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转进内湖近郊处,花木扶疏的新开发高级住宅区,左转右拐几次后,在一个偌大的私人停车场停住。
下了车,前方是栋占地不小、清幽宜人的日式庭园建筑,邻近长廊的草坪上,一座人高的灰色大理石碑上,镌刻着适劲的三个草书“畅生园”。
不到七点,停车场几乎停满了车,这意味着眼前这宅子不是私人会所,就是另一个他新发现的美食餐厅。
她交抱双臂,没好气地斜?他,“又来吃饭?我已经吃了两个甜甜圈了。”
他一言不发,笑着握住她的手,踏上石板步道,走进灯火通明的玄关。
她没想到这间位处僻静的餐厅饕客如此之多,视线所及之处,座无虚席,为数不少的服务生忙碌地穿梭来回的端菜、送毛巾,一见到方斐然,个个恭敬地喊,“方先生。”
眼尖的她没有忽略他们在见到她后眼里的诧然,无庸置疑,方斐然必是这里的常客。然而令她为之好奇的是,那一桌桌食客,竟也热络地朝他挥手致意,始终傍在他身边的她无来由地承受好几道新奇的注目礼,她不安地挣月兑他的掌,低声道:“下次可不可以找个没有人认识你的地方?”
他也不解释,拥着她的肩穿过曲绕的回廊和流水石桥。
不得不承认,这地方的设计令她耳目一新──唐风与和风彼此协调,所有的莳花植栽鲜活有致,而非庸俗的人工塑料;前面的开放式大堂和后方的隐密厢房靠回廊连接;厨房则位在中心点,前后上菜一样方便。
她被带到回廊尽头的和式厢房,在门口阶梯等待的年轻女服务生替他们拉开门,将坐垫铺好在胡桃木地板上,熟稔地问道:“方先生,今天人多,我得到李董那里帮忙上菜招呼,要不要叫张经理来下。”
他点头,“可以妳去吧。”
她盘起小腿端坐,在矮方桌上托着下巴,凤眼精利地转着。“我现在了解了,这里的员工,包括常客都非常认识你,待会儿想必你要我尝尝这里的每一道菜。老实说,我对你的品味甘拜下风,你不必再对我证明这点,我今天可没有胃口。”
他学她撑着下巴靠近她。“这里的餐点都要先行预订,今天我们临时来,所以不会有东西吃。妳不必担心。”
她顿住缩起凤眸。“那么我们来这里是纯聊天的?.
他莞尔执起她下颚,道:“你不是想了解我吗?我这就让妳瞧瞧我白天都在哪里、干些什么?”
“……”她皱眉不语,等他揭晓。
“我是这家餐厅的老阐,这里是总店,士林还有家分店。白天我必须过来或到分店和员工开会,或者和厨房讨论新的菜色,唐经理也会让我看看收支帐目。最近比较忙是因为正计画到中、南部开分店。每天带妳到处吃喝,也算是工作的部分,别家的菜色口味,可以给我灵感研发或改进自家的菜色,这样说不知道妳了解了吗?”他一改平日玩世的神态语调,淡然但异常认真。
她讶异极了,怔怔地与他相对。蓦地,一个模糊的意象在记忆中成形。她试探地问道:“这家店,是不是上过几次杂志?”
他轻颔首,没有多作说明。
她慢慢记起来了,她一向不重吃,所以方才在外头一眼见到店名,没有立即作成联想。她阅读过一些时尚杂志,依稀记得“畅生园”曾被专文介绍过,除了店外观及装潢极具特色外,它的餐点重在烹调出食物的原味及养生的效用,食材只采昂贵的有机食蔬,因此一个套餐并不便宜,名流富贾不惜远道而来光顾,通常要早十天半月才能预订得到,所以他所言不假,他们今天是吃不到菜的。
“公司那边又是怎么回事?”他岂能身兼二职?
