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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绣河山2 第一章

巴陵。

“长安那边可准备好了?”在巴陵捺着性子日日等待,凤翔在自长安赶来此地的文翰林一抵达后,立即向他探问京卞那方面准备得如何。

“回王爷,已妥当。”朝中那边早已是紧锣密鼓,就待一声令下。

凤翔满意地扬起嘴角,“告诉国舅开始行动。”早就等得不耐烦的凤翔,等了那么久,总算可以看见酝酿已久的计画开始进行。

为人小心的文翰林,特意向他提醒,“一旦开始行动,王爷可千万不能让太子在紧要关头搬来救兵。”

“救兵?”凤翔莞尔地笑,“就算是同林鸟,大难来时也得各自飞。出了这大的事,还有谁敢站在太子的身后挺他?”官场还不就定那么一回事?有幅共享,有难,六亲不认,只要太子将垮的消息一传出,他下信那些在京中与太子交好之人,还敢四处张扬着曾与太子有所往来。

文翰林朝他摇摇指,“若是太子愿拉下脸面,下官认为,太子尚有一人可求。”

能让太子开口去求的人?敛眉深思了-会后,凤翔揣测地问。

“玄玉?”

“是。”只要齐王愿出手,这对他们将会是大大下利,或者会让他们此回的行动败北。

凤翔的表情似是明显地松了口气,“玄玉未必会救太子。”

“但也未必不会。”防患末然的文翰林赶紧纠正他错误的观点,“以下官看,太子可能会找上齐王救急,而齐王若念在太子旧日之恩,将很可能在朝中声援太,或是出兵以助太子。”

“现下九江与丹阳的水患方才平定,一堆烂摊子还待玄玉亲自去收拾,自顾不暇的玄玉哪还有闲工夫去与太子计较往日情谊?”

凤翔不以为然地朝他摆摆手,“还有,就算他肯帮忙,这时他还有那份能耐吗?”

“轩辕营有兵?”文翰林慢条斯理地提醒着国中第二大营在。

凤翔笑了笑,“有兵无粮。”听说轩辕营全部都出动救灾济民去了,不但粮草都拨了出去不说,就连绛阳也落到得收容灾民。

“若是齐王找得到粮呢?”他并不排斥这项可能性。

“洛阳已是太子的了,他还能上哪找门路通财?现下洛阳不能再救九江,太子也救不了九江,而德龄,他自个儿下也忙得很吗?经历过这次天灾的打击之后,九江是肯定站不起来了。

特意自长安赶来,路经洛阳的文翰林,默然地自袖中抽出一张安排在河南府的眼线所书的密函,将它递给凤翔。

“这是河南府送来的消息,请王爷过目。”也该是让他明白一下,站在齐王身后的人究竟有多少了。

众精会神地读着密函上所书之事,凤翔的表情随即自一派自得变得凝重,不过一会,他用力?紧手中的密函。

“想不到……”他干干地笑,“我的这位二嫂,还挺会替玄玉广积善缘嘛。”

据信中所书,同样也位在江北的河南府,虽也闹早,但整座河南府的百姓,以及邻近河南府的郡县,居然集资了一笔不小的款子打算救助九江,以回报齐王王妃当年在离开洛阳之时,烧毁欠条亲自代他们还清长年欠款的大恩。

“或许,齐王王圮当年就巳在为齐王末雨绸缪。”从没想过齐王王妃待在洛阳会做出什么大事的文翰林,因她深谋远虑的这招,彻底对她改观。

凤翔不?地低哼,“不过定个女人罢了,哪那么神通广大?”

文翰林现实地捉醒他。

“但眼下她可救齐王却是不争的事实。”只要这笔款子一抵九江,虽不至于能让九江起死回生,但却可平衡九江收支,或是可让轩辕营补齐粮草,日后轩辕营若要出兵,不会是问题。

听了一股闷火在心底烧的凤翔,气岔地以指尖在桌案上频敲着,开始为这突然自暗地里杀出来的程咬金感到棘手不已。

文翰林还在等他的回答,“如何?王爷可要拦下这笔款子?”

