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局是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地方,不分日夜都有人值班、进出,但是这种热闹仅止于前头,位于后方的法医室,要经过长长、清冷的走廊,白天就觉得冷清,更何况现在是晚上,化验室的人员早已下班。
天君又在加班,独自留在化验室里。
摆弄着瓶瓶罐罐,在样品中一下子加药粉、一下又加溶剂……天君在化验室走来走去,烦躁地看着眼前围着的鬼,每个都不停地开口,但是他听不到鬼声,无法了解它们所想表达的意思。
天君长叹口气,他已经够忙了,还要闪避不时伸手过来骚扰的鬼,更让他觉得浮躁。
不对!这种骚扰是自小就有的惯例,为什么今夜他会觉得很浮躁?
“我听不到你们在说什么!”天君对联合阻止他走动的鬼们烦躁地大吼。
表应该听得到他的话,鬼手乱挥,突然各种恐怖的动作全出现,想将天君吓得夺门而出。
“你们再闹,我就通知打君来收拾你们。”情形太恐怖,天君不禁倒退一步,但是又不甘心,于是就抬出打君来威胁它们。
“宫哥哥,你在和谁说话?”
天君听到说话的声音,立即转身,门口站着一位穿着牛仔裤、宽大衬衫来掩饰略肥胖身材的女子爱玉。
“小妹,你回来了?”天君惊喜地看着她。
回头一看,如同以往一样,只要小妹出现,所有的鬼怪们会集体消失,还给天君宽大的空间。
对于这种情形,天君曾经自行猜测,认为小妹是属于“很干净”的女人,所以只要是她存在的空间,阴暗世界的鬼怪不能并存。
因为有干净的空间及清爽的视觉,以至天君很喜欢和小妹在一起,被鬼烦时,他就会吩咐小妹到办公室坐着,发挥她所不知的“连鬼都闪”的魅力。
对天君的欢迎表情,小妹回给他一个大笑容。
“玩得愉快吗?”小妹请了一个礼拜的假,致使天君遭受严重的骚扰。
“很愉快!”爱玉点下头,好像不想谈她的假期。
“你刚回来吗?怎么不先回家休息?到局里做什么?”天君好像老太婆一样不断地问,在问的同时,他把握没被骚扰的时光,快动作地继续分析。
天君是属于沉默寡言型,他会变得如此唠叨,只是希望用许多问题让小妹多停留在化验室一段时间,让他可以专心完成手中的化验。
“嗯!罢回来。”爱玉对着天君的背影简略地回答。
“宫哥哥……”她了解天君一沉浸到工作里就六亲不认的个性,枯坐在一旁,等了一阵子,天君仍沉浸在化验中,爱玉犹豫半晌,终于开口喊他。
“嗯!”天君耳中听到声音,随口应一声,专心时的他,根本不会费时去理任何人。
“宫哥哥……宫哥哥……宫哥哥……”爱玉提声喊,一次比一次大声。
“什么事?”化验告一个小段落,所以天君有空回头看她一眼,不过脑中仍在规划化验的进度。
“你今天要在这里过夜吗?”爱玉问。
天君因不想天亮尖叫当“宫家闹钟”,以及有时候工作太忙没空回家睡觉,所以在办公室里头准备了一张个人躺床。
“应该吧!”天君盘算所需要的时间,虽然已告一个小段落,可以回家休息,不过他想将分析做到完成。
“嗯!”爱玉绽出一个笑容,好像松了一口气。
沉思在工作中的天君,没注意到爱玉的笑容,老实说,天君自认识爱玉以来,也不曾细看过她,说难听一点,他只是将她当成“安魂曲”。
爱玉在化验室里走动,随手拨弄东西,好像在帮天君收拾屋子,天君则低头写资料,没在意爱玉的行动。
饼一阵子,爱玉说:“宫哥哥,我要回家休息了。”
“不再多待一下吗?”天君盘算着工作进度,至少需要她再待两个小时,才可以“安静”地完成最主要的步骤。
“不了!我好累,这几天没睡好。”爱玉好像很心急的模样,急着要离去。
“嗯!小妹,你早点回去,好好休息。”不能说出原因,也不能勉强她留下,天君只好点头同意。
“我走了,宫哥哥,明天见。”爱玉说完即离开。
在爱玉离开的同时,天君毫不惊讶地看到鬼们全部出现,他投给鬼们一个不屑的眼神,继续低头写资料,眼角不时注意样品是否在药剂中有反应。
镑种鬼怪装出恐怖的神情,可惜天君的眼睛不看它们,使它们空具“美貌”而无吓人之力。
“住手!别碰它。”天君见到鬼手靠近样品,立即反应地大吼。
“呃!我还没敲到门……”门口传来清雅的声音,语带一些调侃。
虽然这扇门看起来很结实,但若想劈了它,心梅自认为功力还足够,只是她看起来会孔武有力吗?不然她只是想敲敲门,提醒天君她来访而已,他为何这么紧张大吼呢?
