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后悔了!”
镜中的影像如此陌生,远蓉几乎认不出那就是她自己。
结婚之后她就没有盛装打扮过,就连结婚当天她也没有费心去注意自己的模样。她向来拒绝参加任何公开的宴会,所有的人都将她的缺席视为理所当然。但从来没人知道,远蓉抗拒的不是宴会,而是“杜太太”这个身分。
正在替远蓉扑背后的粉的Rose停了下来,与她的目光在镜中交会。“又怎么了?忙了一整天打扮,礼服换了,妆也化好了,还由得你反悔吗?”
远蓉叹气,眉头深锁。“就是这样我才后悔,我完全认不出我自己了!就好像一个三流演员换好戏服站在舞台上,要去演一个完去不适合她的角色一样。”
“谁说你不适合?”Rose不以为然,对於晚上的派对,她比远蓉还积极。“为什么不说是一个被埋没已久的好演员,终於得到一个可以崭露头角的角色?我保证你一出场就会光芒四射,再也没有人会忽略你了。”
“我倒宁可被忽略,”远蓉郁郁低语。“你好了吗?我的背好冷,徐昱婷一定是故意整我,这么冷的天,她给我一件露背露到腰的礼服。”
“你自己看不见,你的背美呆了,不露出来才真的是暴殄天物!”
Rose帮她转成侧面,让远蓉自己看看侧面的曲线。
这件礼服的设计巧妙极了,上身靠一条细细的带子系在脖子上,让礼服完全服贴,下半身则自然垂缀成扇形。由於裙长比远蓉的身高多了好几公分,远蓉被迫穿上超高的高跟鞋,虽然使整体的线条更加流畅,却让她时时刻刻担心自己不小心跌倒。
若是只有高度的问题还好,偏偏礼服的背部挖空到腰际,里头没法穿内衣,更让远蓉不自在,要是稍有闪失就糗大了。
Rose打量远蓉整体的曲线,很满意的一笑。“我相信你的话了,徐总经理一定是故意给你这么一件诱惑的礼服,好让杜先生知道他到底错过了什么。”
美丽的脸庞浮现出一抹黯然。“我觉得好可笑,全天下的人都以为我抓不住丈夫的心,拚命的要帮忙拉拢,却没有人来问我是否可以选择不要?”
敲门声传来,杜洛捷的声音在外头响超。“远蓉好了吗?时间差不多了。”
“再五分钟!”Rose朝门外大喊,并低声安慰远蓉。“别想那么多,就当你认识了一个不错的男人,要和他一起去饭店跳舞。晚上玩得开心一点,明天的事明天再说。”
如果能有那么简单就好了!远蓉心想。
当杜洛捷看到从门里走出来的女人时,他简直忘了呼吸。精心打扮过后的远蓉,艳丽的叫人炫目。
昱婷的确有眼光,这件礼服非常适合远蓉。适当的展现远蓉的纤细,却又不会让她显得太瘦。
远蓉没有把头发盘起,只是卷成复古式的大波浪披散在肩上,妩媚而性感。他同时也注意到远蓉全身都没有佩带首饰,虽说真正美丽的女人不需要任何宝石来衬托,但身为杜家的二少女乃女乃,远蓉只是这样出现将会显得单薄。
Rose从办公室走出来,帮她把披肩披上,又小心的整理头发,高兴的说:“好了,大美女,好好去玩吧!”
远蓉不安的一笑,转向杜洛捷。“我们可以走了。”
杜洛捷恢复镇定,和Rose挥手道别,一手占有性的揽住远蓉的腰,搂著她出门。远蓉对他的亲匿行为不太自在,背僵得很直,进电梯后,她下意识想躲,杜洛捷却丝毫不松手。
杜董事长的加长型凯迪拉克嚣张的并排停在大楼前,穿著制服的司机恭敬的站在车门旁。看样子他今天是有备而来,打算藉这个场合做一些宣示。
寒风一吹,远蓉打一个冷颤,下意识往杜洛捷的怀里缩。她实在该带件大衣的,但她并没有适合这样场合、够隆重的大衣,又不想耗费巨资去添购以后可能穿不到的衣服。反正只是两段路,忍一忍就应该可以过去的。
车里虽然放著暖气,远蓉的鸡皮疙瘩却很不识相的冒了出来,杜洛捷体贴的月兑下外套帮她披上,一面关心的问:“怎么不穿件大衣?”