“九江非穷不可,更不能给玄玉任何翻身的机会!”凤翔一掌重拍在桌案上,两目炯炯。

拿这件事没法子的文翰林,却还没找着一条可堵住九江这条救命钱的方法。

他边说边摇首,“此事不能明着来。”百姓私底下要送钱给玄王,别说是他们了,就连圣上也没法儿说话,无论在公在私,他们都拦不下这笔钱。

“那就暗着办吧。”心中计较了一会后,凤翔说着说着便朝旁的辛渡弹弹指。

“王爷?”文翰林有些错愕。

“叫底下的人办得干净点。”在辛渡一上前后,凤翔与他交头接耳了一阵,就见辛渡点点头表示明白,而不放心的凤翔还不忘跟上一句。

“王爷,此计不妥,若是齐王知道是咱们干的…”想起以往女娲营激进的手法,恍然明白他想怎么拦的文翰林,忙想阻止他们用这种法子。

凤翔挑高一层,“本王怕他不成?”

“下宫担心日后齐王恐将会以此事对付王爷。”齐王若真能拉拢阎相,那么齐王的城府必定不小,而用这种法子来探试齐王的忍耐限度,一个不巧,就可能为自己找来麻烦。

“放心,玄玉他这人向来就是不私仇公报的,自灭南之战就可明白。”灭南之战里,女娲营先后让轩辕营一死一伤,玄玉还不都

隐忍着不发作?作人圆滑的玄玉,怎么可能破坏他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名声?

“今非昔此,且事况不同,两者怎能相提并论?”那是战时,现下可下是……

凤翔有自信地-笑,“他若真要对付我,我等他?”

“王爷……”文翰林还想劝他几句,但已下决定的凤翔,扬手差走辛渡之后,也起身步出桌案走回内室。

首次建言没被凤翔听进耳,文翰林有些不安,看着凤翔充满自信的背影,他突然觉得,其实凤翔并没有如他自己所想的那么了解自己的手足。

在他眼中,齐王并非大仁大义者,更非以德报怨者,灭南之战中,齐王所扮演的,纯粹只是一个处处受制的上位者角色。符青峰之死,齐王没追根究柢,是因为齐王没有人证及物证,因此无法堂皇正大地兴师问罪,更因为了三军的和谐,齐王才能够忍而不发。

每个人的耐性都有底限的,在长安时,他遍交百官,不断探测着众人口中所有关于齐王的人与事,想藉此了解齐王的底限究竟在哪、他们究竟可以将齐王逼到何种程度,可他费尽心机,却总得不到个答案,也不知还能用何种方式旁敲侧击。

齐王将自己藏得太好了。

战后遭追打不得志的信王、不能出兵江南大志不能伸的晋王、领地被赐在巴陵忿忿不平的宣王,他们三者,官场上失足跌跤的模样,他人抵都已听过、见过,如今九江逢难,总算是有机会一探齐王的底细了,但他却不想用此事来得到齐王的答案。

他担心,一但齐王自上位者变成了毫无忌惮的下位者,事情,恐怕就很难收拾了。

下朝后亲召二相与国舅会商的建羽,坐在龙椅内举高了手中之折。

“这是怎么回事?”

“启禀圣上,盘古营暗中调动兵马,太子意图不轨。”上折的国舅顾史丘,自动上前禀奏。

“真有此事?”已看过折中所奏,但不太相信太子会有此举的建羽,低首看向其它二者。

“圣上,守护京畿乃太子之责,兵防调度乃常事。”身为太子丈人,禄德功立即为太子护航。

“常事?』顾史丘反唇相讥,“天下有战吗?”

禄德功振振有诃地回道:“天下无战但有灾,太子调兵赈灾有何不妥?”

“杀鸡焉用牛刀?”顾史丘冷冷一笑,“各地郡县之兵已分派王太子手中以供太子调度赈灾,太子手中之兵足以赈灾,然盘古营兼负护卫圣上与长安京畿重责,历代以来皆镇守于京畿不得擅动,太子擅动兵员,若非别有图谋,作何它想?”

“欲加之罪何患无词……”禄德功涨红了一张脸,还想再为太子开月兑几句,气势凌人的顾史丘立即打断他。

他刻意瞥向建羽,“再说,太子私自为盘古营征兵一事,可上奏过圣上?”

压根就不知太子拨兵的建羽,一手撑着下颔,思索了半晌后,将目光转向始终都未发二日的阎翟光。

“爱卿以为呢?”

