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律将自己锁在屋里不出门。
整整两天,他一人待在柳轻的小洋房里,哪里都下去,不管外面的人为了找他而到处奔波。
房里只剩她一点淡淡的气息,他这个发现,她的东西几乎都快搬光了。屋内彷佛还可以听到她的笑,她笑得又娇又媚,像清脆的铃声,可她的人一走,屋子就像失去了灵魂。
柳轻。第一次看到她的时候,她的美丽引他驻足,更不惜费尽心力,只为留她在身边。
她只是一个女人,一个看来合他意的临时伴侣,他为她留了一块小小的角落,允许她能在他心口上活动;但是,她不安分,不断扩张她的领土,最终,野心大到只允许他的心里只能有一个叫柳轻的女人。
这女人,有最娇柔的外表,却又具有钢铁般的心志,她矢志攻城时,一人可当千军万马来用;她温柔微笑时,风华绝代,一笑足以倾国。
爱看她吃东西的神态,当她用手指挖起一块起士蛋糕,享受的表情总能让他发噱,让他心头暖暖的,而她不管会不会发胖,非要吃到满足不可。
她爱笑,笑得又娇又媚,像只又媚又狡猾的狐狸;她也会哭,哭时如梨花带雨,切切的让人心疼,女人的两大武器被她运用自如。
她总是口是心非,心里把你骂个透,但小嘴里讲出来的话却甜得像蜜。你越不要她做什么,她偏要做什么来气你,总破她气得要吐血了,她又附送一个可怜兮兮的眼神,一副愧疚的神态,还有一个甜甜的热吶,让你将心里对她的不满拋到了九霄云外。
她温柔时像一池流动的水,她火爆时像一团燃烧的火,她妩媚时像个女人,她倔强时是个令人恼火的敌人,恨不得把她挫骨扬灰,才能消了心中的火气。
柳轻的千姿百态、一颦一笑像放映电影似的,一幕幕闪过他脑海。
她,是他生命中的大劫,成仙成佛端看此关。
她将玉镯高高扬起再重重的摔下,摔的是她的心,裂的是他的情,他只觉浑身发冷,知道遗憾就此生根。
她居然能做得这么绝,她终究是放手了。
他妈的!柳轻,妳竟敢放手,而他恨她的放手。
其实心里那座天平早就秤出了重量,他的心早就押在她那边,另一边则是重重的权势与财富,但她的固执,终于让天平彻底翻覆,他已做出决定,只能选择她,再也不能改变,即使他得付出流血断腕的代价。
卧室的房倏地打开,一个面色严肃的老人出现,他是翟家的大家长--翟青峰。
“你到底要拖到什么时候?”翟青峰冷冷责问他。
翟律,是他耗费多少心血才培育出来的接班人,他像一只永不餍足的雄狮,世界该被他踩在脚下,他精明能干,生气勃勃,是翟家的骄傲。
翟家乡的是优秀的子孙,而他,硬是才气逼人,一身傲骨。翟家人一直有着不服输的血统,数代以来,他们家族掌握着财政、经济、政治等重要的地位,靠的是家族的凝聚力,还有强而有力的领导者。
“哼!那个女人到底有什么好?让你为她失心疯成这样。”手中的拐杖敲得地板登登作响。“你给我照照镜子,看看你这副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样子,哪一点像我翟家人!”
神色冷峻的翟青峰,双鬓斑白、目光如炬,身子又挺又直,年轻时的兵戎生活,造就他坚毅果敢的军人性格,翟家人在如此的家风下,一个个强悍。
“你连一个女人都搞不定。”孙子的风流韵史他向来不过问,只要是男人,没有一个不爱女人的,但爱到这种程度,就万万不能容忍了。
“只要你娶顾小姐,我不管你要干什么。”翟青峰一挥手。“你既然那么喜欢她,就好好的管好自己的女人,做小的要有做小的自觉,不要那么没有分寸。”
翟律说了自翟青峰进门后的第一句话,“她要坐的是翟家大少女乃女乃的位子。”
他冷哼。“这女人的胃口不小。”
翟律淡淡笑道:“她的野心比您想的还大。”
他重重的一哼。“翟家门岂是她能轻易定进来的。”
想起那个骄傲的女人,他的眼光柔了。“只怕哪天,我找八人大轿要迎她,她都不愿坐上去。”
孙子脸上的表情没有逃过他的眼睛,他重重的一敲拐杖。“你的婚姻大事我作不了主,你自己拿主意吧!但别怪我没提醒你,你选的女人若我看不上,翟家大位你是坐不了了。”
翟律淡淡一笑,却笑得笃定自信。“我最恨人威胁我,您以为翟氏就您一个人说了算?”
