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旷的草原上,五名男子分散的伫立着。
夕阳的余晖洒落在五人身上,拉出长长的影子。一阵晚风略带凉意的轻拂而过,将五人的头发及单薄的衣衫吹起明显的角度,让它们在风中不受控制的飘扬。
尽避如此,五人却是一动也不动。
不甚明亮的光线中,大致可以看出他们的脸上净是严肃,注视彼此的锐利眼眸中有着相互洞悉的了然。
鳖谲的因子在空气中来来往往的盘旋,加深空气中的凉意。
良久,突然有人移动了。
站在稍后方的其中三人互看一眼后,有默契的各自再往后退两步,让出更大的空间。而这个举动,就像是赛跑的枪声响起,一时间,面对面的剩下两人,快速的冲向对方,眼看就要撞在一块儿了。
就在双方距离只剩约莫一公尺时,忽然间,其中一人身子一偏,躲过另一人迎面而来的一拳,同时一个旋身,长腿已经扫向对方的下盘。不过对方显然也不是小角色,灵活的一跃,避开四脚朝天的命运。
扑了个空的男子没有半点愠色,反而异常的勾起一抹几乎看不出的笑容,手脚的攻击也变得更加凌厉。
罢落地站稳的男子还来不及咧嘴一笑,就被突如其来的快速攻势吓一跳,只能反射性的伸手抵挡,连连闪躲。
才消一分钟,双方已然交手数十招。
只能流于防守的男子手忙脚乱的频频后退,虽然惊险的躲过不少拳头,呼吸却已乱了章法。偏偏对方的攻势一点也没有放松,反而更加猛烈。终于,一记快速直拳结结实实的打中他的月复部,逼得他疼痛的弯下腿。
“一分二十三秒!”
一看到男子跪倒在地,一旁沉默观战的三个人突然异口同声的欢呼起来:“哈哈哈,你居然惨败耶,东方。”
“你们这群幸灾乐祸的家伙。”
被众人唤作东方的男子忿忿的咬着牙,忍痛的起身,双手还捂在肚子上,显然挨了那一拳是真的很痛。
他不禁瞪了他的对手一眼,“西门,我跟你有仇吗?你就不会稍微轻一点?”
这个叫作西门的男子,过分俊美的脸上看不出任何的表情,只淡淡的说:“我没有尽全力。”
他这不算回答的回答,惹来身旁三人一阵放肆的狂笑,同时也让心有不甘的东方拓立时涨红脸,气结的瞠眼瞪他,活像是要将他生香活剥似的。
“就是嘛!西门已经够客气!谁会知道你居然这么快就被摆平。”其中一个笑得唯恐天下不乱的俊朗男子挨近东方拓,暧昧的使了个眼色,“说来听听吧,最近你的精力都耗在哪个妞儿身上?”
“去你的!”东方拓正愁气没地方发,用力的以手肘顶了他一下,“南宫,你别得了便宜还卖乖。要不是我的手前两天稍微扭到,今天最丢脸的会是你。”
被抢白一顿的南宫一点也不觉得不快,反而笑得更开心,“那真的得感谢你了。让我想想,一分二十三秒,嗯,好像是历年来的最低纪录。对吧?中天。”
他转头看向身旁状似十分温文的男子,男子脸上也正带着笑,而且是让人感到温暖的和煦笑容。
“这倒是。东方,我以专业医师的角度告诉你,你的体力真的在退化。”中天沉下一张严肃的脸,语气显得相当凝重,“你老实说,到底是哪个女人榨光了你的精力?”
“哈哈哈……”
中天的话让众人更是笑得不可开交,连一向冷漠的西门也都拉起了嘴角;除了众矢之的的东方拓,他的脸色几乎铁青了起来。
懊死的中天!他在心里咒骂着,就知道这家伙的外表是骗人的,什么温文儒雅,都是假的!事实上这家伙的内心比他还鬼怪。
“笑够了吧!”东方拓白了众人一眼,“你们还想不想吃饭?”
“当然。”南宫第一个回答。“你打算请我们吃什么料理呢?”