“回圣上,臣亦认为太子用兵过当。”不打算置身事外的阎翟光,不疾不徐地说出看似中肯,实是火上加油的看法。

隐怒在心底的建羽,将折子扔在御案上,扫视着这三个一直部隐匿实情未报的臣子。

“还有什么是朕仍蒙在鼓里的?”调动长安的兵马,却无人上奏,他们可真定给足了太子面子。

“巨不敢……”懂得适时扮推委的阎翟光,低首拱手往旁一退。

“阎相不妨直言。”相较于与皇子们有关的二者,建羽较在意的是这个不处于任何一边的第三者之言。

“臣以为,太子若要证明并无不轨,就当将盘古营奉还于圣上手中不再私用。』阎翟光边建议边又装作不意地抖出一些小道消息,“一直以来,太子行事乖戾,朝中早有怨言,若能梢减太子气焰,恰可以正视听,也好还太子一个清白。”

建羽两眉一拧,“朝中有何怨言?”

“这……”他一脸为难,还回首瞧了正恶狠狠瞪着他的禄德功一眼。

非要捉住这个良机的顾史丘,马上接续滔滔不断,“回圣上,太子贵为干岁之躯,处处占尽风流,亦挟威自重。太子无论是明里或暗里所为之事,皆今朝中大臣敢怒而不敢言。”

“国舅造谣不够,现下又无中生有起来了?”与他宿怨早巳深积多年的禄德功,顾不得这是在圣上面前,当场与他杠上。

“爱卿?”不理会这两个都怀有私心的人,建羽在他们舌战之时直接问阎翟光的看法。

“国舅所言,的确时有耳闻。”阎翟光又是一个躬身颔首,再次扯了禄德功一把。

一直以来,都认为身为千岁之躯的灵恩,是个称职也受百宫称赞的太子,但在今夕听闻这些不为他所知的一切后,建羽忍不住要怀疑,究竟他所知道的这个太子,与他人眼中实际上的太子,是否真同为一人。

“都听到了些什么?”非要在今日弄个清楚的建羽,既起了个头,也就随之继续追问下去。

阎翟光一副有所忌惮的模样,“若无实证,臣不敢妄言。”

“叫你说你说就是!”捺不住性子的建羽,一掌重拍在御案上。

“据闻…上阎翟光吞吞吐吐,看向建羽的两眼里盛满了惧慎,“朝中传言,京畿并非在天子脚下,而是在太子眼下……”

“放肆!”当下怒急攻心的建羽,霍然拍桌站起。

圣上息怒……”阎翟光慌张往前一跪,“是臣之过,流言蜚语,自是下足采信,臣不该道听涂说在圣上面前妄言……-

“说!”建羽忿指着他,“说下去!”

“臣不敢……”阎翟光连忙伏首在地。

“你说!”建羽将指尖一转,直指向巴不得能多说上几句的顾史丘。

早就准备好-番说诃的顾史丘,慢条斯理地补上阎翟光未说的部份。

“圣上,长安城人人皆知,太子一手即可倾城,太子要风要雨,谁若敢忤逆,不是落得满门皆灭,就是落得革职下狱,朝中无人敢上谏圣上,是恐太子将会对付他。”

“圣上-”眼看太子极力想隐瞒的实情遭国舅一一摊开来,不愿太子真因顾史丘而惹祸上身的禄德功忙不迭地想解释。

不许他插嘴的建羽,随即瞪了他一眼令他噤声。

“圣上-”说完了部份后,顾史丘开始边说实情边加油添料,“自太子收回洛阳,太原、扬州三地以来,三地皆有民怨。百姓怨于太子征高税,地方官更是因惧于太子,只能放任太子手下独断独行,权揽各地要务搜括民脂中饱私囊。”

“这些朕怎么都不知情?”面无表情坐回椅内的建羽,冷冷地看着这三个能在他面前直言者。

彼史丘一脸的委屈,“回圣上,太子只手遮天,任何不利于太子之音,皆被挡拦在金銮殿外。谁若有心反太子,谁若胆敢向圣上谏言,谁就是自寻死路。”

难以置信耳边所听到的这些话的建羽,面无表情地坐在椅中,拾起一手不再让顾史丘开口,亦不让禄德功反驳,还跪在殿上的阎翟光,悄悄拾首瞧了建羽的脸色之后,装作没看见地再低下头去。

盛怒之外,遭受打击更重的建羽,一手紧握着椅缘。

位在太子之位上,进退得宜,更在朝政上总是为他分劳的灵恩,会是这样的太子?在未登基之前,与他一同携手定过朝中的明争暗斗,忍辱吞声的灵恩,在得了权势后,竞变成了这等欺君榨民的太子?

