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起床,倩予的心情已经比昨天好多了,平静多了。既然决定和大泽结婚,就不必考虑那么多,应该把以前的事快刀斩乱麻的一笔勾销,若再三心两意的岂不是和自己过不去?
她先把自己打扮得清清爽爽,然后吃早餐,打电话去餐厅订位子。她还是选四川菜,台北的各种餐厅虽多,还是四川菜比较出色,士廉回美国之后再也吃不到,何况士廉、心颖都爱吃辣椒的。
她愉快的坐在沙发上,翻开才送来的报纸。
她不是常常有时间看报纸的,所以也没有仔细看报的习惯,她只是随便这么翻一翻,国家大事、社会新闻、体育版、娱乐版——啊!她看见了杜非的名字。看见杜非的名字并不意外,令人震惊的是那标题。那标题竟是——竟是“杜非狂追空中小姐,舍泰皇后之宴,漏夜飞新会佳人”,这——这是什么话?!这简直——简直——
倩予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往头上直冲,整张脸都胀得通红,思想也凝固了,愤怒、惊异、意外再加上一些连自己也分辨不出的情绪,她无法控制的全身颤抖。这算什么?杜非竟——那么卑鄙,他怎能把这件事公开?想让全世界的人知道?他想怎样?利用舆论造成事实,令她无法和大泽结婚?这简直——太卑鄙了。
好久、好久她才能令自己略微平静一点,颤抖停止,却忍不住大口、大口的吸气,杜非太卑鄙了,他竟这么做——不,没有用,倩予不会被他吓倒,也绝不妥协,他这么做并没有用。
她慢慢看那段新闻的内容,老天,除了没写出她的名字之外,连“日航”都说出来。日航有几个华籍空姐呢?简直太岂有此理。这段报导之后,又看到杜非名字在另一段“杜非片场怒打记者”,怎么?他发了疯?连记者也敢动手打?他以为他是什么人呢?是古代大侠?
她惋惜的摇头。有些明星演戏演得太多,再也分不清银幕上下,再也不知道是现实生活或是演戏,甚至迷失自我,以为是戏中人,所做所为竟是戏剧比得令人啼笑皆非。这真是悲哀。
她自然不能也不愿去和杜非理论,这不正是他所希望的?她就来个不闻不问、不理不睬,他的计谋不就失败了?对!就这么办。
电话铃突然响起来,她随手拿起听筒,还没出声,听到杜非焦急的声音,“喂,倩予,是你吧?倩予,我——”
倩予暗暗冷哼一声,放下电话。
她已决定不跟他理论了,也就是决定不再理会这个人,她不能接受他那些无聊的行为。
电话铃声又响,她拿起来放在荼几上,毫不理会的又开始看报。杜非真不聪明,难道还想来解释:报上登的一切与他无关,不是他的错。
放下报纸,她考虑一下,不能留在家里,杜非很可能会籍这件事来歪缠,她不会再上他的当,她必须出门。对了,去看看小百合。
说走就走,拿了皮包就出门,坐计程车直到父母的临时住处。
开门的是母亲,一见倩予,她的眉头就皱起来。
“你看,我说得对不对?就出事了。”母亲的话家连珠炮,又是埋怨又是不安。“报上登那么大一篇,唉,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紧张什么呢?食妈。”倩予淡淡的笑。“又没有指明是我,日航空姐那么多,理它做什么?”
“是不是杜非真追去新加坡了?他这人——难道他还嫌害你不够吗?”母亲唉声叹气。“倩予,不能再这么下去了,否则——唉,总有一天会出事的。”
“不会,妈妈,你放心。”倩予微微一笑。“我已经决定下个月结婚了。”
“结婚?!谁?!和——和——”母亲吃惊得几乎昏倒。“孩子,你要想清楚,不能一错再错。”
“你想到哪儿去了呢?”倩予拍拍母亲。“向我求婚的是大泽,你放心了吧?”
“哦——大泽。”母亲果然放心了,但并不满意。“为什么不是士廉呢?”
“看你说什么,妈妈。”倩予忍不住笑。“你根本知道从小我和士廉是兄妹感情嘛!”
