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年后初冬
京城里的市集充斥着热闹的叫卖声,从敲锣打鼓到街头叫卖,热腾腾的气氛相当繁荣,寒冷的气候一点也影响不了在市集里讨生活的买卖人。
只见人来人往穿梭不断,叫嚣声是一处比一处大,人潮也不断从城门涌进。这些天该是大伙为今儿个年冬准备干粮的最好时机,所以各个做生意的老板更是使出浑身解数,想要在近日挣多点银两,好让今年可以过个好冬,等眼前的货卖完了,也可以收起摊子准备迎接春节的到来了。
就在这人来人往的布衣百姓当中,一袭文人装束的男子举止优雅的出现此地.左右还跟随着贴身侍卫,其中一位武装扮相的人一看便知道是这位公子的随身护卫。
他执着扇子,轻松的游走在市集中,不少人因为瞧见他的出现,不由得流露出钦羡的神情,这里的人没有人不知他的身份,所以见到他时,都会礼貌的行点头礼。
风云庄第五代的庄主是位年轻有为的青年,年仅二十余八便坐上庄主之位,算是京城里所有庄园中最年轻的庄主,由于他至今仍未迎娶一妻半妾,让许多远地的富豪之家每天都急于攀谈这门亲事,不过却全被他推掉了。
外人不知云庄主不婚的原因,只有风云庄上下的家仆知道,庄主是在等待完成老庄主的遗愿后,才有成婚的打算,无奈此心至今仍未遂愿,所以才会迟迟未有迎娶之意。
“庄主,前方有处客栈,要不要先停下来歇歇脚?”
尾随在庄主身旁、体型魁梧的田总护卫每到一处地点,总不忘先行探勘再对庄主报告有什么值得驻足的景观,让庄主心里有个底。
云朝丰悠然的收起扇子,淡淡的颔首。“也好。”
田毓在得到庄主的允许后,很快的又先到前方探出一条通路,让庄主在不被打扰的状况下走到客栈里头。
店少二瞧见鼎鼎大名的云庄主亲身光临,马上热络的为他们找了个观景点最好的位置,笑容极谄媚地听完他们点菜后,才恭敬的离开。
云朝丰饮着店小二送来的茶水,抬眸时看见两位贴身侍卫仍站在一旁,扬起眉头,“你们别光站着,一块坐下来饮茶休息无妨。”
“这……”侍卫互看彼此,对于庄主的话感到左右为难,与主子同坐一张桌子可是以下犯上之行为,岂能随便做出?
田毓笑笑的看着侍卫,挥了挥手,“庄主要你们坐下就坐下吧,别吞吞吐吐的了。”
田总护卫的一句话让侍卫谦恭的笑了起来,赶紧服从庄主命令坐在凳子上,不敢有所怠慢。
云朝丰看着侍卫仓卒的动作,无奈的摇摇头笑了起来,“想不到下面的人比较服从你的话,看来我这庄主之位可以让贤了。”
田毓尴尬的僵着笑脸,“庄主,您这是寻田毓开心吗?他们会不知所措还不是因为庄主平常严肃惯了,突然被您亲和的一面给吓愣住罢了。”
严肃?
云朝丰沉默的接受这个形容词,平常在庄园里他确实是不苟言笑,只有在难得心情好的时候,才会流露出轻松的态度。其实他也并非真是严肃之人,只是从小就在严格的教育模式下成长,让他不知道什么叫娱乐,也遗忘了什么叫消遣,备受瞩目的寄望已经让他渐渐对“快乐”两字愈来愈陌生。
其实他也很想像平常人一样轻松的笑,只是……
身份的包袱让他不得如此失态。久而久之,微笑已经是他最亲和的表情,再多,就不像他自己了。
这时,店小二端来了几道招牌菜,并且热络的替客倌们——斟酒,这酒杯还没倒满,外头吵嚷的声音突然引起了大伙的注意,就连店小二倒酒的动作都停下来了。
由于他们一行人的位置处于二楼栏杆角落,只需引颈俯瞰便可瞧见整条街道人来人往的热闹景象。
云朝丰微挑剑眉,目光瞟向楼下,发现吵嚷的声音是由一间馒头店里传出的,眨眼之际,一个瘦小的身影猛然从店铺里跌了出来,让大伙一个个张口结舌,好奇究竟发生何事?