“董事长近半年来家中有事,不能到公司坐镇。我只是他的挂名代理,大小事有老干部撑着,他们也是股东,公司暂时不会有事。”他轻描淡写地说道。
她明白了,所以他没有替她安插任何重要职务在长安实业内部,恐怕是为了避免落人口实吧?他终究要离开公司,却为了接近她大费周章安排她在他眼皮下做事,为何他会对仅有一面之缘的相亲对象如此积极?他们甚至谈不上有任何碰撞的火花,爱如果需要累积,他又因何兴起此等热情?一见钟情?不,他不是血气方刚的毛躁高中生,她从不相信他的理由。
“你到底喜欢我哪一点?”一天之内,她问了两个男人相同的问题。
他嘴角微勾,左掌贴住她右颊,他的情意从不含蓄。
“我喜欢妳的理由,也许和妳喜欢咖啡馆老板的理由相差无几,纯粹就是看对了眼。只是我比妳有勇气,愿意争取机会,不会苦苦等对方开口。”他逼近她,两人仅相距五公分。他的气味包围住她,她知道他想做什么,可他的话却令她心生动摇,不知所措。
“你以为你有多了解我?”她及时摀住他的唇,他吻上了她的手心。
“斐然,今天是要──”半掩的拉门被推开,爽朗的女声随之而来,梁如意慌忙缩手,重新端坐。
“抱歉,我不知道你带朋友来。”女人不动声色,欠欠身,将壶茶送上,镇静地对方斐然道:“周总在贵宾房,想跟你讨论合资的事。”
“好,我过去下。”他看了梁如意一眼,“这位是张芸,这里的店经理,她会招呼妳,我很快就回来。”他食指擦过她的下巴,下了阶梯后朝左转离去。
“小姐贵姓大名?”张芸替她斟了七分满的茶,齐耳的层次短发下是俐落的野性脸孔,姣好的身材着了件女性气息极浓的粉色香奈儿套装,掩去了五官散发的强烈性格。
“我叫梁如意。”她拿起茶杯啜了一小口,舌尖随即沾染上甘醇的鸟龙茶香,他们连待客的茶叶都用顶极品?“这茶满好。”她由衷赞赏。
“这是方先生专用的茶,梁小姐真识货。”张芸毫不掩饰地打量她,笑容很淡、很应酬化。
“噢,那我今天是沾了他的光了。”她不自在地笑着。或许是张芸的大眼照照,她被探测得极不自在,换了好几种坐姿,可张芸都没有移开眼光。
“呃,请问,我脸上是不是──哪里有问题?”她品尝着冒着热气的茶水,忍不住问道。
一旦和方斐然同时出现,这种眼神她也司空见惯了,但张芸的不同,有种说不上来的审评意味。
张芸面如止水,世故的笑道:“没什么,我不过是感到好奇,他喜欢的女人模样,似乎都不会改变。”
她放下了杯子,纤敏地感受到了敌意,略去不安,探问道:“张小姐见过方先生多少女人?”
“不多。”张芸替自己也斟了杯,语带保留,笑容却诸多意涵。“他很少带女人上店里来。”
不多?那么也有几个了,她早该猜到的,他生就副不安分相。“那么带来的,是不是也都论及婚嫁?”