这敦他怎么相信?

暗中调动盘古营,真正的目的是为了什么?为了防那些皇弟们?遗是为了防他这个父皇?或是,灵恩想在事实被揭穿之前拥兵自保?他不明白,身为太子,这个皇位迟早都会是灵恩的,他也一直都认为灵恩是接掌帝位的不二人选,长久以来,他待灵恩除了『信』字外,别无它字,可当他发觉这个信字的后头还藏有权与利之时,他也不禁开始动摇。

身为人父都会动摇了,更何况是与众皇弟竞争的灵恩?

在这片无人敢打破的静默之中,殿中的三人莫不屏息以待,跪在地上的阎翟光,不发一语的建羽以指朝他勾了勾,示意他上前时,忙起身来到建羽的身旁,弯低了身子听建羽在耳边问了两句后,他默然颔首作为答复。

心思百般复杂的建羽,摇手命他退下,过了一会,他再指向似还有话要说的顾史丘。

“想禀什么?”

“圣上,如今江北大旱,江北各地官粮皆在太子于中,太子若要饿死一个长安城,轻而易举。太子若想造反,盘古营就待太子一声令下。”照着文翰林所给的说词,有备而来的顾史丘一字不漏地上禀,“故臣以为盘古营之事,圣上千万不能等闲视之,圣上应速拟应对之道。”

“圣上,此乃国舅片面之言,事实-”

建羽抬起一掌中止禄相之言。

“太子身在何处?”是真定伪,当面对质再快不过。

“回圣上,太子正在太原赈灾。”就等他问这句的阎翟光,马上拱手以覆。

“拟旨,速命太子返京。”

“遵旨。”

百忙之中被袁天印派人拖回府内的玄玉,坐在大堂内二日不发地盯看着站在他面前的冬卿,而首次在玄玉身上碰了钉子的袁天印,则是坐在二芳无言地摇着纸扇。

“不行。”与妻子的视线僵持了许久后,玄玉再次向她摇首。

河南府百姓集资,凑了一大笔钱要救济九江,这等投桃报李的美事、这笔可以解九江燃眉之急的银子,他要往外推?压根不能明白他干啥要把救命钱往外推的冬卿,首次面对他这种谁都动摇不了的脾气后,终于有点理解,袁天印为何要在劝说失利后把她给推来上场代打。

“为何不行?”发觉他比任何一个与她交过手的洛阳官员都还要难缠后,冬卿耐着性子,好声好气地再问。

“这钱我不能收。”没法与她大声说话,更不曾同她吵过架的玄玉,在发现她的火气已经上来后,压低了身段扬手想将她拉来身边坐下。

冬卿不领情地挥开他的手,“王爷若不收,就是辜负他们的一番心意。”

决心要打回票,但却不知该怎向自家妻子求和的玄玉,揉了揉微疼的额际,求救地看向一旁的袁天印。

袁天印却耸了耸肩,刻意把脸转到二芳装作无视,摆明了站在冬卿那一边。

玄玉疲惫地叹了口气,“现下全国各地皆有困难,河南府亦在闹早,百姓若是在此时把老本拿出来,这叫他们吃什么?过什么?如此一来,岂不足让他们陪着咱们一块苦?”

“但他们明白九江的情势更危急啊。”不肯让步的冬卿往前站了一步,要他两权相害取其轻。

“冬卿,咱们不能拿百姓的血汗钱。”

难得动怒的她,忍不住两手抆着腰。

“那些血汗钱是你借给他们的!”她在洛阳待了那久,代他做了那么多,还不就是怕会有这一天?

