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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时间告诉你 第二章 惊闻噩耗

第二天,是以哲上飞机的时间。

天色灰蒙蒙阴沉沉的下著不大也不小的雨,以哲在电话中与可欣道别,兄弟俩自己开车去机场。

去机场前他们先到公司一转,昨天忘掉带一份重要文件。

离开公司前刖,以战接一个长途电话,只见他眉心微蹙,思索半晌。

“好——那么就照你们的意思做。”他用英语讲完,迅速挂线。

机场的日本航空公司柜台前,已办好登记手续的兄弟低头商量著甚么,一个讲一个不停的点头。旁边很多人的视线都停在他们脸上,一模一样的两个俊男,的确吸引人。

两兄弟一起走进入闸处,两人拥抱一下,其中一人进去,另一个则往停车场,除了他们自己,恐怕没有人分得出谁上了飞机谁没有,甚至包括他们母亲傅太。

他们相像的程度有百分之九十八。

以战——应该是以战,因为以哲自告奋勇替他去纽约。他开著车慢慢向尖沙咀方向驶去,预备过海隧回香港岛到公司一转,临离开公司时接那通电话里对方要求的一些条件他得回去修正一下,再传真回纽约。

星期天,偌大的公司只有他一个人,他安静的工作两小时,所有被要求修改的条款都改好,他再看一次,满意的放上传真机。

他满意自己的工作,平日只要动口的他今天亲自改条款,很有效率的做好,他有成功感。

锁好公司,迳自去停车场。坐在车上他考虑了几秒钟,还是决定回家。母亲独自在家,他该回去陪他。

从中环往浅水湾方向飞驶,悠闲的打开收音机,张学友的歌声立刻充满车厢。一首歌没播完,突然插进DJ有点紧张的惊惶声音,他说:

“现在有特别报告,一架日本航空公司由香港经东京飞纽约的班机,起飞后五十七分钟在香港外海上空爆炸坠毁,机上二百九十五人连十一名机员全部遇难——”

以战猛力刹车,刚才的消息刺激著他全身神经,所有的血液一下子全冲进脑袋,只听见一阵“嗡嗡”之声,眼前金星直冒。那个DJ说甚么?一架日本航空香港起飞经东京飞纽约的飞机在起飞后五十七分钟爆炸坠毁?日本航空?香港起飞经东京飞纽约?爆炸坠毁?全机乘客遇难——好不是——那不是他亲爱的双生兄弟坐的那架飞机吗?不是两个多钟头前他亲自送他入闸的人吗?这——这——这——

以战全身不受控制的剧烈震抖起来,豆大的冷汗沿看脸颊流下来,心中空荡荡的一片麻木冰冷——是吗?那消息是真的吗?不可能吧?两个多钟头前还活生生的人——不,老天!一定是他听错了,一定不是这样的,一定不!

用尽全身的力气也无法使自己更镇静,拿著手提电话,竟连工个电话号码都想不起来,包括家里的。

后面惊人的汽车喇叭声今他稍清醒,深深吸一口气把汽车驶向一边——全然把不稳驾驶盘,几乎铲上行人道。

一个骑电单车的交通警察来到车边。

“发生了甚么事?为甚么停在这儿?”

“我——”一张口,发现自己声音哑了。

“你有病?不舒服?”交通警皱眉,他看见的那张脸简直惨白得像死人。“需要帮忙吗?”

“刚才——收音机里的消息——是真的?”总算断断续续把话说出来。

一消息?你说飞机失事?”警察反问。

“日航班机。”他虚弱的抱著最后一丝希望。“我有亲人在上面。”警察脸上掠过一抹同情,他摇摇头。

“你赶快去机场吧。”警察说“很多乘客家人都赶去了,真是——不幸的消息。”

“你是说——真是坠毁失事?”他绝望申吟。

“要不要我帮你带路。”警察很有同情心。“你能再驾车吗?”

以战脸上出现坚毅之色,他点点头,谢过警察,把车驶向横街再转出来,他已再度转向机场的方向。

一路上心脏猛跳,全身软弱无力。这不可能,怎么会发生这种可怕的悲剧呢?人生岂不太儿戏?说死就死——亲爱的兄弟,他还这么年轻,还有大好前途,还有爱他的女人等他回来,他怎能——怎能就此走了?

不受控制的眼泪簌簌而下,视线模糊了,他看不清前面的道路——他是不是真的就此失去最亲爱的兄弟?

