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十六,大年春节未至,石府却提前换上了红笼彩灯,因为石府内年事最高的长者关泰山将过他的五十大寿。石府行事一向低调,虽为显赫一方的巨富,却难得有宾客满座的盛况。有生意上的应酬,石崖都尽量安排在外头,一干比较接近核心的主事者,也经常在外头东奔西走,欢聚一堂的情况就难得了。
这天石府特地请了一班戏班子表演,从“八仙贺寿”唱到“满床锅”,吹吹打打好不热闹。
依照惯例,一干晚辈依序向寿星敬茶道贺,萧韶九身为长媳当然不能例外,就算她在关泰山面前受过不少苦头,亦要安安分分,恭恭敬敬地唤上一声“公爹”。
可关泰山领不领情便是另外一回事了,这名耿直的老人甚至不留半分情面,将她递上的茶杯拨掉,“我关泰山可没福气要出身富贵、高人一等的萧家人来纤尊降贵唤声爹。告诉你,我自始至终都没承认你这个媳妇,你若是还有一点点自知之明与廉耻心,就少在我面前惺惺作态,猫哭耗子,让人看了生气!”
流丹与敲冰两人在萧韶九身后怒目而视。
萧韶九的眼光掠过关泰山身后一干面色各异,却一致明哲保身的女眷们,浅笑,“不管如何,为人晚辈的礼数一定要尽到,老人家要见怪也是无法的。”拉了两名丫头,在怜悯与讥嘲中退场。
这种情况下,萧韶九更有理由认为自己会被摒除于今晚的宴席之外,不过这次她却猜错了,寿宴上依然有她一个座位,听说是石崖强势安排的,想必是补偿她早上所受的委屈吧,毕竟她这名悍妇难得表现得那般明理。
然而这种“赏赐”带给她的灾难大于荣耀,在这极度阴寒的天气,雪已结冰,无法偎暖的床炕令她整夜难以成眠,耗掉了她所有的体力与精神,若不是靠一身浓艳的打扮,她惨白的脸色肯定会让人以为她是哪来的孤魂野鬼。
包令人冰冻三尺的是来自于极度尴尬的处境。主子有意刁难,就不能怪一班下人的忽视及放肆了,众多冷笑的面孔看不到一丝暖意,倒是难得出现一会的小诸琅朝她瞥来关切的好几眼。
“柳堆烟没来。”萧韶九精神不振地看了一圈,终于找到了自己还不是最失败那一位的证明。
“她也在老头子那里吃了排头了,不过,人家可比咱们有骨气多了,与关老头对着干,冷笑到最后呢!’流丹的口吻怨气冲天的,还在为早上受的气闷着哩。
“你这丫头可要向敲冰学学,火爆的脾气不改,迟早会闯祸。”萧韶九笑容微敛了敛,凝聚的眸光定在人厅的高大身影上。
“小姐,是姑爷!我们要不要一马当先迎上去?”
“没精神,随他了。”别开眼光,萧韶九暗暗告诫自己石崖不过是“陌生人”罢了,她赋予了他夫婿的名义,却不会给他太多的关注,他休想撼动她心湖分毫。
远远地,石崖似乎朝她递来深思的一眼,但没定下太久,或许是她冶艳的扮相不合他意吧。
众多一身素雅的女子很快一拥而上,她兴趣缺缺,暗叹自己真是错过争风吃醋的好时机了。
宴筵中场之时,一名初级管事匆匆走了进来,附在石崖身边低声说了什么,就见石崖脸上动容地离开宴席,旁边几人相继露出一派喜色。
“祥叔来消息了。”郑重其事的口吻让人不注意也难,萧韶九眼望过去,看到一脸激动的关泰山在喃喃叨念,“希望这次阿祥真能传来确定消息,找到那人的下落……”
“那人”是谁?不明所以的人不免暗暗好奇。
好在石崖已走,没有那么大的压迫力阻隔自由发问的空间,好奇的庄百妍第一个发问:“义父,‘那人’是谁?”
