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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是谁的亲爱的 第七章

贺意随说到做到。隔天,全市各大报纸登出了整版的寻人启事,警察局将她的资料记录在案,甚至,连“蓝屏”咖啡屋的业主也发来了收屋通知。

这一次,他是志在必得。

看着眼前露出疑惑目光的客人,再看看客人手中印着自己大头照的报纸,乐小米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这人哪,到底想怎么样呢?

她借了报纸,冲出咖啡屋,直接找上办公大楼。

“意随”游戏公司位于这幢大楼的第十七层,出了电梯,轻车熟路地往右拐,她心中忽然有所感悟。

意随游戏公司?意随己心网吧?看来,贺意随这个人还不是普通的自恋。

将以往所有自以为是的认知推翻,她才发现,她并不能算真正地了解他。一切,是不是还有必要重头再来?

“小姐?”冷不防迎头撞上一个人。

“对不起。”她连忙道歉。

对方皱眉,却仍然很有礼貌地问她:“请问你找谁?”

“我找——”她抬起头来,瞄向记忆中的总经理办公室。

“赫——”秘书王小姐抽一口冷气,慌忙转身,在文件堆里一阵好找。

“是找这个吗?”小米嘲弄地扬了扬手中的报纸。

一夕成名,以这种方式。

“喔,不、不是。”王小姐笑得尴尬,一面揣测她的身份,一面仍以挑剔的目光偷偷打量她,“是找总经理吧?我去帮你通报一声。”难怪最近老板变得古里古怪的,原来是得了相思病哪!

不过,这女孩虽然看起来斯文清秀,可毕竟,脸上一块胎记破坏了整体美丽,老板配她,有些可惜了。

心里这样想着,耳边已听得一声“不用了”,总经理办公室的门被霍然拉开。

“进来。”贺意随臭着一张脸站在门后。

小米抱歉地对王小姐笑笑,才以再平常不过的步履在众目睽睽之下,走进总经理办公室。

砰!门关上。

刷!百页窗关上。

阻隔住一众好奇的眼神。

小米耸耸肩,“不用这么紧张吧?”

在这个屋子里,想逃避、想忘记的那个人,应该是她才对吧?

喝醉酒,糊里糊涂,到现在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像个讨不到糖吃的孩子一样闹脾气,把无变小,把小变大的那个人,有什么理由到此刻才畏首畏尾,假装神秘?

“她跟你说什么?”

“嗄?”

“王小姐刚才跟你说了什么?”贺意随抓抓头发,显得好烦躁。

“没有,没说什么。”她摇头。

“那么,其他人呢?你刚才进来的时候,有没有听到其他人在议论什么?”

小米望着他,眨眨眼,一脸困惑的表情。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呢?难道报纸上的启事并不是他登的?

“算了,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要不,我出去向她们解释一下?”

说不上为什么,心中陡然觉得黯然。明明是打算来兴师问罪的,可,看到他那么烦恼的样子,她忽然发觉,自己的脾气没什么大不了了。她不能发脾气,不可以闹事,因为,那会令他难堪。

他的立场,比什么都重要。

意识到这一点,小米才开始感觉到惶恐与脆弱。

因为太爱,因为太怕失去,才不想太用力地挣扎,才让自己更深地陷入不可自拔的境地。

而眼前的这个男人,还想要她走多远?她还能——走多远?走去哪里?

“解释什么?你去向她们解释什么?”贺意随扬眉瞪她。

“不是——这个吗?”展开报纸,将照片放在自己颊边。

贺意随抱着手臂,盯了她好一会儿,才开口道:“照片没有本人漂亮。”

手机的像素太低,成像质量太差,看来,得换个新手机了。

乐小米怔住,一股热气涌上来,感觉脸颊像天边的火烧云般燃烧沸腾。

从来没有人说她漂亮,这个形容词与她根本就搭不上边。从小到大,虽然她从不曾因脸上的胎记而自卑过,有时候,甚至还庆幸着,庆幸自己不够美丽,庆幸因为自己的不够美丽,才得以苟延残喘,换取这微薄的自由。

然而,那也仅仅只是庆幸。

而从不曾如此刻这般,直击入心。

难道,她也可以在他人眼里,是美丽的吗?

