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诀?真的是你,我还以为自己眼花了,这么早来找寻畔吗?”清爽的男音跃入耳中,让人不自觉地皱起眉头。
一大清早邱政便驱车来到寻畔家,刚从干洗后拿回来的西服捧在手上,加上一袋热腾腾的早点,温和带笑的模样对他来说格外刺目,他抿着唇不愿多言,冷冷地颔首之后预备离开.
“等等”他将满手的东西塞回车内,“我有些话想和你谈谈,如果你方便的话.就现在可以吗?”
迸诀的脚步顿了顿,“我们之间并不熟,没什么好说的。”
“如果是关于寻畔呢?”邱政微笑地等待古诀再次停下脚步,对他脸上的阴沉并不以为然,“很抱歉昨天借穿了你的衣服与领带,我不知道你会这么介意。”想起昨天寻畔将衣服拿给他时的怪异与后来古诀一脸愤怒地离开,他露出让人琢磨不透的表情。
邱政的话像是触动了他身上的某个机关,让他忍不住竖起一身锐刺:“你不用道歉,那已经不是我的衣服了,你爱怎么穿都随你。”
他看着古诀半晌,认真地开口道:“我早该猜到的。你爱她.从四年前就开始爱地。”或许比这更早。
那个时候的古诀对他就存有莫名的敌意.他曾经以为那只是自己的错觉,但是事实上古诀从来没有隐瞒过对寻畔的占有,甚至早已宣示了他的立场,只是从来没有人注意到,包括寻畔本身。
“你想说什么就直说.何必拐弯抹角。”古诀脸上的表情是一片空白,让人看不出任何情绪。
“我只是想告诉你,我一直当寻畔是我最重要的人,我不许任何人伤她的心。”他曾在老爷子弥留之际允诺过要护她一辈子,如果他可以给寻畔幸福,那么他愿意让出守护者的位置。
“你没有必要对我说这些.她和你之间是什么关系与我无关.我也不需要知道。“”穿过邱政的阻挡,这一次他的脚步不再迟疑。
“真的与你无关吗?可是她现在是我的未婚妻”
心潮砸下巨石,涟漪四起,水花飞溅.震得他半晌无法回神,只能犹如一具行尸走肉般直直地挺着腰.木然地跨步、迈出
阳光依旧灿烂普照,然而他却丝毫感受不到一点暧意.如同坠入深不见底的冰潭.只能被动地任由寒意刺入骨髓,直至心房。
今晚古诀包下了市区最豪华的一家夜总会.整个中迅的员工都集中到这里,场面异常壮观.幸而这间夜总会分为两层,一楼的舞厅为员工提供了绝佳的娱乐,从华丽的舞池到精美的餐点,他甚至请来了一流的乐队现场演奏供大家尽兴.这么一个慷慨大方的老板.收买人心的段数实在高明透了!而二楼陈设的酒吧内,则聚集了中迅的高层干部员工,不是有意要区分什么阶级意识.只是为了让大家不至于感到拘谨。
殷蓝以一身水蓝色晚礼服挽着古诀的手臂联袂出现在会场,齐悼飞和秦予效一见两人出现便立刻迎上前去。
“老大!今晚你可是主角,这么晚才来,待会儿他们几个要罚你喝酒,可别怨咱们不帮你!”齐悼飞端着酒杯朝古诀嚷嚷,还不时偷偷地向他挤眉弄眼道:“有美女做伴真是羡慕死人了,老实说.你和这位殷小姐究竟有没有谱?”不少人都认为殷蓝会是未来的古夫人.只是对于这类众说风云的猜测,双方似乎都无意澄清或解释什么。
迸诀淡淡地扫了眼一脸八卦的齐悼飞,挑眉道:“有时间关心我的私生活,还不如多花点心思在自己身上.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齐公子二十五岁的‘高’龄.至今却仍是童男之身。”
扔下半调侃的讽刺,古诀利落地挽着身旁偷笑不已的女子离开.丝毫不理会身后暴跳如雷的大火龙。
“予效!”瞪着古诀离去的身影,齐悼飞失去理智地抓着秦予效的领子.“你告诉我,这小子凭什么说我是童男?妈的!般不好他自己才是呢!”俊脸涨成可疑的猪肝色,秦予效安抚地拍着他的脑袋,像是在哄一只被模了倒毛的小狈。
“别气了,注意形象!小姐们在向你行注目礼了。”憋着满腔笑意.予效一脸正经地把齐悼飞拉到一旁咬耳朵,这小子好骗得很,三两句就让他平下怒焰。
“真的吗?”整整领结,齐悼飞朝众女露出自认完美的形象.
