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雅晨第一次上班迟到,一切都是那个男人惹的祸。昨晚轻易的撩拨她,又口出秽言侮辱她,随便的又将她推落无尽的黑夜,彻夜难眠。
她匆忙的下计程车,然后以小碎步跑进办公大楼。
在电梯里,透过光亮的镜子里,她看到一张没有光采、眼神黯淡的脸,头发无力的垂在肩上。
她不满镜子里的自己,于是熟练的重新将头发挽上去,补扑上一层粉底在暗沉的脸。
当她踏出电梯,人还没踏进办公室,即被谢法德拦下来。
“怎么?昨晚跟那个叫赖安的男人在床上太激烈了,以致于早上起不了床?”法德妒火燎烧、醋劲十足的揶揄。
“你到底想说什么?”她不悦的睨他一眼。
“那个赖安是你的什么人?”
雅晨懒得对这件事吭声,直朝她的办公室走去。
“法德,有什么事开完会再说。”
“早上的会议取消了。”
“谁取消的?”她惊愕的问,一副搞不清楚状况的样子。
“你的男人。”
“我的男人?”雅晨圆瞪着眼睛,生气的说。
“就是昨晚睡你床的男人,赖安。”法德极度不悦的质问:“雅晨,你到底在干什么?”
“我做什么都是为了公司。”雅晨不想跟他在赖安身上多费唇舌。
“你跟他谈公司合并条件,难道也包括吗?”法德眼中烧着强烈的妒火。
“你打算在这里像审犯人一样质询我吗?”她甩月兑他的手,顺一顺口气,平稳的说:“有话到我的办公室再说吧。”“我们还以为你打算让出那间办公室了。”
“什么意思?”
“那个男人一大早就开着你的车来公司,又大摇大摆的走进你的办公室,使唤你的秘书,通知今天早上的会议改在明天早上,现在全公司上下的人除了知道他是你的男人之外,甚至还怀疑纪元广告公司是不是易主了。”
“这个天杀的男人——”雅晨一听,怒气冲天的直奔办公室。
“你早啊!”赖安头抬也不抬一下,一副理所当然的坐在她位子,还心安理得使用她的电脑。
“谁给你的权利取消今天早上的会议!”
“我猜你可能赶不上早上会报,所以就替你出席,算是提前跟纪元的同事见见面。”赖安自在靠坐着,十指交握放在胸前,好整以暇翘着脚,好像他就是这里的主人。
“纪元是跟米尔贝纳合并,并不是被并购,你究竟把我摆在哪里?”一夜没睡好,口气实难芳香。
“你当然还是纪元的总裁,这一点永远都不会改变。”
“很感谢你还记得一点。”雅晨冷冷的说。她实在很讨厌他总是一副自以为能掌握一切的嘴脸。
“对了,早上我已经代你向他们说明克莉丝的合约不会有问题,他们都非常了解你昨晚为了纪元是多么努力。”
“你……”雅晨手插着腰,一副要想要将人吞噬下肚的凶相。“你马上滚出我的办公室!”
“该走的时候我就会离开。”赖安仍是若无其事的样子。“你的办公室真是不错,是做事的好地方,会报结束之后,我又跟客户通过电话了,而且还透过这台电脑跟米尔贝纳做过早上会报了。”
她一直以这间办公室为彻,但现在他所称赞的每句话,却令她越听越是火冒三丈。
“我再说一次,马上离开这张椅子,给我走!”
赖安看一下手表。“还不急,我跟客户约的时间还没有到,还有一点时间跟你聊一聊。”
“我现在没有时间聊天,请你马上离开,不要妨碍我工作。”雅晨实在被他的冷静结惹火了。
“雅晨,你很幸运,你的秘书晓云煮的咖啡很香,可惜我无福品尝。”
“你没有权利指使我的秘书做事情。”
“她心甘情愿的,若我拒绝就太无礼了。”赖安用滑鼠按一下接收,快速浏览传过来的资讯,还能边招呼。“坐,一大早火气就这么大。”
“这是我的地方,你叫我坐?”这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对呀,我是叫你坐下,然后静心片刻,心浮气躁可是决策者的致命伤。”他看完之后,起身,过去帮她倒一杯咖啡雅晨暗吐一口气,坐回属于自己的椅子,浮躁的心情也慢慢地沉淀下来。
她瞧一眼停格在电脑萤幕的资料,但很快地又移开视线。
“我不介意你看到这份资料。”赖安端来咖啡放置在她面前的桌上。
雅晨又电脑传来的讯息仔细的看一遍,脸上不禁现出兴奋神情。
“赖安,这是……”
“没错!衣林是销售全球的休闲服饰,据香港刚才传过来的消息,他们打算和现在的广告商终止合约,另外寻找一家广告公司帮他们打进大陆市场,而米尔贝纳出线的机会很大。”
“真的!”雅晨兴奋的盘算获利的数字和成长盈余百分比,早就把前一刻的不悦抛到脑后了。
“也就是说我们将可以拿到以亿元算计的全球性商品广告。”他的口语平常,没有特别的高兴。
“我们……”雅晨反刍着这二个字,她很高兴他不是说“我”而已。
“你是怎么做到?”