“哎哟喂呀!”小蚌子硬生生的扑倒在地,当场吃了满嘴的泥灰。
随后从店铺走出一名彪形大汉,横眉竖眼的揪住地上小蚌子的衣襟,使劲的提了起来。
“好畦,原来就是你这小于每次绐我顺手牵羊,害我怎么算都觉得损失了好几两钱,今天我牛老板不好好的给你一点颜色瞧瞧,你还当我这里真是散财户?”
悠游皱起五官,这被当场逮到已经够丢人了,现在又让人在大庭广众之下揪着衣服,实在难看透了!
“牛老板,您轻一点儿,我这仅有的一件破衣可要被您给扯破啦!”悠游陪笑的说。
“你还敢叫我轻一点儿?!怎么你偷我东西时没想过要保住自己的破衣服啊?”牛老板粗声粗气的声音使得街头巷尾没有人听不见。
牛老板不怕丢脸倒还无所谓,不过这被揪着衣服白认可就丢脸丢大了。“牛老板,您大人大量饶了我悠游吧!我这小小蚌头儿又挑不起重担,已经好几餐没得吃了,您就当我是个要饭的,赏我几个窝窝头呗!”
“我呸!”牛老板不赏脸的往一旁啐了口口水。“我就是宁可将那些丢给猪狗啃,也不赏给你这小子。”
悠游灵活的黑眼珠转了转。“嘿嘿,那您就当我是猪是狗好了,小的马上给您喊两声听听,汪汪!”
悠游逗趣的表情立刻惹来了群众的笑声,不过这也惹毛了牛老板。
“竟然还敢给我耍嘴皮子?”牛老板一气,猛然挥了一记拳过去。
悠游眼明手快的抬起手,硬是挡住了这一拳,这一拳击得他掌心发麻,小眼蓦然瞪大。“哇,不会吧,你来真的?”
“哼,难不成你还以为我是在跟你玩玩而已吗?”
牛老板吼了一声,又出了一拳。
这次悠游仍是巧妙的躲开,他灵巧的身子旋r半圈,牛老板稍一不慎让悠游从掌心里成功逃月兑.立刻又使出看家本领,只见他再一个翻身动作,立刻躲开了牛老板的擒拿。
如此灵巧的动作,令客栈上的云朝丰看得是兴趣盅然;想不到这么小的一个小伙子竟然可以挡下粗犷男子的一拳?显然这小男孩功夫底子不弱。
云朝丰从这个角度看不清楚那小子的五官,不过隐约间仍可发现对方面如冠玉,是个相当秀气的男孩。
他一边咀嚼着落花生,一边若无其事的观戏,耳边这时也传来店小二与客人之间兴致勃勃的讨论声。
“哈哈,瞧,又是游悠那小子。”店小二笑着摇了摇头。
“啧,这小子真是吃了豹子胆了,竟然连牛老板的馒头店也敢偷,看来他这回可真是要受到教训了。”客人脸上虽然露出嫌隙之色,不过口气倒是没那么反感,反而有种玩味的态度。
店小二突然睁大眼睛,指着街头,“哟,快瞧瞧,牛老板这回可真的发飙了,你们看他又抡起拳头了。”
“小悠游,留心啊!”客人往楼下喊去,更是炒热了打架的气氛。
云朝丰静静的看着这场戏,他发现旁人虽然对悠游行窃之举有所指责,不过似乎都不排斥这名小贼的行为,现场所有人的反应令他更是好奇悠游这人的身份,为何可以如此讨大家的欢喜?