“你……”他气得一时说不出话。“好,你有什么本事说来听听。”
老狮咆哮怒吼,而翟律年轻气盛,已然挑战他大家长的权威。
翟律伸出五指,又紧紧的握成拳。“翟氏我要,阿轻我也要,我一个也不会放,她很骄傲,不给我第二条路走,我只能认了,而你们,不能认也得认。”
好,好一个长江后浪推前浪,翟律完全继承了翟家人狠烈绝决的血统,他再不服气,在此时也得相信,翟律早已经不在他的掌控之中了。
“你选的女人能帮你坐稳你的位子吗?”
“阿轻比翟家人更像翟家人,您会发现您小看了她。”
“你姑姑也这么说。”他冷冷一笑。“既然你坚持一意孤行,你就自己去善后,至于顾家人的反应,你也自己负责,你要觉悟,你要付出什么代价。”
做了决定,翟律有说不出的轻松,即使这个代僵极其惨烈,但柳轻让这一切都值得。
“对了。”翟青峰顿步回头道:“阿浩说他要结婚了。”
翟律拢紧了眉。
“他要娶的那个女人就叫柳轻。”他一咧嘴,像只老狐狸。“我倒要看看你们是怎么回事。”。他的拳头紧握,刚平复的心情又在瞬间翻腾。
柳轻,这个女人,她决裂的速度比他后悔的还快。
这一只狐狸精。
一袭火红色低胸晚礼服让她像团跳跃的火焰,奔放而热情,她是夜之女王,正骄傲地在巡视她的领地。
在这场宴会里,冠盖云集,聚集了上流社会的绅士名流。
她的气色看来很好,该死的好,她的轻笑、顾盼之间净是风情,该死的令他觉得美丽。
“为什么妳的身边总是不缺男人。”
听到久违的低沉嗓音,她很平静的转过身来,扬起一抹慵懒的笑。
“事实上,我很享受。”
她听到轻不可闻的冷哼声,而她只是懒洋洋的晃动着手中的水晶杯,半垂着眼睫,看着眼前婆娑起舞的男女,姿态慵懒而意兴阑珊。
而他也不动声色,就像正要扑杀动物的狮子,安静蛰伏着。
她漫不经心的留意着周围,前面还有人在走动,大庭广众下,他多少也会有点节制,而后面有逃生门,大概从这里往右狂奔个一百公尺就可以走出去了。
包何况翟浩等会就出现了,他不至于把她丢在饿狮的面前。
“妳和阿浩要结婚了?”
她转头轻笑。“是啊!下周就举行婚礼,他说他不想等。”
“他还真是迫不及待。”
她眨了眨小扇子似的眼睫。“我也这么说他,但他只说让我专心当个开心的新娘就好了,剩下的,一切有他。”
好甜蜜、好幸福,全心的倚赖,她说的话透露出来的讯息更多,令他的下巴一紧。
“前不久,妳还在我的怀里喊着我的名字,才两天的工夫,妳就能嫁给别人?妳见异思迁的速度也未免太快。”
“就算我见异思迁,也比你表里不一得好。”她不看他,又朝来客轻点个头。“你说的是一套,做的又是另一套,你没有资格批评我。”
“妳就这么着急,连等个几天都不愿意?”
“我也会做选择的,我没必要傻傻的等你,翟浩能给我你不能给我的。”
听到她口中吐出这名字,他的脸一沉?
她的视线又在四周梭巡了,纳闷翟浩怎么不见人影。
“阿浩不会出现了。”他的眼里有着嗜血的光芒。
“你做了什么?”
她的紧张让他的表情更阴暗。“我把他送离了台湾海峡,短短几天内他都不会出现。”
她倒抽一口气,难以置信刚刚所听到的:“你……你说什么?”
