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烈的一部新片,偶然中被人看中,报名参加欧洲一个国际影展。
也许是运气,也许这原是锦上添花的世界,影展大会居然将最佳男主角奖给了潘烈。欧洲的报纸上说,他把那武士的孤独、坚强、正直、公正演得极深刻。普通的武快片多重视武打镜头,少演技表演,而他令剧中人活生生地站在影片中,他的呼吸,甚至都给观众强烈的压迫感,引起空前的共鸣。
潘烈本人当然高兴有人赏识,但几乎全人类都轰动了。他接到的贺电,鲜花都堆满了柜子,甚至排到了公寓外面,而外面——更令他头痛,—早就站满了影迷,要他签名,和他谈话,并要求照相。
他在无法应付下,足足困在家里两天,才由警方派车接他出来,送到酒店去暂住。当然,这酒店名字是保密的。
电影,带给他名和利,但是电影能否带他到达最终的目的呢?他不知道,他能做的是一步步往前走。
住在酒店极闷,只有电影公司的人和他联络,这两天又不必拍戏,简直如坐牢一般。
除了影迷找他之外,许多电影公司的人也打锣敲鼓地找他,希望他为他们拍戏。他极想接戏,他的目的是赚钱,赚得好象庞逸一样多,但目前办不到,他必须等得奖这部片的人为他举行记者招待会之后。
在这个时候,他心中依然是思嘉,思嘉知道他得奖的消息吧?她是否也替他高兴?或者——根本不当一回事?实在想知道她的反应,忍不住打了几次电话。
很不幸,每次思嘉都不在家,连庞逸也找不到,他们——又出去旅行吗?
心中如火般燃烧,但他离不开这四堵墙,他不想被人撕成碎片。有这可能吧?他想起前天被撕破的衣服,心中仍在发毛。
终于,实在忍受不了孤寂,他打电话向伙伴许培元求救,要培元来陪他。
“怎幺想到我?”培元在电话里怪叫,“苏哲呢?”
“苏哲?!”他呆愕一下,怎幺说到苏哲?
“见面再谈,半小时到。”培元说。
半小时,培元果然来了,他看来容光焕发,身材结实,眼睛发亮,这是运动员应有的现象。
“咦?!你怎幺——这个样子?”培元一进来就叫,“才不过—年多,电影如此折磨你?”
“你在说什幺?”看见培元,潘烈好开心,去年世运会的一切又兜上心头,“我怎样了?”
“看看镜子,皮肤失去阳光,又憔悴,身上肌肉不像以前结实,让教练看到啊,准骂一顿。”培元指着他,“好在眼中光彩依然逼人,这是你得奖的原因?”
“别说得奖,外面有什幺消息?”潘烈问。他说的外面其实只是指思嘉。
“你没看报纸吗?”培元看看四周的报纸,杂志,“我又要工作,又要练空手道,所知道的不比你多。”
“还想再参加一次世运?”
“不象你,得了金牌可以告老归田,我——始终是意难平。”培元笑。
潘烈笑,什幺告老归田呢?大家都是年轻人。
“我练气功半年了。”潘烈说。
“气功?道家功夫?真有用?”培元睁大眼睛,“你相信这些?”
“我对中国功夫很有兴趣,现在只不过开头。”潘烈含笑地说,“气功是根基。”
“练气功怎能有你这样的脸色?”
“我断断续续。”潘烈摇头,“我拍片很辛苦,所有动作自己做,即使难度高的也不用替身。”
“你做得到,你有运动底子,而且是世运金牌得主。”培元轻描谈写。
“不为这个。替身可能打得不够我好看,主要的,我要在电影里也表示真实,做得最好。”
“你做到了,影帝先生。”培元笑。
“我没有想到,也不介意,我的目的和希望是——”
“哦!苏哲到处找你,问到我这儿来,”培元打断他的话,“我把地址告诉她了。”
“我忘了通知她。”
“连她都忘了?你通知了谁?”培元打趣。
“只有你。”潘烈皱眉,心中又浮起思嘉的影子。
“潘烈,这些日子你和苏哲不是很接近?”
“是,我们一直都来往。”他说。
“我听好多人说,她对你极好。”
“极好?什幺意思?”潘烈反问;
“人家传说她在追你。”
“没有这样的事,我们是好朋友,”潘烈立刻认真地说,“真的。”
“我不知道,听人家传的。”
“下次人家再传,告诉他们这不是真的!”他正色说。
培元凝视他一阵,招摇头。“除却巫山?”
“你知道我的个性,”他说。
“我觉得很荒谬,这根本不可能,”培元再摇头,“你怎幺傻得这幺厉害?”
潘烈不语,神色却是肯定的。
“我相信迟早你会醒过来,”培元无可奈何地笑,“这种事你永远不可能和庞逸争。”
潘烈还是不响,心中的意志更是坚定。
房门在这个时候响起来,并传来苏哲的声音。
“是我,苏哲,能开门吗?”她叫。
“来得这幺快。”培元去开门。
苏哲进来就盯着潘烈,一副又气又恼又好笑的样子。
“连我也不给一个电话?影帝身分究竟不同了!”她说。
潘烈摊开双手,苦笑一下。
“你知道我从哪里来的?”她又问。
“报馆?”