机场大堂一片混乱,悲伤流泪的,大声抗议的,木然失神的乘客亲人围成一堆。

日航地勤人员低声下气,歉然的,不厌其详的一次又一次向大家解释。以战耳里只有“嗡嗡”声,完全听不见他们在说甚么。

一个挂著名牌的日航人员走过,以战一把抓住了他,沙哑急切的问。

“告诉我,是不是你们飞机出事?是不是所有乘客罹难?快说。”

那人尴尬又不安的对他点头。

“对不起,目前只有这些消息,所有救援人员全向空难处赶去,附近海域的船只也都前去帮忙。目前——只知道这么多。”他说。

“没有一个人生还?”以战颤抖绝望。

“空中爆炸,很难有幸免者。”

以战放开那人,再也支持不住自己身体,他缓慢的蹲下来,整个人缩成一团,把脸埋在手里,像个无助的孩子般哭泣起来。

在机场等了七小时,没有一次有好消息传回来。从直升机带回来的消息说失事

现场海上一片火海,碎片、油渍布满海面,不见尸体,大概都已——粉身碎骨了。

靠在一边沙发上的以战已麻木僵硬,再坏、再可怕的消息也只不过在他鲜血淋漓的心上再刺一刀而已,他已痛无可痛,伤无可伤。确知机上乘客无一生还时,他的心已随著死去——他失去了最亲爱的手足。

他不敢打电话回家,怕自己的声音吓坏母亲,他也不敢打电话给——他只打给明柔,或者她能帮忙。

“明柔,是我。”他强忍悲痛。

“以战,老天!我以为再也听不见你的声音。”明柔在电话里哭起来。“你在哪里?我快急疯了,那班机是不是——”

“是。”以战深深吸一口气。“妈咪怎样?”

“她还不知道这消息,没有人敢告诉她。”明柔收拾了哭声。“我让妈咪找朋友陪她打麻将,不知道能瞒到何时。”

“这样——就好。”以战透口气。“你也去陪妈咪,现在我还不能回来。”

“你在哪里?为甚么不能回来?”

“机场。我等进一步消息。”以战不死心。

“还等甚么消息呢?”明柔叹息。“所有的人还怕连渣都不剩——”

“不许这么说。”以战大叫一声。“死的是我的兄弟,他——替我去纽约的。”

“对不起,我非有意。”明柔立刻道歉,这是她的可爱处。“对不起。”

“快些去陪妈咪,带手提电话,我再跟你联络。妈咪——能瞒多久就多久。”

“保重,以战。”明柔的声音又有哭意。“你知道吗?飞机失事的消息传来,有那么一段时间我以为是你,真吓死我,明知是以哲替你去的。我很傻,是不是?”

“好好照顾妈咪。”他挂线。

明柔仍抓著电话呆怔半晌,怎么以战的语气这么奇怪,奇怪得完全不像他——是他太悲伤吧?她要谅解他的心情。

开车赶到傅家,二楼小客厅里麻将声依然,傅太愉快的笑声远远的传过来。明柔放下心来,她仍不知以哲的消息。

若无其事的走进去,强装笑脸。

“今天谁是长胜将军。”她提高声音。

“我,是我。”传太笑得开怀。可怜的她完全被蒙在鼓里,不知道失去了最亲爱的儿子。“明柔,来看,我一吃三,多威风。”

明柔走到傅太背后!轻轻用手按摩她的肩头。“累不累!妈咪,我替你松松骨。”

“不累,一点也不累。不要你辛苦,你去看看厨房给我们做了甚么点心。”

“才十点钟就吃宵夜?”明柔夸张的。“你们都不怕胖吗?一

“以战呢?为甚么没跟你一起?”傅太问。

“他有点重要事,”灵活的明柔也差点不会反应。“他约了朋友。”

“打电话叫他早点回来,”傅太随口说.“以哲去纽约,他该多些在家。”

“会。他就回来,我们刚通过电话。”

以战的电话却一直没有再来。

明柔急得不得了,守著电话坐立不安,该有一点消息来,是不是?不可能有更坏的消息,以战仍然守在机场?

麻将结束,客人陆续离开。

“阿强怎么还没有回来?”傅太伸伸懒腰。

“就快了,”明柔不安的看表。“我可以在这儿陪你先休息。”

“不要陪我,你回家,”傅太笑。“屋子里有那么多人,我不怕。”

“我想等以战,有点事跟他商量。”明柔不敢离开,这是以战的吩咐。

“我不陪你了,有点累。”傅太回房。“太晚了你就住在这儿,让工人替你预备。”

“晚安。”她送傅大入房。

一个人留在空寂的客厅有点害怕,明柔走到以战的卧室等著。经过半天的紧张劳累,她也倦了,在长沙发上模模糊糊睡著。不知道过了多少时候,她被一声尖锐、恐惧、悲伤、张皇的叫声惊醒。甚么人?甚么事?尖叫发自传太卧室,她不顾一切的冲过去。

卧室门没锁,她推门而人,但见傅太满面泪痕,惊悸、失神、悲哀的坐在床上。

“妈咪,甚么事?甚么事?”明柔抱住暗太。

暗太怔怔的出了一会神,缓缓透一口气。

“原来我发梦,噩梦。”她说。

“一定好可怕,吓著你了,”明柔轻拍傅太背脊。“只是梦,不用害怕。我陪你。”

暗太仍是那副失神的样子。

“我梦到阿强,”傅太又说:“梦到他穿了一件日本式的白袍,两只手拚命向我伸来,但走来走去都碰不到我,他——他——看来好惨、好伤心、好可怜的样子,然后,一下子他就不见了。”

“梦是假的,以战好好的,”明柔夸张的。“他一点事也没有。”

“他还没有回来?”傅大问。

“他一定有重要事,”明柔心中不安也焦急,以战去了哪里?“我打电话找他。”

暗太重新躺下,对明柔挥挥手。

“我没事,你去打电话。”傅太说。

明柔退出卧室,看看表,凌晨三点了,以战有甚么理由还不回来?她拨电话,一次又一次,电话没人接,不,是电话没有开。他为甚么连电话都不开?

