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中年美妇和罗汛双双坐在乳白色的沙发上,两人正相谈甚欢。妇人一身波西米亚的装扮加上不见一丝银白的乌黑长发,让人联想到七O年代的嬉皮。
“妈,妳怎么会在这儿?”沈千渝愣在门口,手里还拎着几个购物袋。
今天是周六,原本她和曾俊杰约好了要去看电影,他却因临时有事而打电话取消了约会,于是她决定出门购物,没想到回家后竟见到这幅景象。
“小渝,妳回来啦!我正好在附近买颜料,干脆就过来看看,没想到妳不在家,我却遇上了阿汛。”她开始格格娇笑。“妳知道吗,他居然以为我是妳姊姊……”
“那是个误会,沈妈妈。”罗汛不好意思地笑着。
沈千渝不悦地瞥了他一眼。这个男人说谎时根本就不需打草稿,他明明知道沈家只有她和千彤两个女儿。
阿汛……看来这男人不但迷倒了她的妹妹,现在连她那五十多岁的母亲都抵抗不了他的魅力。
“我正在告诉阿汛妳爸和我当年私奔的故事--”
“妈,当时根本没有人反对妳嫁给爸。”沈千渝冷冷地打断她。
“咦?妳怎么知道?”
“姨婆告诉我的。”她在心底再度感谢那位已经升天的善良女人,不然就凭她母亲的烹调能力,恐怕沈家四兄妹在成年以前便因食物中毒而身亡了。
“那不是重点。”沈妈妈对女儿的吐槽毫不在意。“和妳爸私奔是我这辈子所做过最浪漫的事,我们躲在南部的那个星期就像在作梦一样,我就是在那时候怀了妳大哥的。”
“沈妈妈的过去真是多彩多姿,现在很少有人对爱情还存在着这种热情和执着了。”罗汛一脸景仰地说道。
沈千渝两眼朝天一翻,拎着购物袋正打算进入厨房,却在经过浴室时突然停住脚步。
门是锁上的。
“你是怎么进来的?”她赫然转身问罗汛。
“小渝,这不是很明显吗?”沈妈妈代他回答。“整层公寓是阿汛租的,他当然会有妳这间套房的钥匙!”
“妈,妳怎么知道公寓是--”她的声音顿时中止,目光再度回到罗汛身上。
“你……你一直都有我房间的钥匙?”单眼皮下正酝酿着某种风暴。
那不就代表这一个月来,她每日辛勤地将浴室从外头锁上都是白费力气?
“咦?妳不知道吗?”罗汛讶异地看着她。“我一直要找机会把钥匙给妳当备分,可是记性不好,总是忘了这回事,今天是因为在门外碰见了沈妈妈,我才想到可以先开门让她进来,免得她在门外枯等。”他说着,同时将一把钥匙塞人她手中。“喏,给妳留着。”
“是啊,妳看阿汛多体贴。”沈妈妈愈看愈觉得年轻人既英挺又机伶,正是她家生性拘谨的小渝需要的那一型。
沈千渝怔怔地瞪着掌心,然后看向那张百分之百清白无辜的俊脸,怒气莫名其妙地消逝无踪。他似乎总有办法挑起她的火气,然后又轻而易举地将之浇熄。
那股令她无力的混淆感又回来了。
“我要先回去了,小渝。”沈妈妈这时站了起来。“别忘了晚上家里的聚餐。”
“我没忘。”掌厨的是她,她怎么可能忘记?
