为他失意,为他憔悴吧?
她呆愣半晌,然后看见了他。
“你——江浪?”她显然好意外,好意外。
“你怎么会来?你不是——”
他急步向前,紧紧的握住了她的手。
“史蒂拉,为什么不告诉我?”他凝望着她。“你怎能对我如此残忍?”
她颤抖着,脸色变了,连话也说不出来。
“告诉我,这不是真的。”他急切的。“你不是要去旅行,你没有要离开,告诉我!”
她摇摇头,挣月兑他的手,他立刻又紧握住她,仿佛一放开,她就会消失了似的。
“你——怎么知道的?”她问。
“我打电话去公司找你,他们说你请假一个月,我又打电话到你家——史蒂拉,这是真的吗?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做错了什么?”他激动的。
她摇摇头,再摇摇头。
“我——是打算离开,要到美国舅舅家住一段日子,希望能够冷静一下。”她轻叹。“江浪,也许你不觉得,因为你不在意我,我们——越来越不适合了!”
“你怎能这么想呢?你怎么知道我心中所想的?”他叫:“我不觉得我们不适合,你没有理由走!”
“如果不走——再拖下去,恐怕就有伤害了。”她黯然:“江浪,不是感情问题,而是——本质上,我们有很大的差异,总觉得个性不太适合!”
“不可能的,我们一直相处得很好、很融洽。”他不肯放手。“史蒂拉,你不能走!”
“我已决定。”她避开他的视线。“我若留下,大家都不会开心!”
“这是你单方面的决定。”他也霸道:你没问过我,这不公平——至少——事前该和我商量一下。”
“你善良,我若和你商量,你会勉强自己将就我,”她还是摇头。“勉强将就只可以一时,却不可以一辈子,我们不这么做的!”
“错了,不是勉强将就。”他诚挚的望住她。
“我刚才推掉了电视剧的男主角,心中觉得轻松多了,我不必勉强自己去做不适合的工作,我并不——并不真的那么想要名成利就!”
史蒂拉惊讶的望住他,她没听错吗?
他是这么说的?
“对于名利,我并不那么热衷,我——也不知道自己前一阵子在怕什么,那不是我的本性,”他又说:“我似乎——想在一些失落和不如意之后再肯定自己!”
“以名气来肯定自己?”她轻声问。
“我想我错了。”他认真的。
“电视剧的男主角,演电影——都不曾令我真正开心,也许只是外表的兴奋而已,有时半夜醒来,发觉——还是很空虚的。”
“那你……”
“我请求你留下,史蒂拉。”他的真城无与伦比,他那神情足以感动任何人。“留下来和我在一起!”
她凝望他一阵,笑了起来。
“我发觉你现在的演技要比在电视上好!”她说!
“不是演技,我是诚心诚意的。”他说:“史蒂拉,答应我,留下来。”
“香港——原是我的家。”她思索一下,终于慢慢说:“就算我走了,也许有一天还是会回来的!”
“但到那时一切就不同了,我要你今天留下来,为我。”他的声音里有太多、太多的感情,多得令他自己也感到意外。“留下——我们结婚。”
结婚?
她睁大眼睛,她没听错吗?
“我——爱你,”他沉声说:“在今天以前,我自己都没察觉,但你要走,我急得什么都不顾了。”
“江浪——”她感动得眼睛红了。
“若你仍要去美国的舅舅那儿,我陪你去好了。”他说,“而且——以后无论你去哪儿,我都陪你!”
“真的?”她的微笑止住了眼泪。
“真的!”他诚挚的。
她点头。
她怎能不点头呢?她爱他!
似乎——已经雨过天青,爱能包容一切,即使是错误的,何况,他们没有错。
“来,我陪你去退掉飞机票,然后,你陪我去见电影公司的经理——”
“电影公司的经理?”她不肯上车。
“推掉他那部戏!”他神色愉快,很满足,很幸福的。“我还是在银幕下对着你磨练演技好了!”
她点头,推他上车。
“你可知道一件事?”她忽然说;“那部电影是——庄岩出钱拍的!”
他整个人呆愣住了,庄岩——他真是好朋友、好兄弟,他是——难能可贵的。
“我是否该惭愧得死去?”江浪说。
“不,庄岩——只想帮你恢复心心。”她微笑着说:“征世说拍电影也是做生意,庄岩原是生意人!”
“看来他们是得另外找男主角了!”他发动汽车引擎。“不过,我会永远感谢他们那份心意的!”
“他们是好朋友!”她感叹:“现在还能找到象他们那样的朋友吗?”
“史蒂拉,如果今天我不来,你是真的会走?是不是。”他突然问。
“是——虽然我会伤心,但总比一辈子不开心好些!”她点点头。
“我是个傻瓜,几乎失去了你!”江浪说。
“不,你不是个傻瓜,你能那么快把自己从名利中拔出来,你能把别人做不到的都做到了,你是——”
“是什么?”他打趣的盯着她!
“就象在海里网起了浪花!”她认真的。
网起了浪花?
他,是吗?
浪花是网不起来的,他网起的——或者只是她的一片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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