三个进门的媳妇中,关泰山只中意庄百妍,会让柳堆烟进门无非是想借此羞辱萧韶九。
对于三名妻妾,如果说石崖的不冷不热让人着急,那么关泰山的偏爱无疑是坐上当家主母位置的指明灯。
加上关凌霜这一号人物从旁造势,庄百妍的分量正在与日俱增中,可预料的是若她提前生下石崖的子嗣,萧韶九这名正室就永远只有纳凉的分了。面对中意的媳妇,关泰山笑得一脸蔼和:“那个人呀,是石府的大恩人,没有他,老头子和霜儿两条命恐怕早就没了。石崖也不可能有今日这个局面……”
“难道他还是相公的老师不成?”
“对。他便是阿崖的老师,他不仅改变了石崖的一生,连带使他的兴趣爱好也改变甚剧……”
必凌霜抢着接口:“这几年我们都在努力找这位大恩公,可惜一直音讯渺茫,现如今,像恩公那样的乐善好施、末了还不留名字不求回报的人真少了,更多的是——”她冷笑,“见利忘义、嫌贫爱富、背信弃义的势利小人!”
“你们石府也没善待我们小姐呀!”真是欺人太甚了!流丹霍地站出,怒回。
四周是倒抽口气的响声。
萧部九吃了一惊,在众人未反应过来之时已一巴掌甩在流丹脸上,怒斥道:“住口,谁准你这小蹄子出占个逊了,给我下去。”
流丹一呆过后,便在萧韶九的眼色中醒悟自己做了什么,未来得及退下——
首座的关泰山冷冷开口:“这放肆的丫头就这么让她下去,我石府的家法何以立威?福婶,你当众念一念,石府第十六条家法。”
“出言不逊顶撞主子者,掌刑,视情节而叛轻重。”
“这刁婢犯事可不是一两次了,当然该重判。”
“掌十下。”
男仆拿来木板。
萧韶九一见,倒抽了口冷气,“这丫头是有不敬之罪,但念她年纪轻轻,今天又是……”
“休想,说起来,仆不教,主之过,今天网开一面只罚这个奴才。”关泰山冷笑,“我要让你们明白,石府并不是随便可以撒野的地方,至少有我老头子在的一天还不行,行刑!”
“慢着!”木板子长长的足够使力,十板过后,姑娘家的命还在吗?她猛地站起。
“慢着。”座上也有一人喊,童稚的声音清脆而悦耳,竟是向来最孤僻寡言的小诸琅开了口,众人还在诧异的当口,小男孩又开口了,“关爷爷,今天可是你的喜日子,夹棍动粗的可不好看,这小丫头也知错了,姑且放过她,大家继续快快活活喝酒好不好?”
“琅儿?”关泰山疑惑的眼光投射在诸琅身上,但很快地压下疑惑,“好,有琅儿求情,我就从宽发落,掌二下。”
必凌霜在旁凉凉地说:“别高兴得太早,两下刑罚是够打肿她一张脸,也得以让这贱婢大段时间骄横不起来。”
两名男仆前来架人,萧韶九拦在流丹身前,“要罚罚我好了,这丫头所有行为都是出自我这当主子的教唆,她也是身不由己。”
“这是给几分颜色便开颜料铺吗?别以为老头子不敢动你!”关泰山的脸上蒙上煞气。
“贪得无厌,这可一向是她萧家的专利。”关凌霜轻哼。
两名怒红脸色的小丫头对看一眼:“请别为难小姐,要罚便罚,我流丹绝对不怕!”
“还有我,如果真要罚我们小姐,就全冲我来好了!”
“好啊,好一对忠婢义仆,皮开肉绽的刑罚,别人躲还躲不及呢,这两个倒尽往里头钻。”
“那是,有些人呀,做了一二件好事便以为自己有什么立场指责旁人,一朝得势盛气凌人的嘴脸,该不会是在邀宠吧?”反正要皮肉疼,索性说到底,流丹冷笑。
尖酸刻薄的话掷地有声。
案女俩脸上一阵青一阵红的,关泰山怒喝:“将这两个习婢都给我拉下去,打到她们气焰消却为止!”