她不过顺水推问,算不上什么尖锐的问题,但张芸却面色一变,笑纹迅速褪去,星眸黯下,呆瞪着杯中的茶水。
她正想探询,张芸很快地端起有礼的社交笑容。“这点我就不清楚了。”柔美的长指微颤地提起茶壶,朝她前方的杯中倾注。“梁小姐,妳瞧我后面那幅画怎样?方先生可喜欢了。”
她不疑有它,抬眼望去,大腿却陡然升起一阵火烫般的烧灼感,她惊骇地跳开,整片窄裙流淌着热烫的茶水。
“对不起,我没拿好茶壶,茶盖月兑落了,真抱歉。”张芸抓起湿毛巾挪靠过去要替她擦拭大腿。
“别碰!”她又惊又痛,不可置信地看着失手的张芸那双大眼里的歉然如此薄弱,她踉跄地奔出厢房,鞋子还未穿好,一只手拦住她。
“如意,妳要去哪儿?”方斐然才走到门口就看到惴惴不安的她。“妳的裙子,怎么回事──”
“我要回家!”她泫然欲泣,寻找出口方向。
“如意,妳烫着了,要去哪?”他扣住她的腰不让她莫名的仓促离去。
“是啊,斐然,我正想帮梁小姐处理,她却急着要走。”张芸站在身后,焦急至此才显露。
“放开!不要你管!”她使劲扳开他的铁臂,大腿的刺痛已在蔓延,如果了解他的代价如此惨痛,她宁可放弃。
“别动!我可不想我未来的老婆腿上有疤!到我办公室去,我帮妳看看。”他将她压抵在栏杆上,语带威吓。
在第三者面前,他竟毫不犹豫地宣誓那强烈的意愿。她突地安静下来,微颤地望向站在门边冷眼旁观的女人。
难道是她看错了?那美眸中的寻衅是她敏感的幻觉?
她将视线调回,柔声道:“对不起,让你担心了。”她在他唇尖轻轻一吻,“我跟你走。”
方斐然一阵愕然,但仍镇定地牵起她,走向回廊另一端的办公室。
她回过头,如预料的,她没有看错张芸的眼里除了愠怒,还有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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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从他手中接过毛巾包裹着的冰块按压在大腿的伤处,垂着眼,有些心不在焉,没注意屈蹲在她前方的方斐然若有所思的凝视着她。
“如意,妳怎么了?”他食指掠过她眼下,方才突来的艳福只有短短两秒,他可没傻得以为她芳心大喜,对他动了情。和张芸在包厢相处的那段时间里,她大概是察觉了什么,心思纷乱才会一时失态,看来,他得坦白从宽了。
“张芸说了什么吗?”他明智地先开头。“妳别介意,我和她曾是男女朋友,不过都过去了,她不知道我们的事,如果说了什么冒犯妳的话,别放在心里,我和她纯粹是好朋友兼同事。”
她瞅着他好一会儿,忽然意识到他这番话是认定了她在吃醋,慌忙撇开小脸,“才不管你和谁好呢!”
他咧嘴一笑,“喔?这么开明?我就知道没看错妳,那刚刚那一吻就是妳情不自禁喽?”
她一怔,难掩羞惭置起腰就要走人。
“别动!”他大手一按,不让她起身,半掀起她的裙襬,让她不致摩擦伤口。“我替妳擦药。”
他回身从矮柜里拿出瓶白色药膏,这是店里常备创伤药,以备厨房偶尔难免的烫伤情事,她的伤处不是太严重,应该不会留下痕迹。
他不理会她一脸浓浓的难堪,沾了药膏小心翼翼地朝她腿上擦抹;她往后退缩,因这起意外导致两人更形亲昵之举,令她不安至极。温柔的指月复在肌肤上游走,又痒又痛,近身的他气味不断向她袭来,使她心神不定,时间顿时变得漫长。
勉强待他处理完,她赶忙拉下裙襬,站稳道:“没事了,我想回去了。”
她回避着他深幽的目光,没来由地心跳剧烈起来。
“如意,妳──”他拉长了尾音。“在怕什么?”
话一出,她猛地抬头,吸了口气镇住慌乱。“怕什么?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要走了。”
她走得很快,急急将他撇在身后,深怕一犹豫,她的防御就会失守。
她发现,她并不全然能掌控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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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少芹推开半掩的门,手捧着精装礼盒堆放在梁如意的案头。埋首在电脑键盘上的她吁口气道:“妈,我不想出去,妳告诉他我腿还疼着呢!”