远蓉尴尬一笑。“我只有这条披肩比较适合这件礼服,原本想这样应该可以了,没想到今天这么冷!”
杜洛捷的眼神深邃。“你可以花二十几万为你妈和姊姊添购新装,却舍不得为自己买条披肩?”
远蓉在姿雅刷的是杜洛捷的白金副卡,所以他自然知道她花了什么钱。他同时也知道远蓉是多么痛恨刷他的卡,凡是出现在白金副卡里的消费,多半是逼不得已的开支。
“相信我,如果可以,我也不想为她们买。”远蓉很认真的回答。
杜洛捷大笑起来。“如果花钱可以省麻烦,尽量花吧!”
远蓉慢慢回暖了,把外套月兑下来还给杜洛捷。“我的身上都是粉,别弄脏了你的衣服。”
杜洛捷的眼光忍不住飘向远蓉的背,披肩滑落到背上,露出她肩颈美丽的弧线。
“你没有戴首饰。”杜洛捷开口打断自己的冥想。真该死,他发现自己完全不想带远蓉到徐昱婷的宴会去了……他想做的事,是他绝对不该去做的事。
远蓉打开宴会包,从夹层中取出一只戒指,那是他们的结婚戒指,杜洛捷被迫必须随时戴在手上,但他却从没看远蓉戴过。
“我把它带来了,心想也许得表示一下……”她突然的笑了起来。“还好我妈和你姨妈的眼光还不太差,这个戒指带出门还不至於被嘲笑。”
远蓉的戒指拿在手上,犹豫著,下不定决心把它戴上,杜洛捷面无表情,摊过手来替她戴上。
戒指滑过远蓉修长的手指时,他注意到远蓉瑟缩了一下,就和婚礼当天的反应一模一样,有一种无能为力的不情愿。说来好笑,婚礼当天所有的事他都刻意的遗忘了,却独独记得这个细节。
“我不是说这个,你没有其他珠宝首饰了吗?”
“都被我卖光了,”远蓉说得不太好意思。“填在蓉衣里面。”
杜洛捷不说话了。他忽略了远蓉很多年,一直故意想把远蓉归类在像朱玮蓉或三姨妈那一类型的富家太太里——只要有钱就可以用物质打点空虚,男人的功成名就、富贵荣华不过是婚姻的配件。
按下座椅旁的通话钮,杜洛捷不假思索说道:“小张,送我们到明夫人那里。”
“明夫人是谁?”远蓉问:“我们不是来不及了吗?”
☆
“明夫人”是一家精品店,偌大的店面竟然没有橱窗也没有招牌、,纯白的大理石外墙高傲冷峻的阻挡试图窥探的目光,上锁的镂雕钢门表明了她并不随便对外开放。
挑高三层气派豪奢的大厅,每一个摆设与细节都可以看出主人不凡的品味。这里不同於其他百货卖场,这里是商品在挑人,而不是人在选择商品。
所以远蓉又在无可选择的状况下被迫搭配了一件人工皮草披肩,头发上也多了一支蓝宝石发夹。
远蓉不愿去想这两样东西价值多少钱,她知道杜洛捷不会在乎。看他和明夫人这么熟络的样子,也不晓得在这里买过多少珠宝服饰送给他的红颜知己,给自己名分上的妻子买点门面,对他来说不过九牛一毛。
明夫人甚至没有拿出帐单给他签,只是笑著说她会照旧把帐单送到办公室给他,杜洛捷点点头,熟稔得连价钱都不问。
回到车上,远蓉很坦白的对杜洛捷说:“我讨厌她,虽然她搭配的眼光的确是一流。”
“没有人喜欢她。但就像你说的,她是一流的贵族造型师,如果你想要在人群中出类拔萃,明夫人是个很好的捷径;而且她有沉默是金的好美德,不会满天流言。”
这真是方便!远蓉的心情和她的妆扮正好成反比,越是完美无瑕,她的心情就越坏。尤其当她和杜洛捷一下车,接踵而来闪烁的镁光灯更是让她一阵错愕,一群记者守在饭店门口,对著他们狂拍。还有人试图接近他们,却让一旁的守卫给挡住。
杜洛捷似乎习以为常,没有太多表情,而远蓉就在众人的窃窃私语与叫嚣的询问下,毫无招架之力的让杜洛捷簇拥著进入饭店大厅。
她非常的不高兴,怪不得杜洛捷要这么费心的打扮她,还用雄狮集团的豪华礼车送他们来,原来他早知道会有记者,故意摆出这样的场面来宣示。
他们迟到了许久,舞会已经开始了,电梯一打开就可以听到悠扬的乐声飘荡。新婚夫妇刚跳完第一支舞,但一知道他们到来,马上撇边环绕的宾客,笑脸盈盈的迎面而来。
徐昱婷合身的礼服把她怀孕的身形完全的显露出来,但一点都不显得臃肿。
为什么自己身边这么多孕妇呢?远蓉纳闷。洁聆、璋蓉,现在再加上徐昱婷,难道大家在比赛生孩子吗?