“沈妈妈慢走。”模范小孩伴着长辈走到门口。
“你会好好地对待小渝吧,阿汛?”妇人在离开前眼中流露一抹睿智。
“当然。”罗汛笑容可掬地保证。
沈千渝将买来的杂货一一摆好,索性采取眼不见、心不烦的方式,将门口正在上演的八点档隔绝在脑后。
不久后,罗汛发现她正在重新排列原本就已整齐得无懈可击的书本。
“妳跟妳的母亲、妹妹一点都不像。”他悠哉地坐在高脚凳上,一腿搁在圆凳的横杆上,一腿撑在地板上。“要不是小彤说过沈妈妈一连四胎都在家中生产,我还真会以为妳不是沈家亲生的呢!”他开玩笑似的说道。
她不由自主地瑟缩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伴随了她一辈子的相同疑问由他嘴里说出来时,竟让她莫名地感到受伤害。
“我们家其它的三个孩子都长得像我妈,也都继承到我爸的智商,全家人中最平凡、最不起眼的就是我了。”她强装不在意地耸耸肩,然后故作幽默地说:“不过至少我是家里唯一一个懂得操作吸尘器和洗衣机、又能煮一顿象样的晚餐,而不会把厨房烧掉的人。”
但是他没有笑。
“妳真的认为自己很平凡?”漆黑的眸子密切地打量着她。
她拿起鸡毛撢子清扫书架上下存在的灰尘,依旧没有看他。“这本来就是事实,任何有长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
“我家的人虽然都有点古怪,可是他们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光芒,无论走到哪里,没有人能忽视他们的存在。反观我,就连在已经待了四年的公司里,都无法让人留下深刻的印象,我的老板甚至在上个月才叫对我的全名。”在她来得及思考之前,心中隐藏已久的真正想法月兑口而出。
“千渝,不要再整理书架了。”罗汛走近她,拿走那根鸡毛撢子,轻柔地将她扳过来面对他。
低沈的嗓音中隐含了某种不知名的力量,教她完全无法反抗。
“我没见过妳其它的家人。”他轻托起她的下颚,让她无法再躲避他的视线。“但我认为妳和小彤、妳母亲一样出色。不同的是,她们很清楚自己是独一无二的,也有足够的自信展现这一点,而妳却根本不知道自己的魅力所在。”
修长有力的手指移到她的脑后,毫不费力地松开了那支大发夹,失去束缚的长发自由地落在她的肩头。她被那对星眸中异常的专注牢牢地吸引住,像是着了魔似的沈溺在深潭里,一时无法动弹。
“妳在别人眼中显得平凡,是因为妳认定自己平凡。”他轻柔而清晰地说着每一个字。“一切都取决于妳心中的想法。”
有那么几秒钟,她几乎要相信他了。
但多年来根深柢固的理智及时介入,她顿时清醒了过来,并连忙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神情有些仓皇不知所措。
罗汛文风不动地看着她将长发再度扎在脑后,心里明白她的顽固已破解了刚才两人之间的魔咒。
“我不像我的家人,也不想成为他们那样。”她的口气直冲。“不管怎么说,这都不关你的事。”
她不是其它的沈家人,听来感性却不切实际的那一套对她起不了作用。更何况,那些话还是出自这个不务正业的男人口中。
罗汛有本事将死人都说成活的,这种舌粲莲花的男人比任何一个沈家人更不可靠!
“这么说有点伤人呀……”他淡淡地抛下这句话,转身向门口走去。
“罗汛……”罪恶感立刻袭来,她懊悔地望着他的背影。“我不是有意把话说得那么重的。”
“没关系,妳说的对。”他耸耸肩,却没有回过头。“是我多管闲事。”
在她来得及多说之前,罗汛已经离去。
沈千渝在沙发上坐下,面对着空荡荡的套房,只觉得心中有股说不出的烦躁。
她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老是在罗汛面前情绪失控?为什么他总是轻而易举地引出她恶劣的一面?
两分钟后,罗汛心情愉快地坐上自己的陈年吉普车。
“真是好骗啊……”他弯着嘴角发动了引擎,将车子流畅地倒出停车场。
他还有一个下午的时间作点功课。
首先,他得到附近的小说出租店租几本科幻小说。
然后,他会为今晚邀他晚餐的美丽女士准备一份特别的小礼物。
“哥,你的手上沾了墨水,没洗手前别想吃饭!”
“沈千彦!去把脸上的妆和那副手套弄掉,这里不是大街上,不准把哑剧的那一套带上餐桌!”
“千彤,去叫爸来吃饭,别让他把书本带上桌,顺便把那吵死人的音乐关掉!”
“妈,妳快把墙上画的那头狮子用布盖起来,要不然把『梵谷』和『高更』赶到院子里去,否则牠们要攻击墙壁了!”