“那么——报上为什么那样登?幸好大泽不会看中文,否则岂不麻烦?”母亲说。
“谁知道为什么,”倩予皱眉。“杜非是神经病。”
“你知道他是神经病就好了,”母亲摇摇头。“我看哪,你也别一个人在那儿住了,我不放心。”
“怕什么呢?这儿是法治社会啊!”倩予又笑了。“而且杜非——也不敢怎样。”
“那家伙,我就是不放心。”母亲说。
“百合呢?怎么没见到她?”倩予张望一下。
“跟隔壁的小孩去教会搞什么‘喜乐团契’了,就是唱唱歌、听听圣经故事那种。”母亲说。
“很好,她有没有吵着找我?”倩予问。
“她习惯了你不在家,”母亲笑。“倒是个乖孩子,完全没有她父亲的劣根性。”
“妈妈——”倩予窘迫的。
“哎——看我说什么,”母亲自知失言。“你今天留在这儿吃中饭吧?”
“当然,我下午四、五点钟才走,”倩予靠在沙发上,“晚上替士廉饯行,下星期他回美国。”
“走得这么匆忙?”母亲说:“为什么?”
“不要瞎疑心,人家的事我怎么知道?”倩予说。
“怕是为你吧?”母亲似是洞悉一切地说。“他一走知道你要和大泽结婚。”
“随便你怎么说,我要打个电话给他们。”倩予开始拨电话。
电话铃响了两声,传来心颖的声音。
“心颖,我,倩予。”她愉快的。
“啊——你,”心颖的声音好特别。“你在哪儿?”
“在妈妈家,”倩予怀疑了。“你怎么知道我不在家?”
“哎——你等一等,我到卧室的分机跟你说,”心颖离开十秒钟又接下。“好了,现在在卧室,你知道吗?杜非在客厅,我不方便讲话。”
“哦——他去做什么?”倩予问。
“发神经。”心颖说:“你看见报纸了吧?莫名其妙,他怎么能对记者胡说八道?”
“由他去吧!我不想再见到他,听到他的声音,”倩予吸一口气。“我不想再惹麻烦。”
“我明白你的心情。”心颖了解的。“他做起事来跟疯狗一样,明知你和大泽下个月结婚嘛!”
“算了,不谈他,”倩予转移话题。“今天晚上六点半,去吃四川菜,我订了位子。”
“好,有得吃当然到,”心颖笑一下突然又停下来。“士廉决定提早走,你——别怪他。”
“我怎么会怪他呢?”倩予轻叹一声。“我只希望他别怪我就好了。”
“士廉永远不会怪你的。”心颖肯定的。“不过——相信他很失望。”
“我该说抱歉吗?”倩予不安的。
“当然不必,你们是青梅竹马的老朋友啊!”心颖叫。
青梅竹马的老朋友,杜非难道不是?她心里却不能对他像对士廉他们一般地心平气和。
“那么——晚上见。”倩予说。
“等一等,倩予,要不要我们去接你?”心颖叫。
“不用,你知道我不在家的。”倩予轻轻的笑。“我会早一点去等你们。”
“倩予——”心颖犹豫一下,终于说:“你现在很气杜非,是不是?”
“为什么这么问?”她说。
“你的语气,还有——杜非的神情。”心颖说。
倩予忍了一下,还是问了:“他怎么样?”
“好像丢了半条命,又好像丧家之犬,总之——我无法形容,我从来没有见过他这样。”心颖说。
“你不觉得他是咎由自取?”倩予说。
“是,是他不对,但看他那样子——我心里很难受,大家都是一起长大的朋友。”心颖叹息。
倩予轻轻的笑一下,说:“心颖,你有没有发觉?你对杜非特别好,”停一停,再说:“你总是帮他。”
“不——我帮你,你们两个我都帮。”心颖反应十分敏感,她在电话里先叫。“我为什么要对他特别好?没有理由呀!”
“也许吧!”倩予当然不会令心颖难堪,立刻不再说下去。“心颖,下星期你不走吧?要不要来陪百合玩?”
“我暂时不走,如果百合有空,我当然去跟她玩。”心颖笑了。“什么时候?”
“今晚告诉你。”倩予放下电话。
“怎么样?杜非在他们那儿?”母亲原来一直在旁边听她打电话呢!
