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间
初晴微雨 第八章

下午就开始下着倾盆大雨,是那种不止不休,倾尽天上眼泪,洗尽人世悲愁的雨。,

晓睛为赶回去与冷敖会面——他们约在中环,不顾“生死”的:中出校园(雪凝这么说的)。雪凝端坐在教室,很冷静的看着书。

说是避雨,但回家又有什么用呢?还不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雨,或者总有同情心,总会停口巴?

教室里还有不少的同学,感觉上不孤单,只是——看书的效率极差,看来看去都是那页。

她暗自叹息,这种日子要拖多久呢?

雨很坚持,像她——也像雨浓。雨浓也在坚持吧?她是这么想。

渐渐地,天色愈来愈暗了,雨却没有收势,没头没脑的淋下来,淋得人心烦极。

同学们都不愿意再等,有的冒雨离开,有的有人来接,雪凝发觉只剩下自己时,已是六点半。

六点半,是雨浓说要到她家接她的时间。

她叹一口气,他一定没去,只不过打个电话而已,他一定是这样的。

她到教员室打个电话通知父亲的司机来接。

到办公室的走廊空无一人,有点胆怯,那么大一幢大楼,难道只有她一个人吗?

有教室亮着灯,还好,还有和她同一情形的人。

家里工人告诉她,父母有应酬出去了,司机不在。总不能叫老工人乘的士来接她吧?这么远。

再等一阵,冒雨去学校门口试试运气,看看可有空的士或人疏些的巴士。

早知道始终避免不了淋雨,下午跟晓晴走了也好。

又回到教室。才坐一会儿,听见走廊上传来急切脚步声,突来的灵感,会是雨浓吗?一定是来找她的。

在家接不到她,他聪明的转来学校?

是找她,但——淑贤?

她的心,一下子冷却下来,怎么会她来的?

“果然在这儿,老天!只剩你一个人了。”果然是淑贤,她夸张地叫:“幸好我们想到学校。”

她不出声,只冷冷地望着她。雨浓带了淑贤来接她,这是什么意思?示威?

“走吧!车子在楼下。”淑贤说:“再不走整间学校真只剩下你一个人。”

“不。我约了人,我要等一会儿。”

“约了人?雨浓没跟你约好?”

“没有。谢谢你们的好意,我必须等人。”

淑贤愕然,好半天才说:“那——好吧!不能勉强你。”她的笑容有点勉强:“我们先走,我去问雨浓是什么意思?”

“再见。”雪凝完全没有任何表情。灯光照到她脸上,只有寂然、冷漠。

淑贤离开,她却仍坐着。

她以为至少雨浓该上来一次,但没有。二十分钟过后,四周依然一片沉静。

她不能再等下去,真剩下她一个人时,她会害怕。

简单收拾了书本,独自下楼。雨还是那么大,哗啦的令人烦上加烦。

雨浓完全没有诚意,以后——她该忘掉这个人,否则就会出丑了。

忘掉这个人——当然不是这么容易的事,也不要紧,那么就杀掉他,毁掉他——在心里。

在楼下走廊上犹豫一下,抱紧了怀中书,咬牙狠心地冲进雨里,一下子四面八方豆大的雨就把她包围了,连视线也不清楚。这种“雨”真“浓”,是不是?

她苦笑着把自己完全暴露在雨里,她知道全身已经湿透了,雨打在身上还有点痛,这没关系,长痛不如短痛,是不是?

大雨中有声音在背后叫她,似真似幻的,她不回头,她不要被这种幻觉欺骗,不可能有人叫她。

但是,有人捉住她的肩,一回头,看到被雨淋湿的,变得陌生又可笑的脸,雨浓?他没有走?

两人站在大雨中互相凝视,仿佛呆了一样,忘了大雨,忘了时间,忘了地方。

大雨给人淋漓尽致的感觉,两个呆立的人却/山情翻涌,如狂涛巨浪。

“谁约了你?”他沉声问,雨声令他的声音模糊。

她扬一扬头,不语。

“为什么我们会——变成这样?”他又问。

“问你自己。”她是倔强的。

“我——”他微微摇头:“回去口巴!”

“我要自己走。”她转身。

“雪凝——”他一把抓住她:“你要折磨我到几时?”