罗汛伸手按下门铃,唇畔泛着笑意。
看来屋子里热闹得很,他可以轻易地想象小迸板在家中发号施令时,脸上那种颐指气使的表情。
几秒钟后,有人来开门了。
“你怎么会在这儿?”沈千渝不掩讶异,同时意识到自己最近似乎常常用到这个问题。
而且问题针对的对象都是同一个。
她对罗汛皱着眉头,白天的歉意早就被他的突然出现驱赶得一乾二净。
“沈妈妈叫我今晚过来吃晚饭。”他的脸上挂着笑。
“罗大哥!”沈家小妹一阵风似的出现,大声地表示欢迎。
“阿汛,你来啦,我还在担心你会找不到地方呢!”
“路上塞了会儿车。”他把原本挟在腋下的礼物递给她。“这是给妳的,沈妈妈,一时匆忙,我也没有把它包起来。”
沈妈妈接下那座造型古怪、高约一尺余的雕塑,在见到底座上的签名时,双眼顿时一亮。
“这是……这是方烁的作品!”兴奋的娇颜简直与沈家小妹如出一辙。“你怎么有办法找到这种尺寸的雕塑?方烁只对外展示过大型的作品,而且据说都是非卖品。”
方烁是近两年来声名大噪的一位年轻雕塑家,除了极前卫且独树一格的作品风格之外,他的弧僻和暴躁脾气也一样著名,喜爱艺术的沈妈妈当然对此知之甚详。
“我跟他曾一起当过兵,下午我去找他叙旧时,看见这件雕塑,我猜沈妈妈一定会喜欢,就向方烁要来了。”呃……更精确一点地说,方烁在牌桌上的烂手气使得他不得不双手呈上这件作品。
不过,这些无聊的细节不足为外人道也。
“酷……”沈小妹所有的想法皆包含在精简的一字评语中。
一老一少两位美女将罗汛引入饭厅,似乎没人记得被晾在一旁许久的沈千渝。她闷闷不乐地瞪着茶几上那座诡异的“艺术品”,然后目光又飘向饭厅里多出来的那一号人物,单眼皮下的眸子盛满了掺杂着不安的困惑。
这个男人,怎么好像细菌一样无所不在、无孔不入?
在不知不觉中,他似乎渗透了她的生活,这到底是怎么发生的?
那是顿气氛热络的晚餐,除了沈千渝之外,每个人都显得尽情尽兴。
令人讶异的是,罗汛在这一群性格古怪的沈家人中竟显得如鱼得水、自在从容,连那两只平时乖戾的流浪狗都温顺地匍匐在他脚下。
他认真地聆听着沈父的物理高论并不时提出问题,与沈家长子讨论他的几部科幻小说,对沈母的墙上画作发出由衷的赞美,对沈小妹演过的戏剧发表中肯的评论……他甚至能毫无困难地解读沈老三的蹩脚哑剧。
“不学无术……巧言令色……八面玲珑……油嘴滑舌……”沈千渝清洗着剩余的几个碗盘,嘴里忿忿不平地喃喃咒骂。
他表现得简直就像沈家失散多年的儿子!
“千渝。”沈妈妈笑吟吟地走进厨房。“妳晚上要睡家里,还是要搭阿汛的便车回去?”
“我要回公寓,不过我可以搭捷运回去。”
“好,我去跟阿汛说妳会搭他的车走。”
“妈--”沈千渝还来不及出声纠正,她母亲便又走了。
她闷闷不乐地继续清理,丝毫没意识到厨房门口又出现了另一个人正专注地凝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罗汛看着她忙里忙外,一股全然陌生的情愫滑过心田。她的全身都散发着一股居家气息……一种安抚人心同时格外美丽的宁静味道,彷佛她就属于厨房……更精确地说,就属于家庭。
一份奇特的渴求在他月复中升起。
他觉得自己可以就这样一直看着她而不感厌倦。
“准备好了吗?”他甩甩头,挂上一个笑容出声问道。
她稍微被他吓了一跳,同时将最后一个洗好的盘子放在架上。“我要搭捷运回去。”
“别这么见外嘛,我开车技术很好,保证把妳安然送到家。”他诚恳地看着她。“再说捷运站离这里还有一小段路,一个女孩子晚上独自行走不太安全。”
“是啊,老姊。”沈小妹也探出头。“隔壁的OBS说上星期有个女人在附近被抢劫喔!”她的语气反而像某人在附近开派对彻夜狂欢。
沈千渝半信半疑地看着他们,她用毛巾擦了擦手,考虑之后,终于还是跟随罗汛走到院子里。
“上车吧!”他将车门拉开。
“这就是你的车?”她一脸戒备地瞪着那辆年纪几乎跟小妹差不多大的吉普车。“这车……还能动吗?”