“庞逸那儿。”苏哲很仔细地观察着潘烈神色,“他们刚从欧洲回来。”
潘烈只是眼光—闪,什幺都没说。
“他们去参加影展,虽然没有片子参加,他们是嘉宾。”苏哲又说,“庞逸说因你得奖而骄傲。”
“是潘烈得奖,又不是他!”培元插嘴。
“别小器,他们是朋友。”苏哲白他一眼。
“或是半友半敌?”培元捉狭。
苏哲和他都笑起来,只有潘烈还是沉默在那儿。
“潘烈,怎幺不讲话?不高兴我来?”苏哲问
“我——在想一些事。”他摇摇头。
“他们问,可不可以请你吃顿饭?”苏哲望着他。
“他们?谁?”
“明知故问,”苏哲摇头,“庞氏夫妇。”
“不,只是庞逸。”潘烈说得极肯定。
“你答不答应?”苏哲再问。
“当然,为什幺不?”潘烈眼中光芒好灿烂,“你也参加,是不是?”
“我去,可是别拿我当挡箭牌。”苏哲笑。
“我宁愿自己是箭靶,总比全无感觉好。”他说。
“潘烈也学会了文艺腔。”培元大笑。
“他讲的是真话。”苏哲点点头。
培元扮一个怪像:“还是苏哲最了解潘烈。”他笑。
苏哲完全不介意,潘烈却瞪他一眼。
“你预备把自己收藏到几时?”苏哲问。
“明天有个记者招待会。”潘烈说,“我希望公开见了所有人,以后就没有麻烦了。”
“别作梦,影迷起码缠你一年半载。”苏哲很有经验,“一直到他们的新偶像出来。”
“有了潘烈,还能有别的偶像吗?”培元夸张地说,“连好多大男人都欣赏他,潘烈不知走了什幺运。”
“说真话,你知道你的影迷最多的是哪种人?”苏哲问。
“哪种?”他反问。
“男人,女人,多数在二十多岁以上。”苏哲笑,“他们成熟了,所以能欣赏你的成熟和沧桑。”
“潘烈才二十三,成熟和沧桑?”培元怪叫。
“他给人的感觉如此,思嘉也这幺说。”苏哲随口就说了出来,完全没经考虑。
潘烈眼中光芒突然大盛,他凝视着苏哲,仿佛在问:“思嘉真是这幺说?”
苏哲答不出话来,她已经在后悔了!
庞逸在一间最好的餐厅请潘烈,他们夫妇盛装出席。
思嘉今夜看来有些不同,刻意的不同。她把头发松松地挽了一个髻,斜插了一枝大粒珍珠簪,看起来比平日老气很多,衬着她的黑衣,看起来就觉得碍眼,碍眼就在那刻意上。
她刻意打扮老气来配合庞逸,使她和潘烈的距离更大。她是刻意的。
潘烈几乎一眼就看穿了她,心中涌上莫名的愤怒。是愤怒,就是这两个字,他狠狠地盯着思嘉,不理一边的庞选和苏哲,气氛似乎变得很僵。
“潘烈,”苏哲扯扯他的西装,“你怎幺了?”
潘烈把视线转到她脸上,老天!眼睛里面却是血红一遍,他竟完全不掩饰自己。
“不要这样!”苏哲一边笑一边在他耳边咬着牙说了一句,“你要有耐心。”
潘烈这才不看思嘉,却沉默地喝起酒来。
不知道他酒量如何,喝酒的速度却惊人,一杯一杯往口里倒,完全不需要考虑。
苏哲很着急,又不知道该怎幺办才好,明知劝不了他,又怕他失态,焦急之情溢于言表。
好在思嘉什幺表情也没有,—贯的淡漠,一贯的漫不经心,加上庞逸的风度极好,他依然那幺热诚大方,仿佛对潘烈的—切毫不知情。
然而,他真的毫不知情?上帝!
“不知道潘烈的酒量这幺好,”他笑着,“我绝对不是你对手,绝对不是。”
潘烈红红的眼中光芒连闪。
“我喜欢听你这幺说!”他已有醉意了。
“别再喝了,”苏哲趁机说,“喝醉了等会儿怎能跳舞?”
跳舞?!潘烈把视线移回思嘉那儿,突然间就放下了酒杯,再也不喝一滴。
“今夜他一定太兴奋,”苏哲努力打着圆场,“昨天那个记者招待会空前地成功,连社会版也登他的消息,这是前所未有的。”
“可见我的眼光一流,我是最早看好潘烈的。”庞逸说;“只可惜我们脾气、个性太相似,没缘合作。”
“你可以以你的眼光再找好潜质的人,”潘烈不以为然,“可以制造另一个偶像。”
“有了你,我到哪儿能找到一个超越你的?”庞逸轻叹一声,“我这一辈子只看中了你一个人。”
潘烈知道他说的是真话,而且这句话十分有分量,可是这句话由庞逸口中说出来,他又觉得讽刺。
这个世界上怎幺有了庞逸又会有他?而思嘉只有一个!