“谁敢动她们?”萧韶九一挺身,流于外的气势震慑住家丁之后,冷冷环看一周桌上的人,门气讥嘲又无情,“关老爷子一家都是好人,而我萧家就注定下十八层地狱万劫不复了?今天,我保定了这两个丫头。”
萧韶九狠狠一眼瞪去了丫头将出口的话,“这世道也怪了,向来只有恶人欺人,不料好人倒欺上好人头顶。只不过,老爷小姐不觉得自己姓石不姓关会来得名正言顺点吗?”
背后忽然泛生的寒意让她止住了讥嘲,在沉滞住的气氛中,她看到一脸阴沉的石崖,冬天的冷意因他的出现而加剧了几分。
他狠狠地攫住她的手腕,字字冰冷无温度可言,“我不打女人,你给我下去。”
“相公,”脑中灵光一闪,深吸了几口,她忽地扬高声音,“姓关的根本是个外人,萧石之间,一干外人根本没有置呼权利,你该将他关家通通赶走——”
“该走的是你。你听好了,我现在叫你收拾包袱,滚出我石府,好好想一想你那令人发指的行径,究竟配不配当石府的少夫人!”他真是受够了这名跋扈的女人,手臂重重一拨,将她摔开十步之外,决绝的姿态不带一丝情分。
“崖叔叔。”整个大厅只传来小诸琅担忧的声音。
但萧韶九已经转身低泣而去,退离这方舞台之外,没人发现,原本应惨淡悲伤的容颜却挂着夙愿得偿的笑。
结局的悲喜,由人去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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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春节,在欢天喜地的气氛中到来。
家家户户都忙着挂彩灯、贴春联,震天的鞭炮声点缀着喧闹的喜乐,过年了!
苏州城的技院朝暮楼生意异常红火。
春节对生财有道的老鸨无异是嫌钱的绝好时机,为招徐更多的寻欢客,楼中接连几天举行别开生面的“抢红帕”、“点素娥”等活动,优胜者必不可少的犒赏自然是美酒佳人——美酒还罢了,那佳人可真是令人痴狂了。
能一亲朝暮楼当红花魁赛召怜姑娘芳泽,对众多狂蜂浪蝶来说无疑是不可抵挡的诱惑。
一年多来,赛召怜的大名响彻整个苏州城,使人神魂颠倒的不仅仅是她闭月羞花之貌,还有她惊人的才情。
一早老鸨便放话了,赛召怜姑娘会在今天即兴为大家舞上一曲霓裳羽衣舞,难得一向清高的赛姑娘有登台献艺的雅兴,怪不得一大批寻欢客一大早便将朝暮楼围个水泄不通,个个死盯着台上档帘后方,就怕自己漏看了随时会出现的赛召怜一眼。
但男子出现,他的眼光只在一大群寻欢客中巡了一回,然后精准地衔接上二楼包厢的一道闲散眼光,略一点头,视若无睹于一楼的香艳美人。他所流露的卓然气势立刻招来老鸨殷勤的招呼。
“我们找人。”男子低沉威严的声音适时制止了老鸨的喳呼。
老鸨稍一定眼,才见另一名贵气的白衣公子施施然跟了上来,一双泛带桃花的眼眸尽往漂亮姑娘招呼,发现老鸨的注目,微微一笑,“听说这儿最出名的是赛召怜,今天公子爷就单点她了。好好将她请到爷的包厢里,我们可不爱和一大群人分享她曼妙的舞姿。”
好大的口吻,能见赛召怜一眼已是祖上积福,这白衣公子还以为赛姑娘是随便能见的呢!
