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眼前的寂静山谷,齐若馨并不感到陌生。
两个月前,雷利觉也曾经将她带到这个山谷里,那时,她是他的俘虏。
现在呢?她依旧是他的俘虏,就算没有有形的束缚,她的心却早已被他牢牢地捆绑住了。
“干嘛带我来这里?”齐若馨扬起细眉,压抑下内心所有的痛苦,她用冷漠来伪装自己,“来炫耀你的成功吗?”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雷利觉双手抱拳,目光凌厉的扫过她冷笑的脸,“我只是希望有个地方可以让我们好好的谈一谈……”
“还谈什么?”齐若馨怒瞪着他。
“既然我们都知道彼此的身份,你觉得还有什么可以谈的吗?难道你又要说什么不是可以要隐瞒我,而是不知道你怎么说出口之类的混账话?”
“我是刻意隐瞒,就是怕你胡思乱想!”他深吸一口气。想要遏制住自己胸口的一股窒闷之气,“那么你呢?你也是可以隐瞒吧?”
“为什么又扯上我?我刻意隐瞒了又怎么样,反正你也……”
“那又怎么样?”她轻描淡写又盛气凌人的口吻,终于让他怒吼一声。
“你可是皇上的亲姐姐!你觉得没有怎么样吗?”如果早就知道她的身份,他就不会任凭自己深陷下去而不能自拔了!
“你既然知道,还敢这样和我大声说话?”齐若馨不明白他何以一脸的愤慨。
难道应该生气伤心的人不是她吗?她才是那个收到欺骗的人!
“那要怎么和你说话?”雷利觉双手插腰,一脸桀骜不驯,“是不是要我下跪呢?公主殿下?”
他声声“公主殿下”都带着嘲弄的意味,听起来异常刺耳,也让她怒不可遏。
“为什么不?”齐若馨端起她的公主架子,站在那棵她曾经被他围困过的大树前,借着明亮的月光,神情犀利而傲慢的凝视着他,“见到公主,你是一个庶民,难道不应该下跪吗?”
一抹凌厉之色从他坚硬的嘴角掠过,他定定回视着她,“所以,你是认真的?”
“还是你与宋绍波一样是叛党逆子,所以见到我这个公主,可以公然不跪?”她昂起小巧的下巴,双眸里有着冷冽。
“雷利觉,你的表现真是非常出色,我丝毫没有怀疑过你与宋绍波有任何瓜葛,更不会想到你是他的好兄弟,可惜,功亏一篑,还是让我给发现了,现在,你又想耍什么把戏?难道你不对我解释你和他的这层关系吗?”
雷利觉用更锐利的眼神,逡巡过她既高傲且充满仇视的脸,双唇紧抿出愤怒的直线。
“十二年前,我十五岁,离家独自一人出外闯荡江湖,想看看寨子外面的世界到底是怎么样的,也向往行侠仗义江湖的侠客生活。”当他张开口,表情异常凛然。
“有一次因为与人比试武功,遭人暗算,差点失去性命,多亏了大哥他出手相助,我才渡过危机,过去的大哥非常刚正不阿,遇到不平之事都会仗义出手,因为敬仰他的人品,也蒙他不弃,我便与他结为异性兄弟……”
“刚正不阿?就他一个乱党逆贼?我看是胆大包天、利欲熏心、凶残成性的无耻小人才对!”齐若馨冷哼一声,哂笑着打断他的话。
“不管公主信不信,当年的他的确在江湖上很有名望,也受到众人尊敬。”他绷紧脸上线条,“之后他认识了被撤藩的洛安王之子齐天傲,才会有如此变化。”
“变化就是他助齐天傲造反,后来又杀了齐天傲自封为洛安王,当了叛军首领,与朝廷对抗,妄图以卵击石、颠覆朝廷。”她满眼都是鄙夷与蔑视之色,“我若是你,当手刃这个叛贼,为了那些因为他的叛乱流离失所的黎民百姓,也为了那些身亡的官兵将帅,还为了天下正义与现在被困在洛安城里的千万百姓……”
“这些不用你说,我也自然明白!”他垂在身侧的双手渐渐握紧,“可他是我的大哥,我不能杀他!我与他月下结义时,曾经向三神发誓,从此之后情同手足、同甘共苦、生死不渝。”
“雷利觉说出口的誓言都一定会被遵守是不是?”脑海里闪过许多画面,他曾经说过的那些话,还有她对他毫不怀疑的信任……齐若馨面色如纸,心魂颤栗。
“看起来还真是有情有义,但其实你只是在为自己找借口罢了,宋绍波倒行逆施必遭天谴,你以为他能逃月兑得了覆灭的命运吗?”