她的眼睛仿佛红了,水在她脸上狂流,是雨是泪她完全分辨不出。

“放开,”她大声叫:“我不要见到你。”

她——发怒了吗?

“雪凝——”他惊愕大叫。

她已狂奔而去。只呆怔了一秒钟,他也狂奔着追上去,今夜——就今夜吧!他要弄清楚一切,他再也掩不住内心的汹涌。

“雪凝,”他再一次捉住她,手如铁钳,再也不肯放手:“我们现在讲清楚,到底是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我不跟你讲,我要回家去。”她大叫:“拖住我没有用,我讨厌你。”

他呆住了,她讨厌他?

“不信,你不是,我感觉得到——告诉我,雪凝,我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他狂吼。

“不。”她坚持得吓人:“放手]”

他被她突然的挣扎口下倒了,手一松,她已在几呎之外,她向斜坡狂奔而上,他想追已来不及。

一辆汽车突然驶到她面前,她抬头看一眼开车的人,想也不想的就跳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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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车门的那一刹那,车里的灯亮了,他看见开车的人竟是温若风。

温若风?就是雪凝约好的人?

他全身有如雷殛,再也无力移动的呆站在那儿。

黑暗中,另一辆车悄悄驶近,车门为他而开,他木然地看一眼,淑贤?她还等在这儿?

他上车,湿得如落汤鸡,神情死寂,仿佛世界已毁。

“你看见,她——和温若风去了。”他说。声音已干。

“是的。”淑贤思索着:“她似乎真约了人。”

“那我——岂不傻得厉害?”

“每个人在一生中都会傻一次,像我,像你,或者也像雪凝,这仿佛是人生必经之途。”雨浓不语。

雨,车窗外的雨狂泻不停,他们却踏上归途。

“回家吧!你必需换一套干衣服,否则你会生病。”在他面前,淑贤是温柔体贴的:“明天——也许明天的一切会完全不同。”

他还是不声不晌,仿佛灵魂已死。

“雨浓,你听见我说话吗?”

他摇摇头又点点头,完全没有意义。

“从来没见你如此,”淑贤担心地:“你怎么了?”

他只望着车窗外,什么都不说。

淑贤看他一阵,叹一口气,摇摇头。

“我知道,一切皆由于我。”她说。

他震动一下,但仍不言语。

“这么多年来,我始终为你带来麻烦,你一直在帮我!”她又说,哀伤地:“这次——我该帮你一次。”

他皱眉,又望她一眼。

“让我去见雪凝。”她说:“我知道你——很爱她。”

他悲哀地摇摇头,再摇摇头。

“是我自己把事情弄糟。”他说。

“你想不想挽回?”

“没有用。她跟温若风去了。”

她想了半天。

“没有缘分的人,再怎么努力也没有用。”她长长、重重地叹息:“缘分不能勉强。”

“我和雪凝无缘?”他激动。

“不——我不知道,”淑贤悲哀地:“缘分虚无飘渺,看不见又模不到,很多人为此而痛苦。”

“我不相信与她无缘。那么多年了,我等的是她,她出现在适当的时候,我以——以为——”他似自语,又像讲给人听。

“可是我——阻扰了你们?”她轻声问,语气很天真,眸子里却转动着特殊光芒。

他没有看,也没有出声,只低头沉思。

“我总是这样的,是不是?在不适当的时候出现,”她的声音也激动起来:“可是——我并不想离婚,我和他的确是性格不合。”

“我——了解。”他有点无奈。

“我绝对不是故意的,你相信我,”她喘息起来:“我并不知道此地有雪凝——”

“不要提了。”他说。

“不。我不能再拖累你,或者——我带坚志走?我不能令你永远被人误解。”

“没什么可误解的。”他吸一口气:“我想快些回家,身上湿得难受。”

“雨浓—你怪我?”

“没有。为什么呢?都那么多年了。”他说。

“是,那么多年了。”她似在回忆,脸上的线条柔和了:“我认识你那年才三岁,我们从屏东搬到台北,就住在你家隔壁,你一直对我好。”

他脸上没有表情,眼神却无奈。

“从小学到大学,到留学,你始终不顾一切的帮我,我真的感激。”她又说:车子驶进过海隧道了,雨声消失,车厢里也宁静了:“这些年——我太任性。”

“不必提了。”他有点不耐。

“虽然——里面有快乐与不快乐,却总是往事。”她摇摇头:“真真实实发生的。”

他的眉头皱得更紧。

“别再讲了。”他加重语气。

“但是——坚志总是你的骨肉啊!”她说。

“不,他不是。”他肯定地说:“请你不要再讲了,对大家有什么益处?”

