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了关家的来信,连晋南蹙紧双眉,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老爷,信里是说什么?”连夫人见他似乎很为难、很痛苦,她关心地询问。
她知道这封信是关家派人送来的,信中的内容一定与两家联姻的事有关,不过,能让他看得蹙眉,想必信中写的不会是什么好消息。
“你自己看!”他将信递给她。
看完信中的内容,连夫人的表情也不由得凝重了。
“老爷,关夫人不肯让允阡先过门一叙,那这件婚事还要继续下去吗?”
“关夫人都这么说了,我们还能毁婚吗?”连晋南知道关孟贞的意思就是要他没有后路可退。“关夫人真是个厉害的角色,说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不愿让外人误会,免得损了玉钗的名声,所以,无法让允阡过门拜访。依我看来,是她不愿让允阡先和我们见面。”
“可不是吗?”没见到关允阡的人,要她如何放心地把女儿嫁出门。
“她竟然还说我们若是不相信允阡的品德,可以恣意毁婚。他们关家绝对不会有任何的怨言。她都这么说了,我要如何毁婚?”
连晋南这下可头疼了,不但不能毁婚,玉钗又坚决不嫁,这要他如何是好啊?
“老爷,那现在怎么办?”她也跟着担忧了。
“我们还能怎么办?只有让玉钗嫁了!”
“可是玉钗不嫁啊!”
“不容她不嫁!”
连晋南此刻铁了心,打定了主意,就算用绑的,也要将连玉钗绑上花轿。
“老爷,我怕玉钗嫁过去会吃苦受罪,你若真的逼她嫁,不就断送了她一生的幸福吗?”
他当然也知道这个决定可能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可是他现下已经别无选择了。
“这都是她的命!”他闭上眼痛苦又无奈地说。”
如果当初没有和关家订下这桩亲事就好了……
虽然连晋南后悔当时的决定,但是面对这桩婚事,他却不能反悔。
钗头玉凤不见了!
这件事在连家引起轩然大波,整个连家上上下下全都动员起来,就为了找出那枝被连银钗保管到不见的钗头玉凤。
连银钗万分自责,因为这枝钗头玉风是妹妹要订亲的信物,是她一辈子幸福的保障,现下被她弄丢了,关家很有可能会退婚。
一个女孩子被退婚,不知会被街坊邻居说成怎样,恐怕连名节都不保了。
对连银钗而言,毁婚是一回事,退婚又是另一回事,她可以容许妹妹因为不想嫁而毁婚,但是她不愿看到无辜的妹妹被退婚。
一切都是她的错!
相较于连银钗的自责,连玉钗可就没那么痛苦了。
钗头玉凤不见了她当然会舍不得、会难过,毕竟,那是她从小到大的贴身之物,她和它如影随形,从不分离。但是,一想到她可以因此而不和关允阡成亲,那么这一点难过就不算什么了。
虽然没了钗头玉凤,至少能让自己毁婚,这也是值得的。
在连玉钗心中,毁婚和退婚都是一样的,只要能不嫁关允阡就好。
所以,当众人忙着找寻钗头玉风的下落时,惟有连玉钗不曾去找过、寻过那枝伴她长大成人的钗头玉凤。”可恶!”
看完连晋南的来信,关孟贞气得将信揉成一团,扔到墙角。
“娘。你气什么啊?”关允铨将那封信拾了起来,小心翼翼地摊开。
“连家把钗头玉风给弄丢了,你要我如何不生气?”
一想到钗头玉凤里的藏宝图不见了,她的心就揪成了一团。
“那、那藏宝图呢?”关允铨十分关心应该属于他的财富。
“当然也不见了!”关孟贞既心疼又气恼。
“啊……”
他们母子二人全都苦着一张脸。不舍那份庞大的宝藏。
“娘,这会不会是连玉钗不肯嫁进门而想出的法子?”哀悼失去宝藏的关允铨突然想到这个可能性。
“这么做对连家有什么好处?”关孟贞不认为连家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娘,连我们都想要宝藏了,连家当然也不例外。原本他们拥有这份藏宝图,可以不急着去寻宝;但是,我们提出以钗头玉风当做订亲信物,他们当然不会平白无故地奉送给我们,所以他们极有可能在紧要关头谎称钗头玉风不见了。”
听关允铨这么一分析,关孟贞觉得颇有道理,频频点头附和他的说辞。
“再来,连家有可能想要毁婚,可是又怕先提出来会让人说他们嫌贫爱富。为了连家的名声,他们就故意谎称我们最想要的钗头玉凤不见了,想藉此让我们先提出毁婚。这样一来,我们毁了连玉钗的名节,他们成了苦主,而我们则变成人人唾弃的倒霉鬼。”
必孟贞越听越气。“连晋南这个不仁不义的糟老头,竟敢这样算计我们!”