“是,他在心颖那儿。”倩予淡淡的。
“倩予,不要把这儿地址告诉心颖他们。”母亲说。
“为什么?心颖和士廉不会说出去的。”倩予说。
“士廉自然不会,心颖——终究是女孩子。”母亲轻叹一声。
“什么意思?心颖本来就是女孩子。”倩予说。
“女孩子都心软,像你,像心颖,”母亲摇摇头。“杜非又最会做戏,你总得防一防。”
倩予呆怔一下,这——倒也是真的,是吧?
“我知道了。”她点点头。“心颖也许会心软,妈妈,但是我,你放心,绝对不会。”
杜非还是垂头丧气,没精打采地坐在那儿,心颖在一边陪着他,已经三个多小时了。
士廉他们来招呼他吃午餐,他也不动,好像在沙发上生了根似的。
士廉不想把这件事弄得更复杂,他退回卧室,既然帮不上忙,说什么都是多余的。
心颖却很有耐性的陪着他,一直捺住性子。
“杜非,你这样子——在我们家坐一天也没有用。”她忍不住说:“倩予不会见你的。”
“你一定知道她的新地址。”杜非盯着她。“你告诉我,我立刻走。”
“不要赖皮,好不好?”心颖叹口气。“你自己把事情弄成这样,报纸斗大的字登着,难怪倩予生气。”
“我——见了她自然会解释。”杜非坚持的。
“问题是我并不知道她在哪儿,你把我杀掉也没有用。”心颖笑。“你理智一点吧!”
“我理智不起来,”杜非脸红脖子粗。“我一定要见她,我有话说。”
“再说什么都没用,人家要结婚了。”她说。
他怔怔的盯着她,眼里闪着光芒,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早上——是不是她打电话来?就是你回卧室去听的。”他突然问。
她的心一阵猛跳,什么事都瞒不过他的。
“是。”她点头。
“她说什么?她知道我在这儿吗?”他连声问。
“她不知道你在,我告诉她的,”心颖吸一口气。“我们谈的是我们之间的私事。”
“骗人,你说谎。”杜非指着她。
“真话——为什么要骗你呢?”心颖摇摇头,怜悯的。“我提起你,她说不想听你名字,不想知道你的事,叫我不要再提。”
“她——真那么恨我?”他喃喃自语。“她相信报上的事是我告诉记者的?”
“难道不是?”心颖睁大眼睛。“这件事你不说。会有谁知道?”
杜非沉默着,他只是不想对心颖解释,心颖不是倩予。
“心颖,帮我最后一次忙,好不好?”他恳求着。“让我见一见她。”
“我很想帮你,只怕——做不到。”她也是极有诚意的。“社非,我们是老朋友,而且所有的事——我也不觉得是你一个人的错。”
杜非觉得十分意外的瞪着她,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是说——是说——”
“我说事情不是你一个人的错,不能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你身上。”她吸一口气,再说:“无论别人怎么说、怎么想,我都不认为你是坏人。”
“心颖——”杜非有些激动,这些年来他从未听过这样的话;他是一个武打明星,又没有受过正统的大学教育,又在赌场混过,谁都没把他当好人看,心颖——她是难得的。“谢谢你,心颖,谢谢你这么说。”
“我这么说并不是要你谢我,这是我的真心话,”心颖正色说:“我觉得倩予嫁给大泽,并不正确。”
“心颖——”杜非再也控制不了的一把抓住心颖的手。“心颖,你真是这么想?”
“是真心话。”心颖也被杜非的激动感动了,这表表——杜非重视她的话,不是吗?