到底他去了哪里?

以战坐在他的车里已好久好久,车停在沈可欣家的大厦楼下,望著那已是沉沉入睡的大厦,不知道他在想甚么。

才一天时间,他彷佛老了十年。眼中失去光芒,容颜憔悴,腮边的胡须都长出来。看得出来他很累很累,彷佛已失去全身的气力,失去了血骨,变成一个躯壳。他脸上已没有任何表情,深沉而漠然,突然来到的剧烈悲痛已今他麻木。

麻木的是他的心,还有大多太多事他要思考、要决定,这期间不能有一丝错误,否则可能造成永远不能挽回的悲剧。

黑夜渐渐过去,天边现出第一线晨光,他抬起头,心中好像已有决定,全无表情的脸上掠过一抹坚毅之色,似乎他决定了的事任它刀山油锅也要去闯,永不言悔。

他发动汽车,在晨光中驶回傅家。

早起的工人们都很意外,大少爷没有彻夜不归的习惯。他们只偷看两眼,不敢作声。

经过以哲的卧室,他停下来张望一阵,吸一口气走回自己的。

明柔斜斜的倚在枕头上睡得很熟,犹豫一下,他过去轻轻拍醒她。

“啊——你回来了?”她惊跳起来。“情形怎样?现在甚么时候?你——等了一夜?”

他只疲乏的摇摇头,颓然坐下。

“你饿不饿?要喝水吗?”她怜惜的望著他.一夜之间搞成这个样子,自从认识他后,从未见过他这么脏乱过。“或者先洗澡。”

“给我杯酒。”他沙哑的。

“以战——”

他挥挥手,她只好去取酒。递给他时,他想也不想的一饮而尽,立刻,脸上展现一丝怪异的红晕。

“再要——一杯。请。”以战把酒杯交给明柔。

她沉默的再斟一杯进来,他再一次仰头而尽。

“你能自己回家吗?”他问。声音里竟听不出一丝感情。“我想休息一阵。”

“我可以留下帮忙。”她体贴。对以战她是柔顺的,尤其在这个时候。“今天或者有许多事要做。”“如果你喜欢可以留下。”他连讲话的语气也变得奇怪。“最重要的事是别让妈咪看电视和报纸,也别让任何人告诉她。”

“我会一直守在她身边。”

他点点头.和衣倒在床上,也许实在太累了,很快就入睡。

明柔在旁边守候一阵,张望一阵。发生这么大的变故,她感觉以战——似乎陌生了,他们之间的距离也远了。

会吗?或是她的错觉?

退出卧室,她去梳洗。然后著工人预备早餐。这个时候,傅太也走出来。

“早,妈咪。”明柔展开笑脸。

暗太看来精神不好。

“我刚上过香,念过经。一她说:“昨夜吓醒之后就没再真正睡过,不知道为甚么,心里慌慌的就是不宁。”

“别为一个梦念念不忘,记住梦是反的!”明柔说:“以战已回来,还在睡。”

“这就好了。”傅太放心些。“阿康到纽约没有?有电话来吗?”

“还没有。”明柔吸一口气。“从香港到纽约差不多十七八小时,中间还要在东京转机,等三小时,没这么快到。”

“他打电话来让我听。”傅太最疼以哲。“我有话跟他说。”

“是——我会。”

“最不喜欢坐飞机,总觉危险。”傅大说.“上了飞机就把命交给别人,全无安全感可言,想到都心惊肉跳。”

“飞机并不比汽车危险。”明柔强打精神。“以哲的电话”定很快会到。”

“但愿如此。”工人服侍她开始进早餐。

明柔寸步不离傅太身边,一边又挂念卧室里的以战,还要吩咐工人别让傅大接电话。她全神贯注,神经拉得好紧、好紧。她知道自己到了极限,不能再有一丝压力,否则她会承受不了,会崩溃。

堡人来到她身边,低声说:“沈小姐电话。”

沈可欣?!

