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珍一个人坐在客厅里,冥冥地沉思着,早上佩华来讲的话不停在她耳边响起:“你也知道一份深厚感情,突然割舍的痛苦,为什么罗平跟韩梅还都活着,你硬筑起一面墙,把他们隔开,你想到他们的痛苦吗?”
“你嫌韩梅嫁过人,嫌韩梅命中带克,伯母,恕我讲句不好听的话,你也是二度改嫁,董先生去世,你硬要说是克到的,我想,是不是你也有责任?如果你没嫁给董先生,也许董先生就逃过这个劫了。”
惠珍神情显得好痛苦,站起来又坐下去,此时罗平开门进来,看着妈妈不寻常的举动,困惑而关切的问:“妈,你没事吧!”
惠珍看着罗平,好一会儿,才没事般的笑笑。
“饿不饿?妈做了消夜。”
惠珍说完就迳自走入厨房,留下满脸困惑的罗平。
良宏抚握培英的肩。“——明天开始,我不来了,我是真的喜欢小强,只是——我希望你能好好向他解释。”
“我了解,谢谢你!良宏。”培英费力的笑笑。“谢谢你让小强享受这段有爸爸的日子,——我不送你出去了。”
良宏望了培英片刻,开门离去。
培英轻轻带上门,泪徐徐滑出脸颊。
扁浩难过的对培英说:“总要他知道,是不是?”
扁浩叫小强:“小强,到外公这边来,外公要告诉你——”
培英突然叫住扁浩,哀求的摇着头。“爸!”
小强走过来,培英蹲,带着微笑。
“小强,爸爸刚刚——刚刚搭飞机——,你记得你第一次回家的时候,爸爸出国了,对不对?爸爸——”
小强立即抢着回答:
“我知道,爸爸又出国了,对不对?”
扁浩不谅解地望着培英。
培英求望忆如,忆如立即装出笑容。
“你看小强聪明的咧,一猜就中,来,刚刚跟外公赛跑累了吧?外婆带你去睡觉。”
“爸爸为什么没跟我说再见?”
“爸爸要赶飞机来不及了嘛!”
小强望了望忆如,又回头望培英。“这么晚还有飞机吗?”
忆如又笑咪咪的回答:“晚班飞机呀,走!睡觉去,明天不要起不来了。”
扁浩责备的望培英。“下一步你要说什么?飞机失事了,所以不会回来了。”
培英求助地望着亿如。“妈——,我不能一下子就告诉他对不对?”
忆如难过了半天,才望着培英。“你还在爱良宏是不是?”
佩华倒茶,放上烟灰缸,冷淡而陌生的:
“请用茶!”
“佩华,不要像客人那样对我好不好!以后我连伍家的门不会踏进去了,我说得口都干了,请你换个态度,别这样子嘛!”
“所以给你倒茶呀!一遍又一遍,你说得不嫌烦,我听得已经腻了,请喝茶吧!”
“佩华,我说得很清楚,我跟——”
佩华打断良宏:“你跟伍家已经交代清楚了,杂志社不能没有我,你也不能没有我。”佩华斜看良宏一眼,语调不屑的:
“相当相当的肉麻带恶心,失业的人一大堆,一个小杂忐社的总编辑,抢着要的一捉就是一把,急着找老公的满街都有,你少用那种几十岁的小男孩谈恋爱的把戏跟我讲话。”
“我要怎么讲!你要我怎么讲!”
佩华依然冷漠而不屑的:
“不要在我的屋下发脾气!明天我会去上班,别的事谁也不要承诺谁,以后再谈!”
玛莉望了韩梅一眼,照事先的计划,演戏般的展开笑容对念心。
“念心,念中跟舅舅出去玩,玛莉阿姨带你去更好玩的地方。”
念中瞪着玛莉生气的说:“你觉得念心可爱,你早点来领养她呀!她从小就讨人厌,功课不好,坏习惯又多,只有你说她可爱。”
念中头一扭,拉着舅舅。“舅舅,我们走!”