“你们总算来了!”徐昱婷亲热的拉著远蓉的手。“我遗以为你要临阵退缩了呢!”
远蓉尽量表现出高兴的样子。“怎么会呢?都已经答应了,只是有事耽搁了,真是对不起。”
林劲生与杜洛捷握了手,说了些客套话,两个男人之间完全看不出有芥蒂。
“你看远蓉多漂亮,”徐昱婷笑意盎然,彷佛很满意自己的杰作。“和Roger站在一起,真是让人羡慕!”
远蓉勉强一笑,这些赞美对她而言一点都不受用,反而更显得刻意与荒诞。
第二首舞曲又响起,同时又有宾客陆续进来,林劲生提醒徐昱婷招呼其他的人,徐昱婷这才不情愿的放开远蓉的手,叮嘱她尽情的玩。
派对的会场以紫色和白色为基础,装饰了大量的缎带、汽球和玫瑰,浪漫而雅致,和前一天的婚礼截然不同——但看得出来今晚的宴会才是夫妻俩的主力,受邀的宾客不见得是什么知名人物,却都是两人的至亲好友。
杜洛捷问她要不要帮她拿一点食物过来,远蓉摇头拒绝了。虽然她一天都没有进食,但此时却一点胃口也没有。
一曲终了,新婚夫妇再度走上舞池,为了配合怀孕的新娘,舞曲都选择了轻柔的慢舞。徐昱婷朝洛捷和远蓉招手,示意他们也下场跳舞。
杜洛捷挽起远蓉走进舞池,站在林劲生和徐昱婷的旁边,远蓉可以感觉到身边投来的好奇眼光,多半是在猜测她的身分。如果有人问起他会如何回答?
远蓉的舞步有点僵硬,她不想欺骗自己是因为太久没跳的关系,杜洛捷离她这样近,上身相贴,一只手还环绕在她的腰上……远蓉的心跳得好快,这个男人的魅力太强,和他这么亲近无疑是自找死路。
靶受到远蓉的沉默,杜洛捷俏皮的开口:“一块钱买你的想法?”
远蓉抬头,却又被他那该死的眼睛电了一下。难道他就不能收敛点吗?
“我的想法是非卖品。”远蓉故作镇定的回答。
“那再加一块如何?”杜洛捷认真的问。
“继续喊价吧!也许价钱满意了,我就告诉你。”
杜洛捷微笑。“别这样嘛!开心一点,要不然昱婷会以为你来得不情愿。”
“我不是不情愿,我只是后悔了。”
“后悔什么?”
“后悔不该为了一点业绩跑来撑这种场面,”远蓉坦白的说:“我并不适合这样的地方。”
杜洛捷的眼神慢慢加深、。“适不适合,不都存乎心中吗?”
“你何必跟我打禅宗呢?就算是我不想去适合那又如何?我不想坐加长礼车出来让媒体拍照,也不想打扮得光鲜亮丽站在水银灯下让人评头论足;更不想……”远蓉顿了一下还是继续说下去。“让他人费尽心思的妆扮我来取悦你。”
“你也看出来了?”杜洛捷笑得诡异。“昱婷有时就是这样热心过度。但你又何必在意?有时看别人这样白费心机的瞎忙,不也是一件有趣的事?别那么严肃,反正不过是场化妆舞会。”
“偏偏我这人,生来就无法游戏人间。”
杜洛捷凝神端详远蓉的脸,不知道的人会认为是高不可攀的美艳,冷漠而有距离;但他却在其中看出恐惧与不安,退缩与面对在抗争。
“你知道你的问题在哪吗?远蓉,你太在乎别人的感受了。你和我一样不想让别人控制你的生活,但又顾及到你父亲的前途、你母亲的野心,甚至还有我阿公的一厢情愿。你不想随波逐流,却又不敢逃开。所以你躲在蓉衣里面,以为不看不听不面对,外面的世界就不存在了。你在等我当烈士,等我拿剑把荆棘铲除了,好让你心安理得的离开,我说得对不对?”