明柔简直忘了还有这么一个人,以哲刚订婚的妻子,得赶快安抚她,否则她会像地雷般爆炸在博太面前。

“可欣,我是明柔。”她尽量把声音放得柔和。现在的沈可欣已威胁不到她,不会再是她的竞争者,她心中满是同情。

“是不是——真的?”可欣声音颤抖。

“可欣——我们都很伤心,但——妈咪还不知道。”明柔压低声音。“等会儿以战醒后我来陪你。”

“他在那架飞机上?”可欣声音里有强抑的哭意。

“我好抱歉,可欣——”

“对不起,我要挂线。”可欣力持坚强“我们再联络。”

明柔握著电话呆怔半晌,她眼中已有泪,但傅太的声音今她深深吸一口气,把泪水收回去,快步回到傅太身边。

“可欣接到阿康的电话吗?”她问。

“不,不是。”明柔心念电转。“她想约我午餐,我告诉她没空,和以战有事。”

“如果她问,让她来,我陪她。”

“好。我再打电话给她。”

整个上午傅家的电话钤声不停,工人一次又一次的回绝,多半是听见电视报告和看到报纸的亲戚朋友打来,因为死亡名单中有傅以哲的名字。

明柔觉得再难以支持,好在以战起床。

他强装出笑脸面对母亲,能瞒多久就多久,他不能想象母亲会伤心成甚么样子。

“今天不上班?”傅太问。

“下午或会去。”以战努力集中精神。“要不要约朋友陪你打牌?”以战说。

“又打牌?”傅太头手一起摇。“昨天打了八小时,半夜又没睡好,不打。”

“租镭射影碟给你看?”

“不看打打杀杀,不看无厘头。”傅太说:“你们有事尽避去忙,我等阿康电话。”

“妈咪——”以战下意识色变。

“阿康说好到纽约后会打给我。”傅大说:“这样吧,我去睡个午觉,电话来叫我。”

“一定会,一定会。”以战扶著母亲。“我陪你回卧室。”

“别扶我。”傅太笑。“又不是七老八十。一

“醒来我们陪你喝下午茶。”

回到小客厅,明柔担心的等在那儿。

“沈可欣来过电话。”

“她怎样?”以战十分关心。

“语气好怪,听得出极伤心但强忍著。”明柔叹一口气。“我想陪她,她不要。”

以战深锁眉头,眼眸中一片深沉悲哀。

“只希望她不要太难过,他们从认识到订婚时间很短,感情或许不是那么深。”

以战彷佛没听见她讲话,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脸上神色非常、非常古怪,悲痛中还有巨大的矛盾。矛盾引为甚么?

“现在最重要的是怎样应付妈咪。”明柔说“她还在等以哲的电话。”

“我到外面试著以哲的口吻打回来。”以战说“能拖就拖。”

“拖多久?总有一天要面对。”

“实在——我不忍心告诉她。”以战叹息。“她最爱以哲。”

“也瞒不了多久,我怕就会有亲戚朋友上门来。”明柔极担心。

“别让他们进来。”“不可能。妈咪会怀疑。”

“我——让我想想。”以战抱著头。“用甚么方式告诉她伤害会最小?”

“任何方式伤害一样大。”

“你——”以战似不满的瞪她。

“我说的是真话。”明柔委屈。

“我很乱,对不起,”以战立刻说“我无法控制自己,我伤心。”

明柔轻轻拥抱他一下,他下意识的想推开她又忍住了。她是他将过门的妻子。

“你说——我们该怎么办?一

“不要骗她,以最温和的方法告诉她——”

“怎样温和?他亲爱的儿子死了。”他眼中有泪,强忍著巨大的悲哀。

“这——不是你错。”

“我有责任。他——替我去纽约。”

“谁知道会有意外?谁也不想,而且如果飞机上的是你——我不敢想象,尤其是肚子里三个月的BB,将水远不知父亲的样子。”

他轻轻摇头,深沉叹息。

是。就是她三个月的身孕,他——他——才下了这么重大,可能影响一辈子的决定。

“有一件事我一定要求你,”他再一次深深吸气。“我们的婚礼——要取消。”

一以战——”她惊异又意外。

“不可能。我没有心情在这个时候举行婚礼,我做不到。我的兄弟死得这么惨。”

立刻,明柔强抑心情,她成熟又聪明,能明白他现时的感受。

“我可以同意,但BB呢?我的肚子就快要现出来。”她说。

“送你去美国或欧洲,生下孩子才回来。”他看来已深思熟虑。

“那——甚么时候结婚?”她望著他。

“对不起,我知道你委屈,这件事迫不得已,”他放柔声音。“三年,我希望三年后。”

“又不是父母丧事。三年?”她吃了一惊。“这么久?一

他不语,很坚持的样子。

“一年。我只能等一年。”她略为让步。“一年后BB都快半岁。”

“三年。”他摇头。那种坚持今人难明。

“给我一个理由。”

“没有理由,”他黯然。“这是当我得知意外消息后的第一个想法,必须这么做,我心里才会好过些。”

明柔思索半晌,犹豫不决。

事情来得太突然,她措手不及。当然她明白他们兄弟情深,尤其是双生子,而且以哲等于替他死。

“生下BB后我不想再工作。”她提出条件。

“可以。”以战立刻点头。“你可以住在这里,也可以另外买房子,只要你喜欢,我们——我会负一切经济上责任。”

“这算是对我的保障?”

“不需要保障,我在——三年后我一定跟你结婚,你永远是傅家人。”

“我以甚么理由去外国?”

“随你喜欢。”他想也不想。

他答应得太爽怏,太不经思索,她反而疑真疑幻。以前以战虽出手大方,却也不像这样,他变了好多。

“你会时常来看我?”她盯著他。

从今午他醒来,她已对他有陌生感,是因为这重大变故吗?