“有你这句话我觉得骄傲,”他扬一扬杯子作喝酒状,“我相信——我们之间有一种神秘的、谁也讲不出的联系,或者可以说又是欣赏又是嫉妒,但也不太贴切;”
庞逸先是一呆,接着哈哈大笑起来。他并没有再说什幺,但神情之间他是同意那句话的。
然后,他们开始用餐,这段时间很沉默,大家都不说什幺。餐后,餐厅的灯光变暗,开始了夜总会时间。
音乐开始响,潘烈突然变得紧张起来,紧张又兴奋。他互搓着双手,有点神经质地颤抖。
“吃完饭,最好的运动就是散步式的跳舞。”庞逸说。正待把手伸向恩嘉,潘烈却抢先了行动。
“我想——请你跳舞。”他对思嘉说。
他甚至没想到这是不礼貌的。他该先问问庞逸,再请思嘉,而且也不该请第一支舞。
思嘉显然呆住了,她看庞逸,庞逸点点头,大方说:“你跟潘烈跳,我请苏哲。”
今夜一直沉默的思嘉,这才慢慢站起来,随潘烈走进舞池。
当潘烈的手接触到她的腰时,他的颤抖连自己也感觉到。
她仍淡淡地,把脸转向一边,不接触他的眼光。
沉默了一阵,他的手忽然一紧,沙哑的嗓子说:“请——望着我。”
思嘉若无其事地把脸转向他,轻松地问:
“你跟我讲话?”
“你不必假装什幺都不知道,”他说得咬牙切齿,带醉的眼睛更加惊心动魂。他实在是个太好看的男人,二十三岁已成熟得有沧桑感。“你曾经对我开出条件。”
思嘉眉峰紧拢。
“那些条件,你做到了多少?”她故意问。
“我不知道多少,我一直努力在做,”他说得激动,“但是——你不能骗我!”
“我骗你什幺?”她反问。
“到我做到了你要求的所有条件,你不能反悔。”他又认真,又严肃地说。
她考虑一下,还是冷着脸在说:“我相信自己不是那样的人。”
“很好,我们现在握手为誓,”他用力紧捏着她的手,他知道弄痛了她,他不理,“要是有人反悔,她——她——”
他说不下去,他根本说不出什幺恶毒的誓言,他爱她唯恐不及,哪肯伤她?即使是言语。
看他急红了脸,她反而笑起来。这笑容,令黯淡的灯光突然光亮起来。
“其实——你不觉得整件事都很荒谬?”她问。
“不荒谬,上帝可证明我的诚心。”他认真地说。
“你觉不觉得这件事才真象一出戏?我们都在人生舞台上扮丑角。”她说。
“不许你这幺说;”他胀红了脸低喟,“我和你之间永不做戏,我要真实的一切!”
“这只是我的感觉!”她摇报头。
“不要再说戏子,难道你和庞逸之间也是在演戏?”他率直地问。
她呆愕着,并变了脸。
“请送我回座位,我不想再跳。”好久之后她才说。
“不,我不会放你回去。我讲动了你的心事,你被我看穿,害怕了,是不是?”他笑得有点残忍。
“不!我不怕任何人,我做事不论对的,错的,我自己负责,与任何人无关。”她生气了。
“我喜欢听你这幺说,与任何人无关,”他叹了一口气,“你今夜又何必故意打扮成这样来刺激我?”
“我为什幺要刺激你?”她开始心虚。
在他那对带血丝的眸子前,她觉得无所遁形。
“因为你在意我,你刻意这幺做。”他一针见血,“你知道我会被刺激得老羞成怒。”
“我——不知道你在胡说什幺。”她狼狈地说。
“你知道,你完全知道,为什幺不肯承认呢?”他说。
“潘烈——”她愤怒地胀红了脸,“我从来没有见过你这样——这样的男人,送我回去。”
她想说“死皮赖脸”的男人,终是说不出口。
“说完了话,跳完了舞,我自然送你回去。”他盯着她看,一刻也不放松,“我只是努力在做心目中向往的一件事,我不是无赖。”
“你——”她哼——声,把脸转开。
潘烈也不理,思嘉在她怀中,他已满足,世界上再也没有任何事可以打动他的心。
“请——别再等在我家门外,”她突然又说,“这很无聊,而且——别人也会见到。”
“我没有其它方法可以见到你。”他坦白又老实。
“你也不一定要见我,”她说得无可奈何,“你可以去看我演的电影。”
“我要看的是真真正正的你,不是戏里的。”他认真地说,“我讨厌不真实的一切。”
“你也演戏?”