它看起来就跟车主人一样地不牢靠……
“当然。”他感到备受冒犯。“『埃米莉』已经跟了我许多年,从来没有出过差错。”
“艾什么?”
“『埃米莉』,妳看她是不是妳见过最棒的车子?”他一脸认真地问。
她清了清嗓子。“是……是啊。”
难怪他跟她的家人相处得那么融洽,原来都是同一国--疯人国的。
她有些胆战心惊地爬进乘客座,罗汛一等她坐好便发动车子。
宜人的晚风扑面而来,沈千渝注视着迅速往后移动的街景,在几分钟后逐渐放松下来。
或许这辆车终究不会在半路上解体……
“妳今晚很不高兴吧?”罗汛突然打破了沉默。
她被问得不知所措。“没……没有……”
他的嘴角微扬。她真是他所见过最差劲的骗子。
“整顿晚餐中,妳根本说不到三句话,而且妳的情绪都清清楚楚地写在脸上。”他直视着前方的路面,缓缓地道出观察心得。“妳的家人喜欢我,对妳来说真的很困扰吗?”
“我没有不高兴。”她再度否认。
“承认吧!妳在嫉妒。”
“你在说什么疯话?我有什么好嫉妒的?”她迅速地反驳。
他但笑不语,脸上已经有了答案的神情更加激怒了她。
“好吧!我就是不高兴。”她终于沈不住气。“你凭什么那样大大方方地来到我家,还表现得好像你很了解我的家人似的?”要不是他正在开车,她真的很想用手指头把他戳出几个洞来。
“我只是试着理解他们。”
“不到五分钟,你就把他们都治得服服贴贴,而且每个人都对你掏心挖肺的。”她对他的话置若罔闻,只是自顾自地继续说道:“我花了一辈子的时间努力,却到现在都不懂他们心里在想什么,我甚至无法跟他们像正常人一样地沟通!”
“我是他们的亲人,可是每次在家我都觉得自己跟他们格格不人,好像我才是那个脑袋有问题的人!”
他在红灯前停了下来,转过头面对她。
“或许妳只是太习惯用自己的标准去衡量他们。”他轻轻地说道。“他们可曾强迫妳改变妳的生活方式?”
她怔住。“没有。”她的个性不允许她撒谎。
她的父母一向采取自由放任的教养方式,无论四个子女今日是什么模样,都是自己选择的结果。
“每个人的个性不同,妳没有权力要求妳的家人按妳的意愿行事,即使他们在旁人眼中显得怪异。就如同他们也没权力要妳改变……不过至少据我的观察,你们一家人都很亲近,也都彼此关怀,不是吗?”
“那是理所当然!”她对此毫不犹豫。“我们是一家人,本来就应该互相爱护。”
“那才是最重要的,可不是?不过世界上没有什么事是理所当然的……”他的注意力回到路面,一手换着手排档。“包括亲情在内。”
“我小的时候,曾经愿意用一切去交换妳拥有的这种家庭。”他漫不经心地说着,同时让车子拐个九十度的弯。距离他们的住处还有大约五分钟的车程。
她倏地转向驾驶座。在夜色中,那原本就有棱有角的侧面突然显得异常严峻、深沈。
忽然之间,她忍不住对他的家庭背景感到好奇。
这时车子却突然停了下来。
“怎么回事?你为什么把车子停在路中央?”
“不是我要停下来,是『埃米莉』不想走了。”
“什……什么?!”后方的车辆开始鸣起刺耳的喇叭,有一些则在他们身旁呼啸而过。这让她紧张起来。“你不是说这辆车子从来没出过差错?”
他莫可奈何地耸一耸肩。
“都是妳的错,谁教妳刚刚出言侮辱了我的『埃米莉』,妳看吧,她现在一定是生气了!”