“他当然无法逃月兑。”雷利觉眉宇紧蹙,一股沉痛之色染上眉梢,“但作为兄弟,我也有不能去做的事,公主殿下,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我雷利觉无法背叛自己的誓言,只能尽我所能劝他早日收手……”
“你成功了吗?”她刻薄的打断他。
“没有!”雷利觉聚拢的眉峰上被一层懊恼笼罩,“大哥实在太过顽固不化,再加上李瀚的教唆,他完全听不进我的话……”
“我就知道会这样。”齐若馨的心脏处传来阵阵的痛楚紧缩,她带着不可思议的表情瞪大双眸望着他,“你对秦将军也是这么说的,由你去劝降宋绍波,而让他暂时按兵不动,好让你实施你的计划。”
“没错。”他众拢得眉峰上的懊恼仍未散去,“我也有负将军的重托。”
“真是可笑。”她紧闭起双眼,嘴角撇出讥刺的笑容,但那笑容里却蕴含着那么深与沉重得悲哀,“你若真要去劝降宋绍波,又何苦浪费时间在我身上?你处心积虑的隐瞒自己的身份,又将本公主骗去燕云寨,用你的花言巧语获得我的信任还有……”垂下充满悲伤的双眸,她哽咽的瞬间,肩膀也微微抖动着。
“我隐瞒了宋绍波是我大哥的事实,的确有私心,但那都是怕你因此不愿信任我,怕你不能安心养伤,而别无他意,我也对你说过,等事情了结,我会把前因后果都告诉你……”她嘲讽的话语引起了他的戒心。
“难道你以为我还有其他目的不成?”
她抬起眼,眼里布满的是冷漠的恨意,“这不是明摆着吗?我是谁?我是齐若馨,是平阳公主,如果可以得到我的信任,便能不费一兵一卒打进平乱军内部,获取军情,同事也在必要的时候可以拿我为人质,威胁秦帅甚至皇上!”
两束凌厉的视线从他精亮深沉的双眸里射出,一瞬不瞬地落在她脸上。
雷利觉表情紧绷。
“你的确差一丁点就成功了,你知道吗?我真的曾经相信你说的每一句话,甚至在我发现你对我撒谎后,也被你那些甜言蜜语所迷惑,我……”心底的酸涩涌上眼眶,她猛咬住下唇,抑制着将要崩溃的泪堤。
“明知你只是个庶民,甚至是山贼!我还是……还是……”泪水冲出了她最后的心里防线,一泻而下。
她说不出口,无法说出她有多么的愚蠢多么的笨蛋,居然会对他动了真情,甚至想要为他放弃公主的身份,而与他长相厮守!
他微眯起充满困惑的双眸,嘴角不断的抽动,“你以为我对你说过的那些话,都是虚情假意吗?”
“雷利觉,你很得意吧?这个天真幼稚到愚蠢的皇家公主,被你玩弄于鼓掌之间而不自知,竟然还真的成了你的瓮中之鳖,真的非常可笑和好骗……”她带着屈辱的表情擦去自己无法收拾的眼泪,却只擦到满手的心碎与悲痛。
她怎么会中了他的招?她一向以为自己聪慧过人,以为自己有识人之能,以为他只是傲慢了点、好斗了点、草莽了点……相信他是个善良的人,也相信他本性的正直……
“这就是你的想法?你觉得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你的身份,所以这一切全部都是我给你设下的圈套?”雷利觉不敢置信的握紧双拳,强忍住他胸膛里翻腾着的怒火之焰,“你怎么会有这么可笑甚至可怕的想法?公主殿下!就算我雷利觉再怎么卑鄙无耻,也绝不会做这等下三滥之事!”