“这是唯一最容易赚钱的正当方法,”他说,“如果有人保证我跳进火山不会死,而给我庞逸一般的财产,我会毫不犹豫地跳下去。”
“火山里出来不死也——变了样。”她轻轻说。
“变样不要紧,外表我不在意,内心我还是我,我的心思意念不会变。”他肯定地说。
她似乎有些动容,但不能肯定。
“如果我说——那条件只不过是我随口说的戏言呢?”她试探着。
“不,我当真的,永不是戏言。”他肯定得无与伦比。这反而令她不敢再胡乱说话。
“我不明白,你到底知道我多少?了解我多少?你只不过看了我的外表,就不顾—切地投下感情?”
“这是我的事,你所要做的只是——接受我。”他说。
她不出声,柔柔的光芒在眼中掠过。
“现在已是第四首曲子,我们可以回座位了吗?”她说。
第四首曲子?!他完全不知道!立刻带她回座位,看见庞逸和苏哲早已坐在那儿。
“谈什幺事?这幺开心?”庞逸全无芥蒂。
“谈拍戏。”思嘉淡淡地说。
苏哲眼尖,竟看见她脸上的一抹红晕。
“最可惜的是潘烈永不跟我合作。”庞逸笑。
“可能你这个人一生顺境,想做什幺事都一定做得到!”苏哲半开玩笑,“他想在你生命中加一抹遗憾。”
“若这是遗憾,就未免太大了,”庞逸笑说,“潘烈,我找你拍戏的心永不死。”
潘烈看思嘉一眼,忽然说:
“或者——会有这幺一天,不过那将是很多年以后。”
“为什幺要很多年?”庞逸问。
“有些事必须经过时间才能促成,”他说得很飘忽。“时间是很重要的因素。也许那时我已不能卖座,你也未必想请我了!”
“我再说—次,我的邀请永远生效。”庞逸诚恳地说,“你不是那种一闪而逝的明星,你会是个永恒的演员,一个超级巨星。”
“你说得太好了!”潘烈自觉不好意思。
“我从不过分赞人,要那人真有那幺多料才行。”庞逸又说,“你演的影片我都借回来看过,有的拍得还可以,有的不行,但你的演技一直保持水准。”
“大概他是天生的演员。”苏哲说。
“奇怪的是到如今我对演戏仍没有兴趣。”潘烈笑。
罢才和思嘉共舞之后,他的心情看来已平衡。
“你拼命接戏,为的是什幺?”庞逸精明的眼光望着他。
忽然间,他就心虚了。
“我想超越你,建立和你同样或比你更大的电影王国。”潘烈考虑一下说。
“呵,呵!原来你的假想敌是我!”庞逸笑,“真好。”
音乐在这时又响起来,庞逸没动,潘烈望思嘉——犹豫一下,转向苏哲。
“我们跳舞。”他说。
仿佛思嘉眼光一闪,似是赞许。
思嘉的赞许,潘烈的心热起来。
从餐厅回到家里已近十一点。
庞逸先冲凉,然后坐在床上看报纸。思嘉从浴室出来,他仍保持那个姿式。
“还不睡?”她用大毛巾抹着发根的水珠。
“今夜很兴奋,完全没有睡意。”他把视线移到她细致的脸上,“我们聊聊天。”
她凝望他一阵,点点头。
对今夜的一切,她莫名其妙地心虚。
“难得你想聊天。”她也坐上床,和他平排而坐。这样比较好,互相看不见对方的脸。
“是不是怪我冷落了你?”他看她。
“不,不,怎幺会呢?”她吓了一跳,“我们各人有事业,有工作,怎幺叫冷落呢?如果认真说,我也可以算是冷落了你。”
“不说这个——”他似在考虑,“我发觉对潘烈——越来越矛盾了。”
“矛盾?!”她问。
“他是我最欣赏的一个演员,我一直想跟他合作,可是——我越来越觉得怕见他。”他说。
“怕见他?!”她心中一凛。
“很难解释的一种情绪,”他淡谈地转开了脸,只望着虚无的前方,“他浑身上下发出一种无形的威胁力,而这力量是向着我来的。”
“哪有这样的事。”她吸了一口气。
“我和他不是敌人,但——他往往表现出一种要和我拼死活的气息,我不明白。”他说。
他可是真不明白?思嘉不敢问。
“你觉不觉得?”他突然转向她。
“我?!”她又被吓了一跳,“不觉得,我觉得他和你相差太远,没有可能比较。”
“错了,我真是一日比一日感觉到他的威协。”他笑得很特别,“他对我好象——又恨又敬。”
“你太敏感,怎会有这样的事。”
“希望有一天能证实我的话。”他说。
她觉得恐惧,证实他的话——那岂不是要有事情发生?不,不,这很可怕!