“早在半年前,我在无意之间得到衣林内部消息之后,就开始在衣林身上下功夫了。”
“我开始相信艾力克说你是金手指的说法了。”雅晨的精神还处于奋亢当中,惊呼连连。“天啊,衣林,这是一个好的开始。”
“是的。你不介意我事先向衣林透露我们两家合并的事吧。”
雅晨摇头。“这对公司而言是一件大事,你还能这么冷静,连一点点的兴奋在你的脸上都找不到。”
“这件事一切都在我的掌控之中,又有什么好兴奋的。”赖安向前舒展他那修长的腿,然后轻松的翘起二郎腿。
“我很好奇,任何事你已事先在心里琢磨、算计过,那么这世界上到底还有什么事能让你觉得惊喜和兴奋?”
“当然有,我又不是木头人。”赖安先注视她的脸,然后再把目光移到她纤细白皙的颈部。
“是什么?”
“你应该清楚才对。”他的视线又回到她的脸上。
她一想到昨晚,脸不觉红起来。
“赖安,关于你听到……”她想跟他解释有关他听到谢法德指责她的话。
内线电话响起。
“什么事?”来得不是时候的干扰令雅晨感到不耐。“嗯,我知道了。”她抬头对赖安说:“我的秘书晓云提醒你,跟客户的约会剩没多少时间,该准备出去了。”
“我该走了。”赖安站起来,拿起椅背上的外套穿上,然后越过她的身体,伸手按一下滑鼠,咻的一声萤幕上的东西就清除殆尽。“这件事还是未公开的商业机密,还不能泄露出去。”
“我知道。”
这时,雅晨整个人都沉浸在他身上的味道,意识一片混沌;很快地,这味道又远离她了。
“等一下,把车子的钥匙还给我。”雅晨叫住他。
“今天我还需要你的车子代步,但是我会准时来接你下班。”
雅晨愕然的望着合上的门。
***
叩叩!办公室的门打开了。
雅晨从一堆文件中抬起头来。
“你……来公司干什么?”她讶异的问。
“我不是说过会来接你下班。”赖安走进来。
雅晨心一颤,没想到他是当真。
“还不打算下班吗?”
“我要把这份企划报告处理完才走。”雅晨径自埋头阅读着。
“我等你。”
赖安在办公室随意走动,一会儿观赏挂在墙上的画,一会儿又模一模放在架上的雕刻品。
“你不必等了,我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处理完。”雅晨抬眼掠一掠他,真希望他能知趣的马上离开,因为他在这里令她不安,无法专心工作。
“不用管我,你慢慢看。”他坐下来,直视着她。
雅晨决定不理会他,把全部的注意力放在手上的文件;但是她的心思已被他那双灰的眼睛给吸去大半,眼睛看了好半天,一个字也没有看进去,仍然停留在同一页。
“累了就该休息,就别硬撑了。”赖安不知道什么来到她身后,并抽走她手上的东西。
“你在干什么……赖安!我真是受够你,快把东西还给我。”雅晨气得想夺回东西。
“我不过是想提醒你,你的工作超时了。”
“不需你的提醒,我只希望你不要来打扰我。”雅晨睁大酸涩的眼睛,不满的瞪视着他。“现在把你手上的文件还给我,还有我的车子钥匙,我自己知道回家的路,不需你接送。”
“不,先跟我去吃饭,然后我送你回去。”他的语气坚定。
“你给听好,就算我们两家公司合并,并不代表你有权利干涉纪元的事,甚至命令我。”
“你也听好!第一,我无意干涉纪元公司的事;第二,我敬佩你投注在工作上的精神,但是我认为现在你最需要的就是吃个东西,而不是继续工作。”赖安挥一挥手上的企划报告,不客气的指出。“你的眼睛停留这一页约有五分钟之久了,你以为这样的工作还会有效率吗?”