现在的关家已经失了财,要是再失去名声,那号称金陵第一世家的关家就要遗臭万年,受人唾弃、讥笑了。
她万万没有想到。人说有情有义的连庄主,竟然会是这等卑鄙的小人。
幸好允铨够聪明,及时识破连家的诡计,否则他们不但失去一笔财富,还落得洗不清的臭名。
“允铨,你说我们现在该怎么做?”
“当然还是娶连玉钗过门啊!”
“可是,连家既然都说钗头玉凤不见了,他们绝对不会交出来的。”要是没了钗头玉凤,娶这个媳妇就没意义了。
“娘,没有钗头玉凤,至少还有一笔为数不少的嫁妆,我们也不算吃亏;而且,等我和连玉钗有了夫妻之实,还怕她不交出来吗?”
“对啊!我真是老糊涂了,竟然忘了还有嫁妆。”
她生这个儿子还真是生对了,在紧要时刻还能保持头脑清醒,精辟地为她分析这整件事,她才没被无义的连晋南给蒙骗了。
“娘,我是你的儿子,我聪明,也等于是你聪明啊!”
“你真是我的好儿子啊!”允铨就是这么地贴心,令人不禁想将他疼进心坎里。
“娘,赶紧挑个良辰吉日下聘,越快越好,免得夜长梦多。”
时间拖得越久,对他就不利,而且他担心关允阡会反悔。
“好,我这就命人去挑个日子,给连家来个措手不及,连想要反悔的余地也没有。”
虽然已经家道中落了,但是该有礼数不能少,风光的排场也不能省。
必孟贞准备不少的聘礼,还雇了好几辆马车,浩浩荡荡地由金陵出发,走了好几日,终于来到了连家庄的大门口。
穿着大红衣裳的关孟贞率先下马车,用手绢擦了擦脸上的汗水。
“娘!”关允铨的脸上露出兴奋的神情。
传说中的美人就将会是他的妻子,一想到美人在抱、荣华富贵在握,他就忍不住笑开了眉。
“稳着点,别露出马脚。”趁没人注意,她提醒着关允铨。
“娘,我知道。”就差这么一步而已,他说什么也不会让煮熟的鸭子飞了。
“快把东西全搬下来!”关孟贞扯开喉咙大声命令。
她一声令下,众人立即行动,他们七手八脚地将马车上的东西一包一包地抬下来。
“小心!别弄坏了!”关孟贞忍不住叮咛。
为了要放长线钓大鱼。这些礼品可是借钱买来的,要是摔坏了,她可没有那个闲钱再买来补。
“关夫人、关公子。”站在连家庄外头的仆役早就准备好要迎接他们了。
哼!连晋南还真是不懂礼数,竟然只叫几个看门狗来迎接她。
等到连玉钗过门之后,她定要他客客气气地将她奉为座上宾。
必孟贞睨了那名仆役一眼,颐指气使地说:“这聘礼多到搬不完,还不找几个人来帮忙搬!”
“是!必夫人。”
他使了个眼色,其他的人立即去帮忙搬东西。
“你家老爷、夫人呢?”关孟贞口气不善的问。
“关夫人、关公子,请跟我来。”他旋身就要带路。
“等等!打从我们一下马车,你就左一句关夫人、右一句关公子。你叫我关夫人我是不在意,但是。我家允阡好歹也是你家的姑爷,你这么称呼未免太过失礼。”
那人笑了笑,故作不知情地说:“关公子和三小姐是有婚约没错,但是聘礼还没下,就称关公于是姑爷,这要是传了出去,可是有损三小姐的闺誉。”
听了他的说辞,关盂贞不由得火冒三丈,可碍于现在在连家的地盘,她只得忍隐住,暂不吭声。
哼!狈眼看人低!
等订完了亲,看我怎么制你!