“你不认——坚志?”她大吃一惊。

“我讲事实。我——已经查清楚了。”他忍无可忍。

“你——”她脸色大变:“不可能,你怎能查到什么?你说,到底怎么回事?”

“是你要我说的,我——并不想令你尴尬。”他吸一口气:“我在上次回台北时,碰到坚志的生父,他告诉我的。”

“什——么?”淑贤脸色青白,简直不能相信。

“坚志的父亲告诉我一切。”他平静极了。

她凝望他一阵,汽车冲出海底隧道,雨声又哗啦、哗啦的,她猛然把车停在路边。

“你——都知道了?”她咬着牙问。

“是。”

“为什么——今天你还收留我?”她脸色一片青白。

“因为你是你。”

“你——不恨我?”她反问。

他缓缓地摇摇头,没有出声。

“为什么?我做了那么多令你难堪的事,你不恨我?”

“我多谢你的感情。”

“只为这样?”她不信。

“其实—你伤不了我,只要我把心狠起来。”他说。

两星期了,雨浓没有再出现过。那次大雨中冲突后,大家好像突然断了线,再无一丝联络。温若风倒是常常出现,雪凝对他的情形也没有改变,不冷不热,仿佛仍未当他是朋友。

冷敖和晓晴是突飞猛进的,看他们快乐的表情就能知道一切。

冷敖不再“冷傲”,他总是在笑,笑得开朗、笑得快乐、笑得——神神秘秘的。这就是爱情吧?

温若风又来了,而且神色特别,就好像上次他告诉雪凝说淑贤来了一样。他想说什么?

“温若男怎么好久不来了?”雪凝问。

“她?你一定想不到,她在办去美国的手续。”

“她要旅行?”

“不是旅行。”若风摇摇头:“她去美国打天下。”

“放弃香港的一切?她一向以此为傲的。,

“她说,在香港她已到顶峰,该去美国再闯天下。”他说:“她对自己有信心。”

“有信心,这是好的。”冷敖在旁边插嘴。

“是。我看她决定之后很快乐。”

“很佩服她的毅力和精神,比男人还强。”冷敖说。

“若男说——”若风看晓晴一眼:“她临行之前想请大家聚一聚。”

“应该的。几时?”

“星期天晚上,在我们家。”

“远征大埔”康乐园“?”晓晴笑。心中她对若男再无芥蒂,冷敖已表示爱她:“好节目。”

“人家请你了吗?”冷敖打趣。

“温若风——”晓晴叫。

“当然请I全部请。”若风有丝尴尬:“雪凝,你也愿意去,是不是?”

“看情形。”雪凝不正面答复:“可能我有事。”

“有约会?”冷敖很关心。

雪凝淡然一笑,不置可否。

温若风那种特别的、古怪的欲言又止神情又来了。可是他始终什么都不说。

镑人告辞后,只剩下冷敖和雪凝。冷敖问:“你和雨浓——到底怎么了?”

“什么都没有。”她摇摇头:“以前我只凭感觉,但是感觉是很不可靠的。”

“我不明白。”

“我们相差十岁,他想的,很多我不明白;我想的,相信他也不懂。就是说无法沟通。”

“怎么可能?我觉得你们很好,很适合。”

“事实上我们合不来。”

“就这么断了?”

“是吧!”雪凝冷淡地笑。她不愿把心里的感觉说出来,甚至对最爱她的哥哥。

“也真奇怪,这十天来我一直找不到他。”冷敖说。

她望着他,渴望他说下去,可是她却闭紧嘴不问。

“可能他回美国总公司开会。”冷敖自言自语:“你一直没见过他?”

“两星期前,下大雨那一天。”

“哦——”冷敖望着她:“那天温若风送你回来,然后你大感冒几天。”

“现在一切过去了。”她笑:“我们可以不再提这个人,人家有人家的世界。”

“他笨。怎么会收留淑贤呢?我不喜欢那女人,好像满心都是计谋、算计。”

“别管人家的事,邹雨浓能接受就行了。”

冷敖深深地看着她。他说:“只要你没受伤害就行。”

“怎么会?我们才认识不久。”她说。心中竟也有一阵阵的疼痛。

“这样就好。”冷敖透一口气:“我跟他是好友,但也觉得他深沉了些,什么事都放在心里。”

她但笑不语。

“星期六你就别去了,也不必应酬温若风。”

“我没打算去。”她说:“晓晴也最好别去。”

“为什么?”