正想堵话,一锭大元宝沉甸甸地砸来,她机灵接住,登时笑开了眉眼。
“伺候得爷高兴,有你打赏。”
“那敢情好,爷先上楼,堂馆,好酒好菜伺候!”这样出手阔绰的主儿可是妓院的大财神。老鸨脸色一百八十度大变化,欢天喜地下去了。
二楼精雅的包厢里,一名身着粗布衣裳的男子正一手提着酒壶半躺空中——不,细看方知,原来其身下横绑了一根细绳,男子躺在上头就如同躺在结实的地板上,听到推门声音,他懒懒地回头,露出他偏于女圭女圭相的浓眉大眼。
“真是稀客喔,大过年的,一位身为洛阳巨富,一位是身份显赫的国戚皇亲,居然双双纤尊降贵来看望我这布衣平民,受宠若惊呐。”
唐烃不敢置信地看着一室的清冷,“歌姬呢?美味佳肴呢?古大神医,你该不会落魄到连个陪酒的歌女也要不起吧?”
男子咧嘴一笑,“美味没有,酒倒有一点,至于歌姬,早先倒叫了一个,可惜那姑娘竟坐着打瞌睡,我怜她辛苦,劝她回去补眠了。”
唐煌嘘他,“还好意思说呢,肯定是你又将人家叫来当壁花,遇到你这样不解风情的客人,人家姑娘除了睡觉还能干什么?”
提起这个,连一向沉稳的石崖也忍不住芜尔一笑。
老鸨带着五六名年轻俏丽的姑娘进来,酒菜也轮番上了桌,不过眨眼工夫,原本清冷的一室成了酒色天地,在三名风格各异的男子中,显然属风流放荡的唐煌最为吃香,石崖是一脸威严没人敢轻易接近。
而懒散的古焚琴则是在住进朝暮楼三天来怪异的性情早传遍了整座大院,不解风情到令姑娘们备感挫折,没人愿意撞他的铁板。
老鸨讨好说道:“三位客官稍等,召怜姑娘很快就来,若还有什么需要,尽避吩咐一声。
依旧半躺窗边的古焚琴忽然开口,“老鸨,昨晚上楼里可是新来了一位吹萧的姬人?”
老鸨一怔过后,方始点头道:“客官真是好耳力,是的……”
那边喝酒的两人闻言将兴味的眼光落在古焚琴身上,惊奇于一向不解风情的男子居然关心起风花雪月的事起来了。
因此,古焚琴还未开口,唐煌先敲定案道:“正巧,在座的另一位官人也是精通音律的知音人,那姬人能引起古大怪人的注意,定然有不俗的技艺,将她请上来为我们吹奏一曲。”
不料老鸨一脸迟疑,‘可是……”
“快去快去,别扫了客人的雅兴。”唐煌一递银票,那名财迷心窍的老鸨一见有白花花的银子可以拿,什么迟疑都尽抛到九霄云外,喜滋滋地去唤人了。
“财大气粗。”古焚琴咕哝了声,翻身下绳,一双眼定在不置一言的石崖身上,戏细戏谑着江湖术士的口吻,“这位石官人脸色黯淡,神沉光檄,思虑过多而心悸,敢问最近是否出现了什么烦心事,让你神疲气损的?”
唐煌没心少肺地笑,“还不是为了他那婆娘,他呀,花了十箱白银捡回一块宝。喷喷,我和他相识四年来从不知道冷静深沉的石崖居然还是个闷骚型的男人,明明对人家反感还娶了她。娶了她吧,却将人家冷落在家里,现在倒好,连人也赶回娘家了。抽空呀,你该为他号号脉,看他何时得了自虐症,白白一番波折不说,还累人累己。”
石崖一灌下杯中的酒,眉头紧拧,“我承认,在她这件事上,我确实处理得不完美。”特别是小诸琅找他说了一番话之后,使他不得不正视他所厌烦的女人的事。
“你的表情告诉我,徘徊在你心口的不仅仅是这一件,还有什么正困扰着你。”
“那女人困扰到我了。”
唐煌的一口酒喷了出来,张口凸眼,“别告诉我,你居然对一张涂脂抹粉的脸产生兴趣!”