“心颖——”杜非眼圈儿一红,连忙垂下头去。他觉得多年被人认为是不良少年的委屈,一下子得到了宣泄,他不但激动,而且满怀感激。
“我也想过,也许——以后她会后悔。”心颖说。她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说,她只知道,她若不安慰杜非,那将是她的错。
“那么——安排我和她见面,只见最后一次,”他举手做发誓状。“我发誓,这次见面之后,无论发生什么事,我杜非绝对不再出现在她面前。”
“这——”心颖为难的。她已经心动了,女孩子的确心软,尤其心颖——她对杜非实在好。
“我保证最后一次,而且不会闹事,”他一本正经,严肃得无与伦比。“相信我,我只想跟她说几句话。”
“我——试试看。”她透一口气。“希望大家都不要怪我,我是——善意的。”
“没有人会怪你,心颖,”他握住她的手不放。“你可以跟我一起去,几句诏讲完我就走,而且——主要的,我要送她一件结婚礼物。”
“哦——那么今晚吧!”心颖大为放心。“今晚她请我们吃饭,为士廉饯行。”
杜非脸上掠过一抹奇异的表情。
“很好,晚上一起去。”他说:“心颖,有一件事我一定要告诉你,到今天——我自己也明白,我不可能和倩予再在一起,我们彼此间已没有以前那种感情。”
“爱情?”她试探着问。
“可以这么说,”他的态度一下子轻松起来。“毕竟,那是四年前的事了。”
“但是你看见她还是好紧张的。”她笑。
“内疚,”他指指自己的心。“以前的事你是知道的,她受了不少苦。”
“其实这些话你早些说了不就没事了?我们还以为你想和倩予重修旧好。”心颖笑。
“重修旧好?世界上可能有这样的事吗?”他哈哈大笑。“喂,心颖,我们出去看场电影,总不能坐在这儿等到天黑吧?”
“我们两个?”她惊喜的。
“还有谁?士廉不会去的,”他笑。“权充一次我女朋友,如何?”
“明天报上又有最新报导了。”她不介意的笑。
她太大意了,她一点也没有怀疑杜非情绪的转变,她以为杜非真的开朗了。
“那又怎样?我把你公开介绍给大家,这是我未婚妻潘心颖,你说怎样?”他盯着她。
她的脸红了,但不想示弱。
“别以为吓得倒我,你去介绍吧!我还会告诉大家,为了你,我放弃出国留学呢?”她大笑。
“真话?为我可以放弃出国?”他不放松。
“你以为呢?”她也盯着他。他眨眨眼,带一丝狡猾地压低了声音。“心颖,告诉我,你不是爱上我了吧?”他说。
“是啊!是啊!我从小就暗恋你呢!好了吧?能满足你的自大狂了吧?”她半真半假的。
“不是自大狂,心颖,我现在才觉得,我们俩倒是很相配的一对呢!”他说。
心颖的脸红了,站起来转身回卧室。
“玩笑开到此为止,再说下去就离谱了。”她说。
“你怎么知道我是开玩笑?”他问。
心颖没理会他,关上了卧室门。
五分钟后,她又走出来,牛仔裤换成了裙子,扎在脑后的马尾也披了下来。
“行了,走吧!”她大声说:“不过先声明,不要带我去看你演的电影。”
“如果每天都有我的电影上演,我杜非两个字就不必卖钱了。”他笑。
“不要再吹牛了,什么七堵、八堵的小地方,还有三峡啦、新店啦,不是都在放映你的电影吗?”她也笑。
“姑女乃女乃,那是四轮、五轮、六轮上映了,”他怪叫。“你不是想气死我吧?”
“你气死过不少人,今天我替她们报仇。”她说。
“我真要做你一辈子奴隶呢!”他说。
两人一起走下玄关,走出院子,正要出大门时,背后传来士廉的声音。
“你们去哪里?”他问。
“看电影啊!”心颖开心的。“晚上倩予订好位子请你吃饭,你自己去吧!”
“你呢?”士廉问。“还有,什么餐厅。”
心颖说了一个餐厅名字,然后说:“我自己会去。”
士廉皱皱眉,看杜非一眼。
“杜非也去?”他忍不住问。
“她没请我,但我会去,”杜非轻松的。“我和心颖一起去,送她结婚礼物。”
“杜非——”士廉不放心,杜非一早上都神色吓人呢!
“放心,我想通了,”杜非半真半假的。“我又不是真爱她爱得要死要活,我何必弄得人家坐立不安。我只是去送礼,然后祝福她。”
“真是——这样?”士廉不能置信。
“不信问心颖,”杜非笑着凝视她。“她答应做我女朋友,还说可以为我不出国。”
“杜非——”士廉听愣了。
“别听他鬼扯,他就没有一句正经的。”心颖双颊绯红,又羞又恼的。
“不是才说好的吗?”杜非拥着心颖的肩。“怎么这么快就变卦了?女孩子都这么容易变心的?”
“你再说,杜非,”心颖在士廉面前下不了台。“你再说我就不理你了。”
“好,好,不说,”杜非对士廉眨眨眼。“心颖也会害羞呢,你看她是不是真爱上我了?”