“妳别动气……”深伯她动了胎气的玄玉,在她愈来愈激动时搂着她坐下,并赶紧为她端来茶水,“先杯喝水,有话咱们可以慢慢说……”

“要讨好我也很简单。”仗着自己怀胎三月,母凭子贵的冬卿用力把头转过去不看他,“把钱收下来。”

他苦皱着眉,“冬卿……”

“有康大人在,河南府百姓不会有事的。”她反而转过身子,两手捧着他的脸庞向他保证。

噤声不语的玄玉,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去雁,去准备一下,待会就出府。”看出他眼巾没有商量的余地之后,冬卿干脆起身向一旁交待。

“妳要上哪?”玄玉忙探长厂手将她给拦下来。

“既然你不收,那我就自己去收,反正这份礼是要给我的又不是要给你。”对河南府百姓下工夫的人定她,做人情的也是她,他

不要,她要。她可没有办法看他咬紧牙关,为了九江等地继续日日在外头不要命的拚下去。

“冬卿……”

她亮出袁天印所收到的那封信摆在他面前,“河南府百姓指名我得亲自去收,他们要当面谢我。”

“不成。”他摇头。

“这笔钱可救九江、鄱阳、豫章,我说什么都得将它收下来。”已经放弃打通他的任督二脉后,冬卿也摆出了一副任谁也别想改变她的主意的模样。

玄玉只好改采柔情攻势,“妳得想想妳的身子……”

碧执不下于他的冬卿,两眼瞬也不瞬地瞪着他。

“这么着吧,我去。』他深深吐了口气。

“不行!”他去了就只会回了那笔钱而已。

“师傅。』左右都无法攻克她,玄玉忍不住回头要那个袖手旁观的袁天印出面声援一下。

置身事外的袁天印索性以扇遮住脸。

“这是你们夫妻俩的事。”真难得能看他一路挨打。

“这事就这么决定了,我待会就启程,我会尽快回来。”不等他再次反驳的冬卿,推着大忙人的他往堂门走,“你回去忙你的吧,长空他们还等着你呢。”

“九江渡口已毁,妳要在哪见他们?”被推着定的玄玉不放心地扯住脚步。

“石守近处。”

当下他立即回首,紧张地以两掌捉住她的肩。

“我派兵护送妳去。”

冬卿顿了顿,有些明白他的多心,“在领地内派兵,不但会引人非议,此举也等于是泼了河南府百姓一盆冷水,摆明了王爷信不过外人。”

“但石守是凤翔的治地。”一想起凤翔的为人,他就怎么都觉得不妥。

“我多带点人去就是了。”她安抚地拾手轻抚着他的颊,“好吗?”

“妳要小心。”不得不让步的他,忧心仲仲地再三向她叮咛。

“嗯。”她向他颔首,快步走向堂内,“我去准备。”

眼睁睁看着怀了身孕的爱妻就这样出门冒险,玄玉一脸不痛快地瞪向袁天印。

“你得逞了。”叛徒。

袁天印装得很无辜,“没法子,她的面子比我大。”师不如妻嘛,就知道找她出马肯定管用。

“堂旭,你派队人马护送夫人去。”忐忑不安的玄玉,不放心地朝身后弹指。

堂旭点点头。

“堂旭。”在他要步出大堂时,玄玉慎重地向他吩咐,“当心点,务必要照顾好夫人。”

“是。”堂旭一愣,很快地承诺。

“王爷在担心什么?”袁天印走至他的身旁,好奇地瞧着他眉心千百结的模样。

“我也不知道……”他就是浑身的不对劲,“我总觉得,长安闹成那样,凤翔却在巴陵无声无息,事情似乎有点不对头。”

“我倒忘了宣王这号人物……”经他一提醒,这才发现也没想到这事的袁天印,脸色也跟着严肃了起来。

“师傅?”

不安跟着袭上他的心头,“叫堂旭多带点人。”

她只是想救九江而已。

她从没想过,她得为九江付出代价。

在石守近处渡口顺利的收到了河南府百姓所赠之银两后,为免玄玉会悬心,不敢多留太久的冬卿,送河南府百姓登船返回北岸后,立即命堂旭启程返回九江。

就在他们离开不久,尖锐得足以刺痛耳膜的箭啸,蓦地自四面八方传来。犹不及弄清发生何事的冬卿,突遭与她同坐在车内的去雁猛然推倒在椅上,天旋地转间,飞箭钉插在车身上的响音覆盖了一切音息,被去雁紧密地压在身下的她,在一片漆黑里,什么都看不见。