她是不是该庆幸晚宴妆化得够厚,让杜洛捷看不出她突然苍白的脸。难道她是个透明人吗?为什么杜洛捷老是可以一眼就看穿她?
“我说对了吗?”杜洛捷微笑。“不用紧张,我不在乎当烈士,但有时你也该出来扮扮你的角色。”他把脸贴近她,轻轻的在她耳边说著:“我喜欢主导游戏,而且绝不失手。”
音乐声停止,远蓉的背挺直,昂然望进杜洛捷的眼睛,笑脸之后隐藏的杀气,冷漠而没有感情。
“谢谢你的忠告,”远蓉镇定的说:“你享受你的游戏,不需要我来当配角;我是个拙劣的演员,搞不好会弄垮你精心的布局。也许你只要告诉我何时有结局,我只要在最后一刻出来谢幕就好了。”
这个时候,一个女人低沉富有磁性的声音在他们耳边响起。“好久不见,Roger。”
比起眼前出现的混血女郎,远蓉发现自己的服装简直叫保守。她的前面是一片薄纱,只在重点部位缝缀上蕾丝亮片,后背全空甚至看得见臀沟,下摆开衩直到腿根,性感艳丽的让每个男人都看直了眼!
“Venessa!你怎么会在台湾?”杜洛捷惊呼,一向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的他此刻却显得惊慌,这个女人是谁?
Venessa笑得妩媚,似乎非常满意自己造成的效果。“别忘了我也是Christina的朋友,好不容易她结婚,我怎么能错过?”
Venessa的中文带著些许腔调,一听就知道中文并不是母语……远蓉隐约猜出她是谁了,她应该就是当年被杜洛捷遗留在教堂的未婚妻。
Venesa转向远蓉,以一种不容忽视的敌意打量她。“这就是那个被指定嫁给你的官家小姐吗?”
“我是朱远蓉。”远蓉迎向她的挑战,任何人都没有资格来审判她,包括杜洛捷的前任未婚妻。
“你长得还不错嘛!我还以为你又丑又胖,要不然怎么会需要别人替你安排丈夫呢?”
这话说得太过分了,远蓉沉下脸,冷冷的回应。“你这话太无礼了。”
杜洛捷也听不下去。“Vencsa,你何时变得这么刻薄了?”
Venesa也体会到自己的失礼,但也可能是因为杜洛捷维护远蓉的态度而退让。“对不起,我的确说得不太得体。要不让Roger陪我跳支舞吧,就当老朋友叙叙旧如何?杜太太,可以吗?”
Venesa那一句“杜太太”听得远蓉非常刺耳,里头饱含极度的嘲弄与恶意。远蓉回她一个微笑,很有风度的退开。
远蓉对舞池里的事并不感兴趣,就算他们旧情复燃也不干她的事,她从侍者的盘中接过一杯鸡尾酒,走到落地玻璃前凝视窗外。
窗外有一座宽阔的阳台,有桌椅和好几盆花,同时也绕上闪烁五彩亮光的小灯泡,让有人跳累了可以到外头清静一下;但可能是因为天气太冷,阳台上并没有人影。
鸡尾酒的酒精并不浓,带点淡淡薄荷味,酒一喝下去,远蓉倒真有一点饿了,正当她想走回座位去时,却有一个男人挡在她的面前。
远蓉认出了那个身形,浑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那是堂姊的丈夫秦天骅。
“好久不见,远蓉!”