“杜非——”心颖怪叫一声。
杜非拥着她哈哈大笑的上车,绝尘而去。
士廉不安的站在那儿,杜非——到底在搞什么鬼?
晚上,餐厅里。
倩予到得早,士廉更早,她才进去就看见士廉独自坐在那儿,桌上的菜已冷了。
“这么早,士廉,”倩予下意识地看看表。“我说六点半,现在才六点,心颖呢?”
“她去看电影了。自己会来。”士廉说。早来有他的目的,他想让倩予有心理准备,杜非可能会来。
“自已一个人看电影?她真有兴致。”倩予笑。
士廉正想说杜非带她去的,却看见杜非拥着心颖,嘻嘻哈哈,愉快又亲热的进来。他的话尚未说出来,心中又多了一抹莫名不安。
“我们来了,倩予,士廉。”杜非轻松的打着招呼,面对倩予,他完全没有特别神情,甚至也不道歉。
“倩予——对不起,”心颖坐到倩予旁边,低声说:“我没有恶意,杜非来只为送你结婚礼物。”
倩予微微皱眉,她自然不便对心颖发脾气,对杜非却是十分、十分冷淡,看都不看他一眼。
“电影好看吗?”她问心颖。
“很不错,笑闹片,大笑一场什么都不记得的那种,不费脑筋,很适合我。”心颖说。
“这么不爱用脑筋,你怎么去留学?”倩予笑。她没有窘迫或尴尬的模样,她显得大方。
“有什么办法?天生的,大学四年还不是混过了。”心颖耸耸肩,偷看杜非一眼。她不明白杜非沉默的坐在那儿做什么?不是来送礼和祝福的吗?
侍者把菜单送上来,倩予指一指士廉。
“士廉,你是主客,你点菜,好吗?”她温柔的。
士廉正想客气的推辞,杜非一把抢过菜单。
“我来,这儿我熟。”他大模大样的。
侍者一看见是杜非,连忙堆起笑脸直打揖。
“啊!杜非先生,我们不知道你到了,对不起,对不起,要不要换贵宾厅?”侍者说。
“免了,才四个人。”杜非没什么表情。“写菜吧!”
他一口气叫了六个菜,又点了汤,似乎意犹未尽。
“够了,叫这么多怎么吃得下?”心颖阻止他。
“任倩予请客哦,我杜非怎能不大吃一餐?”他看倩予一眼,把菜单扔开。“不过你说够了就够了,心颖,我听你的话。”
心颖的脸一下子就红了。
“不要发疯,杜非。”她狠狠盯他一眼。
“是。”杜非似温柔地对心颖一笑,果然不再出声,而且态度也变得出奇地平和了。
士廉和倩予都觉得奇怪,他们俩在搞什么鬼?一时之间,小小的圆桌上十分沉默,谁都不说话,沉默之中还显得很僵,连一向最喜欢打圆场、最喜欢说话的心颖都一言不发。
“心颖,哎——下午的电影好不好看?”士廉笨拙的。
“还不错,刚才说过了,不用脑筋的。”心颖既不看杜非也不看倩予,神色很古怪。
只不过看了一场电影,杜非和心颖之间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心颖有愧于心似的?
“杜非演的?”士廉再问。
“不是,外国片,我社非这副德性才不能演喜剧,我不是成龙。”杜非笑。
“今天,整天不拍戏?”士廉努力找话题。
“拍戏已不再重要,”杜非深情地看心颖一眼。“我预备再读一点书,去美国。”
士廉、倩予都呆怔住了,甚至心颖也睁大了眼睛,他们没听错吗?尤其是倩予,昨夜才劝过他,他曾表示无意念书,今天怎么全都不同了?
“念书?!——很好、很好,无论如何——哎,念书是好事,真的。”士廉结结巴巴的说。
“念书是好,对我——”杜非模模头,看心颖一眼。“老实说,不是为念书而念书,我另有目的。”
心颖有点变脸,却忍着不出声。
“预备什么时候去!”士廉再问。
“心颖答应替我申请学校,”杜非又看心颖一眼。“我有签证,随时可以走。”
“心颖——”士廉好意外。“你——行吗?”