梁少芹撩起她的睡衣,仔细审视她大腿的肌肤,除了一片淡淡的红痕,倒看不出什么异样来,显然方斐然当日护理有功。
“好多了嘛!”梁少芹抬起头来,笑道:“妳请假两天,人家也来了两天,妳好歹出去表达一下谢意,别太怠慢人家。”
“妈,妳不知道,这样下去没完没了,难道我真的就嫁给他了?”她闷着脸,对着萤幕视而不见。
“妳不担心那乡下二宝了?最近他们不催妳了吗?”
“方先生是做正经生意的,不是什么邪门歪道,人家也从不曾对我大小声过,那两老分明在唬我,只想把我推销出去。我已经仁至义尽,不陪他们玩了,而且我父亲选也选上了,还顾忌什么?”她按下关机键,瞥了眼那两盒礼物,心烦意乱地走开坐上床畔。
“既然如此,妳在怕什么?”梁少芹也陪着坐下。
“妈为什么这么说?”她眼神闪烁缩到被窝里。
“若妳心里坦荡,对他没有特别的感觉,那就亲自去面对他,告诉他妳永远不可能喜欢他,这不该是件困难的事,妳工作时面对客户的干练豪气,怎么都用不到这上头来?”
“他跟别人不一样,他──”她口拙得结巴起来,想不出任何冠冕堂皇的理由。
“他怎么不一样了?”梁少芹节节逼问。
是啊,他哪里不一.样了?他比她认识过的任伺男人都还大胆,但也更温柔细心;他总是不吝于表达他的爱慕,无视于她的冷口冷面,偶尔霸道地侵入她的世界,却也对她呵护备至。那,她到底在蘑菇些什么?
“从前对于无意来往的追求对象,妳心情一点也没有被干扰过;怎么现在不但不理直气壮,反而连班也不敢上了?”在大学任教的梁少芹,思路清晰、口齿伶俐,对付梁如意这种外冷内热、矜持矛盾的性子自有一套。
“妈──”她娇嗔地喊,一时无言以对。
梁少芹进退有据,她站起身道:“好了,是非妳心里有数,如果妳不想和他交往,我这就去告诉他,叫他以后别再纠缠妳了,我也不想看我的宝贝女儿成天神思不属,妳做妳的事吧!”她作势走出去,顺手要带上门。
“妈!”她掀开被,跳下床攀住梁少芹,低声道:“算了,他起码是我的上司,别说这话,妳跟他说我明天就上班了,其它的,我自己会说。”
梁少芹憋着笑气,淡然以对。“端这种架子还记得人家是上司,妳脑筋没有打结嘛!”
被亏了一下,她耳根顿时热烘烘的,回到电脑桌前,两手托腮看着角落堆迭的礼物,左思右想了一会儿,敌不过好奇心,拿起第一个礼盒,慢吞吞地拆开包装纸,心里不断回荡着梁少芹刚那一问──她在怕什么?
是那天为了测试张芸的心思而唐突送出浅浅一吻,她无法自圆其说;还是潜意识抗拒着自己梦想中的MR.RIGHT会来个大翻盘,届时她无法在二老和兄弟面前抬头挺胸?
她晃晃愈来愈纷乱的脑袋,把包装纸扔在一边,掀开盒盖,先是一张卡片附在白色内包装纸上,她定睛一看,几个龙飞凤舞的字让她辨视良久,才弄清楚他写些什么──
亲爱的,请放心,过不久妳还是能白玉无瑕、恢复旧貌,大大方方地穿上它的。如果妳有兴趣在十二月时到澳洲的话。
“它”是什么?
她掀开内包装纸,紧接着双凤眼瞪如铜铃,她食指挑起盒里两件稀少的布料,展开细看──YSL蓝色比基尼泳衣!他竟然送她如此露骨的比基尼泳衣?!
这个男人,死性不改一点,文艺浪漫基因都没有!
她忿忿地胡乱撕开第一个较小的盒子,内容物没什么,特别是五种水果口味的护唇膏罗列着,底下压着张卡片,写了有头无尾的三个字──
亲爱的
她模模自己的唇,并不干裂啊,现在还不到严冬时节,他在故弄玄虚什么?