念心焦急的追上去:“念中。”
念中故作不屑的大声:“跟着我干嘛!去跟那个玛莉阿姨呀!”又瞪玛莉一眼。
舅舅回头给韩梅一个满意的眼神,带着念中离去。
念心望着念中的背影,怯怯的转头看了玛莉一眼。
“妈妈!有一个人在门口找你。”
韩梅回头,愕住。
惠珍慢慢走向韩梅。“是我找你!”
惠珍打开皮包,拿出一个信封套递到韩梅面前。
“伯母,这是——”
打开信封,碎纸片飘落一地,是余正农另一半财产转移文件。
惠珍盖上皮包,声音很平静:
“你不用再为明昌的死挂记在心里了。老天留不留住谁,不是人能决定的——不是你的错。”
韩梅感激的望着惠珍,眼眶红润。“伯母!”
“我从来也没想过穿金带银的生活,用明昌的命花那笔钱,我用得了手吗?”惠珍望向韩梅。
“不要再叫那位律师来找我了,那笔钱,你自己不留着,就捐给育幼院吧!”
激动的含着泪,声音哽咽的:“伯母,谢谢你——,谢谢你宽恕我——谢谢!——”
惠珍回望韩梅,微带怜惜,好一会儿,才离去。
罗平洗澡出来,手上拿着浴巾,揉搓头。
惠珍坐客厅沉思。
“妈!你怎么还不睡呢?”
惠珍抬眼望着罗平,视线缓缓挪开。“我今天去找了韩梅。”
罗平傻住。
“我让她不用为明昌的死而有心理负担。”
惠珍缓移视线望罗平。罗平望着母亲,有些无措,“妈,我……,我先睡了!”
罗平转身。
惠珍叫住罗平。“罗平!”
罗平停住,回过身。
惠珍看着罗平。“你不愿跟妈妈谈谈韩梅吗?”
罗平略局促的弄玩着毛巾。
“我们——,这也没没什么好谈的——,现在你跟小同我们过得太太平平的——,她——,她现在在育幼院有她的生活,明天,我明天要早起,我先睡了。”
罗平躲避般离去。
惠珍静默的坐着,沉思。
“培英,我不能太伤害佩华,胸襟再宽大,她还是个女人。”
“只来一次——,只陪小强去一次育幼院,小强求了我好久,叫爸爸回来,他要让育幼院的小朋友都知道他有个——爸爸……”
良宏烦躁的,但语态关切:“不是一次下一次的问题,我真的很关心你和小强,你那天打电话,我——”
良宏烦躁的点烟,半天,怒气的喊:
“我本来就不该答应你去冒充小强的爸爸!最不应该的是没有告诉小强真相!我是个人!讲感情也讲道义的!”
良宏自顾的抽着烟。
“佩华是我自己找的!她适合我徐良宏!再不煞车,我会被你和小强拖住!我要跟佩华结婚的!靶情、道义上,我对佩华要负责任的!”
培英郁伤地望着发怒的良宏。
“只陪一天——,我并没有——,我不敢做太多的要求,良宏——,我只求你满足小强一次,以后——”
良宏大声打断培英说:
“问题就在以后!你听不懂吗?我再不煞车,以后就是个大洞!我会被你逼着跳进那个洞里去!”
良宏熄烟,避开培英哀求的目光。
“我要回杂志社了,我可以帮助你任何问题,但!不要再为——”
良宏望培英,神情不忍而为难。
“不要为小强的事找我,——不要让我陷入你跟小强的感情里去。”
徐良宏说完,望了伍培英好一会儿才起身怅然离去。
惠珍惊喜的开着门。“佩华?”
佩华一脸的颓败。
“怎么了?佩华?从没见你这样过?发生什么事了?”
佩华没事般,甩开颓败,笑笑。“没有,经过这里,顺便上来看看你。”
惠珍关上门,拉佩华坐下。
“佩华——有件事——,我想——,你来得正好,我也不方便!”