只见悠游手脚俐落的躲开牛老板的蛮拳,一个旋手化掉牛老板的拳头,并且轻轻送了牛老大一记掌印。
“喂,接住你们老板。”悠游在收回掌时还不忘叫店铺里的人出来接好,因为若是让牛老板跌个狗吃屎,这场仇怨就真是结下了,往日要想在街头混可就难了。
牛老板果然重心不稳的连退好几步,幸好店里头的人赶紧出来挡在牛老板身后,让牛老板跌在自家员工的怀里,不至于输得太难看。
“老板……”店铺里的员工紧张的看着一脸涨红的老板。
只见牛老板愤然的推开员工们的搀扶,老羞成怒地卷着袖子。“妈的,本爷今天不拿出点真功夫让你尝尝苦头,还当我是病猫。”
悠游只是觉得好玩的皱了一下鼻头,一点也不畏惧牛老板动怒时犹如斗牛的气势。
牛老板高大的体格给众人的感觉十分有威仪,粗壮的双臂更是让人望而生畏,让民众以为他拥有移山般的神力,如今一个小小的悠游两三下便能绊倒他,大伙这才知道原来牛老板的拳头不过尔尔,道地是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粗人。
丙然,两人在几招比试之下,悠游又占了上风,不但将牛老板几次推回牛铺员工的怀里,还笑得合不拢嘴。
“嘿嘿,承让承让!”悠游笑笑的拜谢牛老板的礼让,孰料这笑脸还没收回,牛铺里头突然跑出几名壮汉来帮忙,令他当场敛去了笑容。
悠游黑白分明的眸子看着一个个卷起袖子的壮汉,不由得咽了口口水。完了,这下子他又要吃痛了。
牛老板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就不信这么多个人还惩治不了那毛头小贼。
“牛家兄弟们,给我上!”牛老板一声令下,所有壮汉立刻包围住悠游的所有去路,左右开弓的上前打去。
悠游见状,心想不妙,这以多欺寡可不是闹着玩的,还是溜为上策。
不过牛老板可没这么快就便宜了他,一群人上前团团围住,左右夹攻的给悠游一个措手不及,壮汉们趁悠游来不及反应,毫不客气的往他的月复部猛击一拳,让他当场痛闷一声。
悠游皱眉揉着月复部,连退好几步,并且不停挥手哀叫:“不公平、不公平,你们以众欺寡,这一点十分不公平,这场架我不跟你们打了。”他一说完便打算转身离开。
“想逃?门都没有。”牛老板伸长手将悠游揪回来.并且使劲将他丢到旁边的摊位上。
悠游娇小的身体像个沙包似的,重重落在无人的摊位上,将原本好好的一个摊子压得四分五裂,而他的也差不多四分五裂了。
“哎哟……”他皱眉抚着不停蠕动,一颗脑子还没反应过来,突然又被孔武有力的人拉住衣襟提了起来。
“嘿嘿,”牛老板得意的亮出拳头,“等着吃我拳头吧,喝!”
悠游眼睛才刚睁开一道细缝,就看到一个拳头从上方朝他的小脸挥来,直觉的只能闭上眼睛,准备承受那一记重击。
客栈楼上的云朝丰见状,神情一凛,拿起落花生,一个弹指,强劲的力道正中牛老板厚实肥大的耳垂。
坐在一旁的田毓见状,愣愣地看向庄主,“庄主,您这是?”
看戏的路人本来也跟着悠游一起闭上眼睛不忍见到悠游惨不忍睹的一幕,孰料牛老板的一声痛叫,令大伙又睁开了眼,个个脸上都露出狐疑的表情。
“哎哟!”牛老板马上缩回拳头,吃痛的抚着被人击中的耳朵,恶狠狠的回头瞪着大伙,“谁?是谁7”
悠游也是纳闷的撑开眼皮,只见牛老板瞬间通红的耳垂。他不解的皱起眉头,蓦然瞥见地上一颗滚动的落花生停在脚边,悠游也跟牛老板一样四处张望,惊疑这个时候究竟会是谁肯伸出援手?