大门开敞又关上的声音陆续传来。他应该走了,现正踏进电梯,看着灯号到达一楼吧?
她倚站在窗旁,看见了他的凌志车停在巷道旁,她手中捏着卡片,紧盯着那辆车,等着他的背影出现,将车开走。
五分钟过去了,就这么盯到眼酸,车子还是原封不动停在原地。他到底在搞什么?难道她看错了,那不是他的车?但人也该走出大楼了啊?
她思索了几秒,匆匆换穿件长袖衫、牛仔裤,冲出了房门。
梁少芹收拾着客厅茶几上的待客水杯,讶异地问道:“急着去哪?”
“买点东西。”她头也不回。
电梯灯号停在一楼,她毫不考虑地快步冲下楼梯,六层楼梯在一分钟内走完,她晕眩地奔出敌开的大门,停在廊檐下,气喘吁吁地看着空无一人的巷道,淡淡的怅惘袭至。半晌她喟叹着掩住脸,再也受不了自己的魂不守舍。
“请问,妳穿着加菲猫的室内大拖鞋准备去哪散步?”
夹着笑意的男性嗓音从斜后方懒洋洋地传来,她蓦然回首,方斐然斜靠在墙角,把抽了一半的烟捺熄。
“你在这做什么?”她吓得捧住胸口。
“妳又下楼来做什么?”他走近她,挑着浓眉凑趣反问。
“我──”她瞄了眼无意间穿出来的绒毛拖鞋,脸热辣辣地窜烧,随即转身背对他用力捏自己的腮,冷却自己后再回身如常面对他。“是我先问你的。”
“我在这等妳。妳呢?”他气定神闲笑得胸有成竹。
她哑口无言,心脏却反向操作,猛烈在跳;她眉睫低垂,看见手中那张卡片,灵机一动,递到他眼下问“这是什么意思?”
“这意思就是──我等着妳来问我。”
“答案呢?”她满不在乎的一甩长发。
他似笑非笑地逼向她,将她逼靠在门上,两人相距一线之隔,没有碰触点,但他宽硕的胸膛散发的魄力却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他垂眼凝视她,她急促出门未施脂粉,素白着面孔,滑亮的长发垂胸,难得见到她轻装模样,一反平日特意塑造的粉领形象,青春在她身上其实还停留在颠峰,不刻意雕琢的原始气息一点一滴勾动着他。
他两手仍放在裤袋里,表情深沉,缓缓垂首附在她耳畔,低嗓悄声道:“妳那天蜻蜓点水的吻我一下,我要回味都来不及,如果以后有机会,请擦上不同口味的护唇膏,每次都能沾上妳不同的风情,我作梦也不会忘记。”
说完了,他没有移动,瞬也不瞬地瞰着她耳下那片肌肤,看着它一秒一秒地泛红。他默数三下,果然,她的粉拳准确地袭向他,他不以为杵地纵情朗笑,也不避让,直到她感到造次而收了手,他的笑声也停歇了。
“先通知妳一下,我现在很想吻妳,如果妳有意见,三秒内说完,否则不准抗议。”他慢慢地说完,只停顿了一下,快速地俯首。
她反射性地别开脸,他的吻仅落在她的粉腮上。
“根本不到三秒!”她跳开他笼罩的势力范围,羞窘地揩去他的吻渍。“方斐然,我讨厌男人抽烟。还有我不喜欢在公共场合表演,下次请记住。”
不等他反应,她跨步冲上楼,一口气奔到六楼家门口,背靠着墙大口呼吸着,让心跳渐渐回稳。接着止不住的低抑笑声从她唇间逸出,逐渐如一串风铃散播在楼梯间,她忍不住抱着肚子,笑成一团,直到梁少芹探出头来,凉凉地问了一句:“可不可以告诉我,妳一个人像疯子一样在外面笑个什么劲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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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很少动怒,尤其在工作上,能理智地解决问题,她多半能控制住情绪,把事情处理得让共事者心甘情愿。但眼前两个痞子,面无愧疚地站在她面前,她禁不住将手里的请款单丢在远远一角,抬起头冷冷地问道:
“我想,方先生应该知会过你们了,现在这个部门由我来主持,你们也该收收心,好好振作一下,把业绩做好,对你们、对公司都互蒙其利。怎么一个星期了,你们绕了一圈南部,推展不了几个点,花费却如此之高,五星级饭店?我上次也不过住蚌三星级饭店,你们当这是国外旅行吗?”