“什么事?我帮得上忙,你不要对我客气。”
惠珍别扭地说:
“是关于——这些天我已经彻底想通了!我想——是关于罗平跟韩梅。罗平在我面前,提都不敢提韩梅,我知道他心里很苦,明昌死了,我——,我很明白感情这个东西——,你说我给他们竖了道墙,我想——请你去育幼院一趟,——告诉韩梅,那道墙——,我拿掉了。”
佩华惊异的望着惠珍。
惠珍微侧着脸。“——总不能我去找韩梅吧?
也不能在罗平面前——,我一下子——,韩梅是个好女孩,——你肯帮我走一趟吗?”
佩华身子倾前,诚恳地:“我会拒绝吗?我可能拒绝吗?”
良宏无奈的说:“你们就跟小强说,我礼拜天回来,礼拜六我跟培英带小强去育幼院,以后——,以后的事,请你们原谅我,我真的不能再冒充下去了!”
培英望了望良宏。“——谢谢你,良宏,谢谢你!”
“良宏,如果会——如果会影响到黎小姐跟你,那就千万不要勉强!”
“我没有告诉佩华!”良宏站起来,望了望培英。“那——我走了,礼拜六晚上我过来。”
培英望着良宏,眼中的感情多过感激。
念中故作没事的坐在书桌前玩笔,一边斜视看着念心。
韩梅注意到,故意笑着对念心说:“念心,玛莉阿姨好喜欢你哦!她说她巴不得马上就可以领养你,等一下玛莉阿姨来了,你穿她买给你的衣服,她一定会好高兴。”
念中立即把脸转开,发泄的骂跳来跳去的宝儿:
“宝儿!跳来跳去干什么!去找你的爱哭妈妈啦!”
宝儿走到韩梅身边。“妈妈,爱哭阿姨那家的小孩都说爱哭阿姨偏心,都不喜欢我!”
念中又找机会发泄:“她是你妈妈当然偏心,爱哭的阿姨,爱哭的阿姨,你是白痴啦!自己有妈妈都不会叫,你当一辈子白痴好了!”
宝儿委屈的拉韩梅衣角,伸出两个指头。“妈妈,挨骂两次也!”
韩梅偷看念中,只见念中瞪念心,愤愤的把脸转开。
对育幼院来说,每星期只有假日是最热闹的。
韩梅见佩华带着微笑走过来。
韩梅望念中、念心各有人带走,转向佩华:“我请玛莉帮忙,玛莉很热心。”
良宏的车才停下来,小强手抱着大堆东西钻了出来。
“爸爸,你要牵着妈妈的手。”
良宏笑笑,牵着培英走进育幼院。
佩华好奇的望去,突然像电击似的呆立在那里。
念中、念心、萍萍都看到小强,他们大声兴奋的叫:
“小强!哇!是小强!”
小强也得意的大叫:
“念中、念心、萍萍,这是我的爸爸和妈妈,亲生爸爸和妈妈,我带东西送给你们。”
良宏看佩华,牵着培英的手僵着,培英望着佩华,愧疚的将手从良宏掌心抽出。
小强从良宏身上挣月兑,得意、神气的叫着:“萍萍、宝儿呢?叫她来看我的爸爸和妈妈,我带东西送给你们。”
“我去叫宝儿!”萍萍转身,念心兴奋的走向小强。热闹的气氛洋溢成一团。
念中忘了玛莉的存在,推了下小强。
“你现在才知道你有亲生的妈妈呀!笨死了!我早就告诉你了!”
小强拉拉韩梅,得意的:“我还有亲生的爸爸!妈妈,我有亲生的爸爸!”
小强转身拉良宏,展示般介绍:“爸爸,这就是念中!”
宝儿高兴的大叫跑向小强:
“小强!小强!萍萍说你有一个真正的爸爸和妈妈,好好哦!”
面对这些,佩华强做没事般,连韩梅望了都难过。
“这些东西是我爸爸从外国带回来送给你们的。”
小强得意的拉扯发楞的良宏。“爸爸,你来,你来让念中、念心、萍萍和宝儿看。”
良宏慌忙的收回望佩华的视线,努力的笑笑。
小强又拉培英,仰起脸,得意的望着韩梅。
“妈妈,这是我爸爸,这个是我妈妈,这件衣服是我爸爸出国帮我买的。”
韩梅勉强的笑笑,不时望佩华。
“小强,妈妈说你有一个真正的妈妈,没有说有一个爸爸!”