“来,你来瞧。”他突然抽走她手里的报纸,拖她到百页窗边。

她从恍惚中惊醒,感觉他的手心贴着自己的手心。他们彼此,靠得太近,免不了看到他因说话而上下浮动的喉咙,还有他的眼睛,深邃明亮的眼睛……

下意识地,她退开一步。

拨开百页窗,透过帘与帘之间的缝隙,她看到了外面的职员,有些在忙碌,有些在发呆,有些在……窃窃私语。

“我很想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

如果不是他的声音太过诚恳,他的表情太过认真,她真的会笑,笑出声来。

这算什么呢?一个老板,一个面临着公司危机的老板,不去思考着怎么走出困境,而是躲在窗帘后面,想偷听职员们在说些什么。

说出去,谁信?

但是,却又由不得她不信,刚才她来的时候,他不是好像早已看见吗?

那么,他整天,就是在这样的弓杯蛇影?

小米好生气,她真的好生气。

“你干吗?你到底在干吗?”她用力甩开他的手,“不就是一点点威胁,一点点压力,一点点挫折吗?为什么你就承受不了?你到底想怎么样?听到他们说些什么又能怎么样?如果他们说,公司要垮了,他们想要跳槽,或者,正在算计着要领多少遣散费,公司还差他们多少薪水。那又怎么样?那又怎么样?天塌了吗?世界末日了吗?还是你,贺意随,从此以后再不能思考?”

沉痛感充塞胸口,他这样自暴自弃,让她好伤心、好难过。

“你说什么?”贺意随愕然,“什么公司要垮了?什么跳槽?什么遣散费?”

“呃?”

松开拨着百页窗的另一只手,贺意随神情黯然。

“不是公司有问题,而是我自己做错了事。”

胸口陡然间一窒,仿佛被一只手紧紧掐住了,乐小米无法呼吸。

“我做了一件没有办法原谅的事情……”

来了来了,他有所感觉,他全知道了?

“没错,开始的时候,是公司出了一点问题,我不相信,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所谓的真正的天才。虽然,有很多人称我为天才,但我知道,我不是,人前的成功,在人后必须付出百倍的努力。只有我自己知道,那有多难,有多累。然而,那人不同,他轻而易举就做到了我十倍百倍仍然做不到的事。我当时,觉得很伤心、很绝望,所以,喝了一点酒……”滑坐在沙发上,将头埋在手心里,他向她说着许多不愿启口的事情。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错已铸成,最令人感觉到窝囊的是,我居然不知道对谁犯了错。”苦笑。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涩涩的声音,带着几分紧张,几分嘲弄。

他却无所觉。

“我不知道,出了事之后,我第一个想到的人是你。”

心头又是一阵狂跳。

“为什么?”

“大概是因为我没什么朋友吧。”他从手心里抬起头来,黝黑的眼牢牢盯着她,“你让我觉得安全,觉得轻松,觉得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成为一个人的负担。跟你在一起,我才会忘掉所有的烦恼。”

提得高高的心“咚”的一声坠了下来,落在平地。

缓缓地呼一口气,再吸一口气,望着他渴望而又信任的表情,乐小米无言。

她是他值得信任的朋友吗?还是那个……令他犯了错的人?

“心里的话,憋太久会生病,跟你说了,有你分担,病情会减轻一半。”她仿佛被吓住的样子让他的心因自责而痛起。站起来,耸耸肩,扬起一个刻意让人看来可恶的笑容。

“什么?”

“故意说给你听的,让你跟着烦恼,谁让你出走走得那么轻松悠闲?”

“哼。”她松一口气,瞪他,“小气!”