“很好.就是这样!这才是业务部公认最帅、最有风度的男人。”予效提了提眼镜.抑制不住的笑意藏在厚厚的镜片下,不动声色地与齐悼飞一同朝着人群聚集的方向而去。
半晌,待他的情绪趋于稳定,秦予效出其不意地凑到齐悼飞耳边轻声问:“他该不是猜对了吧?你当真还
是童男之身?”
“你”帅哥险些一口气提不上来。
“好啦,还不快去招呼客人,二十五岁的童男!”话音未落,秦予效已经快一步闪入人群,任由呆愣在原地的齐悼飞当众表演昆曲“变脸”的拿手好戏!
“秦予、效——”齐公子紧咬牙关.隐隐抽搐着嘴角,拳头捏得咯咯作响,”该死的!我跟你没完!”完美的绅士形象瞬间龟裂,取而代之的是一副迫不及待想要手刃仇人的模样。
站在人潮中央的古诀忽然回头,向径自喷火的齐悼飞投去阴沉沉的一瞥,将他的脸皮定格在某个扭曲的角度,随后若无其事地继续扮演青年才俊、慷慨上司的优质形象。
“你有心事。”殷蓝挽住迸诀的手臂低声耳语。
“没有。”他回答得太快、也太干脆,引来殷蓝淡不可闻的嗤笑。
避开人群,引步踱向角落。为了庆祝中迅圆满完成的第一个国际性项目,今夜的欢愉属于公司的每一个员工,他不惜砸下大把银子,换来一个慷慨大方的美名,图的是日后众人心甘情愿地卖命.人的心很容易被收买,现今他只需舍些蝇头小利,日后便可换回大大的收益,如此一本万利的算盘他自然打得利索。
今晚的他无疑是个最大的赢家.可是心头却有一种莫名的空旷欲将他吞噬,即使他尽可能的思略.却始终力不从心.算盘打得再精、再响又有什么用?没有人与他分享,再甜美的果实对他来说也如同黄连一般苦涩。
早已麻木的味蕾还能分辨苦涩的滋味吗?
他苦笑,更饮苦酒。
一杯接着一杯灌入口中,直至微醺。寂寞写在脸上,苦涩刻在眉间,比起在美国流浪街头时的他更显孤绝。
殷蓝有些怀念地看着古诀,虽然少见笑容与欢欣.但是最起码那张脸是真实的,至少那个时候的他仍怀着希望,总好过外表强颜欢笑却依旧掩饰不去眼角的点点落寞。
“你变了,从回国以后。”她感叹,望着他的那双含情眸子染上心疼,“至少从前在你身上我还能看到些希望.可是现在不了。”
她是个需要依附的女人.一直以来,她依附着这名年纪小她许多的男子,随他由异地回到故乡,一路的风雨、一地的坎坷,她亲眼见证。
欢场女子是没有感情可言的,虽然她早已不再是,美国的那段岁月也已经离她很远,但是心中却早已无法洗去根深蒂固的风尘冷淡。她不愿点醒古诀看不清的迷障,但却不忍再见他意志消沉。
他暴出一声长笑.抓着酒杯的手有些颤抖。
希望?他还能怀抱希望什么?
“如果留在这里会让自己痛苦,那就回美国去吧,我陪你一起回去。”她的掌心覆上古诀的手.透过薄薄的丝绒手套传递着意味深长的温度,“别再苦苦追寻一分不属于你的快乐,人总要有自己的归宿.你该放手了。”
放手
仿佛是被什么烫到了似的,他猛地挥开殷蓝的手.僵硬的脸色犹如一团死灰,半晌才从牙关中挤出艰涩的句子。
“蓝,找个好男人吧。”他拒绝去看殷蓝的眼.只是低低地轻叹.“我照顾不了你一辈子,如果你想回美国,我不会阻止你。”他不是个不解风情的男人.只是一个连自己都找不到归处的男人,又怎能承担得起另一个女人的归宿?