“你一定是在开玩笑!”她不敢置信地瞪着他。
“女人本来就很情绪化,又爱记仇。”
“这是辆车子!”还是辆八百年前就该作古的破铜烂铁!“没有名字、性别,更不可能发脾气!”
“妳看,妳又在诋毁她了!”他满脸指责地回视她。
“……”她一定是疯了才会在马路中央跟他争论这种事。又一辆出租车从旁边疾驰而过,那名驾驶甚至口出秽言。
然后她做了一件这辈子从来没做过的事。
“你没看见我们的车子熄火了吗?!”她不耐地朝那辆出租车回吼,胸中升起一种疯狂的快感。
“你快想想办法呀!别人都在看我们了啦!”她转头又朝罗汛喊叫。
“妳没看见我正在试吗?”他转动钥匙,吉普车发出一声犹如垂死之人的干咳,但随即又恢复沉默。“妳的嗓门还真大。”他别有深意地扫了她一眼。
“乖乖……,小宝贝……,妳是世界上最美、最棒的……”
“你到底在干么呀?”
“安抚她啊。”他投给她一个看白痴的眼神,又继续对『埃米莉”说话。“乖……我知道妳一定办得到……千万别让哥哥我失望啊……”
他接着吐出更多像对待爱人般暧昧亲昵的字眼,沈千渝发觉自己的耳根子开始发热,幸亏有夜色的掩护,否则任何人都可以看出她颊上的红晕。
在连续尝试数次之后,引擎终于重新运转。
两人屏气凝神地聆听数秒,确定车子不会再熄火之后同时呼了口气。
“车子动了!”她开心地欢呼。
“女人就是爱听甜言蜜语。”他得意地让吉普车上路。
沈千渝心情好得不愿与他争辩。她微仰着头享受着晚风,丝毫未留意驾驶座上不时投来的带笑目光。
不出多久,他们便抵达了住处。
“妳忘了向『埃米莉』道谢,也忘了跟她说晚安。”两人下了车之后,他提醒道。
“呃?”她愣愣地望着那张一本正经的脸,然后又看向老态龙钟的“埃米莉”。
突然间,她放声大笑。
“我希望妳不是在取笑我的宝贝。”他的双臂在胸前交叉,佯怒地瞪着她。
“你疯了……”她抹去眼角的泪水,忙着抑制自己的笑声。“比沈家所有的人加起来都疯狂……”
“谢谢。”他毫不迟疑地将她的话当作恭维。“不过我看妳也挺享受这个小小的意外。”
她赫然止住笑,一个想法掠过心底。“都是你编出来的,对不对?”
“编什么出来?”
“有关车子的事,没有人会把自己的车叫做『埃米莉』。”她愈说愈加肯定。
“咦,妳怎么好像忽然变聪明了?”他模棱两可地回答,同时向她移近一步。
“我就知道!”她几乎跳了起来,小脸上像中了乐透-般得意。“搞不好连车子熄火也是你搞出来的把戏!”
他依旧什么都没承认,反而徐缓地倾身凑近她,夜色造成的阴影投在那张脸上,他的表情模糊难辨。两人之间突然缩短的距离使她的心漏跳了一拍。
“妳的想象力可真丰富……”他的唇愈来愈近,几乎要贴上她的。“或许妳到底还是个沈家人……”
除了如擂的心跳,她根本什么都听不进去。
灼热而阳刚的气息充满了她的口鼻,她感到口干舌燥却无法别开脸,一种既期待又害怕的情绪填满了胸口,单眼皮下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他的嘴,猜想他何时会吻她……
“不过有件事妳猜对了。”他倏地挺直了背脊,在眨眼间拉开了彼此的距离。“我的宝贝的确不叫『埃米莉』。”
“什……什么?”她茫然地眨着眼睛,对情况的改变万般不解。
小脸上的失望之情溢于言表,他满意地绽开一个傲慢的笑容。
“其实她叫做『珍妮弗』。”他抛下她扬长而去。
沈千渝傻傻地杵在原地,感觉那种熟悉的浑沌再度淹没她。
这个男人,似乎只要用小指头轻轻一弹,便可使她掉进五里迷雾之中,完全搞不清楚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