“我就是这么小气。”他正色,“所以,你以后千万不要惹我。”

她笑,故意闹他,“可是,你说了那么一大段废话,我怎么觉得,跟你偷看女职员,还是一点关系都没有呢?”

“没有关系吗?”他蹙眉。忽然一把揽过她的肩,将她的头按到百页窗前,拨开窗帘,指着外面来来去去的女职员,说:“她们每一个人,都有嫌疑。”

他的声音,让她不觉打了个冷颤,头一次,竟觉得自己罪大恶极。

☆☆☆

想了一夜想不通,按世俗的眼光来说,该痛哭流涕,该追悔懊恼的那个人应该是她才对吧?她才是那个被强迫的受害者耶。但是,看着贺意随丧魂失魄,看着他愁眉苦脸的样子,她真恨自己,当时,为什么不挣扎得更猛烈一些?为什么?会觉得就这样失去某样东西也是一种幸福的叛逆?

“你打算怎么做?”

“收了这家咖啡屋,或者你让我搬来这里。”

贺意随像喝凉茶一样,将咖啡一气灌进嘴里,然后皱皱眉,仿佛是自言自语,“为什么味道会有这样大的差别呢?”

小米横他一眼,不甘心地继续刚才的话题:“我问的是,你打算对那个……呃……那个……女的怎么样?”

他找得那么辛苦,虽然她笃定他找不到,但,心里仍然好奇,找到了,又如何?骂一顿,赔个礼?还是——

贺意随呆了呆,眸色一暗,闷闷地道:“追她。”

“嗄?”

“追她,让她做我的女朋友。”即使多不甘心,但,作为一个男人,无论怎样,都是该负责的。不能以醉酒来推卸责任,那有违他堂堂正正做人的原则。

然而,现在的问题是——他要对谁负责?

“是这样。”小米顿了下,情理之中。但,这样子得来的追求者,似乎不太光明正大吧?

“如果那个人是扫地的欧巴桑,长得又老又丑呢?”

“啊?”贺意随呆住。

“如果她身体有缺陷,或聋或瘸呢?”

“那,呃,”他一脸阴郁,“那也得追。”谁叫他犯错,犯了错的人哪有选择刑罚的权利?!

乐小米“哼”了一声,不再说什么。

贺意随的回答没有错,作为一个男人,他的做法挑不出任何毛病,甚至,还是值得人夸赞的。

但,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觉得不舒服,心里像堵了铅块,闷得发慌。

他所谓的追求,仅仅只是为了负责。但,那又与她何干?

她从没想过要告诉他,从没要以此来绑缚他,那么,她又何必在意他究竟有没有那晚的记忆,究竟有没有爱上那一晚的她?

“喂,我什么都告诉你了,你不会吝啬到连陪我说说话的时间都没有吧?”贺意随瞪着收拾咖啡杯准备离去的乐小米。

他可是等着咖啡屋开门,进来喝咖啡的第一个顾客耶,怎么说,也该给点特别奖赏吧!苞他聊聊天,又不会死。

“先生,我要上学了。”小米侧着身子静静听他说完,才不疾不徐地说道。

这刹,乐小米那狭长的凤眼,从他眼里看来竟是冷漠又可恶。

自尊扫地,委地成尘。从没有那么迫切地渴望过追逐一个人的脚步,而那人,却如天边的云,叫他无从捉模。

“我知道,总是拿自己的烦恼去麻烦别人,任谁都会觉得烦。”他拿了汽车钥匙,站起来。眼中浓得化不开的落寞,令小米不忍。然而,她可以再往前靠近一步吗?或者说,她能一直站在这里,等着他无限度地朝自己靠近吗?