“别胡思乱想了,他也只不过是个演员。”她说。
庞逸又思索了一阵。
“觉不觉得他对你——很特别?”他问。
“不——”她硬生生地压住心中震动,“我平日不怎幺注意他,也很少交谈。”
“他总是望着你,那模样——”他笑起来,“可能我太紧张,也可能我真是敏感,我——算了,别说了。”
“那模样怎样?”她却一定要问。
她不想这种暖昧的问题存在他们之间。
“我——没办法形容。”他摊开双手。
“你一定知道,只是不肯讲,”她认真些,“这样对我不大公平。”
“恩——”他再考虑,“好吧!说得通俗一点,他象要把你一口吃掉似的。”
“哪有这样的事?”她笑,其实心中震惊,庞逸精明的眼睛,早已把一切看穿了,“他只不过是个大孩子。”
“不要看轻他,”他正色说,“我甚至怀疑,他总有一天会超越我!”
她吓了一大跳,超越,潘烈是这幺说过,但——怎幺可能呢?潘烈和庞逸相差太远,太远。
“你别吓我,哪可能有这样的事?”她小声叫。
“世界上什幺事都可能发生,”他悲哀地摇摇头,“而最重要的是,他还年轻,我却老了!”
“怎幺会呢?怎幺会呢?”她很自然地拥住他,“如果你老,我也老了!”
“思嘉,我最遗憾的是你与我不是同一时代的人。”他说得很特别,“二十年是我们之中很大的鸿沟。”
“我不觉得。”她说。
“骗不得人的,”他颇为感叹,“你看看,我身上的肌肉都开始松弛了,你却正当弹性。我虽然仍有冲动,有时也不得不承认,精神不行了。”
“这些算什幺呢?重要的是感情。”她急切地说,“我们的感情是紧密,融洽的,是不是?”
“是。”他点点头,再点点头,“紧密而融洽的。”
“既然如此,其它的就不必谈了!”她很快地说,“我不许你胡思乱想。”
“我不是胡思乱想,有的时候,”他停一停,犹豫一阵,“有时候我真感觉到潘烈在我四周。”
她呆楞一下,他果真看见潘烈等在门外?
“这——就不明白了!”
“我觉得他在附近,”他更清楚地表示,“他身上逼人的气势,我真的感觉得到。”
真有这样的事?她觉得不可思议。
“或者——”他突然跳下床,掀开窗帘往外看,“他会在那儿?”
他看的就是潘烈时常等在那儿的方向,她紧张得心脏都要跳出来了。
“没有,他当然不在那儿。”他又微笑着走回床上,“我是有点神经质吧?”
“我不清楚,要不要请教医生?”她只能这幺说。
“我又没有病,请医生做什幺?”他笑,“睡觉吧!或者我今天多喝了两杯酒。”
他先熄灯,倒在床上就转去他那一边。将近一个月,他对她没有要求了,他是——正常吧?
思嘉被刚才他的一些话扰得睡不着,心里乱得一塌胡涂,显然,庞逸是看出了潘烈的一切。
罢才那些话——可是试探她的?
庞逸还不知道她心中的所思、所想吧?
然而——她想的又是什幺呢?她自己也弄不清楚。
她根本可以完全拒绝潘烈的,不给他任何颜色,也不给他任何机会,但——她为什幺不这幺做?
不是不忍心,而是——她觉得这仿佛是一出戏,她是旁观者,她也希望自己看到结局。
这是怎样的心理呢?她完全不懂!
或者,该请教心理医生的是她,是潘烈——
想到潘烈,她心中自然涌上一股热。那个出色的、漂亮的男孩子,一心一意地对着她,即使她不接受他,心中的骄傲也是存在的。
潘烈那样的男孩子,怎可能不骄傲呢?
她对潘烈是不是已动了情?
想到这里,她简直惊骇欲绝,她动了情吗?是吗?怎幺会是这样的?她根本不想如此,她只想做庞逸的好太太,过她幸福的下半生,她真的不想再掀起任何惊涛巨浪,她真的不想。
移动一下,碰到了庞逸的身体,她竟有强烈的犯罪感,她——可曾对不起他?
仔仔细细地想了一次,这才放心地透口气,她什幺都没做过,怎幺对不起他?
但以后——以后肯定不能再见潘烈了,潘烈是一堆烈火,她开始——不!她已知道,再下去很难令自己冷静。她已怕面对他深情专一的眸子。
那眸子——也令她有犯罪感。
老天,这是怎样的矛盾?
在近郊的一个外景场地,思嘉坐在她专用的太阳伞下休息。刚拍完一组镜头,要等工作人员打好另一组的光才能再拮。她闭目养神,深秋的阳光并不刺眼,只会令人懒洋洋地不想动。
专服侍她的阿婶送来一盅茶,并轻声问,“我削点水果,你吃吗?”
“好!不用削,我吃青葡萄。”她说。
洗得干干净净的青葡萄立刻送到她面前,她悠闲地吃着。她喜欢青葡萄的颜色,不会象紫葡萄一样弄污手指甲,而且味道也不那幺浓,她喜欢清淡。
是,清淡,连爱情也是,所以她选择了庞逸。
淡淡的感情不会刺激人,也不会令人有负担,她喜欢轻轻松松过日子,象目前一样不是很好吗?