小强神气的将良宏推前。“妈妈,你们看,这是我爸爸!”
小强见到佩华,兴奋大声的:“阿姨,你还记得我吗?我是小强,我记得你!”
小强展示般,一手拉良宏,一手拉培英。“这是我的爸爸和妈妈。”
佩华的笑容,疼痛般,良宏不敢望佩华,小强得意的将良宏与培英的手,交握在自己的脖子上。
“爸爸,你认识这个阿姨吗?她以前常来育幼院。”良宏目光不知放何处,艰难的笑笑。
“爸——爸爸不认识。”良宏突然抱起了小强,目光避开佩华。“小强,我们该走了。”
“爸爸,我要跟念中他们——”未等小强说完,良宏抱着他就往外走,将小强放上车,烦躁的大叫:“上车,培英,上车呀!”
到了伍家,良宏打开门,顿了下,回头望培英。“我叫你不要让我陷入你跟小强的感情里,——佩华那边……,你会让我回不了头。”良宏说完,转头就走,培英倚着门,神情呆凝。
佩华坐韩梅床上,抽着烟,韩梅仍难过的望佩华,佩华吐了口烟,笑笑。
“不要用那种眼光看我好不好?我本来就准备跟徐良宏分手的,徐良宏根本——我对他早就——,反正他是个乏味的男人,今天正好是个借口,如果不碰到今天——反正感谢上帝,让我有借口甩掉徐良宏。”
佩华言不及意的,慌忙中强做潇洒,猛吸了口烟,挥挥手。“谈你的事,有借口甩掉徐良宏是我今天意外的收获,我得谢谢罗平的妈叫我替她跑这一趟。”
韩梅问:“罗平妈妈叫你——”
“谈你跟罗平。”佩华克制着情绪,吐了口烟。“她不阻止你跟罗平了。你自己找个时间跟她见个面,我跟——跟朋友约了有事,话我传到了,我走了。”佩华熄掉烟,站起来,匆忙推门走了。
惠珍略惊讶,带点微笑。“请进。”
韩梅卑微的轻声:“我算好时间——我想罗平在——,我来不太好。”
小同在旁,笑咪咪的:“你很厉害哦,我哥哥刚刚才出去的,你算得很准。”
惠珍望小同,小同探出一个脑袋。“我知道,我会走开啦!爸爸以前说,大人讲话,小孩不要在旁边。”惠珍笑笑,小同马上转身:“讲完了要叫我哦,不然我会憋死。”顺手关上门。
韩梅怯怯的说:“黎小姐说——叫我来——来一趟!”
“坐。”韩梅望惠珍。轻轻挨着沙发的边沿,低下脸,惠珍望韩梅,神情一股怜惜。
“佩华把我的意思告诉你了吧?”
韩梅轻抬脸。“我已经——我很满足了,——你能够原谅我董先生的事——我不敢再有别的奢求,——我得到的已经很多了。”
惠珍仰靠沙发,淡淡苦笑。“我跟你没有什么差别,你如果真是命中带克——”看了韩梅一眼,感慨的:
“我自己不也是一样,罗平还没生出来,他爸爸就去了。明昌还那么健康,我嫁给他,一场车祸他就走,——我跟你有什么差别?”
韩梅慌忙的,声音带着自责:“伯母,不是你——,千万不要——,是——是我。”
惠珍苦笑,带点抚慰:“大家要抢着说自己命中带克吗?老天爷要带走的人全带走了,还活着的,大家都要想办法开开心心活下去,罗平在我面前强颜欢笑,你眼泪搁肚子里。”惠珍拍拍韩梅面带笑容。“我不想我儿子不快乐,在我儿子面前,我当恶人当太多了,你还要我继续做一个不明理的母亲吗?”