“刚刚已经有人把他弄走了,我没交代要手下留情,不知道他们会怎么弄走他,现在他应该在去港口的路上了。”
这个男人有最阴沉的本质,他绝对适合去干黑道,亏翟浩本身就是黑暗的人,居然会栽在他手里。
他阴恻恻的冷笑。“比起他对我做的,没在船上丢他入海,已经是便宜了他。”
她不想问翟浩对他做了什么,肯定不是愉快的事,现在她只能靠自己自保了,
他更加从容不迫,像戏要一只猎物般,她冷着一张脸,每根神经都绷紧了。
“对了,我也要结婚了。”
“恭喜。”她依旧冷静。“世事变化无常,想不到我会叫顾小姐一声嫂子,而叫你一声大哥。”
说完,寒意扑面而来,她登地一下跳起,转身就跑。
他的动作更快,大手已紧紧的搂住她的腰。
她一顿,手肘住他狠狠的一撞,他挨了她一记,闷不吭声的硬是接了下来,可一双铁臂已紧紧的从背后勒住她,制住她的双手令她动弹不得。
现场一片惊呼,乐声都停止了,不少人投以惊异的目光,柳轻的脸一阵青一阵白的。
很好,他不怕丢脸是不是?那她还怕什么?要丢脸一起丢脸,彼此还有伴。
她回头,手指住他脸上重重一抓;他是一脸的错愕,一张俊脸已经破相了,留下明显的血痕。
他的下巴绷紧,脸一暗,白牙森森的说:“很好,妳要有觉悟。”
现在要跑,已经太晚了。
她放声尖叫,音量足以震垮梁柱。
他拦腰把她扛在肩上,任她拳打脚踢一路尖叫,他大阔步的从大门走出去,在旁人诧异的目光中离开。
不管她的尖叫挣扎,他一路把她扛回家,踢开房门,重重的把她摔在床上。
她眼冒金星,又气又恼。“你这混蛋,还来找我干什么?”
“找妳参加婚礼。”他双眸微瞇,“妳若不来,婚礼怎么会精采。”
这个该杀千刀的男人,她恶狠狠的瞪着他。“翟律,我不会去,我还没那个风度去祝福你。”
他又是摇头又是叹气。“妳这女人,真没有宽容饶恕的美德。”
她重重的从鼻孔哼气。
“如果真有婚礼,新娘也会是那个叫柳轻的女人。”
顿了一秒,她的黑瞳放大,大叫,“翟律,你敢骗我!”
她一时恼火,像火车头重重的撞进他的怀里,让他踉跄退了几步,听到他的痛闷声,总算稍稍解气。
“嘿嘿~~”
她抬起头,只见他咧起了笑,一对眼睛又黑又亮,眸中是一片的温柔,她一愣,第一次发觉,男人也可以这么温柔,像夏日的水池,反映着暖暖的阳光……
他揉了揉她的头,净是宠溺、爱怜,像看小女孩的顽皮任性。
她的心猛地一撞,竟只能痴痴傻傻的看着他,只见他眉清目朗,像没有杂质的蓝天白云。
她猛地想起他的种种恶行。
“你欺负我。”她指控。
“妳折磨我。”他也是同样的愤慨。“我和家族的人翻脸,和兄弟反目,还得罪了顾家,我现在到处树敌,已经成为上流社会的笑柄,认识我的人都说我是傻子,不认识我的人说我是疯子,这都是妳害的。”
他的自怨自怜和他的抱怨听来却可爱极了,她不禁笑倒在他的怀里。
“和顾家小姐的婚礼取消了,现在有一群人准备把我大卸八块,董事会要削弱我的权力……女人,妳使得我众叛亲离,现在已是四面楚歌了。”
他面色严肃,说得正经凄惨,但她在他脸上却看不到半丝惆怅,实在令她同情不起来。
“妳还笑。”他不满的扬眉。“人说红颜祸水果然不假,我努力多年的基业就败在妳手里了,妳还笑得这般猖狂。”
她忍不住笑得更大声了。“你该感激我才对,娶了那女人,你才是大笨蛋。”
“顾意柔在各方面都足堪匹配我,而妳……”他上下打量她。“妳除了给我气受之外,又给了我什么?”
她挑高眉,扬起下巴。“我能让你又爱又恨,这种刺激的生活,总胜过你后半生的行尸走肉。”
他仰头哈哈大笑。“妳这个自傲又自大的孤狸精!”
“与其让你荼毒别人,还不如让我荼毒你。”
“妳这个颐指气使又任性骄纵的女人。”
她笑得更媚。“你这个霸道冷血自私的男人,瞧,你比我还多了几个缺点。”
见她扳着手指细数,他再度感到那无可言喻的柔情。
“翟律,你爱我吗?”她搂着他的脖子软声的问。
他叹气了。“我已经表现得再明显不过了。”
她爱娇的笑了。“我要听你再说一次。”
“我爱妳。”
她扬起了笑,笑得好美、好可爱。
他轻吻她的手指,一根又一根的。“知不知道妳让我印象最深刻的是什么时候?”
她傻傻的摇头。
“是妳拿着高跟鞋狠狠的敲那个歹徒时,那种狠劲和痛快令我毕生难忘。”
她噗哧一笑。
他将吻落在她柔软的掌心。“知不知道妳最让我生气的是什么时候?”
她笑着摇头。
“妳跟我说,翟律,你要是敢娶这个女人,你就是白痴。妳污辱我的智商,让我在上流社会丢尽了面子。”
她笑倒在他的怀里。
他的眼神好温暖,嘴角挂着令人心醉的笑。“知不知道我最喜欢妳是什么时候?”