两人目光交会片刻。
“这……还不是你在干扰我工作。”雅晨从他手上拿回报告书,立刻塞进她的公事包。
“走吧,跟我去吃饭。”
“无可奉陪。下班之后,我不喜欢在外面游荡,只想回去陪我的小狈。”雅晨提起公事包,走到门边时,二话不说就把灯光给揿熄了。
顿时一片黑暗,赖安抓住她的手,并把她压靠在门上。
“也好,那我们就回你那儿,说实在的,我也不喜欢在外面吃饭。”
“我想你可能会错意了,我只想跟小狈在一起,并不包括你在内。”雅晨呐呐的说。
“真可怜!”赖安轻轻模着她的脸颊。“我会让你明白,跟男人吃饭总比跟一只狗吃饭来得有趣多了。”
“不……跟狗比较……安全。”雅展双手抵住他逐渐近身的胸膛,使两人保持一臂之距。
在黑暗中,雅晨戒慎的注视着他那一双眸子,渐渐地,她仿佛迷失在一座森林里,再也走不出去。
“安全?这个说法真奇怪。”赖安牵起抵在胸前的手,直直走出去。“放心,我只是想在没有闲杂人的地方跟你吃顿饭,而不是要吃你。”
她投降,雅晨默默的跟他在后面走着。
***
回到住处,雅晨很快地就弄出三菜一汤的家常菜出来。
“没想到你的厨艺还不错。”赖安大快朵颐的吃起来。
“晚上没有应酬的时候,通常我喜欢自己在家弄一点清淡的东西吃。”雅晨圆睁睁的望着他嘴里细细咀嚼着,这才发现原来自己煮出来的食物竟是这么可口。
“你看着我就吃饱了?”赖安略抬起眼皮膝她一眼。
雅晨浅浅的一笑。“我觉得你在吃饭时候好像比较容易亲近,看起来不再是那么不近情理。”
赖安咧嘴而笑。
“瞧!你平时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子开怀而笑。”雅晨觉得他应该多笑,多迷人啊!
“谁会没事就傻笑!”
“傻笑总比不笑可爱得多了。”雅晨帮他盛了一碗热汤。
“也许吧!”赖安耸耸肩。
雅晨真希望这顿饭能这样永远持续下去。
饭后,赖安帮她洗碗盘,接着又帮自己倒一杯威士忌,坐在她的身边一起看电视。
“没有想到你肯帮忙做家事。”
“我并不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富家少爷,从小就得帮我妈妈分担一些家事。”
每回一说到私事,他的口气就会充满愤世嫉俗的忿恨。
“这支食品广告是纪元入围这一次亚太广告金像奖的作品。”雅晨指着现正播放的广告把话题岔开。
“很有创意,这是米尔贝纳看重纪元的因素之一。”赖安肯定的说。“这个星期六在香港举行颁奖典礼我担任颁奖人,你会参加吧?”
“当然会。纪元这次入围几项的作品,都是我接纪元之后的作品,我要亲眼看到它们得到肯定。”
赖安把手上的酒喝尽。
“我再去帮你倒一杯,好吗?”雅晨询问。
“也好。”赖安把杯子交给她。
雅晨离席一会,又倒一杯威士忌过来。
“谢谢。”赖安又喝了一大口。“这里的事情都处理好了,我打算明天早上回香港。”
“明天早上……”雅晨努力控制情绪,不使遽然涌上的失落感浮现脸上。“那我们在典礼那一天再见了。”
“是啊!”赖安随她的话应一声。
“到时候我又可以和艾力克好好的聊一聊,他真是一位很有趣的老人家。”雅晨脸上挤出笑容,故作轻松。
“他的确是,而且还是一个爱管闲事的老顽固。”赖安一口仰尽手上的酒。
两人眼睛都盯在电视上,可是谁也没有注意电视里的人在演些什么。
半晌,赖安突然侧眼望着雅晨。
“雅晨,你在我们身上可有发现一丝丝的相像?”
“啊?”雅晨愣了一下,惊异的注视他认真的表情。
“我和艾力克。”
“我不是很确定,可是你们互相看着彼此的眼神却是一样的。”她没想到他会突然主动跟她提起。
“是吗?”赖安苦涩的笑了一下。
“我还发现他的目光始终停留在你身上,你走到哪,他的目光就跟着移动,我想他真的以有你这个儿子为荣。”
“儿子?”他眼睛里充满嘲笑,好像她说了一个令人发噱的笑话。
“儿子这个身份就真的让你这么难堪?”