韩梅惊喜而受宠地。
“如果你跟罗平有缘,真能嫁给罗平,我不是个太难相处的婆婆。”
韩梅不敢置信的望着惠珍。小同探出脑袋,大声的朝客厅喊:“你们讲完了没有?我可以出来了吧!”惠珍笑笑,小同跑出来。
“妈妈,我什么都没有偷听哦!”小同望望韩梅,笑着:“妈妈,为什么你说你是什么婆婆?”
惠珍笑着打了下小同。“还说你没偷听!”
韩梅站起,仍是副卑微、怯生生的模样儿,却带着份受宠的神情。
“伯母,我——我要回育幼院了,那些孩子——”
韩梅眼睛微红。“伯母,——我不值得——不值得有这么多——,我——,我的命拿不动这么好的东西。”
“阿姨,你不要客气啦,我妈又没给你什么东西,你拿不动我帮你拿,在哪里?”
韩梅零涕含泪,望小同。惠珍打开门,拍抚韩梅,带着释然的微笑。
“下次再见你,希望是罗平带你到家里来。”
“伯母。”韩梅声音哽咽,眼里闪着喜悦与感激。“——谢谢你,谢谢你这样对我——,谢谢……”
说着泪水滂沱而流,好一会儿才想到转身离去。惠珍仍呆站在门口,小同一边关门,一边说:“妈妈,那个阿姨已经走了啦,你在看什么嘛!”
惠珍回神后,笑笑。
“小同,你喜欢那个阿姨吗?”
“我以前也没讨厌她呀!”小同困惑的抱着胸,大人般。“妈妈,我实在搞不懂,以前你不让她到我们家,而且还骂她,为什么现在你又对她很好的样子?”
惠珍语塞的顿了顿,笑着把话题转开:“来!
妈妈帮你洗澡。”
小同摇头。“不行,时间还没到,不可以逼我这么早睡觉。”
罗平吃着消夜,惠珍替罗平添稀饭。“什么工作不好做,挑了个报馆记者,天天不弄到半夜不回来。”
罗平一边夹菜,一边说:“多少人想要这个工作要不到,你儿子不错啦!上千个人报名进报社的,很优秀啦。”
“你干一辈子记者,妈七老八十的时候,也得天天守着替你做消夜呀。”
“妈,我可没逼你哦,是你自己要做的,人家小方娶了老婆,回家还不是自己动手弄个蛋炒饭混混。明天开始,回来我饿了,我自己弄,你呀,不要天天等我了。”罗平仰颈喝稀饭。
“不等你我放得下心吗?又没有老婆照顾你!”
罗平微愣,却笑笑,拍拍惠珍。“小方娶了老婆跟没娶似的,没事还要受闲气,薪水袋被扣得一毛都不剩!我呀,这点我比他聪明,我就一辈子赖着你,有吃有喝,还省笔房租费。”
“如果娶了个乖巧、明理的女孩呢?”惠珍边说,边夹菜。“譬如像韩梅?”
罗平愣了,胡乱的笑笑。“妈,实在吃得太多了,我看,不到中年,我一定发福。”
“韩梅今天来过。”罗平怯望惠珍,惠珍看了眼罗平。“别把妈想得那么脆弱,也别把妈想得那么不明理。”惠珍站起,走向沙发。罗平呆了般。
“是我叫佩华找韩梅来的。她是个好女孩,明昌活着的时候,也一直这么说,只是我发现得比你们都晚。”
罗平仍不敢置信的。
“干嘛不说话?难道要妈向你道歉,道歉妈从前对韩梅的态度?”
罗平感动的走向惠珍。“妈——,怎么你突然——,我不——,任何你不高兴的事我都不会去做——,怎么你……”
惠珍望了眼罗平,挪开视线。“——任何你不高兴的事,妈也不愿意做。”惠珍向罗平笑笑。
“跟韩梅约会,总不要妈替你安排吧!”