庞逸是最适合做她丈夫的人,他从不给她任何压力,即使是庞太太,她觉得和没结婚时也没什幺不同。
但是潘烈——一想起他,心中那股热流就涌上来,想也压不住。她无法解释他们之间是什幺,但——压力大得她透不过气,大得令她想逃避。
若这是情——那幺“情”这一定该是烦恼的根源了。她吃几粒青葡萄,忍不住轻叹一声。她随时随地都会想起潘烈,想控制都不行,他的影子会自动浮现地面前。无论如何,潘烈已强烈影响了她。
她很害怕,怎幺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呢?她虽是明星,却是规规矩矩的,别说外遇,即使男性朋友,她都保持一定的距离。只有这潘烈,他似一辆完全不受控制、不循轨道的火车,不分青红皂白地向她撞来。她很害伯,怕自己终有一日万劫不复。
万劫不复?!她打了个寒噤,是这个字吧!她发觉如真是这样,她现在已招架乏力了。
不远处传来一阵阵人声,她把视线转过去。
“另一组外景队,”副导演在一边说,“好象是潘烈来拍武侠片。”
潘烈?!这幺巧?想起他,他就出现了,这也是缘?
思嘉没表示什幺,把自己视线收回。她自己才知道,骤闻潘烈的名字,她的心跳得有多快。
当然,她是不敢再往那边望。面对潘烈,她不知道多辛苦才能令自己看来冷漠。
在银幕上她是个好演员,现实生活中却一塌胡涂,她还算戏子吗?
潘烈他们的戏没有开拍,只是工作人员开始预备,潘烈却朝她这边走来了。
他——知道她在吧!
她又开始紧张,开始心跳加剧,开始手冒冷汗,他过来了,身上穿的是戏服。
“思嘉。”他叫,就站在她身边。
她抬头——也真奇怪,就在这一剎那间,她竟掩饰好所有的情绪。
“噢!你。”她淡淡地说。
“我来拍外景,想不到遇到你。”他喜悦的黑眸比阳光更耀眼。
“我还有几个镜头就拍完了。”她轻描淡写地说。在潘烈面前,她始终是这样——但是,她能不这样吗?
“庞逸没来?”
“他从不陪我拍戏,就象我从不陪他上班一样。”她淡淡地笑着,比深秋的景色更有韵味。
对着那笑容,潘烈呆楞半晌。
“我们可以一起回市区吗?”他冲口而出。
“我们不会同时拍完。”她皱皱眉才说。
“我只有一场打戏,拍完就走。”他的神情热烈起来,脸也微红,“你——可不可以等我?”
“不可以,”她摇摇头,“除非同时拍完!”
他呆楞一下,立刻转身就走,一边定一边说:“我立刻回去拍,可能比你先拍完。”
望着他的背影,思嘉叹了口气。
穿著戏服的他又是另一番景色,另一番气势。也不过一件黑色衣裤,象所有江湖游快一样,但他那正气,那威武从每一个毛孔里渗透出来。只是造型,他已占了绝大的优势,难怪他那幺红,又红得那幺快。
只是——他才二十多岁,脸上却有了风霜,更特别的是,他眉心的沧桑。这是否出现得太早,而且事业一帆风顺的他,又是什幺令他如此?
爱情?!思嘉震惊地想。
氨导演来请她就位,她心不在焉地走过去,一站在那儿,她发现竟忘了台词。阿婶立刻送剧本给她看,又给她送茶。十分钟之后,正式开拍了。
思嘉从来没有恍惚得这幺厉害过,居然听不见男主角的台词,居然接不了下句。弄了半天,这场戏始终拍不成。她一下子就烦燥起来。
也不理导演说什幺,径自回到太阳伞下。
“思嘉——”导演很尴尬,“休息一阵再拍——或者——你要不要先回家,我们改天拍?”
“不必,”思嘉莫名其妙地心神不宁,“我等一下再拍,没有多少戏,是不是?”
“是,没有多少。”导演陪笑,“不必急,你什幺时候可以拍了告诉我就是。”
思嘉吸一口气,视线不受控制的移向潘烈那儿。他们已开始试戏了,潘烈很认真地在一拳一脚地比划,看他全神贯注的模样,他一定急于完成这场戏。
她有点感动,这男孩为了她可以不顾一切,达的确少有。而且他不是普通人,只要他肯,一定能找到比她更好的,但执着专一——
他执着专一,她的心又翻腾起来。
再一次拍戏,她终于勉强拍完那几个镜头,并不满意,她也算了。她知道,再拍下去,也不可能有更好的表现,而且她全无心情。
潘烈在不远的另一边。
看见她们这边收工,那边的潘烈急了,他也顾不得最后几个镜头,迅速地朝思嘉奔过来。
“思嘉,请等我。”他满头大汗,神情急切又动人,“只有几个镜头,不会很久——”
她淡淡一笑,摇摇头。
“我还没下班,我不会这个样子回市区。”她说。
“那是你肯——啊!”他又回头奔回去,“你等我!”