悠游环视所有观看的群众一圈,抬眸之际看到一名翩翩公子正在啃着落花生,对方悠然的神态令他疑惑,那个花生会是出自他的手中吗?
牛老板见没人敢出声,凶恶的目光又移回悠游身上,他将口水啐在掌心又擦在自己衣服上,然后继续对悠游邪笑着,“嘿嘿嘿……”
悠游吞了口口水,看来他今天真的是难逃挨拳的命运了。
牛老板又将拳头抡起,才抬到半空中,这回那刺痛的东西可是击中他的手背,让他痛得又缩回拳头,整个手背马上泛开淤青痕迹。
“妈的,哪个不识相的人敢插手牛老板的事?”牛老板真的火大了,不逮出多管闲事的人绝不罢休。
悠游这次瞧见了,确实是坐在客栈二楼的客倌帮了他的忙,只是他不懂,为什么对方要插手管这闲事呢?
所有围观的群众也是左右张望,你看我、我看你。
谤本不晓得是哪个高手敢插手惹事上身?
突然一个黑影跃过所有人的头顶,没一会儿工夫,硕长的身子立即伫立于众人面前,让所有人无不惊呼一声。
“是云爷?!”
牛老板一见到云庄主,原本的盛气凌人当场化为哑口无言。“云爷,刚才……是您啊?”
“没错。”云朝丰平淡的回答牛老板的话,并且回头将目光锁在那名年轻小伙子身上。
方才在楼阁之上看不清这小子的五官,如今仔细近瞧;想不到这小子竟然是个女娃儿?而且还是让众人认不出性别的小丫头。虽然她脸上沾满泥沙,残破的衣服底下穿了许多厚重的衣物,不过她那细致的肌肤和密长的睫毛仍是泄漏出她的身份。
这个发现令云朝丰感到一丝莞尔,嘴角也扬起一抹玩味的笑容。
悠游被对方锐利的眼神瞅得相当心虚,她紧张的低头看看自己,衣服除了破了点、脏了点之外,根本没什么好看的,怎么他一直盯着自己不放?
罢从客栈赶出来的田毓因为瞧见庄主的笑脸而感到纳闷。想不到庄主竟然会为了一个小贼而露出笑容?
“庄主。”田毓喊了一声,赶紧将庄主的心思拉回来。
云朝丰的脸微微一侧,看了田毓一眼,最后才又转向牛老板,“她共欠了你多少?”
“云爷?这……”牛老板抓了抓头,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多少价。
云朝丰将手置于身后,口气悠然地说:“你将她之前所欠的银子盘算一下,我全垫了。”
大伙闻言,错愕的议论纷纷;没想到向来不管闲事的云庄主竟然会为了小悠游而破例?这个意外令大伙足足愕愣了好一会儿。
田毓也因为庄主的话而露出讶异的表情。看着那名浑身是泥的小子纳闷庄主为何为这名小贼付钱?不过最后也只能听话的取出银子递给牛老板。“喏,这些够不够?”
“够了,够了,谢谢云爷。”牛老板识趣的拿着钱猛向云庄主行礼道谢,然后挥了挥手,驱散所有围观群众,并且将自己人叫回了店里工作。
悠游望着牛老板见钱眼开的德行,没好气的皱了皱鼻头,朝牛老板的背部扮个鬼脸。她低子抬起地上沾了泥沙的窝窝头,先小心翼翼的将它们拍干净,然后才放进衣服里,笑脸盈盈地拍拍衣服里鼓鼓的窝窝头,而她也没忘记这个救命恩人——云庄主。
“谢了。”悠游俏皮的朝他微笑着,对于刚才挨牛老板痛扁那几拳,彷佛只是皮肉伤,一点也不喊疼。
云朝丰很喜欢她这种吃得了苦头的个性,不像一般富家千金,只是温室的花朵,光是看着她甜甜的笑颜,他心头便不由得轻松起来。
“你今年多大了?”云朝丰眸中带笑的问。
“悠游十五了。”
“是吗?”云朝丰迟疑了一下,若是以男儿身来论,她的体型确实差不多只有十五岁大,不过若是女孩子家,应该就不只十五岁了。若他猜得没错,该是早过了及笄之年,虽然明明知道她有说谎之嫌,他却没有揭穿之意,“你有没有兴趣到风云庄做事?”