不知过了多久,外头的箭音稍止,替换上了一阵阵的刀剑交击与嘶声吶喊,有些晕眩的她眨了眨眼,试图埋清现下是什么状况,但一行温热不问断的液体却滴落在她的脸庞上,她一怔,同时感觉到自她的背部也传来阵阵湿意。

“去雁?”勉强推开趴在她背上紧抱着她不放的去雁,在车中昏暗的光线里,她不确定地唤着。

意料中的沉寂,令她忍不住地伸出乎赶紧抚上去雁的口鼻。她紧咬着唇拔掉去雁身上那不知几枝代受的箭,鼻酸地用力按紧她的伤口。

突如其来的光线自被打开的车门处映照进来,她惊吓地随手拿起一柄箭,但迎上的,却是一脸心惊胆跳的堂旭。

“夫人您没事吧?”

怔然问,冬卿雨眼越过堂旭的脸庞、肩头,视线直落在外头已成战场的官道上,看着那一群不知打哪冒出来的人们,正齐攻向前头他们以为载有大笔银子的随车。

风声是怎么走漏的?又是谁敢在齐王的领地上堂而皇之的打劫?

强迫自己得冷静思考的冬卿,默然地看着外头那群身穿黑衣行动敏捷的人群,如此训练有素,不可能是流盗或一般打劫的匪寇……

他们是军人。

当这个认知进入冬卿脑中后,她立即一手紧捉着堂旭的衣袖。

“银两呢?”

“还在后头的车里。”

“先派人突围把银两送回九江!”探首看了身后亦遭到攻击的随车之后,她马上阻止堂旭将小队调往她这儿保护她。

“夫人……”

“事关九江兴衰,务必要将银两送至王爷的手里!”不给他考虑的机会,冬卿用力将他推出车外,“快去!”

才被推出车外就惊险闪过一箭的堂旭,唤来几个人护车后,马上命车夫带着王妃速离此地,而他自己则是率队冲向后方载有银两的随车,实时拦下打劫者与其困斗,让随车趁机先行。

到底是哪一营派出来的兵?

奋战中的堂旭,在留下来与打劫者们缠斗之时,脑中不断思索着这个问题,此时一柄飞箭直朝他而来,他偏首闪过,同时飞快地捉住那柄飞箭,正想将它住手中的打劫者身上插时,他突然止住了动作。

“女娲营?”认出箭矢的堂旭,难以置信地张大了眼。

“堂旭!”在车夫遭乱箭射死之后,待在车里的冬卿朝他大唤。

“留活口,不准让他们死!捆也要将他们捆回去!”一掌击晕了手中之人后,堂旭将他扔给一旁的手下并鼓足了气大暍,紧接着他跃上马匹狠狠将手中的缰绳一扯,挥着大刀策马奔往车舆,搭救生死悬在一线之间的冬卿。

眼看突围有望,钱车也已经先走一步,命手下快撤的堂旭,不敢恋战地一把将冬卿自车里拖出,拉她上马后全速疾奔,驰王中途,骑在他两旁的手下纷纷中箭落马,而他怀中的冬卿身子也?地大大一颤,随即往后倒在他的怀里,他低首一看,长柄的兵箭,一箭正中她的肩头,一箭,静插在她的月复侧。

“夫人!”

入夜后,九江即下起了倾盆大雨,滴滴敲打在檐上的雨声,在夜里听来格外清晰。

坐在床畔的玄玉,一手握着那只沾染血迹的小手,即使他曾挥军千里打过灭南之战,即使他曾手刀无数敌军,在这夜,他却从不曾这么深刻地感觉过,血的颜色,是如此的惊心触目。

当载着银两的钱车先行返回九江,并通知王妃遇袭之事,顾不得雨大的他连忙冲出府外,此时策马一路呼啸驰进九江城内的堂旭,在他不愿相信的目光下,慌急地抱着一身血湿的冬卿跃下马将她交至他的手里,自那时起,他的神智就一直很恍惚。也许,是因为近来救灾之事让他过于劳累,也可能是身后那一路滴进府内的血迹,让他总是一刻不得闲的脑袋,霎那问再也不能容下任何事物。