“雷少当家,你真是让我失望透顶,你为何每次都要给自己找借口解释呢?都已经到了这样的地步,你还要掩饰什么?还想欺骗我什么?我没有那么傻,一次又一次的被你所骗……”
她面无血色的容颜在月光的照耀下几近透明,而她充满泪水的清亮眼眸里闪烁出伤心欲绝的光芒。
他的愤怒冲上头顶,被最后的理智所压迫着。
“现在回想起来,从第一次相遇,你就一再对我使用诡计,一再的欺骗我,我……竟会看不到你的真实面目……”她是真的付出了她的真心,从来没有给过任何人的她的心!她小心翼翼的递给他,以为自己可以获得他相同的回报,以为他们心意相通……却谁知,她所得到的只是一个天大的谎言!
“我的真实面貌是什么?就因为我是宋绍波的结义兄弟,你就认定我对你说的每一句话,都是欺骗,都毫无真心吗?”冰冷的痛苦穿透了他的身体,带给他致命般的打击,“是不是此刻不管我说什么,你都那样认定了呢?齐若馨,知道今日以前,我从来不知道你是谁,也不知道你那尊贵的身份,和我到底可以利用你什么!”
他用力握紧拳头仿佛要捏碎自己的骨头,忍耐住那股钻心之痛,他的目光专注得慑人。
“你是说你今日才知道我的身份?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巧合的事?就在我知道你是谁的时候,你也知道了我是谁?你以为我会相信吗?”豆大的泪珠滚下她冰冷的脸颊,她几乎泣不成声。
她也想要相信他的话,可是不能啊……她不能拿皇上的江山去冒险,不能拿皇室的尊严去冒险,不能拿无数洛安城百姓的生命去冒险,不能拿自己的真心去冒险……她已经犯了无数的错误,怎么能又再一次的犯下一样的错误你?这个错误,也许就会毁了她所在意的全部,毁了无数人的生命,毁了朝廷平定叛党的大计!
“所以,不管我再说什么,你都不会相信了。”胸口掠过痛楚的痉挛,他全身的骨头都因为疼痛而咯咯作响。
雷利觉抬起双眸,那里面闪烁出比寒星还要明亮还要疏远还要冰冷的眼神,扫过他最心爱的女子。
“是的,是的是的是的是的!”她咬紧牙关,强迫自己变得坚强,强迫自己变得强硬!不是为了自己,就算是为了龙溪国,她也不能再受他的蛊惑!
“那么,公主殿下,对于我这样无恶不作的逆贼,你打算怎么办呢?”咬紧牙关,他一字一句的将话语从齿缝中蹦出。
“不要以为我那你没办法,也不要以为这次你还能再度成功的将我俘虏!”
她双肩不断掠过战栗,但她娇小的脸上却浮现出一种坚定的冷酷无情。
“我可是平阳公主,不会让任何人有机会利用我去伤害那些我深爱的人,和我所要保护的人。”
“我就站在这里。”他凌厉的目光继续专注的落在她眼里,“不会离开,也不会对你做任何事。”如果她不愿意再信任他,那么他的确可以放弃说服她,“你可以不相信我的话,但我雷利觉绝对不会去伤害你半分半毫——永远不会。”
停止了他颀长的身躯,银白月光下,雷利觉傲然矗立,棱角分明的轮廓变得更加的深刻犀利。
无数崩溃的泪水再度在她脸颊上泛滥肆虐,她无法遏制自己心底排山倒海般的悲恸以及软弱,软弱的想要相信他的话,软弱的想要冲向他,不顾一切……不,不能!她怎么还会产生那样可怕的念头,就因为他的几句话?
“你也无法伤害我了。”她强迫自己更加冷酷也更加无情。
“你已经中了我的蛊术,从今以后,休想在靠近我一步!只要你想要靠近我,就会全身虚弱,吐血不知!”蹙起秀眉,她握紧了还在痉挛的手指,傲气十足的凝视着他。
“是吗?你对我下了蛊?”雷利觉的嘴角勾出一抹充满苦涩与讽刺的笑痕双目炯炯。
“什么时候?看来你对我还真是非常防备,你坚信我会伤害你吗?”