“如果我有空。”他点头。“可以请你妈咪陪你!我会替你们请工人、司机、护士。”

她再想一想.十分周到,没有甚么遗漏,怎么她总觉有一丝不妥?

“那么——丧事办完我就走,不想人家看见我大了肚子又不举行婚礼。”“不是不举行,是延后三年。”

两人都沉默下来,好像没有甚么话再可以谈、可以讲。

堡人带进沈可欣。穿了一身素白的她除了眼中那种今人心颤的深沉悲哀外,外表上她没有甚么不同,甚至不见流过泪的影子。

“我想来帮忙。”她轻轻说:“也等候更进一步的消息。”

以战看见她,震动又忘形的站起来,想迎上去又压抑著,一副失魂落魄的失措状。

可欣望著他,突然呆住了,她有种奇异的感觉,好像——不是,当然是错觉,他是以哲的双生兄弟,他们有百分之九十五以上相似。

“我——我们抱歉。”以战的声音颤抖,激动得怪异。

“不是任何人的错。”可欣十分理智。“意外就是意外,我没有怨。”

“可欣。”明桑感动的拥住她。

可欣轻轻拍明柔的背脊,视线仍在以战的脸上。

“傅太——怎样?”她问以战。

“还不知道。”以战避开她视线,彷佛心虚。

“让我们一起告诉她。”可欣勇敢的。“我宁愿由我们说,免得旁人给她更大的刺激和震惊。”

“你也这么想?”明柔抬起头,放开她。

“没有更好的方法。”可欣哀伤。“所有的伤痛由我们共同承担,或者好些。”

“但是——我怕她受不了。”以战仍是担忧。

“如果以哲电话今天不来,我怕反而引起她更多怀疑和猜测。”明柔也说.“不能拖多久的。”

“怎么说呢?”以战流下眼泪。“以哲飞机失事死亡?我讲不出。”

“由我来讲——”可欣说。

背后砰然一声巨响,以战大叫一声冲过去,傅太已昏倒地上。

她已听见一切。“妈咪——”以战又惊又痛。“怏叫医生!怏拿药油,快!”

他抱起傅太,放在卧室的床上。

白花油、风油精、万金油甚么都送到他手上.他慌乱的不知该怎么做。反而可欣最冷静,她替傅太搽药油,按人中,又轻抚她心口。

暗太哇的一声大哭出来,人已醒来。

“妈咪——”以战抱看母亲。

“告诉我.你们告诉我,阿康怎样了?甚么飞机失事?甚么死亡?你们有甚么事瞒著我?阿康呢?我要阿康——”

她哭得声嘶力竭,肝肠寸断,脸上没有一丝血色,随时都可能再度昏倒。

堡人不知发生甚么事,已遵吩咐的立刻打电话请家庭医生来。

“妈咪,对不起,是我对不起你。”以战紧抱著母亲不放,大男人的哭声更是惊心动魄。“是我对不起你。”

明柔陪著在一边垂泪,甚么话也说不出。

可欣呆怔失神的望著这对流泪的母子。心魂都不知飞到哪儿,与另一世界的以哲会合?再续未了缘?

暗太继续哭叫一声,又昏厥过去。正好家庭医生赶到,救醒她又替她打了安眠针,几分钟,她已沉沉睡去。

以战抹干眼泪站起来,看见一边呆立木然的可欣,又有前去安慰她的冲动——他压制了,不能这么做,他知道。

接下来的几天,以战连同明柔、可欣忙著陪伴伤心欲绝的傅太,和川流不息的亲朋。另外,航空公司安排家人前去出事现场上空空祭死亡的不幸死者。

“我与明柔去。”以战提议。

“我去。”可欣轻声说,像怕惊扰了别人。

“不——请你留在香港陪妈咪。”以战以恳切的眼光求她。“这比前去更重要。”“我希望和他道别。”可欣望著他。

“请你改变主意。”他又避开她的视线。“我相信你陪妈咪更适合。”

“如果你这么想——好,我留下。”可欣居然不坚持,今明柔和以战都意外。

可欣有理由坚持的,毕竟她是以哲的未婚妻,是最爱也最亲的人。她没坚持,以战非常感激。

这感激放在心中,没有说出来。

临行前,可欣把一封已经封好的信交给以战,要求他把信扔进出事的大海里。

“我会替你做。”他望著她,欲言又止。“请原谅我不让你去的苦衷。”

她点点头又摇摇头,转身而去。

这几天,可欣一直在傅家陪著傅太,早晨她来,深夜她回家,不辞劳苦。

她很有分寸,即使明柔要求,她也不肯留宿傅家,她和明柔身分有别。

以战和明柔出发了,她陪著已几天没说话、没进食的傅太。

可欣的悲痛不比傅太小,两个不同年纪的女人都爱以哲那么多,她们伤得同样重。很微妙的,傅大觉得可欣特别亲。

“安娣,我陪你吃一点东西,就算喝一点酒都好。”可欣柔声劝说。

暗太慢慢转头看她,眼中又浮起泪影。

“阿康走了,你就不肯再叫我妈咪?”她问。

“妈咪。”可欣强忍看泪水.“只要你不嫌弃,我永远叫你妈咪。”

“是阿康没有幅气。”傅大眼泪簌簌而下.“从今天起,你是我的女儿。”

“是,是。”可欣含看泪拥看传太,她们的心更接近亲密,比女儿更亲。

“妈咪吃点东西,否则我和他都不安。”可欣说.“拖垮了身体也无补于事。”

“吃不下,晚上我都梦到他——我不知道,总觉得梦里是阿强。”傅大说得好奇怪:“阿康——我感觉得到他在我四周。”

可欣感觉背脊一阵清凉,母子连心,难道以哲的魂魄回来了?