他要的,只是一个偶尔排遣寂寞的朋友,而她,渴望得太多。

“不要让自己习惯于某种单一的口味,那只会让自己在寻而不获的时候,备感失落。”她微笑着,朝他举举咖啡杯。那神情,几乎是温柔的。

不要让他习惯于她煮的咖啡,不要让自己习惯于倾听他说话,不要让他——习惯于——身边有她。

“可是——”他将钥匙反转握在手心,两手插进裤兜里,语气透着几分迟疑与茫然,“已经习惯了,怎么办?”

习惯于每天早晨强撑睡眼送她上学;习惯于每晚从电脑上抬起头的瞬间,想像她就在不远的地方,与他一样努力勤勉;习惯于看她在网吧忙忙碌碌却仍然精神率直的面容;习惯于喝她煮的咖啡;习惯于看到不是天才,没有光环围绕的人在身边辛辛苦苦生活却甘之如贻的笑脸。

习惯了她的一切一切,然后在变故骤起的那一刻,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她。

想要分担她的烦恼的同时,也让她倾听他的烦恼。

所以,已经习惯了,该怎么办?

乐小米握紧咖啡杯的手紧了又紧,掌心有汗,心跳失序。凝视着面前这个俊伟英挺的男子,头一次,失去了自信,头一次,怪自己太不美丽。

若是已经习惯,该怎么办?

她可以因此断定他是喜爱自己的吗?

可以吗?

“走吧。”他忽然微笑,越过她,向外走。

“呃?”她心里忽然一阵空白。

贺意随掏出右手,朝她扬一扬手中的汽车钥匙,眼里露出一个熟悉的善意嘲弄的微笑,“不上学了?”

“喔,对。”她赶紧放下杯子,跟着他出了咖啡屋,将铁门拉上。还不到营业时间,真不明白,贺意随来这么早做什么?难道,真的只是为了喝到不一样的咖啡?

她心里想着,呆愣了下。

“我想清楚了喔,既然已经习惯了,就不要改变,我已认定你是我惟一的朋友,所以,别让我感觉到寂寞。”

她猛回头,清晨的阳光下,他穿着深蓝色的长袖衬衫,黑西装裤,背靠着路边的行道树,一手转着汽车钥匙,望着她。

他那微笑的眼睛,他说的话,那模样,连同今天早晨的阳光一起打入她的心坎,震撼她。

让她强作坚硬的心瞬间崩塌。

☆☆☆

“嗨,蝈蝈。”

川流不息的人潮中突然冒出一张放大一倍的脸,笑容满面。

乐小米闪了会儿神,才意识到这个人喊的是她,原因是她的眼睛已经先一步认出了那个看起来很高兴的人——纪遥。

“嗨。”她扯了扯嘴角,笑得勉强。

面对纪遥,她总是想表现得随意一些、大方一些,却被这一声蝈蝈叫出了内心里压抑的尴尬。

怎么办呢?

这个孩子,这个总是满不在乎,又漂亮得像个女圭女圭的男孩子,曾经在无数个黑暗的夜里,陪她喁喁细语。他大概,懂得她的细腻与哀愁,或者,也能明白她深心里惟一的放纵与期待。

他所表现出来的善解人意与宽容大度,曾经让她鼓起勇气,爱上这个陌生的城市,不顾一切投奔而来。

虽然,真相总是残酷。纪遥并不像她所幻想的那样,那么成熟,那么有风度。甚至,曾经一度,他因为嫌弃而后悔。

可她,却从没因挫败而对这段陌生又熟悉的感情产生过怀疑。

可现在……现在,她却对自己感到深深地……

深深地失望了。

原来感情,那么容易转移。

“好巧。”纪遥忙着喘气,她不得不找寻话题。

“巧什么?我是特意来找你的。”纪遥顶开几个被人潮挤过来的路人,护住她,跳脚,“你到底兼了几份工?这么做下去,是不是不要命了?”

“我觉得还好啊。”小米比了比手上的广告传单,微笑,“发完这个,就可以休息了。”

“哇,这么多?要站到什么时候?”