“说得也是。”她皮笑肉不笑地说:“未过门的黄花大闺女,最重要的就是名节。就算是未婚夫也得守礼,不得逾矩。”她故意强调“未婚夫”那二个字。
“请进吧!庄主和夫人正等着你们呢!”他札装没听到关孟贞的讽刺。
苞在他后头,关孟贞边走边看连家庄内的一切。
这是她头一次进入连家庄,她发现连家庄并没有外头所传言的那般华丽。
若是看在寻常人眼中,这样朴素的庭院倒还算是华丽,但看在她这种见过世面的人眼中,那可真是简陋得可以。
看来,连家也不是很有钱,她还真怕连晋南拿不出像样点的嫁妆。
必允铨没有发觉他娘的心思,只是自顾自的高兴着,因为,他不但可以娶得美娇娘,还有一笔可观的嫁妆。
正所谓人财两得!这是让他最开心的事。
连晋南虽然不满意未来女婿的外貌,但是选婿、选夫注重品德,外貌倒是其次。
看这个“关允阡”还算彬彬有礼,虽然猴急了点、想要早日见到他的娘子,但这也是人之常情。而且他这么迫不及待地想要见玉钗,可见得她在他心中有相当的分量。他似乎挺爱玉钗的,这样一来,成亲以后他应该不会欺负她、亏待她。
“亲家老爷,这是我们送来的聘礼,请点收一下。”怕拖越久会露出马脚,关孟贞想赶紧将订亲信物拿到手。
“亲家母,我们女方原本是该送上钗头玉凤当做信物,可是我那丫头糊里糊涂地把钗头玉凤遗失了,我们找了许久也找不到。这件事之前捎信告诉你了,虽然你说不要紧,但是我总觉得若没有订亲信物似乎说不过去,所以我准备了一对夜明珠权充信物,请贤婿收下。”连晋南话一说完,就将装有夜明珠的盒子打开。
霎时,夜明珠大放光芒,映照着厅堂的每个角落。
那耀眼的光芒,令关家母子及媒婆看傻了眼。
姜不愧是老的辣,关夫人首先回神,用手肘推了推关允铨,要他赶紧收下这对价值连城的夜明珠。
虽然得不到那根钗头玉凤,但有了这对夜明珠,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躲在外头看着这一幕的连玉钗,此刻十分庆幸自己没有乖乖听她爹的安排。
这个关允阡生得一双贼眼、小头锐面,怎么看都不像是他们口中那个玉树临风的才子。
丙真,小时了了,大未必佳。
而且,这群人在看到夜明珠时那副贪婪的模样,她怎么看怎么讨厌!
哼!他们要娶的根本就只是她的嫁妆,而不是她——连玉钗。
就在关允铨伸出手要接过夜明珠之际,连玉钗披头散发地闯了进来。
“呵!相公……我的相公呢?”连玉钗一闯人大厅就开始胡言乱语。
“玉钗,你怎么了?”连晋南看见蓬头垢面的连玉钗跑了进来,再加上她不停地说些令他傻眼的话,不禁担忧地问。
“相公!你是我相公吗?”她仍是疯言疯语。
“我?我是你爹啊!”他揪住了她,要她看清楚。
“爹?对!你是我爹,那我的相公在哪里呢?”
连玉钗挣开连晋南的手,转向愣在一旁、没有任何反应的关允铨。
“你!是你,你是我相公。”为求逼真,连玉钗不管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一把抱住了他。
被一个疯女人抱住了,关允铨立即哭天喊地地唤着他娘:“娘,快来救我!我不要被这个疯婆子抱着啊!”
罢刚连晋南喊这名疯子玉钗,难不成这个疯子是连玉钗?
天啊!事情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虽然她觊觎那份嫁妆,可是她并不打算让儿子娶个疯婆子。
“娘,我不要娶个疯子当娘子啦!”
“连老爷,你这明明就是骗婚,你没跟我说你的女儿是个疯子。”关孟贞立刻翻脸不认人。
“我、我也不知道啊!”连晋南也是一头雾水。
他这宝贝女儿先前还好好的,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她会突然发疯了。
“小姐,我可追上你了。”甜儿佯装气喘如牛地跑了进来。“小姐,你快跟我回房吧!”
甜儿作势要拉回连玉钗,可连玉钗反而将关允铨抱得更紧。
“甜儿,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玉钗会变成这个样子?”
“老爷!”甜儿哽咽地说道:“小姐不知怎么了,我才要帮她梳头,她就像这样子疯疯癫癫的,一下子嚷着要嫁人、一下子又说要找她的相公。”
听甜儿这么说,连晋南突然一阵晕眩,快要晕倒了。
他的宝贝女儿该不会真的发疯了吧?
“你先别理玉钗了,快去叫银钗来。”现下,最重要的是先让银钗来替玉钗看病。
连晋南和连夫人合力将连玉钗给拖了回来,将她压在椅子上,不让她再做出惊世骇俗的事。
不一会儿,躲在外头的连银钗被甜儿带了进来。
“银钗,你快看看玉钗怎么了!”