“以后,傅家的人再也不准坐飞机。”傅太像发誓“宁愿少赚钱甚至不赚钱,也不许再坐飞机,我恨死飞机。”“一定。大家都会听你的话。”

“会不会是——命中注定?”傅太怔怔出神:“阿强阿康刚出生时,他们爸爸替他们找人算了算八字,没有说过他们之中会有意外,只是我——我记得很清楚,算命的说我命中只有一子,怨不得,想不到这么灵。”

可欣无言以对。

“其实我一直记得这件事,也一直在害怕。”傅太苍凉的慢慢说“三十年过去,我以为不会再有甚么事,想不到——”

“以战在也一样,他们兄弟相貌一模一样,你当以哲还在就是。”可欣勉强说。

“以战不会是以哲,虽说外貌难分得清,其实是有分别的,以哲比较亲近我,很多时候我都能感觉出是他。”

靶觉?傅大才说感觉到以哲仍在四周,但是他——已永远去了。

“可欣,有空替我把以哲卧室整理好,我要永远保持它的俘状。”傅太说.

“还有,你能搬来——陪我忙一阵?”

“好。”可欣对傅大千依百顺。

晚饭之后,以战和明柔回来了,傅太巴巴的盼著他能说些甚么,但他们都沉默无语。傅太心中扭痛,人都死了,还有甚么可说。

她垂下头,眼泪不受控制的流下来。

可欣轻轻拥住她,她又拍拍可欣的背脊,两人之间有份自然的默契和感情。好像——相依为命。

“我把你的信交给他了。”以战这么说。

“谢谢。”可欣的视线停在傅太脸上,她不想多看以战,这和以哲一模一样的男人。

“其实——现场甚么都没有,只有海面上一层浮油。”明柔说“航空公司在那儿作了法事,大家都尽了心。”暗太拭泪,紧紧的握住可欣的手。她有奇怪的感受,握着可欣就等于握着以哲,他们仿佛是一涸人。

第二天,可欣搬了简单的行李,暂时住进傅家大屋。

“让工人替可欣安排客房。”明柔说。

“如果你们不介意.我宁愿住以哲卧室。”可欣柔婉提出。

“好,好。”傅太立刻同意。“这样最好。”

“我已安排周未有个追思礼拜。”以战突然说,像是封母亲,又像对可欣,他的视线没有一定的焦黠。“以哲比较倾向基督教,我想——这样子比较好。”

“谢谢。”可欣还是不看他。

“我已通知了我们的同学、朋友,还有公司的人。”以戳再说。“妈咪可以不参加,由我主持就可以,因为都是晚辈。”

暗大把征询的眼光移向可欣,这么短的时间可欣已赢得她全部的爱和信心。

“我可以在家陪你。”可欣立刻说。她懂得傅大那种万般失落的心情。

暗太点头同意,眼眶又红起来。

“可欣应该参加——”明柔说。

“她不参加也好。”以战打断她的话。“妈咪需要人陪。”

可欣的心情有奇异的矛盾。

以哲去了。可欣震惊、哀痛、悲伤,可说痛不欲生。后来消息证实后,她反而有点疑幻疑真,不能置信似的。一个人那么简单,那么容易说走就走,扔弃了所有誓盟、允诺?以哲不是这样的人,她坚信他说到做到,他答应一定尽快回到她身边、陪她、爱她,他就一定会回来,不可能连话都不貌就走——她不相信他死,不认为他死,也感觉不到他死去——当她看以战,就觉得以哲站在那儿。实在太相似了,这几天来有个可怕的现象,她甚至感觉到他是以哲。

这感觉是错的,他是以战,不是以哲,她要强迫自己分清楚。

每晚她也发梦。好梦、噩梦,常常吓得她一身冷汗醒来。午夜梦回时,以哲仍在的感觉尤其强烈,仿佛他就在四周——是魂魄归来吗?是继续那份未完成的允诺,回来陪她。

睡在以哲的卧房,她不觉异样,不害怕也不陌生,反而有种宁静安详感。这几天来不曾有过的宁静安详。

以哲的卧室布置得清爽自然,是间标准的男人卧室。床、灯柜,整套高级音响设备,一些放得很整齐的CD,不算太大的衣帽间,附带的浴室,还有一组很舒服的沙发。也许是旧建筑物,天花很高,有六百尺左右大小,非常舒适温暖。

灯柜上放着一本翻开的英文版《新闻周刊》,以哲还没看的。

可欣轻轻模着灯柜,模着茶几,模着音响组合,模着那一排排整齐挂列在衣帽间的西装、衣物,温暖的、清新的,好像以哲的气息仍在,他不曾离去。

上帝为什么这样不公平,让他们才相识相爱相聚就永远分开了他们?