“你先说找我有什么事吧?”小米避开他防护的姿态,面对路人,小手熟练地一伸一缩,将一张张广告传单递出去。

“干吗啊,你到底在闹什么别扭?”双眉不满地蹙起,俊朗的脸上写满控诉。

“嗄?”小米愕然。

“表哥来接你,你为什么不肯回家?”

“回家?”小米别开脸,不让他看到自己脸上茫然轻嘲的表情,“回哪一个家?”她有家,却不在这里。

“我知道,我就知道,”纪遥跺脚,又气又恼,“你是非要跟我划清界限了,是不是?你是在报复我上次开口赶你走,是不是?”一把抢下她手中仍在不停派发的广告单,握住她的肩,强迫她面对自己的眼,“我承认,上次是我的错,我认错还不行吗?”

“怎么了?表哥又打你了?”小米眨眼,微笑。看着他的目光温柔得像看着一个闹脾气的孩子。

他心头一动,不知怎地,年轻光湛的脸上忽然起了霞光。

“好了,我会解释的,这一次不是你赶我走。”她笑着摇头,伸手来接他手中的广告单,轻轻一抽,咦,抽不动。他握得好紧。

她抬眼,笑看他,却蓦地怔住。

两个人,就这样站在拥塞的人潮里,一人握一半厚厚的广告单,傻傻地眼望着眼。

不知道的人,应该会误认为他们是一对闹意气的情侣吧?

然而不是。

至少现在还不是。

纪遥红了脸,红了脖子,看着她,额头冒汗,一刹恍神。该死!完了,原来其实蝈蝈并不丑啊。

那么近的一张脸,白净、秀气,一双不算很大,却亮晶晶的眼,非常有神,像是会说话。小巧挺秀的鼻子,紧抿的唇瓣红女敕如樱桃的色泽。如若不是颊边那抹粉红色胎记,他想,他绝对不会错过她的美丽。

“你——跟我交往吧。”像是鼓了很大的勇气,才豁出去般豪迈地说。

小米眨眨眼,再眨眨眼,“干吗?”

“交往啊!就是先交往看看嘛。”

“为什么?”

纪遥受不了地翻白眼,“你是傻瓜啊?你不明白交往是什么意思吗?跟我交往,住我家,让我来照顾你。”把胸脯拍得“砰砰”作响。

如果,小米所坚持的,她所想要的,就是这个的话。有什么关系?他可以给她。

他可以为她作出保证,跟她交往,让她做自己的女朋友,这并没有想像中那么困难。

乐小米抿了抿唇,想笑,却又像忽然想到什么似的,敛了容,盯着他,看了好半晌,才道:“是他让你来跟我说的?”

“嗄?”

“贺意随。”她扬眉,瞪他。

纪遥更加莫名其妙,“这关他什么事?”

表哥就算是如来佛,也不会管孙悟空交什么女朋友吧?

“真的不是他要你来的?”

“不是。”

“喔。”小米低头,忍不住微笑。

“喂喂喂,”纪遥拿手指在她眼前晃动,“你还没说,到底是答应不答应呢?”搞什么嘛?哪有人在面对人家告白的时候,自己一个人发呆傻笑的?

她不会是开心过头了吧?

“纪遥。”小米抬头,仍然是眉眼弯弯地笑。

纪遥皱眉,感觉不妙。

丙然,他看到她踮起脚尖,伸手模模他的头,“小孩子,开玩笑的话不可以胡说哦。”

“搞什么?”纪遥懊恼地拍掉她的手,“不要碰我的头,不要叫我小孩子。”

乐小米无所谓地耸耸肩,一副大人不计小人过的样子。这一次,轻轻松松地抽走他握住一半的广告传单,然后胜利般微笑着散发给路人。

纪遥着着实实愣住了。

不对!不对劲。

不应该是这样的,一定是什么地方弄错了,一定是。

他在跟她告白,是告白耶,这傻丫头到底弄明白没有?她不点头,居然说他开玩笑?还拍他的头?哪有这样的事情!