“就在你把我带来这里的时候。”望着他那让人颤抖的利眼,她忍不住回答了他的话。
“我的确不会再给你任何机会来利用我了。”也不会让你再有机会伤害到我了。
她倔强的昂起头,不想让他知道,此刻的她早已千疮百孔,早已被他伤得体无完肤了。
他继续冷笑着,深邃的眼里闪烁出让人不寒而栗的冰冷光芒。
“如果我还是想要靠近你呢?”雷利觉跨出了一步。
“你……你干什么?”齐若馨惊惧的尖叫,“难道你不要命了吗?我下的可是绝情蛊,除非下蛊之人,无人可解,无法可解!”
“绝情蛊?好名字。”他漠然一笑,坚毅的五官上掠过痛心的苦涩,“一生一世都想要那个人再靠近一步,的确够绝情。”说完,他又再踏出一步。
“雷利觉,你疯了!”她目光疯狂的扫向他的脚下,眼神充满了迟疑与仓惶。
“你不要以为我会对你心软!自从我知道你的真实身份后,我对你已经没有一丝一毫的情意了!我对你只有恨,彻骨的恨!”不知不觉间,她用力的大喊。
“是吗?”他眼里浮现出的光芒是那样的坚定不移,“那就让我来证明一下。”
他再度朝她踏出一步,而在踏出的同时,身体猝然摇晃了一下。
“这是很厉害的蛊咒!虽然不属于邪蛊之类,虽然只是禁止他人靠近……但如果受益之人还是一意孤行的话,真的会死的!”急迫的泪水再度滚落眼眶,她的心脏不断的痉挛收缩。
“如果我死了,你会相信我的话吗?”他再度踏出一步,身体的摇晃加剧中。
“不,我永远不会再相信你!所以你……你不要再走过来了!我下的蛊术从来不会有任何的差错,我可以保证,只要你再踏出几步,就真的会有生命危险。”她往后退去,想要尽可能的远离他。
可是她知道,那是没有用的!只要他不断地走向她,那么就算她逃离了,他身中之蛊还是会发作而取他性命的!
然而,他仿佛没有听见她的话,还是固执地一步又一步向着她靠近,此刻,在他的脑海里没有任何想法。
当他知道她对他下了蛊,当他听到她的那些话后,愤怒的火焰与深刻的情感还有他自尊与骄傲……交织成了他此刻的执念,他不愿再多做思考,也早已之生死于度外,而只想走近她。
“公主殿下,我雷利觉所做之事,向来由我一身来承担,请你不要迁怒于燕云寨,他们之中没有人知道你的身份,也不曾想要利用你。”
就在他走近她的每一步中,他的身体的确越来越虚弱,眼前也开始冒起金星,头脑逐渐昏沉,脚步逐渐不稳……
“停止,停止,快停止!”她双手掩面,高声大喊,混乱中,她甚至想要将手伸向他,扶住他逐渐摇摇欲坠的身躯!“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是在威胁我吗?没用的,这样没用的……”
“有没有用,我根本……不在意了……”喉间涌起了血腥的味道,他用强大的意志力将血液逼回体内,继续一步一步地走向她。
所有的意识都只集中在一点上,他必须走向她,耗尽所有的生命也要走向将他的感情弃之如敝屐、不愿再相信他的这个女子!不是什么威胁,也不是什么证明,他只是想走向她罢了……齐若馨的心脏仿佛被人用力挖去,而没有了任何的感觉与心跳,放下双手,张大双眸,泪水无声奔流的同时,她也只能定定然凝视着他。
逼毒在他的身体里泛滥,而让他再也无法踏前一步,毁灭般的昏眩侵蚀了他的头脑,想要夺走他的意志。
“公主……还记得我对你说过的话?”一口鲜血从他口里喷出,染红了他蓝色的衣襟。
“不要,不要,求求你,不要再走了。”她慌乱失神中,居然向他踏前了一步。
“我说过……不管现在还是未来。”又一口鲜血涌出,而他所踏出的每一步都变得无比艰难。
“雷利觉,你要逼死我妈?”齐若馨看着他喷涌而出的鲜血,无法承受的跌倒在地上。
脑海里掠过了疯狂的念头,她要为他解除蛊咒,她不要他死,她不能让他死在自己面前,什么江山社稷,什么黎民百姓,什么自尊骄傲,什么王室尊严……一切一切都不重要!她只要他活着,活着就好!