“啊?”悠游狐疑的抓了抓脸,行为举止像极了一只野猴子。“风云庄?”
云朝丰点点头,“我欣赏你敏捷的手脚,若有兴趣,到风云庄来找田毓吧!他会给你一份适合的工作,有一份安定的工作总比在外露宿街头、成天乞讨还好过吧?”
“你要给我一份工作?真的吗?”悠游黑色的双瞳亮了起来,整个人也显得神采奕奕。
“我云某说话从来没有人怀疑过,你是第一个。”
听到云庄主这么说,悠游更是高兴极了,忘形的抹了抹鼻子,“这可是你说的,不能反悔哟!”
“你这小子真是无礼。”田毓受不了这小子放肆的态度,神情严厉的瞪了悠游一眼。
“没关系。”云朝丰阻止了总护卫威吓的行为,仍是对着悠游微笑,“你明儿个就到云庄里来吧!”他交代完后,随即转身离开,留下始终亮着黑眼珠的悠游。
她杵在原地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忍不住的泛开笑脸;想不到今天竟然让她遇到一个贵人,实在太幸运了。
现在她第一个念头就是赶紧冲回老家,告诉爹这个天大的好消息。
☆
提着几条腊肉干,悠游愉快的哼着不成调的曲子,越过几个村落后,木林里一处偏远的破屋子即是她栖身之所。
从市集到这儿,脚程快点甭两个时辰便可抵达老家,所以悠游每天总是早早出门,整天混在市集里看看哪位好心的大婶可以赏点东西,若收获好的话。天黑之前便可到家;若收获差,连块屑屑都挣不到,那么到了家后也已经足月娘高挂的时候了。
今儿个她运气格外顺遂,不但挨了几拳就可以拿到三个窝窝头,就连卖肉的婆婆都同情的赏给她两条腊肉,外加打明儿个起便可以到风云庄做事,这么好运的事,教她夜里做梦都会偷笑。
悠游边走边笑的搔着头,眼前屋子的烟囱正袅袅冒出淡淡白烟,看来爹正在准备晚上的伙食。
等不及看到爹的影子,悠游扯开嗓子朝屋内直喊:“爹,悠游回来哕!”
屋里头乒乓几声,只见一个老者推开破旧的窗子,将头探出。“丫头,你今儿个怎么这么早就回来啦?”
年老头讶异的瞪大了眼。
悠游晃了晃手中的腊肉,快快的朝大门的方向跑去。“爹,快来瞧瞧,悠游带了好吃的和好消息回来了。”
“丫头,等等……”老人家没瞧见丫头手上的肉,倒是瞧见了她那一身惨状,他急忙的缩回头,连手中的勺子都还来不及放下,便跑到外头去。“你到市集又闯了什么祸?瞧你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
“没事,只是皮肉伤。”悠游干笑的抹了抹脸上的伤痕。“爹,咱们今晚来点好吃的,我先到外头捉只不生蛋的老母鸡,然后边吃晚膳边告诉您一个好消息。”
“等等、等等。”年老头赶紧捉住丫头的手阻止她,一脸纳闷。“你是怎么了?今儿个又不是什么大节日,宰什么鸡啊?”
悠游反拉着爹的手,好笑的看着他。“哎呀,爹,是悠游有份工作了,往后就可以过着有银子拿的日子了,这么好的事您不觉得比逢年过节更该好好庆祝一下吗?”