双手掩着脸,她缩在沙发一角默默哭泣。不是她无泪,不是她不悲伤,不是她冷静捏智,只是她不想在人前流泪,干想惹得傅太更伤痛,她粉碎至血淋淋的心只让自己看见。

现代女性盈亏自负,就算整个人彻底崩溃,人前,又有谁真正帮得了你?

可欣知道,道次的打击与挫折会是一生一世的了。恋爱的时间虽短,他们的灵魂早已结为一体,不能再分你我。

他们爱得自然,爱得深切,爱得——浑然天成。她曾想通,他们这样的相识相爱一定是缘订三生,是蒙主祝福的,为什么——为什么——

肩膊在轻轻的战抖,眼泪从指缝中无声的浅出,大地在她深沉巨大的哀伤下变得沉默,夜在她无边失落中憔悴。

就缩在沙发一角,她睡着了,睡梦中看见以哲站在她身边,无言的陪伴着。

天亮的时候她醒来,是个艳阳天,她的心却仍然阴霾满布。

强打精神陪伴哀伤的傅太。

“你可以不必上班?公司可以请那么久的假?”明柔关心的。

可欣见微微点头,什么也不说。6

以战从客房出来——啊!他住客房,并未与明柔同房。“嫣咪,过了以哲的追思礼拜,我就立刻去三藩市!在那边住一段日子。”明柔税。

“为什么?!”傅太愕然。

“以战取消了婚礼,预备三年后再做这件事。”明柔吸一口气,她不明白以战怎么闭紧了口,一句也不帮腔。“我懂得目前的情势,这么做是应该的。”

“你为什么要走?”傅太望着她。

“他一定没告诉你。”明柔盯一眼以战。“我有三涸月身孕,在香港没举行婚礼又挺着大肚子怕人都闲话,他安排我去的。”

“阿强,真的?”傅太问。

“是。我已请明柔嫣咪陪她同去,租好房子,请了护土、工人和司机。”

“为什么去三藩市?”傅太不解。“温哥华我们自己有大屋在那儿,不是更好?”

“明柔喜激三藩市。”以战没有表情。

“温哥华的香港人太多。”明柔提醒。

“哦——”傅太显然不同意,却又不想在这种心情下理会这等小事。“随你们,总要小心些,要不要派家里的阿四去帮忙?”

“四姐专门服侍你,以战已在那边安排得很好,”明柔貌:“我会深居简出,会小心。”

“也好。”傅太泪眼汪汪。新生儿的将要来到并未带给她太大喜悦。

以哲——她失去了最爱的儿子。

“我会留在香港全力负责公司的事,连阿康的那份也一起做!”以战变得沉实多了。“我会陪着你,嫣咪。”

暗太垂泪点头,很自然的挽住可欣的手。

“以后你是我女花.也要一辈子陪我。”

“我曾。一定会。”可欣回握她的手。

明柔道一次没有妒意,可欣已失去以哲,还有什么好斗的?

追思礼拜之后,明柔在母亲陪伴下飞去三藩市,那边有早为她预备周到的一切。

她想遇.以战从来不是这么细心体贴的人,这次以哲事件令他改变,她喜欢他的改变。他没送她去,她也没怪他。

有些时候,她也很识大体,不能在这个时候强要以战只陪她。

她有信心,她和以战是一生一世。

暗家大屋里只剩下傅太、可欣和以战。

以战并不常在家,每天为公司忙碌,晚上也有不少应酬。但傅太发现一件事,以战比以前早回家。以有不过十二点不见人,如今不到十点半,他已陪在身边。

失去以哲,以战变得更亲近她。

“公司事应付得来吗?”傅太问。

“请了一个助手,以前在美国读书时的同学,很帮得了忙。”以战坐在母亲对面。

可欣沉静的坐在一慢,没有发言。

“你在家——或者可以出去走走。”

“可欣陪我,很好。”傅太说。

“可欣——”以战把视线移到可欣脸上,只一接触,立刻移开。“我怕耽误你的工作,道么久不上班行吗?”

“可以。”她淡淡的。仿佛这件事与她一点关系也没有。

“世伯、伯母那边——”

“他们明白我的情形,”可欣再说:“我会安排自己的事。”

“这样——非常谢谢。”

“不必谢,我为他才这么做。”

“他”,当然是以哲。

以战微微皱眉,不知他想到了甚座。

“阿康的衣冠冢做好没有。”傅太问。

“没有。我要选最好的石料。”以战说:“啊——接到爸爸电话,他近日会回港一行。”

“他回来做甚么?”傅太脸色一沉。

“回来看你,他——知道了阿康的事。”

“不见他。告诉他不必回来。”傅太冷冷的。“我们的事不要他理。”

“他总是爸爸,何况可欣还没见过他。”以战迅速看可欣”眼。

“总之别让我们碰到。”傅太说“阿强,没有打算去看看明柔?”