秦天骅笑容满面,即使年过四十,乍看之下仍像个心无城府的大男孩。就是这副纯真的模样,再加上父亲的一路护航,让他在短短几年内步步高升,从党部到总统府,他的形象与能力都十分受到外界的肯定。
每回在媒体上看到他们一窝蜂对秦天骅的赞美,远蓉就会觉得恶心。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有谁知道那张故意装出来的无辜外表下,藏了多少不可告人的污秽龌龊。
堂姊死后,远蓉就完全避开和他碰面,她清楚自己的修养不够,绝对无法虚伪的招呼寒暄。远蓉需要用极大的力气才能克制自己的情绪,这是徐昱婷的婚宴,她绝对不能在这里和他翻脸。
但她却无法压抑声音中表现出来的恨意。“我们最好不见,免得我控制不住甩你一个耳光。”
灿烂的笑容顿时黯淡。“你还在恨我吗?你仍然无法对云蓉的死释怀?”
“别当我是三岁小孩,”远蓉怨恨的说:“你还真当我一无所知?你今天是找谁当你的幌子?我想你总不至於把你的男朋友带出来吧?”
秦天骅意味深长的打量远蓉,出乎意外的,他并没有否认,却是笑了出来。
“你堂姊告诉你的吗?我知道她死前曾经去找过你;但你以为我在意吗?我怕你跟谁说?”
他的视线转向舞池中的杜洛捷,他仍与Venessa耳鬓斯磨,眷眷恋恋、卿卿我我,完全就像久别重逢的恋人。
秦天骅恶意的一笑。“真感人是不是?云蓉的男人不爱她,是因为她的老公是同性恋:而你的男人不爱你是为了什么?因为你性冷感吗?”
远蓉面无血色,多想一拳打掉他的笑脸。
“真是可怜啊,”秦天骅继续刻薄说道:“起码我和云蓉在人前还是恩爱夫妻的模样,而你那个万人迷的丈夫,眼中根本就没你的存在。公开拈花惹草不说,还在大庭广众和别的女人亲热……”
远蓉再也忍不住,伸出手来正打算挥向秦天骅,却让一双臂膀由身后抱住,
杜洛捷不知何时来到她的身边,警戒的目光在两人之间巡视。
“怎么了?”他搂著远蓉轻轻的问,眼睛却威胁般直盯著秦天骅。
秦天骅职业性的公关笑容又露了出来,以他最擅长的诙谐轻松的说:“怎么了?还不是吃醋罗!我说妹婿,远蓉难得出来玩,你总该多陪陪她,哪有搂著别的美女在跳舞的道理呢!”
远蓉一个字都听不下去,挣月兑了杜洛捷,头也不回的冲向落地窗,奋力的推开门,走进冰寒凛冽的阳台。
室外的气温低的吓人,高楼强烈的寒风毫不留情的攻击远蓉单薄的衣衫,冷的让她直发抖。
但她的发抖并不完全来自於寒冷,还有更多更多,无可发泄的愤怒。她气自己的懦弱、气自己的无能,明明仇人就在眼前,人家不但不把她放在眼底,反而还当面讥笑她。
自己果然是不该来的。她就像一个即将被送上祭坛的祭品,穿著华丽可笑的衣裳,涂抹著浓厚艳丽的胭脂,等待她的却是高台上的熊熊烈火。除非挫骨扬灰,否则她下不了那个祭坛。
全然的挫败让远蓉没有听到身后的脚步声,直到一件厚实的披肩滑上她的肩头,一声轻柔的呼喊包围了她。“外头这么冷,再怎么生气也不能这样跑出来……”
她不需要他的关心,她不需要他那似真似假的柔情。就算杜洛捷也是这场婚姻的受害者,却也是个比远蓉更强势的受害者。
“你何必来这里假惺惺?”远蓉挣月兑掉披肩猛然转身,毫不掩饰愤怒激动的大喊:“反正在这场笑话般的婚姻里,大家该看的也都看了、该说的也说尽了……我还在乎什么?我现在只求你别来烦我,让我安安静静当只缩头乌龟行不行?”
杜洛捷专注的凝视远蓉,一语不发低头捡拾披肩,再重新披回远蓉肩上,不容她抗拒的围裹住她,将她带往阳台偏僻的角落。
“是为了秦天骅对不对?”杜洛捷轻声的问:“我看得出来你恨他?他曾对你做过什么吗?”
远蓉恨恨的说道:“他会对我做什么?那个同性恋!”
“那么谣传是真的罗?”杜洛捷的语气很乎静,似乎并不意外。“但是……他不是曾经娶了你堂姊吗?”
远蓉不答,低头望著大楼底下的车水马龙。
“我了解了,又是一场因利益而结合的婚姻!但……难道你父母不知道吗?”