罗平回过脸,眼里含着泪,嘴角浸着喜悦。
“感动的掉眼泪呀!你突然这样改变——,我——,圣诞老人送礼物也没这样慷慨的——”
罗平突然走到惠珍面前,喜极的提起惠珍的手。
“妈,你自己发誓,我去找韩梅是被动的,我这一辈子已经打算不提韩梅了,是——是你让我,是你叫我去找她的——是你。”
韩梅故意不高兴的看宝儿。
“宝儿,不是爱哭阿姨,是妈妈,院长是女乃女乃,如果你还是叫爱哭阿姨,以后就不准你去找爱哭阿姨。”
宝儿有恃无恐的搂着美智。
“我不怕,我不去找爱哭阿姨,爱哭阿姨会找我。”
美智亲了亲宝儿。“宝儿,爱哭阿姨要回去照顾我那边的小朋友了。”
“爱哭阿姨,我也要去。”
“宝儿,如果你不改口喊爱哭阿姨,从现在开始,我就不让你见爱哭阿姨。”
美智有些不舍的看着宝儿,柔声疼爱的:“宝儿,我是妈妈,不是爱哭阿姨,为什么你不肯喊我妈妈呢?”
宝儿耍赖的手伸向美智。美智伸手,韩梅拦住宝儿,对美智示眼摇头,宝儿急得哭出来。
门被推开,罗平出现,抱着宝儿的韩梅呆凝住,美智趁机抱着宝儿,悄悄推门离去,罗平激动的盯着韩梅,韩梅有些无措的微低下脸。“我去过——,去过你家。”
“我妈妈——,她要我来找你。”
两人沉默的互望,多少的压抑终于从彼此的目光流露出强烈的感情,搂抱,再也不是梦里的奢望了。
佩华整理抽屉,徐良宏推门进来,佩华懒得看良宏,继续整理东西。
“佩华,你真的要辞职吗?”
佩华拿起皮包看也不看一眼良宏,往外走。
良宏一把拉住佩华。“佩华——,那天那种情况——,我没办法。”
“我怪你了吗?”佩华轻描淡写的:“我能谅解一个乐心助人的男人。”佩华低头望着良宏的手。“手可以放掉了吗?”
“佩华——”良宏仍捉着佩华,脸上充满矛盾的歉意。“再给我——,再给我一点时间。”
“再给你一点时间?”佩华冷笑。“再给你一点时间,等你告诉我,你徐良宏要选择的女人是伍培英还是黎佩华?”佩华不屑的拿掉良宏的手。
“徐良宏,你把自己看得太有条件了吧!你拖拖拉拉的个性,跟伍培英纠缠了那么多年,中间又失去了一个女朋友,我的青春不但浪费在你身上,想听句难听的话吗?你不是个有魅力让女人留住的男人。”佩华说完掉头就走,徐良宏正想追上去,才走两步,他又矛盾,犹豫的停了下来。
韩梅略带羞愧地低着头,罗平喜悦中带点窘状。“我们——好像——,好像刚认识第一次约会的人,把——把脸抬起来嘛!般得我像做贼似的,浑身——我浑身都别扭——”
韩梅微抬起脸。“我觉得我——像在做梦。”
“我不是有情调的人,什么做梦的,这种话我搭不上腔,讲点——讲点实际的。”罗平吐了口烟,有点别扭。“譬如——,譬如什么时候结婚,是不是愿意跟我妈妈和小同一起住等等。”
韩梅又羞煞的低下脸。“——当然要跟你妈妈住一起,而且——,而且——,我应该照顾小同,我有义务照顾小同一辈子。”
罗平看了看韩梅,语气带点吊儿啷当:“我娶你,跟我妈奋斗那么久,不先照顾我,哦,小同摆第一位呀!我白辛苦了半天,未免太划不来了吧?”