“你不以为温若男会给她难堪?”

“不会吧!”他脸红:“大家都不是孩子。”

“真想不到一个女强人会喜欢你,而你却喜欢一个从小在你身边,但你从没有看一眼的女孩儿。”

“实在很奇妙,那天我无意中看晓睛,她突然之间给我完全不同的感受,她长大了。”

“成长原是无声无息的。”

堡人来报,冷敖卧室有电话找他。

“当然是晓腈了,快出去吧!”雪凝打趣。

冷敖果然快步奔上楼。想不到他对“小”女孩儿会这么紧张。

雪凝也回到卧室。

靶情虽然带给她打击,然而书还是要念的。看了一阵书,忍不住把视线移到电话上,已经好久好久了,这电话寂然无声。知道这号码有两个人,晓晴拍拖没时间理她,雨浓却——当然她不像自己口中那般不在乎,雨浓是她的第一个,也可能是最后一个——她坚持原则,如果没有雨浓那么好,若果不能互相欣赏如他和她,她不会再蹈覆辙。

冷敖说找不到雨浓——她下意识地拿起电话,拨了雨浓的电话。

是那菲律宾工人接电话,才说“哈哆”她就收线。她告诉自己,他真的不在。

一边看书,一边不停的看电话,她完全控制不了这举动,她渴望它晌,也渴望再试一次。

她又拿起了电话。电话才通,她已听到低沉、温柔的声音。是雨浓,谁说他不在??邹雨浓,请问找谁?“

她握着电话的手都颤抖起来,声音却逼在喉咙,一丝也发不出来。

“请问找谁?”雨浓提高了声音:“谁?请勿开玩笑,是谁?”

雪凝的呼吸急促起来,莫名其妙的眼泪往上涌,她又听见他的声音,他一直问谁,他希望是谁?

“喂,喂,你可是——雪凝?”他急切地问。

雪凝一怔,慢慢地放下电话。无论如何不能让他知道是她。

她以为他会打电话来,但是没有,电话一直寂然无声,直到她沉沉睡去。

三天之后已是若男的宴会了。雪凝始终没有接到雨浓的电话。

这个男人——明明猜到是她,为什么不肯打来?他太骄傲,是不是?

雪凝把自己留在家里,陪父母吃完晚饭,看了一阵电视,突然涌起弹琴的情绪。

很久没有这情绪了,她很高兴,终于她又平静下来,心中再无牵挂了,是不?

喜悦地到琴室,愉快地按着琴键,行云流水,珠落玉盘的琴声流泻出来。渐渐地她已浑忘了一切,把自己完全投入音乐中。

她弹了很多曲子,兴之所至什么都弹。音乐声中,不但自己投入,心也变得安宁,变得平静了。

琴声静止,她长长的吸一口气,正预备站起来,突然听见后面的掌声。掌声?她转头,看见了雨浓——邹雨浓。

他温柔地笑着,眸中隐有笑意,视线专注地停在她脸上。他似乎来了很久。

“你——”平静愉快的心湖,再也涌不上气泡。

“我来了,”他说:“也重见你的笑容。”

“谁让你来的?”

“我自己。”他目不转睛:“我也是温若男的客人,我去了,看不见你,于是我立刻赶来。”

“谁说过我要去?”

“我猜的。”他笑得暧昧:“那天大雨中他接你走。”

“你从来不曾了解我。”她摇头。

“我知道。只是——没有信心,这阵子你的态度令我迟疑。”

“谁的态度不妥?”她的笑容收敛。

“以前的都别提了,我们大家有点误会。”他坦然望着她:

“我送淑贤和坚志回美国了。”

她皱眉,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淑贤——是我的表姐。”他很困难地说。

“也是你前妻。”

“不是——”他冲口而出:“只是表姐。坚志也不是我的儿子,我不知道该怎么讲。”

她怔怔地盯着他。分明是他自己讲的,怎么又不对了?