远蓉依然沉默,泪水在她眼中打转,终於很不争气的滑落。
这回换杜洛捷沉默了,阳台上五彩的灯泡在他们身边闪烁,为漆黑的夜色增添一点缤纷,但却不能改变黑夜依旧是黑夜的事实。
“我想……你堂姊在结婚之前并不知道一表人才、温文有礼的丈夫是个同性恋吧?她在结婚后多久才发现的?她的自杀和这件事情也有关系罗?”
“堂姊不是自杀的。”远蓉忍不住月兑口而出。
杜洛捷扶住她的肩膀将她转向他,眼光深沉,带著无限锐利的疑惑。
“你知道些什么?要不要说出来?我看过一些相关的资料,上面还有你堂姊写给秦天骅的遗书,字迹比对也没错,为什么你会认为她不是自杀的?”
“你调查过这件事?”远蓉的防御心又出来了。“为什么?”
杜洛捷嘴角一扬。“上回在大宅里你和我提过这件事,勾起了我的好奇心,而这件事显然在你心中埋藏很深的阴影。说出来吧!说出来会好过些。”
她能说吗?眼前这个男人并不能算是朋友,她能相信他吗?
但她望进杜洛捷的眼中,坚定而温暖,彷佛一潭安全的港湾,可以让疲惫而无助的心灵,全然的信赖栖息……於是她说了。
她从堂姊结婚的第一天,秦天骅对她的精神虐待开始说起,自此以后,堂姊的婚姻就一直处於人间地狱的恐惧;她也姓朱,但朱家并无法给她保护,反而是那只把她推向炼狱的魔手……秦天骅领养了两个智能不足的孩子来提升自己的形象,却让堂姊的精神状态每况愈下……堂姊和秦天骅的助理谈恋爱,他们相约远走高飞,事情败露后,爱人先行逃逸,堂姊跑去找远蓉求助……然后……就是堂姊被发现死在旅馆的“自杀事件”……
远蓉说到这里已经完全控制不住,趴在杜洛捷的胸前痛哭起来,那是她在八年前就该哭的泪水,那是她对堂姊含冤八年的愧疚。
杜洛捷轻轻的拍著远蓉的背,等待远蓉的情绪平息。怪不得远蓉会有那么严重的危机意识,怪不得远蓉对他这个丈夫如此敬而远之,原来有这样血淋淋的前车之鉴。
如此说来,他倒变得无法抱怨了,因为阿公虽然蛮横的主掌子孙辈的婚姻,但阿公至少不会为了利益把亲人送进火坑。从大姨杜林秀、大嫂沈琴茹、到眼前的远蓉,每一个嫁进杜家的女人都是百里挑一的人选。
“我救不了她……”远蓉啜泣低语:“我明明知道她的处境危险,可是我却不够谨慎小心,我害她冤死在那间肮脏的小旅馆里,可是我却没有勇气出面揭发真相……就连秦天骅都嘲笑我,就算我知道又如何?我能向谁说?”
杜洛捷思索远蓉的话,他还有一个问题想不通。“远蓉,为什么你会这么肯定你堂姊不是自杀的?”
远蓉的啜泣声突然停止,但她仍然把头蒙在杜洛捷胸前,像是不愿抬头面对这个问题。杜洛捷托起远蓉的下巴,强迫她正眼对视自己的眼睛,坚定而温柔的再问一次。“你知道什么内幕?”
远蓉咬著唇,半晌,终於下定了决心。“因为她怀孕了,她怀了她爱人的孩子,这也是她急著远走高飞的原因。”
就算这个事实震撼了杜洛捷,他脸上的表情却无一丝波动,冷静的就像他早已知道这件事。
“所以报纸上那些关于你堂姊不孕的消息都是套好招的剧本,只为了让秦天骅能名正言顺的领养两个残障的小孩来提升他的形象?”杜洛捷的声音泄漏了他的心事,也许这让他联想到他的孪生妹妹,天晓得这样的孩子有多难带。
“那两个孩子呢?真的像报上所说的是『死於意外』吗?”
远蓉深吸一口气,摇摇头,黯然回答:“我不晓得……不,我只是不愿去承认堂姊会狠下心做出这样的事。”
“那两个小孩是她杀的?”杜洛捷的声音突然变得冷硬,充满了怒气。“因为她有了自己的小孩,所以她不要那样的小孩来拖累她?!所以她可以不顾一切毁掉两个无辜的生命只为了她的私心?”