“我说过……我的心……对你的这份心意……永远都不会变……”雷利觉低沉有力的声音渐渐变得虚弱,而他也终于向着地上倒去。
他单膝跪地,依旧用长剑勉力的支撑住虚弱不已地身躯,涣散的眼神还是一瞬不瞬地望着她的方向。
“到了这个时候,你还说这些干什么。”她伸出手去,颤抖地,盲目的想要为他解除蛊毒。
“只要你给我时间,终有一天我会让你知道……可是,已经没有任何的时间了。”他一把握住她伸出的手,也阻止了她替他解蛊。
“放开我,你快放开我……必须用双手才能完成解蛊的动作,你这样我没办法救你……”她极度狂乱的大叫着,而他的握力那么强大,她根本无法挣月兑!奔腾的泪水完全模糊了她的视线,所有的神经都在激烈的颤抖和疼痛着。
他将毕生的力量都集中到了握住她的动作上,不愿放开,也不能放开。
“我终于走到你面前了……没有任何人、任何蛊术可以阻止我走向你。”雷利觉紧绷的脸庞上闪过绝然与死亡的灰色,“我不会允许,它们将我们分开……”鲜血从他嘴里不断喷出,染红了他们相握的双手,也染红了她杏色的衣裳。
“不……”当她看着他缓缓闭上双眼时,她痛苦的大声嚎叫。
齐若馨依旧无法将自己的右手抽回,而她的灵魂仿佛也在他闭上双眼的那一刻跟着灰飞烟灭了。
她拔出他的长剑,朝自己的胸口刺去!
她想到另一个解蛊的办法,只要她死了,她所辖的蛊咒就会全部失去作用了。
所以,她想解救他,就只有那唯一一个办法而已!
只是,她刺向胸口的剑并没有成功,因为有人用梅花镖打落了手里的长剑。
雷利觉倒在她的面前——来不及了,一切都来不及了!
如果她不是齐若馨,如果她不是平阳公主,如果她不会蛊术,那么他们之间是否会有不同?他们根本就不会相遇,也不会发生这一切的恩怨纠葛,那么她也不会对他下蛊,他也就不会因她而死了!
回握住他冰冷的手,齐若馨的身体也坠入了最冰冷的地狱深处。
她闭上了自己的双眼,在一阵天旋地转的毁灭感后,她被自己拖入到了痛苦与黑暗的深渊中。
一年后央华宫瑶秀殿
初夏午后,树荫下凉风徐徐,往后向紫桑与公主齐若馨二人便坐在花园里下棋谈心。
“皇姐,明日便是真龙祭斋戒日的首日,皇上按惯例要出外狩猎,他让我来问你,是不是也想同行?”向紫桑带着亲切得笑容看向齐若馨。
真龙祭师龙溪国一年内最重要的祭把,祭把前三天,龙溪国所有百姓都必须要沐浴斋戒,换上素衣,每日晨昏必须祭拜龙溪国的“三神”——即天神、水神、山神,祈求三神保佑龙溪国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皇上每年的狩猎,也算是为了祭袒奉献祭品的仪式,他自十八岁就登基做了皇帝,国事繁忙又纷争不断——藩王割据、邪蛊之祸、北方叛乱……真的需要有几日可以喘口气,放松一下。”齐若馨微微摇头,“我跟去干什么?他一个人才能玩得尽兴。”
“好在北方的叛乱已被成功平定,工部户部正加派官员帮助百姓重建家园,皇上还下令北方各州府衙门减免税收,重修道路,开放市集……相信不久以后,受影响的百姓一定会渐渐摆月兑战乱的阴影,重新过上太平日子。”向紫桑手持一子,久久没有下手。
“希望如此。”齐若馨原本坦然自若地神色又刹那的慌张,只是向紫桑专心于棋局,未曾发现。
“昨日在流金殿里,我听皇上说,当时可以成功贡献洛安城,并将伤亡减到最低,多亏了一个江湖侠客,秦将军对此人推崇备至,小祭司也对他赞不绝口,可是他却拒绝了朝廷的封赏,皇上觉得颇为可惜,一直都很想见一见此人……”落下一子后,向紫桑随口说道。