“哎呀!鲍子爷,难道你不喜欢我们的脸?”旁边好几张浸脂抹粉的脸不依地娇呼。
“喜欢,喜欢,你们这几张例外。”形容不够贴切,该是重新塑造才对,邪笑着与美人儿调情,可唐煌的眼分明还瞪在他身上。
石崖摇头,“她的脸不过是一堆模糊印象。可是……有些时候她的神情非常特别,像演戏般无情冷淡,她沉静下来,让我总有莫名其妙的熟捻感。”真是奇怪了,一个人怎么有可能厌恶一个人时还去注意对方这些?更别说,那女人还时时激恼他,惹他厌恶了,而他,也没有向一张涂抹得仿若鬼魁妖怪的脸多打量的兴趣啊……
“完了!”唐煌哭丧着脸,“输了一千两不要紧,输了面子里子才是重点。石崖啊石崖,那么多千金小姐倾心于你,就连相国大人的千金也曾不吝向你表示好感,你连这位品貌双全、家世一流的闺秀都对不上眼,反而对那种女人动心,分明是要害一干闺秀吐血身亡嘛!”
“这么说来我也想拜会拜会这位嫂子了,要知道轩扬对嫂子的评价还真是高得不得了,我承认他这人经常出现眼光月兑窗的状况啦,但能给他定在‘好玩’档次上的就不简单了。他还念叨着呢,等忙完公事,一定要死赖在石府与嫂子好好培养一下感情,哪知人倒给你先赶走了。”
迸焚琴正说着,房门忽呀一声开启,出现老鸨馅媚的脸,众人的眼光放在老鸨身后,没人发现石崖忽地神色一动。
那是一名蒙着白纱的蒙面女子,手持玉萧,浑身白衣胜雪,她轻盈盈地飘进来,又轻盈一福,举手投足间散发的冷淡雅致风情,使得一室的妩媚女子黯然失色。
“这位就是客官所点唤的姬人,客官爱听什么曲子,尽可点奏。”
唐煌直勾勾的眼定在女子露出白纱之外的黑眸上,顿觉这女子一出现,早先还觉相当讨喜的几位姑娘索然无味起来,“想不到这小小朝暮楼居然还有此等佳人,玉容半遮,掩不住的秀色可餐,你叫什么名字?”他扬起一向所向披靡的笑容。
满以为会看到眼前女子尖叫昏倒的模样,哪知她淡淡一挑眉,低下了头颅,“客官爱听什么曲子?”
好冷淡的女子!唐煌兴趣大增,不以为许地笑,“演奏之事且慢,你可愿陪我们几个说说话?”
女子皱起一双好看的烟眉,“小女子自愧貌丑不敢陪座,客官若不是想听曲子,那么小女子告退。”
“哎哟哟,有话慢慢讲嘛!”老鸨慌忙打圆场,“客官休要见怪,这位姑娘名唤九娘,并不是楼子里的姑娘,吹曲子不过是凑兴串串场子,客官还要姑娘陪酒,我敢打包票,楼子里的姑娘环肥燕瘦,应有尽有,肯定能挑到您中意……”
“不必,今天公子爷还真只中意这一位姑娘。”唐煌打起官腔,将手中的折扇往桌上重重一压,露出拇指上偌大的玉板指。
老鸨眼尖,看到板指上面隐隐的龙纹雕镶,以翡翠宝石纹偻,名贵异常,更震慑人的是“龙”可是皇家信物,普通的达官贵人可戴不起,这一身贵气的公子究竟是什么身份?当下又狐又疑,脚下发软,恳切的眼光落在白衣女子身上,“九娘……”
‘官人这是以权势压人吗?九娘也不是不识事务之人,非要给人吓一吓,迫一迫才甘愿就范,今天九娘破例一次,但不知公子爷是否出得起价钱。”
“天下间还没我唐煌公子出不起的价钱,你说。”唐煌自负一笑。
女子自衣袖间伸出一根手指。
“一百两?”他当是什么天价哩,唐煌自衣袖拿出一张银票,说道:“这是一张二百两的票子…。··”
哪知那女子摇了摇头,“小女子指的是一百两黄金,并且,只限官人一位,其他两位官人也想让小女子陪酒说话,一人一百两黄金。”
一百两……黄金?狮子大开口呐?一干人吓凸了眼珠子,唐煌自认阔绰,也不禁吞了吞口水。
至于潦倒如古焚琴者,更夸张地捂紧嘴巴,就怕自己多嘴说了句话,到时裤衩当掉也凑不齐半两黄金,别说百两了。
女子福一福身,“看来各位客官皆有难处,小女子告退。”
这未免也太侮辱人了吧2唐烃正想忍痛挨宰,一个低沉的声音比他早一步叫了出,当他发现出声的是石崖时,几乎没把下巴卸掉了。“一百两黄金,我出,姑娘需留下陪我。”
那女子微退一步,“不值得的,一百两黄金可是普通人家好几辈子的积蓄,大爷这么轻易抛掷在一名不相干女子身上,只为几杯陪酒聊天,何必呢?”