“我是和她——淑贤正式结过婚,但一切都不是真的。我不会和她同住一间卧室,不会和她同睡一张床——当年她坚持说坚志是我骨肉,我没否认是因为当时她——处境很尴尬,那个男人不要她,在台北这是极丢人的事,我只能跟她登记结婚。”

她以为自己在发梦,这么怪的故事。

“后来去美国,她认识了刚离婚的丈夫,那男人很会讨女人欢心。于是我们的”假“婚姻就此结束,她正式嫁了给他。但她无法带坚志,只好我带着。后来他们离婚——以后的情形你都知道了。”

她一直在思索,很多问题:“你为什么肯为她作出那么大的牺牲?”

“我们从小在一起,如姊弟;她是聪明而早熟的,也许这两样都比普通人过分些,反而害了她。”

“这样你就委屈自己?”

“我不能见死不救。且有一夜我醒来,她在我床上。虽然我肯定没做过什么,也百辞莫辩。”

“她威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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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这么严重。只是坚志的父亲并不是好人,她跟他在一起——我有点责任。”

“你介绍的?”

“我——拒绝了她的感情,她受到伤害。”他摇头。

她是爱他的,雪凝没有猜错。淑贤再次回来找他,根本不是与丈夫性格不合,而是始终爱他。

“为什么要拒绝她?”

“从来没爱过,怎么接受?在这方面我极固执,”他苦笑:“而她误会,以为我一直不结婚就表示她有希望。她不是坏人,只是太任性,把事情弄糟。”

“或许是我——把事情弄糟的?”她笑起来。

和她想象的不尽相同,是不是?他是个讲原则的人,和她一样,他们有着同样的坚持。

“你弄得怎样糟都没关系,我会替你收拾一切,”他微笑:“我已打定主意,一辈子这样做。”

“那天在雨里的事——你不生气?”

“不。如果换成我,我也那么做,”他摇头:“我一直没有把事情交待清楚,我明知你不喜欢淑贤,还要你们见面。若那时你肯多跟我在一起,她会知难而退。”

“谁知你心里想什么?”

“以后要学习了解,”他握住她的双手:“如果你不了解我,将是我一生最大的遗憾。”

她凝望着他,心中充满喜悦与满足。

“为什么要去了温家才来我这儿?”她鸡蛋里挑骨头。

“我没有把握,也小心眼儿,”他说:“非要自己看见才肯相信。”

“他们知道你来我家?”

“当然。我说——”雪凝没来?不行,我现在赶去陪她。“然后我离开。”

“我——再弹一曲,专为你。”她转身坐下。她就快控制不住满溢的喜悦了。

仿佛一切雨过天晴。雨浓兴致极好,他提议去“踏青”,雪凝第一个反对。

“又不是春天,踏什么青?”她笑。

“对着你,我就糊涂了,”他也笑:“我们去旅行,不不,去郊游,不,去野餐。”

“放暑假我们四个人去日本旅行,现在去野餐。”冷敖说:“去粉岭。”

于是就这么说定了。雨已过,阴也过,雪也融,现在是晴天,万里无云。当然,还有阵阵微风。

这天在校园碰到很久不见的陈荫,他已考完毕业试,神情愉快,情绪很稳定。

“明天我们去粉岭野餐。”晓晴多口。

“是吗?”他挥挥手走了。

晓晴立刻后悔:“怎么办?我多口告诉了他,他要跟去怎么办?”

“不是我的错。”雪凝笑。

今天一早起来,大家都觉得特别兴奋,说好了在冷家集合,然后,各人把食物搬上车。

四个人坐雨浓的大车,刚要离开,后面有车按喇叭追上来。

“温若风?”雪凝皱眉。

车上下来两个人,若风和陈荫。

“我们能参加吗?”陈荫问。他看来有点兴奋,有点不好意思,有点神秘,又有点害羞。

“当然。”雨浓大方坦然地:“欢迎两位。”

“人多,会比较热闹。”冷敖也说。

“不。还有一位,”陈荫窘迫地:“是我的同班同学,黄筱琴。”

筱琴?晓晴?是同样的字吗?国语读音一样。

“欢迎,当然欢迎。”晓晴立刻后望。

陈荫招招手,一个斯斯文文的女孩子走出来。她和晓睛是完全不同的类型,但眉宇间有点相似。

陈荫为他们介绍。晓睛、雪凝互望一眼,都释然的笑起来。陈荫已不再固执。

“那么我开一辆车。”温若风望着冷敖:“你们先走,我跟在后面。”