“是……是吗?”齐若馨深吸口气,却还是难掩身体的颤抖。
“说起这个人,还真是很有意思,皇上说他不懂巫蛊卜筮之术,却精通奇门遁甲,对于排兵布阵很有能耐,虽是叛贼宋绍波的结义兄弟,却以国家百姓为重,劝服宋绍波投降未果后大义灭亲,帮助朝廷平定叛乱,他虽出身草莽,还是个什么山寨的少当家,却从不伤害无辜,救助弱小,帮助贫苦百姓,很有几分侠义风范。”
向紫桑专注于棋局,依然未曾发现齐若馨的脸色异常惨白。
“皇后,小皇子和小鲍主还在午睡吗?等我们下完这一局,他们是不是也该醒了?”春天的时候,向紫桑诞下一对龙凤胎,立时举国欢腾,万民同庆。
“没这么快……吃你一子!”向紫桑喜滋滋的抬头看向对方,“这一局终于可以让我赢下皇姐了。”
“皇后好棋艺。”齐若馨早就没有集中精力,完全是在胡乱下子。
“我看不是我的棋艺好,而是公主有些心不在焉。”向紫桑温柔的嘴角掠过一抹沉思。
“等办完了真龙祭,就真的要开始操持公主的婚礼了,公主真的愿意全权让皇上做主?”
“有什么不愿意的?自古以来,有哪个公主的婚事是由自己做主的?”齐若馨的语气在瞬间变得漠然。
“自从皇姐回宫以后……”向紫桑欲言又止的瞧着她脸上,那抹让人担忧的平静,“是不是有什么烦心的事,撇开我们的身份不谈,皇姐不妨同我这个弟妹说一说。”
齐若馨淡然摇头,“谢谢皇后关心,可以生在帝王之家,比起那些平民百姓已经不知道要幸运多少了,如果我还有什么烦心事的话,真是天地难容。”抬起清亮的眸子,她自嘲的笑苦弃子,“这一局我甘拜下风。”
向紫桑识趣的准备离开,知道她不愿多谈,那么任何人都不能从她口里问出半点详情。
“时间不早,我也该走了……”向紫桑笑容满面的看着齐若馨。
“哦,对了,皇姐,刚才提到的那个江湖侠客不日就要进宫面圣了,我还真有点好奇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什么?你说什么?”原本正在整理棋局的齐若馨惊慌地起身,碰翻了棋盘,棋子掉了一地。
“怎么了?”向紫桑微微吓了一跳,“不舒服吗?”
“没……没事……”齐若馨双手抚住胸口,大睁的双眸里布满惊恐不安。
“皇上……怎么想到要见那个人?”慌乱之中,她不得不问。
“具体什么事皇上没有对我说,好像是与一个邪蛊师有关——公主有没有兴趣一起去见?你的巫蛊术那么厉害,也许能够提供一些建议。”向紫桑的眼里有着淡淡的试探。
“不。”齐若馨脸色苍白、神情激动的摇头,“我发过誓,从此以后不再使用巫蛊。”
她不会再使用任何巫蛊之术,也不要再回想起一年前发生过的任何事!自从她回宫以后,关于离宫那段日子究竟发生过什么,她闭口不言,只字未提,也不想让任何人敲开那些紧锁的记忆。
如果可以,她真的很想要去遗忘……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他要来璘阳城,为什么要来央华宫?
今生今世,他是她最不想要见到的人——也是她最想要见到的人!
所以……她到底该不该见他,又要以怎样的态度面对他?
齐若馨陷入深深的焦虑里,丝毫没有发现,向紫桑那眼里一闪即逝的了然与关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