“若我说值得呢?”石崖淡淡一笑,表情高深莫测。女子微稳了身形,力持镇定,“那好,可小女子有一样可要事先说明,小女子虽沦落风尘,可出身正经人家,所以不愿以真面目示人,官人不许查看小女子的相貌长相,也不许追问我的家世出身。官人若不信守,小女子立刻便走。”
“好,这是一百两黄金的票子。”掏出银票,那女子见状伸手递来,他笑纹微动,出其不意地伸展双臂,将她收纳人怀中,那张银票轻挑地塞人她襟口里面。
“呀!”女子陡然吃了一惊,石崖俯低头,看到来自她眼中一晃而过的惊惶,他露齿一笑,笑得讥嘲。
“你没说不许我的搂抱,不是吗?”说罢,强抱她入座,安置在自己的腿上,心里为她那轻盈的重量而暗暗诧异不已。
这种姿态太亲呢了!女子一双纤手抵住他胸口拒绝更亲密的接触,娇小的身躯无法自主地打起颤来。
“你的腰可真细。”纤小的腰肢一扭就断似,刚好盈手一握,扣着她的腰肢强迫她更贴近他,看着她明净的眸子罩上迷离的水意,无助又羞怯,与刚刚谈判的她判若两人。
存心让她更难过,他附嘴在她耳边呵气,“你不曾被男人碰触,对吗?”
她又一阵颤,瑟瑟如秋叶。
“石崖,你吓到人家姑娘了。”唐煌终于找到发话的声音,瞪着纠缠着的男女就像活见鬼了,那事实上真的也没差了,因为他从来不知道石崖一狂放起来居然这么有当情圣的本事,制造的暧昧情潮连靠在他怀里的姑娘都禁不住脸红心跳地往他那里瞄。
“岂只是吓到?她看起来快昏倒了。”古焚琴一对眼停顿在女子身上,若有所思的。
“我……只是来陪酒说话的,可没允你调戏我……”女子说出的话薄弱而无力,古焚琴说得对,她随时会昏厥去。
“陪酒说话就是包括了调戏这一项,馆子里的规矩,难道你还不明白?”捉下她的手,却为那冰冷的温度而皱眉。
“一百两黄金可以包下整个朝暮楼……你放了我,黄金我不要了……”他可是奸商啊,怎么可能有头脑发热的时候?还是,他瞧出了不对劲的地方y
“女人,你的胆子大到敢在男人面前玩弄伎俩,难道没有胆陪我玩完这场游戏?’他邪笑,温热的唇附上去,在她馨香的颈子上啃咬一口,听到来自于她的抽气声,“别在为我心疼银子,先想想你的清白,你说,在遭受这样的对待之后,你还能跟别的男人吗?”
“你别……这样……”细碎的声音夹在喘息中。
她抖得更厉害了,眼中的冷静完全溃乱,正是石崖所要的效果,他游离的手停在她喘急的心口,语气转为压迫:“说,你可认得我?”这女子带给他强烈的熟捻感,明知道不大可能,但他仍忍不住往那个方向猜测。
“石崖……”脸色愈来愈凝重的古焚琴忽开口。
话才月兑口,房门忽“砰”一大声被撞开了,七八名差役举着兵器闯了人来。身后的一名冷艳美人高声叫道:“就是他们!强逼良家妇女的婬贼就在这里!不能让他们跑了!”