“如果可以选择,我最想吃的是北做的东西。”东方拓拍拍一旁始终未曾开口的高大男子,露出谄媚的笑容,“北,干脆今天就你下厨吧!省得还要跑到外面吃,多麻烦。”
不是他小气,舍不得花钱上馆子,而是他一向对食物很讲究,一般餐厅里的料理,对他来说都只算是能勉强入口,真正让他赞不绝口的餐厅少之又少。而根据他遍尝美食的经验,最棒的料理不是出自高级餐厅的大师父之手,而是他们五人当中的北。
被称作北的男子全身充满山林气息,高大的身躯站在这一片草原中,竟显得异常的协调。他的声音爽朗如洪钟:“我是很乐意做菜请你们吃的。不过,偶尔我会想‘麻烦一点’,到外面的餐厅打打牙祭,特别是你东方请的。”
“去。”东方拓不甚满意的哼了声,只好认命的说:“随你们挑吧。”
众人看到他苦恼的表情,忍不住又大笑起来。好一会儿,才各自开着车,呼啸离去。
昂责带路的东方拓将车开到最前面,脸上的烦郁慢慢散去,想起刚刚的情形,他自己不禁笑了。
这就是他们五人决定谁请客的方法。
说起来,他们五人平日为了事业忙碌而散居各地,要让五人群聚一堂的机会并不多。一旦聚在一起,教他们东拉西扯的探问对方的近况又显得很无趣,因为以他们相交超过十年、对彼此了解之深的情况来说,除非真有重大事情,否则只消一眼,就能看出彼此过得好不好,自然也就不需要藉由口头探问。
但是既然聚在一起,总得找事情做吧!于是,不知从何时起,他们总会以“比试身手”的方式,作为聚会的模式,处罚的内容就是负担一顿饭的钱。
比赛的规则是每个人轮流和西门交手,倒地就算输,而最快被打倒不起的一方就要接受处罚。
之所以规定必须和西门交手,是因为即使比起平常人来说,他们四人的功夫算是一等一的,但是西门的武功造诣却还远远超过他们。
西门迄今还没败过,而输最多次的就是南宫和他。
真要探讨起来,他们也真是无聊。
事实上,他们五人各自拥有令一般人钦羡的财富,想要吃顿再好的料理,绝不会是难事,却故意花费这么多的力气来打斗。有时候他自己想想都觉得可笑。
但是若要将这样的聚会取消嘛,又不太行,因为他们都是利用一起吃饭时共同交换重要的讯息。
东方拓笑着摇摇头,反正说来说去,他们五个都是怪人。
写意小陛
骆君君走到店门前,动了动右肩,将快要滑落的大包包再一次的拉回肩上,左手同时推推脸上土气的厚黑框眼镜,这才推门进入。
一如往常,她的出现并没有引起任何的注意。满室的客人全陶醉在各自的攀谈中,至于柜台后的服务生们也只在门被推开、挂在上头的风铃声因而叮当作响之际,才简单的瞄了一眼。一看是她,微微的颔首后,随即又投入自己的工作中。
对这种得不到注目的待遇,骆君君像是早已习惯的没有感觉。她知道以自己的模样,的确很难吸引一般人的目光,更别说是异性的青睐。
现在的社会对女人的要求其实也很简单,就是要长得够“美”;如果脸蛋不美,那么身材就要够“辣”;万一身材也不辣,至少出手一定要够“呆”;假如要脸蛋没脸蛋,要身材没身村,要家财也没有的话,那就绝对要会“作怪”。
偏偏她和这四点都沾不上边。
看看她,脂粉未施的鹅蛋脸上,又宽又大的眼镜遮去半边脸,让人无法在第一眼判断出她的美丑,同时也失去再探索的兴趣。若真要在她脸上找出什么优点,大概就是皮肤还不错吧!不过因为很少晒太阳,白皙得有点过头,和时下追求健康美的小麦色相比,又差了一截。
至于那一头天生的直发,已经留到背部。若将它披散下来,加以打理,也许会有惊人的看头。只是它们通常不是被扎成两条辫子,就是被简单的用橡皮筋束成马尾,怎么看都是呆板极了!