为首的胖子搔搔头,干笑道:“梁小姐,以前庄小姐在时,这都是她指定的饭店,公司都有签约,也有折扣,算是员工福利的一项,不是我们乱来──”
“是啊、是啊!”垫后的瘦皮猴插嘴道:“我们早早出门,晚晚回去,都没有享受到饭店的好康设备,妳冤枉我们了!”
“喔?”她咬牙,从座位上站起来,面无表情地道:“那好,现在改朝换代了,以后我说了算。你们出差推展业务,台中以北的区域都得当天来回,以南只能投宿汽车旅馆,每天都得同我汇报进展,这样听清楚了吧?”
胖瘦二人组面面相觑,不敢吭气。
“那个──刘──”她指着瘦皮猴时想不起他的名字。
“刘得化。”瘦皮猴弯腰回答。
“噢──对,刘得化。”她注视着怎么样也和萤幕帅哥刘德华扯不上边的手下道:“我看过你的人事资料,你以前在清洁公司做过,也当过私家司机,两个月前才进这部门当业务。看你的业续好像还没适应过来,有什么问题可以提出来讨论一下……”
“没问题,没问题。”他大力拍拍胖子的肩“老陈都有照顾我,我下次会更努力来报答梁小姐,请梁小姐息怒,千万不要砍我们的底薪和奖金……”
“你闭嘴!”胖子陈狠推了他下,再变出个笑脸,“他不太会说话,还要多加磨练。梁小姐,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们和士林的客户约好要赶过去,迟到了不好,下次再谈、下次再谈。”说完,随即连拖带拉地将瘦皮猴拽出办公室。
不可思议!她百思不解这两个天兵怎么能在公司幸福快乐地生存下来?
她拿起电话,才按了两个号码方斐然便慢悠悠地晃进来,大手摩挲着方颚,会意地笑着:“想找我抱怨?那两个家伙惹妳不快了?”
她放下话筒,支开助理。“思莹,麻烦妳帮我换杯熟茶。”
助理走开后,她抱着两臂,抿着唇哼笑:“方老板,显然你对他们的辅导没有做到,我上次向人事室申请的补充人力的建议也被驳回,既然你宅心仁厚,不肯换掉他们,那好吧,我就身兼二职也下去作业务好了,看能不能抛砖引玉,让他们看齐。”
方斐然歪着头沉吟,然后困惑地道:“如意,妳对我怎么就不能像工作这么认真?努力把我经营好可以让妳以后很幸福啊!”
和他交手多日,她闻言也不动气,哂笑道:“看来我们俩理念不大相同,你要不要考虑另外选蚌志同道合的伴侣,比如说近水楼台的张经理之类的美女,这样不是可以省掉你许多麻烦?”
他讶然,状似喜上眉稍。“咦?爱上我了?竟然吃起飞醋来,这可是好消息!”
她再也受不了他的插科打浑,鼓着腮帮子转头回座位收拾起东西。
“也好,该下班了,一道走吧。”他体贴地替她提起公事包。
“不去,你回店里吧!”她抢回包包。“我今晚只想喝咖啡减肥。”
他一怔,稍稍变了脸,但很快回复原有的调性,揪住她的手腕,在她唇边低语,“要喝咖啡也行,我亲手煮给妳喝,『他方』那一杯,不属于妳。”
他一向说话温厚、诙谐逗趣,从不曾对人厉言相向,这一遭,斩钉截铁的坚决语气震住了她,她对他,真如此重要?