“你懂我的意思。”
他无言。
殷蓝的意思他不是不明白,可是回了美国又怎样?他能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吗?柳寻畔的影子始终印刻在他的生命中,或许终其一生都无法抹去。他不想逃避,留在这里,至少心房间的疼痛活生生存在,至少他不会在异乡苦苦追溯往昔。
“什么都别再说.我累了。”他是这么逃避着。
“古诀,你是个懦夫!”殷蓝有些微愠,愤愤地调头转身。
迸诀隐去跟中的黯淡,向殷蓝离去的背影举杯致意。
“就算是吧”
穿过嬉笑的人群,不再恋栈热闹的气氛,他从一侧的安全门无声无息地离开。
是酒精在麻痹神经思维吧,否则他怎么会整夜都沉溺在过去的回忆片段中?
冷风吹走浮躁的思绪.连同所有的欢笑、寂寞、哀愁,统统吹散他的步伐有些凌乱,脑子异常清醒.但身体却无法自主地歪歪斜斜起来。
总要有个归处
只是.他的归处在哪里?借着霓虹灯缤纷绚烂的光芒,他朝霓虹灯下的影子瞪视良久,不由得狂笑出声,这便是他的归处啊
冷冽的刀锋在霓虹下闪烁着森冷的寒芒,喘息越显急切,仿佛是隐藏在黑暗中的野兽、随时随地等待着爆发的契机。
事情的发展只是在一瞬间的变化。
刀子送进右古诀体内时,这个失去理智的男人怎么也没有想到,他会连动都懒得动一下,就这么不闪不避地任由刀子刺入身体.白刃从古诀体内拔出时,他的脸甚至是微笑的,丝毫没有痛苦与挣扎。
是什么让他褪去坚毅冷冽的外表?又是什么让他的笑容看来如此怆然复杂,血花飞溅.霓虹交错的灯光下,那笑容却更加显得妖异诡谲。
“我没有杀人我真的没有杀人不!是你自己没有躲开!不关我的事!不关我的事”难以置信地望着血液如泉涌般不断流出,脑海只剩下一空白一推开古诀的身子.男人扔下刀子慌忙逃窜。
迸诀的意识渐渐模糊,靠着冰冷的墙壁稳住缓缓下滑的身子。已经有人朝这方向过来了,再一点点他就可以看清楚那个身影是谁了。
头好重.眼皮也好重.睡意侵袭着脆弱的神经,身体逐渐变冷,一些冰冰凉凉的刺痛渗入骨髓
白昼与黑夜的交替在眼前一闪而过.李念的火花在一瞬间燃尽,余下一团冰冷的灰烬,是做梦吧,否则那个身影怎会如此肖似她?明知那只是幻觉,可是心却抑制不住地疼了起来。
睡去也好至少在梦中,她不会是别人的未婚妻;至少在梦中,他能够短暂地拥有她
同一时刻。
咖啡杯从手中滑落,点点褐色的污渍染上原本干净的卷宗。
窝在办公室里与邱政讨论年度盈利报表的寻畔无由地感到一阵心慌,仿佛是被用力扼住呼吸.胸臆间涌动着莫名的焦虑,她不明白这分谎乱因何而生,只能隐隐咽下不安的情绪。
“你没事吧?怎么一下子脸色这么苍白?”关心的问候从耳边响起,寻畔猛一抬头,差点撞上邱政的手。
“我不知道,只是突然觉得很不舒服,所以有些走神了。”用力揉了揉眉心,她有些抱歉地指指面前模糊成一片的文件,“看来今天是没办法看完了,这些卷宗明天得麻烦若馨再准备一份。”文件上的字迹已经看不清楚,显然今晚是无法继续办公了。
“好吧,要不要再帮你冲杯咖啡?你的脸色看起来真的不太好。”
“我没事,大概只是有些累吧,休息一下就好。”她拒绝邱政的好意,抓起已经空了的咖啡杯,步入茶水隔间,准备再为自己泡上一杯香浓可口的咖啡提神。
“还是让我先送你回去吧。”邱政不放心地跟在她身后。
“不用,我只是有些闪神而已。”才刚说完,杯子就应声而碎,清脆的破裂声显得格外惊心,她直觉地蹲子去捡,却不慎被地上的开水烫到了手指.寻畔毫不在意地放在唇边吮了吮,又伸手去捡地上的玻璃碎片直到玻璃割破手指.才让她愣愣地回过神来。
心中的不安更盛了,浑身的器官像是被拧在一起,怎么回事?