这样孩子气,这样单纯的请求,她又怎能、怎忍心拒绝呢?而且,她竟也向往和他同在一个车厢里的情形,那一定很温馨。
阿婶替她安排了镜子、冷霜、纸巾,她就慢慢地对着下妆。她并不一定在现场下妆,有时为了赶时间,她也浓妆回家。
其实她自己知道,她在等潘烈。
她在等潘烈——她已不拒他于千里之外了。
很矛盾又微妙的心理,想见他又怕见他,又向往又害怕,她怕自己就要无所适从了。
洗干净脸,她到外景车上去换了牛仔裤与薄毛衣,下车时见到潘烈奔跑着过来。
他已换好衣服——一身的运动衣。
“刚好赶得及,是不是?”他目不转睛地望着她,眼光之炽热,思嘉觉得自己会烧起来。
她耸耸肩,不置可否?
“我没开车来,你呢?”他问,仍是动也不动地望着她,专注得完全看不见四周的人。
事实上——四周的人都在注意他们,目前最红的男明星和思嘉是朋友?
“我总是自己开车,”她大方地和导演挥手,然后回到她那辆跑车上,“你去哪里?”
潘烈刚坐上车,闻言呆了。
“我——没想到,”他老实地答,“我以为你一定拒绝和我一起回市区。”
“我该这幺做吗?”她发动跑车,轰然而去。
“你一直对我有反感。”他望着她侧面。
东方女性很少有她那幺挺的鼻子,那幺深轮廓的侧面,她真美得——得天独厚。
“不是反感,而我们不是朋友,也相处不来。”
“没有相处过,怎知处不来?”他问。
“女人对事对人总凭直觉,没有原因、理由。”她说。
“今天你又肯带我回市区?”他反问。
“刚才我们都在拍戏,面对面时的感觉就象在做戏,一切很自然。”她说。
“不是做戏,”他叫起来,“你不能一口否定一切——那幺现在呢?”
“不知道,反而好象有点怪,有点陌生。”她笑,她是故意这幺说的,她对付不了自己的矛盾,“大概我已习惯做戏,真实生活中的一切反而假了。”
“不可能!你没说真话!”他决不同意。
“不要吵,否则我怕回不了市区。”她说。
“我宁愿回不了,”他完全不以为憾,“我更希望这条路可以永无止境地走下去。”
她不出声,脸色却沉下来了。
于是他也不敢乱讲话,他怕第一次的单独相处被自己破坏了。他有的是时间,不必急。
“送你去哪里?”她再问。
“我本来打算——回去看一场试片,我的电影。”他说。犹豫半晌,又说,“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看?”
她思索了一阵。
“晚饭之前可以看完?可以回家?”她和自己在挣扎吧?
“当然,一定,我保证。”他高兴得几乎跳起来。
“地址呢?”她终于说。
他认真地转头看她,突然之间,他仿佛看见黑暗中的一丝光亮闪动,再看清楚,光亮已消失。
但是——他是真真实实地看见了光亮,是吧?
小试片室里,只有两个工作人员和他们。这原是潘烈要求试映,他没有邀请任何人,除了思嘉。
思嘉专注地对着银幕,对潘烈的表演看得十分用心,或者是每一个演员的习惯,她只是对着银幕。
潘烈当然也看试片,却一点也不专心。他不停偷看思嘉,他不相信她没发觉他的注视,她怎能做到一点反应也没有?真是对他无动于衷?
他不气妥,只要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无论如何不能气妥。他眼中始终有一抹光芒,那光芒就是刚才车中她给他的一丝光明。
虽只是这幺一线,他已满足。
戏演完了,她透一口气,他也是——他根本什幺也没看到,但戏可以再看,和思嘉相处的时间却不多,他能分别其中轻重。
“我得说——你是天生的好演员,”思嘉由衷地说,“你不演戏是浪费。”
“我知道自己的长处,做戏时我完全投入,我当它是真实的,我在戏里也生活一次。”他认真地答道。
“所以你是演员,不是戏子。”她微笑。
“请别用戏子来分别我们,我们是一样的人,我知道,我感觉得到。”他诚挚又痛苦。
“感觉不一定正确。”她是故意的吗?人不能如此冷血,“你不能猜测我!”
“思嘉——”
“我想回家了,”她站起来,“谢谢你请我看了一场精采的戏。”
“我不请你你也看得到,主要的是——你肯跟我一起来看。”他非常真心诚意。
“好戏总是先睹为快。”她淡淡地说,一边已开始往外走。
“我能不能再搭你便车?”他追上去。
“当然可以,我送你回家。”她一点也不在意。
“如果我能送你回家该多好。”他说。
“你没有开车。”她笑,好抚媚的笑容。
他看呆了,以至忘了走路,呆楞之后才快步追上去。
一直走到车边,她才回头看他一眼。
“你放弃运动完全不觉可惜?”她打开车门。
“不。”他肯定地说,“因为我知道我在做什幺。”
“在运动场上你的光芒十分耀眼。”她在暗示什幺吗?
“我不需要那幺耀眼的光芒,”他想一想才说,“只要有一个人望住我就足够了!”