“她很好,我们一直保持联络。”

“去看看她。”傅太的情绪渐渐恢复。“挺著大肚子不好过,你该陪陪她。这边——有可欣就够了。”

“你不能一辈子绑著可欣.她有父母有工作,她——”

“我愿意陪妈咪。”可欣真心说“陪到直至她不再需要我。”

“你是女儿,一辈子都是。”竟然惹哭了她。“阿康没福气,这么好的女子。”

以战垂下头,不敢再接任何言语。

渐渐的,傅太肯跟朋友见面,也肯与可欣一同上街逛逛,甚至愿意打几圈麻将。她是渐渐在复原,谁都看得出。

伤子之痛已移向更深的心底。

可欣已开始不规则的上班。

暗太在家.她陪著,傅太打牌,她就去公司一转。有时接到公司电话,她急忙赶去一趟,很快就回来。

“你这算上甚么班?”傅太打趣。“你到底做甚么职位,公司肯让你如此自由。”

她但笑不语,没有解释。

“你的钱够用吗?”傅太悄声问她。“不够我给,别忘了你是女儿。”

“住在这儿根本不用钱。”可欣答。

“向你父母致谢,等于把这么好的女儿让给我一半。”傅太也为她著想。“请他们有空过来吃餐饭,大家聚聚。”

“我会安排。”

“还有——现在我好多了,若你想回家——”

“我会搬回去。”可欣敏感。

“不不不,别搬回去,间中回去住一两晚好了。你在——我的心安定好多。”

暗太明显的完全依赖可欣,在感情上,也在平常生活小事上。谁也没有刻意这么做,一切自然形成.就像可欣和以哲的爱情。

以哲的衣冠冢做好之后,一老一少两个女人多了一个去处。她俩常带备水果、鲜花到墓地走走,她们都有说不尽的话对以哲说——虽然他人不在里面。

一个半月就这么悄悄过去了。

可欣也习惯了傅家的一切!住在以哲的卧室里,她觉得与他更能接近,他的气息,他的精神还有对他的感觉——仍在卧室里。

午夜醒来,一阵又一阵肚饿令她不舒服,她想喝杯牛女乃,吃块面包都好。辗转了半个小时.饿得全无睡意,只好起床。

披件晨褛她自己模去二楼的小厨房。

小厨房是不煮中国食物的,只有牛女乃、咖啡、蛋糕、点心一类的食物,供傅家成员随时想吃东西时方便的。

模进小厨房,正想开灯,突然看见一对发亮的眸子正对著她,心中大惊退后十步,那阵熟悉的感觉涌上来。

“以哲——”她下意识的月兑口而出。

顺手开灯,面对著是正在喝热牛女乃的以战——当然是以战。6

“对不起。”她不安的垂下头。“我只想来吃点东西,没吓看你吧。”

他摇摇头,垂下眼帘,黑暗中似以哲那种熟悉感觉消失。

可欣极不自然的打开冰箱,取出食物,她想——回卧室吃吧!面对并不熟悉又感觉熟悉的以战会很不自在。

“我帮你热牛女乃。”以战接过可欣的杯子。看来,他像她一样尴尬。微波炉“叮”一声,他拿出热牛女乃放在她面前。

“面包需要烤吗?”他避免碰到她的视线。

“不必。谢谢。”

“这些日子——让我谢谢你,若不是你的帮忙,妈咪不知道会怎样。”他由衷的。

“我们是互相帮忙,”她轻轻说:“她——也帮我度过最难走的一段路。”

“我很抱歉。”

“这事与任何人无关,我说过。”

“他原本不必去纽约,他自愿替我。”他叹息。“对你的歉意,一辈子也难消散。”

“若不是他就是你,你们总有一个要离开。”她说得十分理智。“总有两个女人会受伤。我庆幸是我,否则明柔和将出世的孩子,不是更惨了吗?”

一你——真仁慈。”他说。

“不是仁慈,这种事谁都会自私,没有人想死。”她苦笑。“只是事后衡量轻重下,我这么分析而已。”

“但是——我还是要说,我抱歉。”

“不要这么想。抱歉换不同他的生命,也许命中注定如此。我也不信有这么好的命和运气,能遇到他——即使短短的几个月,我想这辈子也够了。”

他十分动容,脸上、眼中都有激动之色。

“他有你——相信死也无憾.”

“有遗憾的。”她又苦笑。“人毕竟只是人,会贪心,我和他的日子太短,我希望拥有他一辈子,甚至生生世世。”

他握著杯子的手突然现出青筋,再一次激动,对著她,他无法保持平静。

“对不起。”他深深吸”口气,站起来转身离开,步子快得像逃。

望著他渐渐远去的背影,那种熟悉的感觉又涌上来,但这次她清楚知道,他是以战。大概以前她认为自己能分得出他们兄弟的感觉并不正确,他们实在太相像了。实在、实在太相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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