他是想,心颖自己都是初到美国,有什么把握一定能帮到杜非?
“我是想请你帮忙,”心颖的脸胀得好红。“你教书,学校你当然一定熟,我——我想你一定肯的。”
士廉考虑一下,点点头。
“你若自费,我可以帮忙拿入学许可。”他说:“不过,在美国念书全靠自己,旁人没有余力来帮你。”
“我明白,这不成问题,”杜非似笑非笑。“士廉,你若帮忙,我只有一个要求,我和心颖要在一个学校。”
“哦——”士廉不解的。
“别误会,”杜非眨眨眼。“她在功课上可助我一臂之力,至于其它——则看以后的发展咯。”
“杜非,你又胡说八道。”心颖叫。
“好,不说,不说,”杜非造作的举双手投降。“我杜非对潘心颖是五体投地的服了,不说,不说。”
一直沉默着的倩予轻轻的笑起来,她现在开始明白,杜非是想利用心颖来气她,这不太幼稚了吗?怎么可能呢?
“杜非,不是说要来送我结婚礼物吗?”倩予大方的。
“是啊!结婚礼物。”杜非拍拍额头。“看我多没记性,差点把最重要的事给忘了。”
“我今天没请你,送完礼物你就可以走了,”倩予半真半假的笑。“我和士廉有话要说。”
“差点让我误会士廉是新郎,说悄悄话呢!”杜非毫不在意。“别那么小器,多吃好一餐也不罪过吧!”
“我无所谓,问我的客人。”倩予说:“礼物呢?”
“看,要当新娘子真的就不同了,追讨礼物呢!”杜非笑。“早上报纸上的消息是第一样礼物,满不满意我都没法改变,白纸黑字的起吗一千万人看到了,至于第二样礼物——”
“杜非——”心颖制止他。
所有的人都变了脸,报上的消息若是礼物,那么第二样也不见得会是什么好东西。倩予微蹙眉心,任她修养再好再世故,也控制不住自己了,是可忍孰不可忍。
但杜非似乎没听见心颖的叫声,伸手入怀,慢慢模出一个丝绒小盒,漫不经心的随手扔在倩予面前。
“这是第二样礼物。”他淡淡的说。
心颖和士廉都松一口气,杜非总算没太过分。
倩予考虑了半分钟,终于拿起丝绒盒,缓缓的打开。在她想像中,一份小首饰作礼物,她收下就是,她做事向来不喜欢婆婆妈妈。但——但——
盒子打开,宝光四射,大拇指甲那么大的一枚钻戒,这——这——怎样的一份结婚贺礼?
“杜非,你——”倩予张大了嘴巴,说不出话。
“我能找到的最好一枚,”杜非轻描淡写的,好像送出的只是三块钱的玻璃珠子。“希望你满意。”
倩予脸色沉下来,吸了一口气,盖上盒子,郑重的放在杜非面前。
“对不起,我受不起这么重的礼,”她生硬的说:“你我之间没有——这种交情。”
“谁说是重礼了?你可以当我三百块钱买的假钻石,反正我杜非什么都做得出,”杜非轻视的看那钻石一眼。“你一定要收下,否则是看不起我。”
倩予还是沉着脸,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但非常不开心的样子。
“随便你怎么说,我是绝对不收的。”她坚决又肯定的。
“正如你所说,你我之间没这种交情?”杜非盯着她。
就这么一瞬之间,气氛又变得很糟、很僵了。
“是,可以这么说。”倩予毫不妥协。
杜非把丝绒盒子拿在手里玩一下,抛起来又接住。
“你们听见没有,倩予说我和她之间没有这种交情哦!”他似笑非笑的说。“我是送出了,绝不会收回,至于你要不要,那是你的事。”
“杜非,你无赖。”倩予气青了脸。
“我本来就是个无赖,四年前你就知道的。”杜非把丝绒盒重重的放在桌子上。“你认为无赖送的东西不值得接受,或是你认为不满意,无所谓,你可以扔到垃圾箱,你有权这么做。”
“杜非——”倩予霍然站起。
“再见了,我今夜不是你的客人。”杜非施施然站了起来,大模大样的往外走。“但你结婚那天,记得请我。”
座位上的三个人都呆呆的望着他,谁也忘了说话。
“哦!心颖,”他在门边站住,转头,很专注的对心颖微笑。“记住早些回家,我迟一点给你电话。”
他走了,就这么走了。
“他真——莫名其妙。”倩予狠狠的坐下来,脸色苍白。“这算什么?”