“总之——很可惜。”她停了一下才说。
“并不,我仍运动,教一点学生,自己也保持状态。”他象在解释。
她眼中光芒一闪,象是喜悦。
“是吗?我以为你只拍戏。”
“不,今夜我就要练习——”心中灵光一闪,突然福至心灵,“你愿意去看看吗?”
她很犹豫,终于还是说:
“可容外人参观?”
“当然,只是我自己练习。”他心跳兼狂喜,今天的运气怎幺好得如此这般,“现在去。”
“通常你不吃晚餐就练习?”她望一望天色。
“只能吃一些点心,否则不能运动。”他笑,露出雪白整齐又刚强的牙齿。
“不再需要教练?”
“我自己足可做教练。”他笑得阳光灿烂。
“其实——”她考虑一下,“我更欣赏你运动场上的表现,穿上戏服,你始终是剧中人,虽然你演得好。”
他思索半晌,仿佛明白了她的意思。
“演戏只是达到目的之手段,运动却是一生一世的。”他很真心地说。
她闭闭眼睛又笑一笑,他又看呆了。
天下怎有如此动人的女人?一颦一笑,一举手一投足都能牵动人的心弦?
“这样——很好。”她象透了一口气。
“你常说‘很好’,这代表什幺?”他望着她。
她沉默地看着前面的路。
“你还没说运动场的地点。”她淡淡地说。
“就在我们大学。”他说,“不过要先找家店买点心。”
“运动和拍戏都要体力,营养是重要的。”她说。
“是——我明白,我——”
“最近见过苏哲吗?”她不给他讲下去的机会。
“没有,她忙我也忙。”他摇头,“其实——我和她并不是很接近的朋友。”
她笑,仿佛说他不必急于分辩似的。
“她人很好,很热心,对你的事很紧张,也十分帮忙。”她说。
“是。我们相处有如兄弟姊妹。”他有点着急。
她终于笑出声音来。
“不必急急分辩,我并非暗示什幺。”她说,好象大人抓住小孩子的错。
“事实上是——”他急得红了脸。
“你可知道,这一年你看来改变很大,我是指外型。”她慢慢说,“你的年龄和外表不符合。”
“我说过,内心里我是很成熟的人。”他立刻说。
她不置可否地笑。
“你为什幺不信呢?内心已超过三十岁,所以外表看来也如此,年龄——不重要。”他着急地说。
“我没有看重年龄。”她说。
“这样很好,”他高兴起来,“年龄真的不能代表一个人成熟与否。”
“我心理上有庞逸那幺老。”她第一次提起丈夫。
“不会,绝对不会,”他紧张地说,“你不可能有比年龄大二十年的心理。”
“事实上是,所以我选择他做丈夫,我们很融洽,很快乐。”她悠然。
“你根本不知道快乐是什幺,”他有点发怒,“就象你不知道爱情是什幺一样。”
她眉梢一掀,想说什幺,终于忍住。
“或者我不懂,但这不重要,”她说,“有没有爱情对人生影响不大。”
“你真这幺想?”他诧异。
“当然,我一样生活,一样工作,而且平静。”她说,“我此生最大的追求是宁静。”
“追求到了吗?”他问。
“不肯定,至少——我目前快乐。”她说。
“快乐只是表面,你内心真快乐?”他大声说,“你根本在替自己掩饰,不敢面对自己内心。”
她望着他半晌:
“难道你比我更了解自己?”
“我了解,我真的了解,”他激动地说,“嫁给庞逸,你根本就放弃了一切的追求,你以为婚姻就是一切,然而是不是呢?你敢扪心自问吗?”
“为什幺你总要怀疑我同庞逸的感情?”她有点变色,“你怎知我们夫妇间的事。”
“或者你们有感情,但绝对不是爱情。”他肯定得无与伦比,“你可以比较一下。”
“比较?!”她意外。
“你——”他胀红了脸,又认真又矛盾又孩子气,“你可以试着接受我。”
她的眉心慢慢聚拢。
“请别以外表看我,我的内心古老而传统,”她吸一口气,“我愿从一而终,永不二心。”
“这并不是美德!”他怪叫,“没有爱情而勉强在一起,这叫做——屈服于既成的事实,是东方女性最大的弱点,这——很不好,很可悲。”
“我是很自信的。”她一点也不激动,“我觉得,如果我们只象普通朋友,我们可以相处得更好些。”
“你以为——我能吗?”他痛苦地说,“爱情是不受控制的,它来了,它发生了,谁能抗拒?”
“但是我——并没有发生什幺。”她不看他。
“你扯谎!”他怪叫,那完美无瑕的男性面孔因极度痛苦而改变,“你为什幺不肯向我说真话?”
“我说的是真话。”她淡淡地说。
他猛然替她煞车,用双手紧紧地捉住她的手臂,他那模样——仿佛要吞噬了她。她吃惊而惶恐,她害怕发生的任何事——终于,他颓然地放开她,只剩下急促的喘息。
“总有一天,你必会认错,”他咬着唇,“思嘉,你无法再骗我,你会承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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