自尊受损。纪遥沉下脸来,“很好笑吗?你觉得很好笑是不是?白痴。”

小米忙中抽空,横他一眼,“现在不是要你笑,是要你脸部肌肉运动起来,懂不懂?”对着路人笑笑,再转回头来,瞪他,“你这样子,像个黑面刹神似的,谁敢往我们身边过?”

“你这个……”咬牙。

“笑,要笑……”小米用眼神示意他咧嘴。

纪遥顺着他的目光,看到自动在自己面前分成两边的人海,尴尬——不由分说地爬上脸颊。

“咚咚咚呛,咚咚咚呛,咚咚咚呛咚呛呛呛……”像是特意要解除他的困窘,乐小米的手机惊天动地地响了起来。

“嗤!幼稚。”纪遥翻个白眼。

而那边,小米已经像被上了发条的洋女圭女圭一般,动作快速地将广告单塞进他的怀里,然后解下背包,从固定的地方掏出手机,抢在“财神到”的音乐结束之前,“喂”了一声。

“呃,你在干吗?”好吵!电话那头的贺意随愣了一下,意识到自己的唐突。他只是纯粹地想到她,想跟她说话,而没有想过方不方便,会不会打扰到她。

“啊,没,没干吗,在街上等车。”

纪遥突然凑过来,小米吓了一跳,推他。“走开,别玩。”用眼神警告他。

“嗄?”

“没有,我不是在说你,这里……嘻嘻……有条小炳巴狗呢。”

“是吗?”贺意随心情一松,莞尔,“你在哪里,我来接你。”

小米躲闪着,不让纪遥偷听,“有事吗?”

“也……没什么事。”心情复杂又紧张,好像正在做什么见不得的人事。可,没事约朋友出来玩也是见不得人的吗?

“那——”片刻迟疑,“还是待会我去找你吧。”

电话那头静了几秒,声音里透出几分沮丧:“也好。”

小米开始觉得不忍,最近他心情不好,她似乎不应该拒绝他。然而——

幽怨的目光撇向还未发完的广告传单。

怎么办?要做完工作,似乎还需要一个多小时。

“要不然……”她缓慢地,迟疑地,想开口要他等她,却又说不出口。他应该不是,十分想见她吧?若只是随便的一个邀请电话,她又何必看得那么认真?

咬住下唇,把声音吞回肚里,却已足够让电话那头的贺意随燃起希望。

“怎样?”他急切追问,连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

她却更加犯难。

怎么说呢?告诉他自己没有空吗?让他去找别人吗?还是丢下希望,让他耐心等待?若她这样,他会不会觉得她把自己看的太过重要?

她在他心里,是值得等待的人吗?

乐小米握着手机,从没有哪一刻,让她觉得像现在这样,连说句话都困难。

“去吧去吧。”肩膀被人重重拍了一下,她愕然回神,看到纪遥脸上嘲弄的微笑,“这个,我帮你发。”

“那不好……”

“怎么不好?”纪遥打断她的话,“除非你不把我当朋友。”一边说,一边扭过头去,敞开明朗的笑容,乖巧地发着一张又一张印刷精美的广告传单。“是这样吧?一点也不难嘛。”撇撇嘴,满不在乎的样子。

小米仍然呆愣着。

“快点说哦,快点告诉他,你马上就到。”

他急得什么似的样子,让小米笑了,“谢谢你。”

“谢什么?”纪遥耸耸肩,“要谢就谢你的眼睛。”

“嗄?”她的眼睛?

“你这里呀。”纪遥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自己的眼角,“一直在跟我说‘我想去,我很想去’。”

“谁说的?我什么时候说了?”小米的脸红得像着了火,仿佛整个太阳的热量都在拼了命地往她脸上挤。

纪遥转过身去,轻轻挑了挑嘴角,用着只有自己才听得见的声音说:“你的确没有说,但——只有瞎子才会看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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