最糟糕的要数她一身的穿着——宽松的T恤或衬衫,搭上牛仔裤或运动裤,脚下则穿上一双布鞋,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如此。这样的装扮,让人打颈部以下,完全看不出她的性别。
倘若真要给她一个形容词,毫无异议的,答案绝对是“平凡”,而且是“平凡中的平凡”。
这样的女子,很难让人有兴致去了解她,因此就算内涵再好,也不会有太多人知道的。
一般人面对这样的处境,心情上大概都不会太好。不过,骆君君对这种近似被忽略的情况,却是甘之如饴。
她喜欢和大家都仅止于点头之交的相处模式,这让她可以不必参与众人热中、但在她看来却是非常无聊的交际活动,省下的时间正好可以供她专注在自己有兴趣的研究上。
“君君,又上图书馆了?”柜台后一位年轻的女子边擦杯子,边抬起头问。
她是何汶凌,写意小陛的其中一位老板,也是骆君君少得可怜的好朋友之一。
“咦?外面不是下雨吗?你没带伞?”她看向窗外,同时注意到好友身上已经略微淋湿。
“有下雨啊?咦,真的耶!”骆君君左右张望,像在找什么东西,“我记得我好像有带伞。”
“你啊,八成又把它留在图书馆。”何汶凌无奈的摇头,将面纸盒递到骆君君面前。“真是败给你!如果没下雨就算了,明明外面下着雨,你居然还会忘记带走雨伞。撇开书本研究不谈,我真怀疑你的神经线是不是像溪头神木一样粗?”即使是在指责,她的声音还是温柔无比。
骆君君抽出几张面纸,将微湿的头发擦干后,无辜的陪笑,“没关系啦,又不是第一次。你以前不是说过,我是‘学海里的智者,生活上的白痴’。反正不过是丢掉一把雨伞罢了,又不会影响到我的生活。”
她无辜的模样让何汶凌不忍心再唠叨,只好转开话题。
“这次又找什么资料?”看到骆君君几乎不离身的大包包似乎更沉重,再加上她一脸的倦容,不消猜,何汶凌就肯定她准是又上图书馆耗一天。
“没什么,只是一些古文明遗迹的纪录。”
骆君君坐上柜台前的高脚椅,费力的将包包抱到柜台上放好,这才发现肩膀的酸痛。正想活动一下筋骨,眼前已经出现一包撒隆巴斯贴片。
“谢谢。”她接过后,撕开一块,贴在右颈肩上,感觉凉凉的药效慢慢渗透酸疼僵硬的肌肉,她抬起头对何汶凌报以一抹感激的微笑。
汶凌就是这么温柔、善体人意,难怪店里总是高朋满座。
“真搞不懂你!顶着企管系第一名毕业的头衔,却老是去研究些其他奇奇怪怪的东西,什么心理学、宗教学的,上次醉心的是建筑,这次又对古文明有了兴趣。你该不会哪天跑来告诉我要去考古、挖骨头吧!?”何汶凌将一杯现榨的柳橙汁放到她面前,柔柔的语调半调侃的开玩笑。
“我是真的有这个打算。”骆君君啜了口果汁,回答得相当正经。
“你疯了啊?”河汶凌惊讶的张大嘴。
“会吗?”她偏头反问,不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什么疯狂。“你记得大学时,我们曾经到人类学系旁听过一门课,当时教授介绍到一个叫作‘达马雅’岛的地方?”
“好像有吧!”何汶凌很努力的回想当时教授上课的内容,“我记得教授说过,传说中的达马雅岛曾经有一群具高度文明的民族定居过,但是后来却莫名其妙的消失。不但如此,连达马雅岛现今究竟位于何处,也都是个无解的谜。”
她搜寻完脑中的记忆后,不免感到狐疑,“你突然问这个干什么?拜托你别胡思妄想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教授不是都说了吗?这只是传说,人类文明当中有很多东西本来就是杜撰出来的。”
“那可不一定。”
骆君君脸上现出一抹异样的神采,她打开包包,正准备从里头找出什么,这才发现自己袋中有个小保鲜盒。
“喏,腌梅子。”她将盒子递给何汶凌,又埋头继续翻找。
“哇,好棒喔!你又大展手艺了?”一看到食物,何汶凌的眼睛立即睁得老大,迫不及待的丢进一颗到嘴里后,满足的露出笑脸。
一颗吃完,她又丢进一颗,一边含糊不清的开口:“先说好,整盒我都要喔。”
她有点霸道的说,得到骆君君没有意见的点点头后,开开心心的将盒子收到柜子里。
“你这样和平常温柔体贴、善解人意的何大小姐差很多喔。”骆君君看到她如获至宝的模样,忍不住取笑她。
何汶凌则是顽皮的回她一个鬼脸。
其实不是她贪吃,更不是她小气,连买零食的钱都舍不得花。而是,君君处理食物的手艺真的会让人爱死了!
不管是中式或西式,也不管是小点心或是正餐,反正任何食物到她的手上,君君都有办法将它们变成可口美味的料理。
只可惜,她没和君君住在一起,无法天天享用她的手艺,所以,遇到君君记得带了东西来让她解解馋,她当然要多“卡”一些,就算会破坏她的淑女形象,那又算什么!