“艾力克结过二次婚,外面的女人也不曾间断过,却没有生下一儿半女,难怪他会对外坦诚我就是他的儿子,而外界的人还是半信半疑,频频拿我和他的关系作文章。”
“那又怎么样!他真心把你当做儿子看待,而你却一直保持着三缄其口、甚至采取排斥的态度,这才让外界的人觉得怀疑。”雅晨直言不讳的指出。
赖安深深的看她一眼,而她温柔的回应,鼓励他说出来。
“我妈是他的按摩师,后来成了他的情妇,等到玩腻了,又一脚把她踢开,任她操劳到死。”他的声音不觉提高许多,语中多含恨意。
“在我十五岁之前,我从来不知道有他这么一个人的存在,突然有一天,他站在我妈的病床前,对我说他就是我的父亲。你说,我怎么能因他这一句,就抹煞十五年来受尽欺凌和嘲笑。”
“赖安……”雅晨依偎过去,执起他的手,放在她脸颊上磨蹭着。
“也许你会认为我既然这么恨他,为什么还要接受他的施舍,住他的大房子,用他的钱完成学业,又进入他的公司中工作,而且还一路平步青云的爬到这个位子……”赖安停顿了好半晌,才又说下去。
“因为我想摆月兑贫穷、更不想过着让人任意踩在脚下的生活,所以我决定利用艾力克的钱,这是他欠我的。”
“你为什么要这么想呢?或许艾力克想弥补你。”雅晨说。
“用钱?”赖安不屑的哼了一声。“我曾以为我花他钱是理所当然,后来才慢慢发现他在用钱控制我。”
“不会的,艾力克不会这样的。”雅晨肯定的说。
“他就是这样。在我英国完成学业之后,独自一个人跑到法国,打算想留在那里找工作自力更生,艾力克知道了,于是寄来一张律师函,上面注明这十年来他在我身上所付出的金钱、而我必需在完成学业之后,进入米尔贝纳工作来偿还。”
赖安挖苦的说:“你说我任何一切都掌握在手中,事实上我是连自己都掌握不住的人。”
“赖安,你为什么要这么想呢?”雅晨拂开他愁容上的发丝,手指轻轻抚过他深锁的眉头。“我认为他是不想独自一个人,我看得出来他喜欢你的陪伴。”
“不可能!这些年来,我从来没有使他的生活快活过。”
“他认为能跟你在一起就很快乐了。”
“哦!雅晨……”赖安紧紧的抱住她,将脸埋进她的秀发里。真不可思议!他竟觉得内心渐渐地获得解放。
“为什么你会告诉我这些?”
“以后就要一起共事了,我们之间不应该有秘密。”赖安寻获她的嘴唇。
两人吻得难分难舍之际,门铃响起。
雅晨不情愿的离开他的怀抱,走去开门。
“法德!”雅晨一开门,惊讶的说:“这么晚了你来这里有事吗?”
“我是为了上回对你说出的那些话来跟你道歉。因为我发现你离我越来越远,怕有一天你不再需要我,所以才会对你说出那番话。”
“算了,我没有放在心上。”雅晨没好气的看着他。
“我就知道你不会跟我计较。对了,我得到一个好消息,听说……”法德兴奋的抱住她。
“不要这样子!”雅晨挣月兑他,然后回头看赖安一眼。
“原来赖安先生也在啊。”法德顺着她的目光,终于发现赖安的存在,顿时妒意十足。
赖安站起来,冷眼看着他们。
“赖安,你要走了?”雅晨问。
“我不打扰你们了。”他把雅展的车钥匙放在桌上。
“留下来听法德说的好消息再走好吗?”雅晨诚心的想挽留他。
“我很识趣的,我认为他只想跟你私下分享而已。”赖安微微朝他颔首。“我们香港见了。”
越过他们两个,然后径自潇洒走出屋子。
雅晨看见原本散去的雾气,骤然又重新拢聚到他那双灰色眸子。
“雅晨,”法德叫她。“他这两天住在你这里?”
“没有。”
“那你们……”
“如果你想告诉我有关工作的事,那就进来再说。”雅晨走到了门边,握着门柄。
法德往屋里走去。
雅晨有心的往门外一瞧,路上已看不见赖安的身影,这才怅然所失的关上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