“不……”远蓉激动的反驳。“你不了解我堂姊,你不知道她过的是怎样的日子!她为什么会那么痛苦,是因为她真的爱著秦天骅。你不知道秦天骅在追求她的时候有多么体贴、浪漫、温柔,那些种种我看在眼里,每一样都足以融化女人的心。
“她之所以忍受秦天骅对她的折磨,是因为她天真的以为只要顺著秦天骅的意,总有一天他会回头来爱她。但是她错了,她发现她根本只是秦天骅权力路上的一个道具,秦天骅会把她利用到最后一刻,然后像个破布女圭女圭一样甩开。”
远蓉的眼泪又掉了下来,她不能容忍堂姊在冤死之后还必须背负这样的罪名。“这样的女人一旦梦醒,她爱得比别人深、她恨得也会比别人更深。我想……她只是想把这当成一种反击的力量,她想让秦天骅身败名裂;但她万万没料到,她是那么不堪一击,不但没有伤到任何人,反而还让对手踏著她的尸体往上爬……”
一阵寒风吹来,杜洛捷不由自主的打一个冷颤。如果远蓉说的是真的,整件事就太过骇人了!她不只指控秦天骅,同时也指控了她的父母亲,因为单靠当时秦天骅的力量,绝对无法布置出如此完美的布局。
他的资料中有一卷电视台的新闻带,画面中的秦天骅形销骨立、哀恸逾恒,深切自责的模样会让不知情的人为他掬一把同情之泪;而朱夫人嚎啕凄厉、伤心欲绝的慈母形象,也深深的打动许多人的心。
原来这一切竟是一场精心编剧后的骗局!挡不住朱云蓉就毁了她,不但毁了她,还利用她的死来提升自身的知名度。那一幕幕的表演秀让社会媒体非但没有怪罪秦天骅,反而还将他的声望推上高峰。
如果这一切发生在远蓉身上呢?如果是远蓉想要挣月兑这一切束缚去追求自己的生活,朱家会用什么狠招来对付她?
杜洛捷深深吐出一口气,凛冽的寒风刺得他的胸口发疼。远蓉还在哭,他不禁伸出手,重新将她揽入怀中。
远蓉的情绪略微平复了,她从杜洛捷怀里抬起头来,拉拉身上的披肩,苦笑说道:“我要回去了,我就知道我不该来的,我不但攻击力不强,甚至连防御力也薄弱;最好还是躲回我的地洞里冬眠,就算呼吸不到新鲜空气,但至少不会冻死,也不会被踩死。”
她转身想走回屋里,杜洛捷却一把拉住她,温柔但坚定的说:“我们不走,我们绝不在这时候撤退,而让那该死的罪人自以为胜利。”
远蓉眼中含著泪,疑惑的凝望杜洛捷,杜洛捷微微一笑。“我们不但不走,还要进去尽情狂欢,跳舞跳到他妈的不行为止。”
杜洛捷突如其来的粗话让远蓉不由自主地笑出声来。“我才不要进去看你和你的前任女友卿卿我我,像傻瓜一样。”
“别理Venessa,她不过是酸葡萄故意捣蛋而已;她在美国有一个条件比我更好的未婚夫,不会再吃回头草。而且我保证,接下来的时间我一步都不会离开你……来吧,我带你去补妆,你的妆已经花得像幅泼墨画了!”
☆
杜洛捷没有食言,接下来的时间他果真一步也没有离开,亲热呵护的模样绝对不下任何一对热恋的爱人。
他陪远蓉跳每一支舞,慢的、快的……让远蓉重新找回音乐的节奏;他替远蓉端来一杯一杯调酒,浓的、淡的远蓉不管三七二十一全部喝下肚——她豁出去了!
这些年她压抑得太苦太深,阳台上那番掏心撕肺的话语,就像强烈的解毒剂,把她埋藏体内的毒素一点一点剥离。她的心里没有秘密了,它随著窗外的寒风飞散而去。
夜越来越晚,酒越喝越多,情绪也越来越高昂,杜洛捷和远蓉已经喧宾夺主的抢了主人的光芒,但新婚夫妇一点也不在意,反而含笑退居一旁。
徐昱婷招来一名Waiter,低声对他说了几句话,这名Waiter迅速离开现场。十分钟之后他又回到会场,对徐昱婷出示一把钥匙。
这个时候,舞池中的远蓉突然大叫一声。“我的戒指不见了!”