“别净会笑我,你已经太久没有送‘贡品’来了。”她嘟起嘴,故意板着脸。
“是是是,老佛爷,是奴才的错,下次一定会早点拿来的。”
骆君君打躬作揖,脸上还装出小太监般的陪笑。两人相视一眼后,不禁都放声大笑,引来店中客人及服务生讶异的眼光。
两人连忙止住笑,何汶凌更是不好意思的对客人点头致歉。
等到客人都回过头,她这才看向还在窃笑的骆君君。
“还笑。”她没有任何责怪意味的佯瞪骆君君一眼,注意到她手上拿出一堆东西,“这就是你要给我看的东西,那个叫作达马雅的地方?”
“啊!对。”
经她一提醒,骆君君才记起刚刚未完的话题。
她将手中的几本书和一份剪报的影本拿到何汶凌的面前,同时语调也跟着飞扬的说起自己的发现:“你看,达马雅岛这个名字的确曾经出现在古书籍中,而且不只一次,书上甚至介绍当时达马雅岛上可能的生活。我请教过几位教授,根据书中的这些描述,推断达马雅岛的位置应该是在太平洋和大西洋的交界面上。我查过了,这个范围内除了几个世人所熟知的国家外,并没有太多的其他岛屿,所以应该不太难找。”
“那又怎么样?前提是达马雅岛必须真的存在。刚刚都说过,那只是个传说。世界各地哪个地方或民族没有一些传奇故事?”何汶凌瞥了一眼书上的记载,意兴阑珊的说。她对这些没什么兴趣,只觉得骆君君的想象力丰富得过头。
“如果真的有呢?”她将剪报的影本递给何汶凌,“这份剪报刊登于八年前的‘时日报’,里头报导着几个不被人所知的私人岛屿。你看看我用红笔圈起来的部分。”
“龙痕岛?”这和达马雅岛有什么关系?何汶凌困惑的眨眨眼。
“龙痕岛正好位于太平洋和大西洋交界的海域上。”
“所以你认为龙痕岛就是传说中的达马雅岛?”
河汶凌看骆君君煞有其事的点头,她只觉哭笑不得。
打认识君君起,她就知道君君是个怪人。君君对现实生活中应该被重视的人际交往、赚钱之道、穿着打扮等等,一点都不感兴趣;反倒是对一般人认为枯燥至极的念书、研究甚为热中。大学毕业至今已经三年多,即使是念研究所的几个同学也都已经有一定的事业基础,她也和几个朋友合开了这间写意小陛。
只有君君,研究所念完后,放着大公司主动送上来的高职位不要,偏偏自愿留在学校担任助教的工作,领着微薄寒酸的薪资。
“好吧,假设那是真的好了,你打算怎么办?”太了解她的个性,知道再怎么劝说也无效,何汶凌索性顺着她。
“我想到龙痕岛去看看。”骆君君推推有点滑落的眼镜,兴致勃勃的说出决定。
“那可是私人岛屿耶,怎么能说要去就去?更何况报上也没说出这岛屿属于谁。”
“放心吧!我打算委托征信社找出龙痕岛的拥有者,到时候再去拜托人家!”她突然有点泄气,“不过,征信社的费用好高喔!助教工作的薪水根本不够支付,看样子,我还得多找几份兼职。越早把钱存够,我就能越早成行。”
“我借你吧。”何汶凌大方的说。虽然不赞成好朋友脑中不切实际的幻想,但是她也不忍看到君君因而被迫去做些她不想做的事。
“不用了!”骆君君岂会不明白好友的关心,她感激的笑笑,“我已经找到工作。”
“这么快?”何汶凌非常讶异。“是哪里?”
“就是两年前那家开拓公司。”她随意的耸耸肩,“上星期他们又到学校来招募人才,我刚好遇到两年前邀我到他们公司的夏经理,他认出我后,又对我提出同样的邀请。刚刚离开图书馆时,我已经打电话答应。”
“那太好了!”何汶凌很高兴看到好朋友终于像个正常人,投入社会工作。“你这样的年纪是该多和社会大众接触。”
“你不怕我会把工作弄得一塌胡涂?”骆君君好笑的问。汶凌对她的生活能力最没信心,怎么听到她要上班会高兴成这样?
何汶凌信心满满的一笑,“不可能,你这个人啊,只有对自己的事会毫不在意,但是对别人托付给你的工作或责任,绝对会做到一百分。”
“哇,这么抬举我!为了答谢你这番赞美,我请你吃饭吧。”
“不,应该是我请你,算是庆祝你正式成为社会新鲜人。”她拎起皮包,“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