“怎么啦?”他一冲进茶水间,就看见盯着自己手指发呆的寻畔,“怎么这么不小心,你的伤口流血了,别动!这些玻璃碎片不要捡了,明天早晨自然会有人来收拾。”
邱政立刻抓着她血流不止的伤口贴上创可贴,“走吧,我送你回家。”他的语气有着不容拒绝的强硬。
“好吧,你等一下,我拿点东西马上就走。”无心再兼顾其它,她的确是有些累了,“你先到楼下等我吧。”
“好.我去把车开过来。”
寻畔勉强地回他一个微笑。
邱政从车库中取了车后,在公司大门口等了半天还不见寻畔人影。
他熄了火,打开车门正准备上楼去看看,却见寻畔惨白着一张脸从正门的电梯里冲出来,抓着他衣服的手指有些颤抖——
“阿政,快!送我去医院,他进了医院!”
阳光洒进医院过度苍白的病房内,映照着病床上毫无血色的脸,也映照着床边同样苍白的女子。
三天了,其间他不曾真正清醒过,除了一些星零琐碎的呓语.他的意识似乎一直在不知名的空间飘荡,就这么一直躺在那里,静静的,一动不动。
“吃点东西吧,你已经在这里守了他三天三夜,够了。”邱政心疼地按着寻畔的肩,望了一眼径自沉睡的古诀.叹息再度自口中逸出。
“没事的,我一定要在这里等他醒过来—一”他一直在叫她的名字,她听得到,她感觉得到!
“你已经有三天没有回公司了,太多事务因为你的缺席而搁置.你知不知道这样会造成多大的损失?”他试着以责任心引诱她好好休息。
“可是—一他还没有醒—一”寻畔毫不迟疑地摇头,眼中含着固执的光芒。包住迸诀的手掌,细细摩挲着他已经看不清掌纹的掌心,任由粗砺的痕迹摩擦自己的面颊。
她没有回头看着古诀的眼光无比专注.或许连她自己都没有发现这小子已在她心里扎下深根然两旁观者清眼前的这幅画面早已道明了他们之间的情派邱政不忍打破两人自成一格的卖会因为那实在是一幅很美丽的画画日
“好吧答应我别让自己也倒下了。他无奈地摇摇头知道自己能做的只有尽量给她帮助。从命地跑到医院对面的小吃店替她买来一袋丰盛的早餐谁让他承诺过老爷子要照顾寻畔“一辈子”呢?
强迫她吃下一半食物,医生恰好来查房,确定古诀已经月兑离危险,两人都明显地松了口气。
“既然他已经没事,那我就先回公司了。”总得有个人回去坐镇,这段期间都是他在代为处理一切事宜,他可不想这个时候出了什么漏子。
“等等!”寻畔叫住正欲离开的邱政,“这些天有没有比较反常的事?”
她的心中一直存有疑惑,古诀刚回国不久,不太会有机会与人结仇,除非是由于公司或生意上的事得罪了他人。
“你放心,公司没有大问题,你安心陪着他吧。”邱政温柔地拍拍寻畔.给了她一个安抚的微笑,“倒是那个吴大少最近发了慈悲,让我耳根子清净了几天,没有再来找我谈借款的事。”他露出万幸的表情,拎起外套转身准备回公司。
吴仁兴
会是个巧合吗?寻畔估量片刻,凝起眼中的深思,脸上的表请让人看不出任何情绪,瞥了一眼沉睡中的古诀,轻手替他将薄被覆至肩头。
“等一下我跟你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