士廉摇摇头,把那贵重的丝绒盒放在倩予皮包里。
“暂时收一下,”他善体人意的。“这么贵的东西弄掉了赔不起。”
倩予还在大口大口吸气——看得出来,她不只吸氧,也想吸乾那几乎忍不住的眼泪。
“他实在——太过分,”士廉叹口气。“有的时候太过分的话,好意也变成恶意了。”
“我不理他好意或恶意,我说过,我不要再看见这个人。”倩予说:“我——不想再看见他。”
心颖尴尬的看一眼士廉。
“对不起,我——没想到他会这么做,”她轻声说:“他说只来送礼物。”
“我不怪你,心颖,”倩予显然无法再心平气和。“但——你要小心,不要被他利用了。”
若是平日,倩予不会说这样的话,但现在不同,她在激动中,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说了。
心颖变了脸,好半天才不以为然的说:“你们都知道杜非,我想——他不会利用我。”
“还说不利用,他分明想利用你来刺激倩予,”士廉是老实人,他根本没想到心颖心中的微妙感情。“我告诉你,你别再理他了,免得又——又吃亏。”
心颖轻轻哼一声,没有反驳士廉的话,但反感却已完全写在眉宇间。
侍者在这个时候送上菜来,但大家已失去吃饭的心情,平日总是融洽的三个人也有点别扭了。
“你们知道吗?杜非想表示他有钱,他送得出这样的礼物,这是他的幼稚无知,”倩予喝一口水说:“感情——根本不能以物质来衡量。”
“你不以为他想以这点心意来补偿以往的不是?”心颖似乎是忍无可忍的说:“又或者——他这戒指是为自己预备——想向你求婚的?”
“不可能。”倩予的声音反常的尖锐。“我很清楚他的为人,不可能。”
“你失去了心平气和,倩予,”心颖摇头。“你不能以从前的事一口否定一个人,何况——说良心话,从前的事只是杜非一个人的错吗?”
倩予和士廉都怔住了,心颖竟这么说?
“心颖,你中了杜非的毒,”士廉是从头到尾站在倩予一边的。“他对你说了什么?”
“他什么都没对我说,我这么大一个人,能思想,我自己这么想的,”心颖很是理直气壮。“哥哥,你认真的想一想,四年前的事,全是杜非一个人的错?”
“不必想。当然我也有错,”倩予扬一扬头。“但是过去的对与错,没有必要在今天再拿出来讨论。”
“不是讨论,而是说你们不应该否定他。”心颖毫不让步。“好像他大好大恶,无可救药似的。”
倩予皱皱眉,沉默下来。
“心颖,我不许你再说了。”土廉严厉的。
“我可以不说,但是,我不希望倩予后悔,”心颖说。说出这句话,她自己也诧异,难道她希望倩予和杜非重修旧好?难道她——哎!她是矛盾的。“大泽英雄真是你心甘情愿的选择?”
“心颖,你是不是也在否定我和大泽的感情呢?”倩予忽然笑起来。
“我——当然不是,”心颖脸红了。“我也许不该说那么多,但——希望你不要误会了杜非的诚意。”
“杜非有诚意吗?”倩予摇摇头。“这个人反反覆覆,一会儿这、一会儿那,谁知道他在做什么?”
“好,话说到这儿为止,我们吃菜,”心颖摔一摔头。“或者我是太多管闲事。”
也不理会别人,她拿起筷子,迳自吃喝,那模样——看得出来在赌气。
士廉和倩予相规一笑。
“心颖还是孩子气。”士廉说。
“她心软,”倩予想起母亲的话。“妈妈说每个女孩子都心软,我想,这不只是我。”
“我不是心软,或小孩子气,”心颖台起头。“士廉,我说要帮杜非申请入学的事是认真的。”
“他——真要去美国念书?”士廉不相信。
“为什么不?”心颖反问。
“他能放弃这边如日中天的名利?”倩予也怀疑。“我们打赌,好不好?”心颖笑得狡黠。但是,心颖又凭什么那么有把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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