“走吧,你今天想去哪里?”她软下了语调,不是为了怕引燃他体内的愠火,而是不愿看到对她真心真意的人不快乐。
真糟!她不知不觉中在意起他的感受了。
他放松了眉头,大掌扶住她后颈,在她额上重重一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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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站在大宅邸前面,摇摇头,有些无法消受今晚的节目。
“虽然我们上次来是从后门进去,但是换了前门不会较有新鲜感,我在此声明,我今晚,绝、对、不、要、泡、温、泉!”她杵在草皮上,打定主意不进门。
“今晚不泡温泉,来见见我的朋友。”他扣住她的手,由不得她决定。
他一路上话少了许多,郑重其事的模样使他比平时严肃,她配合着不多问,但一发现车子往新店方向行驶,便臆测到目的地在此。
刘嫂已在门口等候,热切的态度依旧,迎进他们后,忙不迭报告着主人的状况。“先生在楼上视听室看影片,精神不错,白天还到后山爬了个多钟头。方先生,今天先生和我说了两句话喔!”
“喔?”方斐然站在客厅中央.拧眉细思。“说什么?”
“『谢谢』,还有『太多了』两句。”刘嫂眉飞色舞地道。
梁如意听得一头雾水,乍听还以为他们在讨论牙牙学语的孩子发展状况,但一个被称作先生,又会爬山、看电视的人,不会是一岁小儿。她不再注意他们的谈话,随意四处走动,流览这栋宅邸的陈设。
整个室内装潢一看就是砸了大钱造就出来的结果,每一根梁柱、灯光、栏杆、地砖、家具都是精致又昂贵的高级品,但似乎太随性所致地搭配了,反而古古怪怪,而且整座屋子虽干净,但却死气沉沉。
“如意我们到楼上去吧!”他牵住她朝客厅左侧螺旋状的楼梯拾级而上。
二楼又是另一番风景,举目只有蓝白地中海两色,连椅子也不例外。
主人的品味很特异,有点像把恶搞自己的房子当作一种好玩的游戏。
方斐然打开其中一间蓝色房门,影片放映的嘈杂声随之传出。她尾随他进入幽暗的室内,坐在沙发观看的男人背对他们,专注得浑然忘我,她跟着望向墙上的大型液晶萤幕。
男人不是在看市面上租售的影片,而是自行拍摄的录影画面:一个年轻女人在一片广阔无垠的草原上快乐地奔跳着,那样蔚蓝的天空、绿油油的草地,以及远方白雪皑皑的山头,肯定是在国外而非台湾,女人跑向拍摄者,脸部五官因距离拉近而放大,她看清了,一时僵立不动。
“家齐今天好吗?”方斐然在男人身旁坐下。“我带了朋友来,她叫梁如意。”
男人不说话,视线笔直定格在画面上,侧脸看得出颇为俊秀,表情异常漠然,周身宛如罩了一层透明屏障与他人隔绝。
“如意,他叫颜家齐,是我从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也不管男人是否热衷,方斐然径自介绍着。
“颜先生,您好。”为免方斐然唱独角戏,她配合地出声问好,心里却直嘀咕着遇到了一枚怪胎。
男人听到了她的声音,眼皮眨了几下,终于有了反应。他缓缓转动脖子,焦距投射在她站立的位置,看到了她,原先贫乏的表情倏然惊变,她的笑容还挂在嘴角,男人竟一个箭步跃向她,双臂一圈,紧紧籀住状况外的她,激动地喊,“以欣,真的是妳!”
异变来得太突然,方斐然不及反应,一脸几乎要被压扁的她,惊慌地屈起小腿,三吋鞋跟不留情地踹向男人,“滚开!你这个疯子!”
男人挨了一脚,吃痛地倒地,一手不放弃地攫住她的脚踝不放。她月兑下高跟鞋,猛力击向男人头部,方斐然从后抱住她,将她拖离现场,大声喝止:“如意,妳打破他的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