袁天印召来府内的大夫,府中的女眷也频频在他的寝室出出入入……院中过于明亮的灯火和一身冰冷的雨水,让失神的他清醒过来。

在他听完大夫的说明踏进房内时,-种远比当年听闻素节死讯的疼,像是冰冷的雨水,一点一滴地渗入他的心扉。当他踏进房内,远处烛火下的冬卿,呼吸浅浅的,看似睡得很沉,但她过于苍白的秀颜,相地上那些未收定染上了血迹的衣裳,却让他禁不住要想,如果这是一场噩梦,他不要她清醒地陪他一块面对。

手中纤细的掌指动了动,玄玉看着方自鬼门关前定回来的她,在这时正扇动着眼睫。

睁开眼许久,光影仍是有些模糊,尤其是坐在她身旁背着烛光的他,脸庞看得不足很清楚,浑身作疼的冬卿试着挪动身子,但他猛然收紧的掌心,在那一瞬问握得她好疼,也让她想起了发生过何事。

在烛光下与他面对面,看着他努力想要隐瞒心事的眼眸,不需猜测,她马上明白了他会坐在这的原因。

“银两到了,王爷总算可以安心了。”凝聚了所有力气说出了头一句话后,她很想再附上一抹能够让他挥去眼中伤痛的微笑。

没开口的玄玉,兀自收紧了掌心。

“对不起,我该听你的话的。”努力忍住哽咽的她,一手轻抚着他的面颊致歉。

按着她略嫌冰冷的手,玄玉嘴唇张了又合、合了又张,试了好几回,却怎么也无法把话说出口,隐隐的颤抖自手中传来,他分不清这是她的或是他的,而他更不知到底该怎么告诉她,他们因此得到了什么又失去了什么。

“孩子……”一如她的哽咽,他亦沙哑得难以成言。

“我知道。”藏不住的泪珠顿时掉出她的眼眶,她强迫自己转过身去,“我知道…‥”

“以后会再有的。』他试着想劝抚,更想试着将她的自责全都转嫁到自己的身上。

冬卿没有说话,只是坚持地背对着他,玄玉伸长了手臂轻柔地将她转过身,难忍地看着泪流满面却不肯哭出声的她。

“冬卿。”他俯身将她揽至怀里,低声在她耳边一句句地唤,“冬卿……”

雨水流过袁天印的脸庞,候在屋外的他,不似其它闻讯赶来的人般,都围在堂旭的身旁想劝起同样也有伤在身,却跪在原地动也不动的堂旭,他只是无言地看着跪在雨地里的堂旭。

接近天明之时,玄玉终于打开门扉定出屋外,站在门边低首看着始终都没动过的堂旭。

“王爷,现下应以王妃的身子为重。”虽然明白他的性子,袁天印还是先为已经够自责的堂旭说上一句。

就着微亮的天色,众人不约而同地看着面无表情的玄玉。

“王爷?”当沉默占据过久时,袁天印在众人恳求的目光下再度开口。

然而玄玉谁也不看,只是将两眸定在堂旭的身上。

“是谁?”

“宣王。”堂旭立即仰起头。

“你肯定?”两丛忿火在他眼中隐密地燃烧。

堂旭二话不说地自怀中拿出,那两枚自冬卿身上所拔出折断的箭头。

“玄玉,堂旭捆了些人回来。”伯玄玉不采信他的话,一旁的顾长空接着出声。

玄玉转身就走,“杀了那些人。”

“但他们是-”顾长空追在他身后。

“我不需要人证及物证。”他冷着声将话打断,头也不回地走出院外。

看着那具雨中的背影渐行渐远后,袁天印转过身,首先点名顾长空。

“长空,你立即出发到丹阳一趟。”

“丹阳?”他皱着眉,“见信王作什么?”

“讨债。”模清玄玉想法的袁天印,在重新振作后开始为玄玉接卜来想做之事铺路,“告诉信王,有借,就得还。”

“我这就启程。”

袁天印再偏过脸,“燕子楼,派人将此事通知丹波与乐浪,请他们速返九江。”

燕子楼无言地转身离开。

在他们定后,袁天印命也候在屋外的大夫与女眷再次入内,在房门关上时,他走至堂旭的面前蹲下,感同身受地瞧着童旭的脸庞。

“今日之事,是我之过,我该料到的。可王爷却不肯怪我,他只肯责备他自己。”

同样也很明白玄玉性子的堂旭,更是难过得握紧了拳。

“别怪自己,王爷他也是人。”袁天印叹息地将他自地上拉起,“事实上,就算他再怎么能忍,他也忍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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