她用力的摇头,眉毛在笑、眼睛在笑,浑身沐浴在笑意里。
他在她耳边低语。“妳在我怀里跟我说,『给我给我』的时候,我喜欢妳的声音……”
“闭嘴!”这个自大的男人,她的脸孔涨得通红,抡起小拳头,狠狠的往他捶去。
他笑着搂紧她,阻止她的暴力行为。
“知不道妳最让我咬牙切齿,恨不得把妳撕了、活吞下去是什么时候?”
ㄟ,他这一堆乱七八糟的话,还有完没完?可是,她已经被他逗得快笑翻了。
她喜欢听他说这些,她好喜欢,这个男人以骄傲为骨,以自大为肉,强大得令人生气,几时像这样,对她又怜又爱又疼,还有满腔的无可奈何,
“当妳仰着下巴,一脸认真的对我说『翟律,不要爱上我,因为我不会爱上你』。”
厚!这个男人既小气又会记恨,八百年前的旧帐还记得清清楚楚。
“婚礼在两个月后举行。”他重重的亲她一下。
“这……这太快了吧!”
“快?妳会觉得时问不够用,有很多事要办的。”
她睨他一眼。“这你当然是经验丰富,毕竟你才刚准备完一场婚礼。”
“妳真是个小醋桶。”他摇头。“上一场婚礼我没有主事,根本不需要忙什么,这一次就不一样了。”
他严肃的口气让她有些迟疑。“有些什么事?。”
“首先,妳得见见全部的翟家人,第一个要见的就是我爷爷。”
她的脸色微变,想到那个传说中的翟家族长。
“妳会怕吗?我还以为妳什么都不怕。”
她斜睨他一眼。“我不怕他,只是想到你那一大家子,就觉得累。”
“我是一个妳该全力以赴去争取的男人。”他睨她一眼,姿态不可一世。“不管前方有任何困难,妳都该百死不悔,全力以赴。”
她喷笑。“你啊!真是让人受不了的自大。”
“当我翟律的妻子,自然有妳不可推诿的责任。”
一入侯门深似海,想到他那一大家族的人,每个都那么难缠的话……
“天!”她申吟,觉得头都痛了。“我不想当你老婆了,只要你不娶别人,我就当你的地下夫人吧!”
“妳想的美。”他低吼。“妳只想占尽好处,驯不尽任何义务,世上哪有那么便宜的事。”
她又叹气。“你那群家人如同豺狼虎豹,跟了你,就如同进了龙潭虎穴,只怕我会死无全尸。”
“妳不是有单手层龙的勇气吗?!怎么现在变得这么胆小。”
她又叹气。“和他们当对手是一回事,和他们共处一辈子又是另一回事了。”
他嚣张霸道的说:“我值得这一切。”
她忍不住傍他一个白眼。
“放心吧!妳能收服我,绝对也能降服那一大群人。”
她点头。“也是,最少你和翟浩都喜欢我。”
下一秒,她肺中的空气几乎被挤干,他缩紧了手臂,黑眸瞬间布满阴霾。“别再提到那混蛋。”
“咳!咳!”在猛咳之后,他放松了手臂,她才得以呼吸新鲜空气。
“他说要和我结婚……只是……只是要摆你一道,看你的反应而已。”
他的怒意更甚。“想到妳有可能嫁给她,我就想把他宰了。”
她抱住他,忙安抚道:“我想嫁的只有你。”
他的暴怒止息了,黑眸却隐隐有了一丝冷厉,令她心一惊,“你想干什么?”
“我想,他对于自己的婚姻能自主一直都太得意忘形了,该让他尝尝被人逼婚的滋味。”
那种老谋深算的奸诈光芒太甚,他唇边缓缓的浮起一抹狡狯的笑。“我想想,应该送他到太平洋的那一端才是,要怎样才能好好的折磨他呢?”
她不由瞪大了眼,在心里为翟浩哀悼。
他黑眸微瞇。“专心一点,不能想别的男人,妳该想的是婚礼。”
“婚礼还要忙什么?”
“这场婚礼一定得办得很盛大,让人看看我选的是一个多么出类拔萃又优秀的女人,我还要靠妳替我争取到一些盟友。”
她叹气。自己嫁的是一个习惯权势、掌控权势的人,跟了他,不会行驶在平静的海面,他的生活太精采,眼前必然是一片风雨,而她只能跟着他前行。
这是她的选择,她坚信,她会幸福的,幸福是掌握在自己的手上,她会努力,最终,幸福会牢牢的握在手中。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