老人家质疑的盯着悠游打量一番,找到工作?这怎么可能?“瞧你这一身瘦弱的骨子,要是苦差事可就免了,爹虽然每天卖柴才挣个几文钱,不过倒还养得起你。”
“不,不是苦差事。”悠游笑了,俏皮的摇摇头。
“爹,您女儿打明儿个起就要在风云庄里做事了,到时每满月便可以领到几个钱,甭每天装可怜讨东西吃了。”
年老头老虽老,脑袋可是清楚得很。“你是指京城的那个有钱人家风云庄?!你是怎么跟风云庄的人有所接触的?”
悠游挥了挥手,“细节您就甭问了。反正往后您也别再上山砍柴,每天就待在家里等悠游拿大鱼大肉回来孝敬您就是了。”
年老头瞧悠游洋洋得意的模样,更是疑惑不已。
“丫头啊,这风云庄要进去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怎么会无缘无故突然要你入庄当差?”他想了想,最后拼命的摇头。“不妥不妥,我看我还是安分点,每天到山上砍点柴挣钱糊口还比较心安。”
悠游瞧爹这么信不过她的能力,感到有点委屈,怎么她就不会有被赏识的一天吗?
“爹,悠游明儿个起就要到风云庄里丢了,是云庄主亲口答应我的事,您怎么还不信嘛?”
老人家布满皱纹的眼睛睁得圆圆的,仔细的看着丫头执着的脸。“你……当真要到风云庄做事啊?”
悠游很用力的点点头。“嗯,千真万确。”
年老头就算不信,看到丫头这么认真的态度,也不得不有些相信了。没一会儿工夫,他马上又开始紧张另一件事,瞧了瞧悠游一脸悠哉的模样,小小声的问:“那……那……你行吗?
她努高小嘴,“为什么不行?人家云庄主都承认他欣赏我敏捷的手脚,只不过要我表现灵敏的活力,这么简单的事,我当然没问题哕!”
“不,爹不是指这个,”年老头为难地搔了搔头。
“你资质聪颖、反应机灵,爹本来就没有担心过,只是……爹是担心你的身份在庄里头……”
悠游看着爹爹尴尬的表情,再看看自己,恍然大悟。“爹是指悠游的……女儿身?”
年老头干笑的点点头,尔后又垂头丧气的往旁边的板凳坐下。“大伙都以为你是个男孩子,所以你才可以如此自由的游走在市集之间,相信云庄主也是这么以为。才会让你人风云庄工作,要是你的身份被视破,这可是欺瞒之罪,对你的清白也有所损害,咱们可得罪不起大人物啊!”
悠游低头沉思,对于自己的性别,一直是她最困窘的事实,若她真的是个男孩儿,那该有多好?这样也就不必老是顾忌性别而提心吊胆,偏偏老天爷就是给她一副女儿身,让她只能过着保密的日子。
这已经不知道是她第几次埋怨自个儿的性别了.
不过向来乐天派的她,沉闷的心情只维持了一下下,没一会儿马上又豁达的笑了起来。“爹,您放心,以前游悠都可以藏得好好的,将来当然也可以,爹甭担心,游悠自己会留心的。”
“你确定?”老人家挑起眉毛。
“悠游确定!若真不留心被云家人发现身份,大不了悠游不干了嘛,反正我没偷又没抢的,有啥好担心的?”她趾高气扬地说着,一点也不觉烦恼。
年老头仍是相当担心,“丫头,这庄园里可不比咱们在外头工作轻松,里头的规矩琐碎,要是不服从可是会挨家法的!”
“挨就挨呗,反正在外头我还不是常挨拳头。换了个环境挨打也无差,不过这在风云庄挨打可还有钱挣,嘿嘿,多打几下也无妨哕!”她调皮的笑着,对于明儿个的事可是兴趣愈来愈浓厚。
年老头瞧丫头自信满满,看来他也甭阻止了。若丫头真挺得过去,对她往后的日子也算是一个崭新的开始,这样何尝不也是件好事呢?