这是什么状况?官兵居然到妓院里捉婬贼,这未免滑稽了点吧?可这一切发生得又快又突然,没辨个清楚,众多差役已一哄而上,不得以,石崖放开怀中的女子,怕施展拳脚会伤着她,哪知他一放手,女子立刻被那名冷艳美人扶走,百忙中不及思索伸手挥去,却只扯落一方面纱,而他也在惊鸿一瞥中看到女子的庐山真面目。
那是一张美丽但雪白得几近透明的脸。
一瞬间,石崖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受到那么强烈的震撼,这么一愣工夫,一名差役的木棍向他狠狠扫来,他侧身避过,已没了女子踪影。
包多官兵涌向厢房,苏州府的知县甚至亲自督阵,原因是这是名妓赛召怜姑娘报的案,一直觊觎美色的知县岂有不更加卖力表现之理P
因此,当唐煌出示了身为当今皇上最宠信的十八皇爷的信物之后,知道自己冒犯了不该冒犯的人的知县只差一口气地背了过去。
当天晚上,唐煌命人将整个朝暮楼搜查一遍,却没有白衣女子的任何踪迹,她像是凭空消失了般。召来赛召怜问话,她说白衣女子只是她几天来偶尔邂逅的一位性情相投的好姐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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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微亮,三匹骏马出现在城郊官道上。
“我真不明白,为什么要赶着在这种时辰赶路……”旁边一位歪着头猛打呵欠的男子咕哝。
“如果你还想让一大群人围着你甜腻腻地爷长爷短,那你留下,我们两位草民恕不奉陪。”其他两人相视一笑。
“下一站扬州吗?”
石崖遥视前方,神情复杂莫名,“是的。”
“佳人故里呵,怎么,要不要去拜见‘岳父’呀?听说萧掰两为人势利,但不知够不够馅媚?嗯,去试试好了,财大气粗地在他面前炫一回,如果需要,本王还可为你造势……’唐焊一想起好玩的事,瞌睡虫也跑光了。
石崖不赞同地瞪了他一眼,“别忘了去扬州是为了公事。”
爆里有一批丝绸年货在途经苏州与扬州两府间的官道失窃,震惊了朝廷,唐煌自告奋勇承揽了此事。
半个月来官府严令缉查,所有的丝绸货物一律被扣不得通关,石崖手下的一宗单子也受到扣留,因此,他与唐煌两人大过年奔波在外,表面上他只是前往疏通关节的商人,暗地里还辅助唐煌调查这个案子。
“公务之外的娱乐嘛!”唐煌吊儿郎当地笑,愈来愈觉得石崖严肃持重的模样比他还像个王爷,年纪轻轻就像个小老儿似的,让人忍不住想撩拨撩拨,“只可惜,像昨晚的白衣美人儿……”
石崖扬起马鞭狠狠挥落在马上,鞭尾差一点扫到唐煌英俊的鼻子,“别打她主意。”
另外两人闻言只差点跌落马背,“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那美人几何时成了你的所有物了?”
石崖薄唇抿成冷历的线条,“倘若她真是我所猜测的那个人,你们连想都不能想!”
辟道分义在即,二人勒停厂骏马。
“石崖,我一直不明白你当年特意与我结交的动机。”古焚琴不改一脸闲散。
“那是我直觉将来会有需要你帮助的一大。”
“有的。”古焚琴咧嘴一笑,眉眼眯成莫测高深的线条拍了拍背后的包袱,“这么多年来,我在你那里不花分文地拿了这么多珍异药材,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这份人情,迟早要还的。”并且,可预见就在不久后了,他略一抱拳。“那么,我们在此分手吧。”
互道了珍重,骏马扬起的尘嚣,在冷清的春日早晨里,迅速趋于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