“0K.”于是雨浓开车。

一路上,两部车子都开得很紧贴,很稳定,一直到达粉岭一处可供野餐、烧烤的地方。

温若风还是有点古怪的样子。但是陈荫却已坦然,他的全副精神都贯注在黄筱琴的身上。

他终于接受了雪凝的劝告,除却巫山另有云彩,是不是?他终于没有傻下去。

他们围在一起吃东西,谈天说地,又有人打羽毛球,还跳绳,十足中学生一样,但大家都快乐。

惟独若风,他一直落落寡欢,斯人独憔悴似的。看在雪凝眼中,心中有点过意不去。

“怎么不打球?”她问。她主动地走到若风身边。

“哎——让他们打吧,我没打过羽毛球。”

“可以学,很容易的。”她笑:“今天—你看来不很开心,”是不是?“

“我——雪凝,有一些事我早已知道,但一直瞒住你,我心里很不安。”他说。

“哦——”她好意外。

“其实——我早知道淑贤、坚志和雨浓的关系,我也知道前一阵子雨浓离开是送他们回美国,但是——我没讲,我——自私!”他颓丧地。

“不要这么讲,”她始终微笑:“这些事,后来雨浓都全告诉我了,也不是很重要。”

“我觉得对不起你。”

“讲笑话。你是我最好的老师、兄长。”

“还不是朋友?”他凝望她。

“当然。我们是朋友。”她带笑。有一丝犹豫。

“这样就好了。”他展颜而笑:“我一直在担心,你甚至不当我是朋友。”

“我只是个普通人。”

“是。谁都是个普通人,你特别一点,雨浓更特别一点。”他说:“其实雨浓和淑贤的事,留学生圈子里传得很盛,所有人都说他伟大。”

“感情的事有什么伟不伟大的。”

“他对淑贤根本全无感情,却牺牲自己来帮她,这很不容易,不是每个人都做得到的。”

“那倒是真的。”她点点头。

“若男走了我就更孤单,”他突然说:“我极少朋友,因为我挑剔,所以我不想失去你们。”

“我们永远是朋友。”她温暖地笑:“你可以随时随地来找我们——当然,希望你合群一点。”

“我不合群?”

“你比较沉默、孤独,有时还有点怪怪的。”

“真的。可能我心中有事——以后我要改。”

“你在学校的态度就很好,同学们都说你”温暖如风“。你可知道这外号?”

他呆怔半晌。

“怎么,你不知道?”她问。

“不。我知道,有同学告诉过我。但是——由你讲出来,感觉完全不同。”他窘迫地笑。

你真的温暖如风,尤其在上课时。听你讲课实在是种享受。我很喜欢。“

“真的?真的?”他不能置信又喜出望外:“你从来没有告诉过我。”

“以前我——不敢也不好意思讲,我一直尊敬你是老师。从今天开始,我们是朋友。”

“是朋友,太好,太好了。”他由衷地笑。

“还有。希望你早日”不再孤独“。”她顽皮地。

“以后不会!”他怪难为情的:“以前有点固执,心中左思右想定不下来。今后我会安定了。”

“太好了,风已定,是不是?”她开心地笑。

雨浓打完球,满头大汗地走过来问:“谈什么?这样开心!”

望着她的眸子坦然深情。那感觉——是了,就是永恒。他本身就是个永恒的人。

“我们几个,风、雨、雪、晴、荫都齐了,只有哥哥是敖。现在风已定,雨已停,雪已融,荫已过,只剩下了晴空万里。雪凝微笑:”看,晓晴和哥哥,打球打得多好,他不再冷敖,是不是?还有陈荫,他月兑出了自造的框框,满面阳光。“

“你倒想得周全。”雨浓摇头:“我们全变了天气。”

“人生也如此,”若风也说:“阴晴圆缺,高峰低潮谁又能控制、掌握?”

“阴晴圆缺,高峰低潮虽不能控制,但我们至少能把稳自己方向,这最重要。”雨浓说。

“是。以后我也不吹无定向风了。”若风释然地笑。

年轻人,实在不该有太多的阴翳、太多的低潮,因为阳光始终在我们身边。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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