韩梅柔情地望着罗平。罗平弹弹烟。“算了,我不跟小孩计较,礼拜天到我家,跟我妈商量结婚的日子,我要尊重她。”
韩梅略艰难的:“我——我可以——,能不能,育幼院的那几个孩子——,——我都带出感情了。能不能让我把那几个孩子的问题解决了再——”
罗平又爱又无奈地:“我上辈子欠你债的,除了我妈,对谁我都拿不出这么多耐心,唉!好啦,你怎么说,我怎么做,谁叫我自己,横的、竖的,样样看你顺眼。”
罗平斜瞧韩梅。“小矮个子,小脸、小鼻子,一副小媳妇的模样。”
罗平笑笑,拉起韩梅的手。“你看,连双手都像发育不良的儿童,一点女人的魅力都没有,我还掏心掏肺的爱你半死,上辈子我一定欠你的。”
韩梅柔情的眼睛,掺着温暖的满足。罗平望了望韩梅一会儿,放下韩梅的手。“我送你回去吧,我还要赶去看看佩华。”
“她怎么了?”
“跟徐良宏分手了,就因为徐良宏冒充小强爸爸,她不要徐良宏了。”
韩梅关切的:“我能跟你一起去看她吗?徐良宏——,小强知道良宏不是他爸爸吗?徐良宏拆穿这事了吗?”
罗平不满的望韩梅。“喂!听你的口气,你关心的不是佩华,我看你还挺乐意徐良宏一辈子冒充下去吧!”
“韩小姐,我就是为小强的事来,能帮我们家小强的只有你。”忆如开门见山的说:“韩小姐,所有的事你最了解,培英年轻时候不懂事,但已经错了,那个黎小姐——其实——,如果不是黎小姐,良宏根本就是我们伍家的女婿。”
忆如含着泪,提着韩梅的手。
“韩小姐,只有你能帮我们家小强忙,我知道你疼小强。这几天良宏没来,我们已经找不出理由来骗这孩子了,——他连想念爸爸都是偷躲起来哭的。”
韩梅同情的抚望忆如。“伍太太,我能帮什么忙吗?”
忆如两手紧捉韩梅,哀求她:“韩小姐,求你看在小强的份上,看在那个懂事又可怜的孩子份上,你帮忙去跟良宏谈谈。”
韩梅微愣。“我……?”
忆如激动地捉紧韩梅,泪溢。
“求你一定要帮这个忙,培英说你是个善良有同情心的女孩,黎佩华已经不要良宏了,我们伍家不方便出面,你带过小强,你知道小强需要爸爸,良宏也是个软心肠的好人,我看得出来,良宏对我家培英跟小强都有感情,用你是小强保母的立场,让良宏回到小强身边。”
忆如声哽泪盈的捂着脸。
“——让小强能像正常的孩子,有爸爸,有妈妈。我们家——,什么都能给小强,——就是没办法给他一个爸爸。”
“伍太太——,徐先生对伍小姐和小强真的有感情吗?”
“你找良宏谈了你就会知道,你一定要帮这个忙,你一定要让良宏知道小强当真不能没有——,当真不能没有他。”
忆如又泪涌,韩梅正欲开口,罗平车停出现,忆如见罗平,含着泪,匆忙的求望韩梅。
“别说我来找你谈这件事,一切靠你帮忙了,千万不要说我来谈这件事。”
罗平皱着眉望忆如背影。“她来干什么?”
韩梅闪避地:“没什么,她是——”
罗平目光严厉地盯着无措的韩梅。
“不要对我说谎!她来干什么?”
韩梅慌的说:“没——有,她只是——”两只手无措的绞在一起。
罗平口气严肃地说:“你听好,我不准你滥用你的同情心,从现在起,爱心只能留着给我,清楚吗?”
“嗯。”
“好,我走了,记得!少管闲事,准备做我的乖媳妇,我妈叫你星期天来我家吃饭。”
望着罗平的车走远,韩梅又匆匆出门。
按了佩华的门,盘算着该如何开口,佩华却已替她开口了:“你来的目的,明白说好了。”
“罗平说你和徐良宏分手了,你不爱——徐先生吗?”
“这跟你来的目的有关系吗?”佩华弹弹烟,淡淡笑了。“你想确定我是否真和徐良宏分手,如果是的话,你希望徐良宏不是我要的男人——”
韩梅犹豫地说:“黎小姐,你要讲真话,你曾帮过我很多,千万不要让我做错!”