“是!”连银钗佯装着急地替连玉钗把脉,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故意面色凝重地向众人宣布连玉钗的病情:“玉钗疯了!”
“怎么可能?”连晋南夫妇俩都不能接受这样的“事实”。
“大概是我们一直逼五钗嫁人关家,她才会用发疯来逃避这桩婚事。爹,玉钗都疯了,你还执意要玉钗嫁人吗?”
连晋南虽然心疼女儿,可是他对关家有承诺,不能不守信。
“连老爷,你的小女儿疯成这个样子,我们关家无福迎娶这样的媳妇;不过,你们连家和我们关家仍有婚约,不如……”脑筋动得快的关孟贞,将如意算盘打在连家另一位千金的身上。
连家的嫁妆她不想放弃,可她又不想娶一个疯子进门,所以眼前这个脑筋正常、又会替人看病的连银钗正是最好的人选。
“不如怎样?”连晋南强忍怒火,想听关孟贞会说出什么话。
“相信连老爷也不愿背信,不如我们将就点,让小儿和连老爷的另一位千金完婚。”
连家人听了她所说的话,全都用冷冰冰的目光瞪着她。
“我……”
连晋南还来不及说他不同意时,有一名陌生男子不顾家丁、武夫的拦阻,硬是闯了进来。
“你是谁?”连晋南蹙着眉询问。
这个男人还真是条硬汉,明明不会武功,却硬要闯入,拳头纷纷落在他的身上,把他打得鼻青脸种,也没能令他打退堂鼓。
“我……”史昱束还来不及表明身分,胸口又被打了一掌。
这一掌挨得结实,令他吐出一口鲜血。
“住手!”连晋南立即喊停。
听到连晋南的命令,众人才住手,史昱束也才没被活活打死。
“年轻人,你闯进来做什么?”
史昱束已经痛得说不出话来,只好由怀单掏出他一直护住的东西。
连晋南原本不明白他为何会给他一个荷包,可模起来堅头似乎有东西,于是他将荷包打开,里头的东西赫然是那根钗头玉凤。
“钗头玉凤怎么会在你那里?”
史昱束没有回答连晋南的问话,只顾着对众人宣誓他对连银钗的“所有权”。
“她是我的女人。我不准她嫁给别的男人。”
“我的女儿是你的女人?你没说错吧?”他的意思是……玉钗和他已经有夫妻之实了!
“没错!”史昱吏很用力地点头。
突然跑进一个男人说自己是他的女人,连玉钗这个“当事人”根本就搞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她很想向这个男人问清楚,但碍于她现在扮演的角色是个疯子,不能恢复正常地质问他。
“啐!没想到他连疯子也要!”关孟贞不齿地睨着他们。
幸好他们还没下聘,否则关家若是娶了一个既是疯子,又是残花败柳的女人回去,肯定会被人笑掉大牙的。
“为什么你有这根钗头玉凤?你可以解释一下吗?”连晋南不相信自己的女儿会做出有损清白的事。
史昱束将得到钗头玉凤的经过说了出来,当然也包括解毒一事。
听完史昱束的话,众人都明白了。
“我说连老爷,你的女儿和这个男人不清不白,我们关家可不能娶一个不贞的女人过门。”
“我知道!”连晋南这下子也不愿将女儿嫁入关家。
“不过我们大老远跑这一趟,人人都知道我们关家即将迎娶你们连家的千金,现下这婚事办不成,我们的面子可丢大了。这样好了,既然玉钗已经有男人了,那么,我们就退一步,迎娶你另一个女儿过门。”
“这……”连晋南为难地望向连银钗。
“爹,我不要!”连银钗坚决地摇头。
“由不得你说不要!”
必孟贞一个箭步上前,就要扯下连银钗头上的钗头银凤。
“不要!”连银钗想要闪开关孟贞,一个不小心,肚子撞上了椅子的扶手。“痛……”她抱着肚子直喊痛。
一见到连银钗弯子,史昱束连忙推开挡住他的人,冲了过去,抱住一直喊痛的连银钗。
“快去叫大夫!”他焦急地命令。
“快去煎安胎药,我房里有,快!”连银钗忍着痛交代。
众人一听见连银钗说出“安胎药”时全都愣住了,这三个字带给他们的冲击不比刚刚史昱束冲进来时所说的话小。
“原来连家的千金全已非清白之身,幸好我们尚未结成亲家。”
带着关府的人,关孟贞气急败坏地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