只是……这样真的没问题吗?
☆☆☆
翌日一早,悠游拜别了爹后,很快的便往京城里走去。
第一次面对这富庶的庄园,她真是开了眼界,这卜子终于知道什么叫作豪宅、什么叫作贫富之差了。
她安静的跟在田护卫的后头,光是沿路看着宽广婉蜒的廊道、还有百卉争妍的庭园,就足以教她叹为观止了.遑论是里头的前院、后院和偏院之分。
一路上,田毓一直没有说话,只是紧绷着脸,带领这毛头小子直直来到最后面的院子单。
田毓一直想不透庄主为什么要让这小子进入云庄?庄园里根本不缺小厮也不缺家丁,这平白无故冒出一个喽啰,不晓得该怎么跟下面的人交代,也不知将他安置到哪去才好?
他昨夜里反覆的想了想,干脆就让他到厨房里帮帮厨师们劈柴、打水算了,反正过些日子,庄园里会来几个贵客,到那时候厨房里确实需要加派些人手,这小子就填充着用吧!
悠游在后方望了望田毓,怎么这人生得一副棺木脸似的,不会笑也不会讲话?她扁了扁嘴,干脆自个儿打破沉默,漾着一张笑脸跳到他旁边。
“田老大,你要带我到什么地方?”悠游俏皮的问。
田毓瞧悠游这副猴儿样,看了就讨厌,让他进来简直是有损云庄的尊严及地位!“干嘛多嘴?跟我走就对了。”
“是是,田老大。”悠游极尽谄媚的哈腰着。
他没好气的瞪了悠游一眼,板着脸冷硬的说:“别叫我田老大,叫我田护卫。”
“是是,田护卫。”她仍是笑笑的。
爹有交代,这大户人家规矩总是很琐碎,上头说什么,咱们做小的尽避点头哈腰说“是”就可以了,别多嘴也别多问,看来还真是这么回事。
田毓从鼻子哼了一口气,加快了脚步,往最后方的偏院走去。
这里是负责掌管风云庄上下吃喝的地方,也是整个风云庄人事最混杂的地方,底下喽罗不算的话,光是做菜的大厨就有两个,因为大厨们脾气不好,在他们底下工作也算是吃苦头,所以田毓大部分都是让做错事的家丁来这儿受琢磨,挨得过去的则继续待着,挨不过去的就自个儿要求解聘,省得外头说风云庄的头头无情无义。
绕过了最后一个廊道,田毓在跨进一处拱门后.回头对悠游吩咐道:“喏,这里就是你往后工作的地方。”
悠游原本期待的笑脸,在仔细看清这儿的环境后,疑惑的眨了眨眼。“这里是厨房?!”
“怎么?有问题吗?”田毓半挑眉毛不屑地问。
悠游搔了搔头。“呃……问题是没有,只不过我一个男人进厨房,这会不会太奇怪了点?”
田毓瞪着这毛头小子,浓眉皱了起来。“给你工作还挑三捡四,要你待这儿就是待这儿,如果不想待就离开云庄。”
“田护卫别生气,悠游又没说不待啊!”她陪笑缓和田护卫的火气,余光瞄到关着鸡鸭的笼子,赶紧跑去指着它们,一脸高兴的叫着:“哇哇,你瞧瞧,又是鸡又是鸭的,这环境还真是人间天堂啊!”
田毓厌恶这小于谄媚的笑脸,像个女孩一样,让人看了就觉得很不舒服,索性拂袖而去。
悠游等田护卫走了之后,笑容才慢慢垮了下来,回头看了这个环境,其实她没有权利要求太多,有份工作糊口也该知足了。
抬头看看眼前高大的树干,微风吹得整个树枝摇摇摆摆,早晨的阳光也透过浓密的树荫露出点点光亮。
心里想着,这个环境往后就是她要磨练的地方,她只希望自己真能熬得过去,好让爹的余年享有温饱之日,这样才不负爹多年的养育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