佩华不耐烦的说:“别讲得那么严重,我们都分手了,我还有事,不多留你了。”
“徐先生,如果真是黎小姐提出分手,双方觉得不合适,而你又对小强有感情,请看在可怜的孩子份上,原谅伍小姐,让小强有个健康的家。”韩梅看着表,焦急的说。她已经出来很久了,再不谈个结果,怎对伍太太交代?中午还要去罗平那儿,现在都十二点半了。
“给小强一个健康的家,我自己呢?现在虽不讲究什么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但,谁替我想那种不是滋味的感觉?”徐良宏悒悒的说。
“小强需要你,伍小姐仍爱你,徐先生,为了小强,请你多考虑,我走了。”
韩梅匆忙的走了,留下苦恼的徐良宏。
惠珍忙碌的端着菜,喊罗平:“罗平,请韩梅坐呀!马上开饭了。”
“你昨天找佩华做什么?今天一早就出去,现在都一点多了,干嘛去了?”
“我跟徐良宏见面——跟黎小姐谈小强——”
“你混帐!你是上帝呀!有权决定佩华的事?走!
傍我出去谈!”罗平拖着韩梅往外走。
惠珍摆好了一桌菜,叫道:“罗平,菜都做好了,你带韩梅上哪儿?”只换得砰的一声关门声。
罗平在佩华的住处外等了好久,蹲在地上抽了好几根烟。
佩华一身亮丽的回来,满不在乎的说:“满地的烟蒂,谁扫呀!”
罗平瞄一眼佩华,丢掉烟蒂问:“混到哪里去了?打扮得像棵圣诞树。”
“进来呢?还是继续坐门?”
进了门,罗平望着佩华。“你真的不在乎徐良宏?”
“我在乎过他吗?”
罗平斜着脸。“是谁告诉我,她完蛋了,她爱上徐良宏了?”
“哦!那是多久前的事了,你也曾爱过我呀,一觉醒来,说变就变。”佩华没事般地取下耳环,拿在手上晃荡,晃荡的。“天下事都会变,历史会变,一个小小的感情,你以为是灌了水泥,钉在那儿凝固的吗?”
“佩华,我倒真希望像你嘴巴说的,但,你自己清楚,你并没有不爱他,我——对你仍有一份关心,七、八年的感情,我伤害过你,我不希望另外一个男人再伤害你。”
“你忘了我是何等人物?喂,我累了,你请回吧!”
连推带揪的把罗平送出门,佩华洒月兑的神情像变魔术般的不见了,她点了一根烟。
烟雾中,她慢慢吐出:“罗平,你离开找的伤痕,早就不留疤了。徐良宏他砍了我一刀,狠狠的一刀。”
泪,使得烟雾中的影像更模糊了。
宝儿拿个脸盆。“妈妈,我要去爱哭阿姨那边,她要帮我洗澡。”
“宝儿,不是爱哭阿姨,她是生你的妈妈!”
“才不是呢!如果她是妈妈,应该像小强一样,也有一个爸爸,可是,没有哇!”
韩梅突然叫住宝儿:“宝儿,不准去。”
“为什么?”
“你听好,你不叫院长女乃女乃,不叫爱哭阿姨妈妈,妈妈就不准你找她们。”
“你是个坏妈妈,呜!呜!”
美智不满的望着韩梅:“韩小姐,你真要这么做?”
“你真要宝儿喊你一辈子爱哭阿姨?”
“我不在乎!”美智抗议的大呼。
“怎么回事,那么晚了,说话声音那么大——”院长披着衣服进来。
“妈,韩小姐不准宝儿见我,她说要宝儿弄清楚,但宝儿还是个孩子,我——我不能接受。”
“院长,孩子我带了那么久,我有感情,也许,我没权利干涉!但我不希望我付出感情的孩子,心理不健康。”
韩梅又把脸转向马美智。“马小姐,宝儿感情上认同你是她妈妈,而我必须让她清楚,她没有爸爸,很抱歉,我是她的保母,我觉得我应该这么做。”
“美智,我赞成韩梅,而且很感激她,要是宝儿真的向你要爸爸呢?”院长明理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