徐昱婷差点吓出一身汗,急忙指挥众人过去帮忙找;但远蓉也不知道戒指到底何时掉的,再加上会场中人马杂沓,压根不见戒指的踪影。
远蓉醉眼蒙胧的看著会场内一阵忙乱,反而大笑起来。“叫他们别找了,昱婷,反正也不是什么多珍贵的东西,丢了倒好,留著反而碍眼!”
杜洛捷突然也大笑起来。“说得好,丢了也罢,一个太寂寞,不如两个作陪……”他用力扯下手上的戒指,像丢垃圾一样把它朝身后抛去,发出一阵怪叫。“啊……痛快……丢了吧……一了百了……”
说完他和远蓉拍手大笑,彷佛完成什么伟大的壮举。
“真是疯了!”徐昱婷气急败坏的说,并把会场的副理找来。“把戒指找出来,别让人给模走了。”
她走向正在跳舞庆祝的两个人,拉住杜洛捷,大声的说:“别跳了,Roger,你们够醉了,再跳下去要闹笑话了。我给你们在饭店内准备了房间,去休息吧!”
“我们可以回家的……”他还没说完,远蓉已经跌坐在地,气喘吁吁的说:“好累喔……我的脚好痛……”
徐昱婷给杜洛捷一个严厉的眼色。“去吧!远蓉累了别逞强,Waiter会带你们去房间。”
☆
远蓉醉得很厉害,一路上跌跌撞撞,全靠杜洛捷的扶持才有办法走路。杜洛捷虽然醉,但意识还算清醒,心中隐约有丝不安。
房间在32楼,贵宾级的套房,他还记得要拿小费,远蓉却站立不住,整个人摔在厚厚的地毯上。
打发走Waiter,杜洛捷关上房门,远蓉已经坐起身正在和她的高跟鞋奋战,礼服下摆缠绕在膝盖上,露出她修长匀称的小腿及纤细的足踝……他突然有点窒息。
最后的理智提醒他得和远蓉保持一点距离,所以他刻意绕过远蓉走进屋内,月兑著外套,一面假装打量室内,一面思考如何在这种状况下让远蓉和自己全身而退。
但这个企图却不是很成功,一个原因是他的脑袋实在太混乱了,另一个原因,则是来自远蓉不断的干扰——她好不容易月兑掉一只扭曲变形的鞋,把它勾在手上吃吃傻笑。“鞋跟断了……我新买的耶!好贵呢!”
她把鞋丢了,又去月兑另一只鞋,这次没费多少力气,“咚”的一声杜洛捷又听到鞋子打到某面墙的声音。
他回头看著远蓉,她正从地毯上挣扎著站起身来,摇摇晃晃试图走动。但她忘了礼服曳地的长度,直接踩到裙摆,整个人往前扑倒。杜洛捷拦在前头试图接住她,却被远蓉撞得四脚朝天,她重重的跌在他身上。
远蓉开怀大笑,但在望见杜洛捷的眼神后,笑声凝结在唇边。杜洛捷的眼神深邃如两潭汪洋,暗潮汹涌,彷佛想要吞噬掉一切。
顺著他的眼光望去,远蓉发现原来颈上那条细细的带子已在刚刚的拉扯中断裂,她的礼服滑落到腰际,整个胸脯全然暴露在杜洛捷眼前。
她没有急著遮掩,因为已经没有这个必要了,杜洛捷的双手就像两条敏捷的蛇,沿著她的腰滑上她的酥胸,轻柔的这圆润饱满。
远蓉发出一声叹息,双手探索杜洛捷棱角分明的脸颊,低头将自己柔软的双唇印在他的唇上,杜洛捷毫不犹豫、粗暴狂野地回应远蓉。
一触即发,杜洛捷已经懒得多想,一个翻身将远蓉压在地毯上,双手双唇恣意放纵在柔软的躯体上游移。
他的身体紧绷,呐喊著释放,他以一种近乎粗野的方式撕扯轻薄脆弱的礼服,赫然发现,在礼服底下,远蓉竟只穿了一件极其迷你的丁字裤。
去他的理智!他的身体完全主掌脑袋,一把抱起远蓉,大步迈向床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