“是你?”天君拿起样品抱在怀中,小心地护着它才转过身,看到心梅站在门口,脸上挂着尴尬的笑。
没有意外,她的头上仍跟着庞大的鬼,只是……还是很怪,它竟然和今夜纠缠他的鬼们一样,鬼脸先露出惊讶,立即转成着急的模样。
“做什么?‘你’该不会也打这个样品的主意?”天君抬着头,警戒地盯着面前庞大的鬼,没有发现实验室的鬼们又再次消失不见。
“我?我对你的宝贝样品没兴趣。”心梅挑起眉,他无礼的举止言行真伤她的自尊,瞥一眼他怀中的样品,心里怒火难平。
天呀!自己该不会对一瓶样品吃醋吧?
心梅摇着头,不会的!这种不理智的心思,不会出现在她身上,她是一流的刑警,冷静、机灵、动作准确……才对。
“对不起,我不是在对你说话。”含怒的声音拉回天君的视线,天君才发现自己莫名其妙的对话遭到她的误解而立即道歉。
“你在和谁说话?”既然道了歉,心梅不好表现太小气的样子,打量空无一人的化验室,疑惑地看着他。
他到底是不是正常人?是不是有幻想症?不然为什么会常常自言自语?
“没有!”天君有点狼狈地说,瞪了她头上的鬼一眼,回过身将手中的样品放回桌上。
此时,天君发现整间化验室的鬼全部消失,心里暗忖,她头上的鬼怪一定是猛鬼,吓跑了所有的鬼。再看心梅一眼,娇小的身体上压着一只庞大的鬼,令他心生怜悯,他决定通知打君来解决她的问题。
“你没回去休息?”天君天天看到心梅在警局进出,她不是很难得才有这个假期的吗?她怎么不出去玩,泡在警局做什么?
“嗯!”心梅含糊地回答,翻翻白眼,心里哀叹,废话!她人站在他面前,当然没有回家,怪怪!怎么说废话当应酬的人那么多?
“季警官,你现在有空吗?”天君看看手表的时间,不知她何时会开始忙碌,择期不如撞日,他打算暂停化验,带她去让打君捉鬼,还给她自由之身。
“宫法医,你要给我意外惊喜吗?”他是在约她吗?想约她还用这种刺耳的称呼,心梅还真不习惯,职称是用来摆官威的,现在又不是在硬邦邦的公事场所,何必用这类称呼?她故意也用他的职称来回应。
“别喊我宫法医。”大部分的人都喊他“宫法医”,天君平时倒不觉得刺耳,但如今由她的嘴里喊出,让他皱起眉头。
“那么我要称呼你什么?宫先生?”他生闷气的样子让心梅笑开脸,故意俏皮地反问,等着看他更为难的样子。
“呃!”天君愣在当场,不知该怎么回答,宫法医跟宫先生差不多,他绝对不要她这么喊他,宫哥哥?他也不要当她是妹妹。
那……他要怎样的称呼呢?天君?名字是普通名词,但是……有强烈的,他想让她喊出来,当成专有名词。
专有名词?天呀!他到底在想什么?天君为自己的想法懊恼不已,尴尬地看着她。
“你想要我怎么喊你呢?”如她所预料,他脸上一副痛苦的模样,让心梅看得很乐,故意一直追问。
“随便,只要不是宫法医或宫先生就可以了。”天君闷哼一声,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渴望她够聪慧,‘能够猜出他的真正愿望。
好一记太极拳,将问题丢给她想,心梅暗笑着,故意偏着头深思。
“学长?不好,你又不是和我同一所学校出来的……宫天君?连名带姓喊,对你不礼貌,那么……天君?”心梅嘴里喃喃念着。
听到名字由她嘴里出现,天君惊喜,正想点头顺势答应。
不料……
“天君?我们有那么熟吗?”心梅挑眉看着他。
啧!斑昂的心情瞬间被浇下一盆冷水,天君的脸一阵红、一阵青,转身收拾桌上的东西。
“天君,生气了吗?”对这种老实人,她好像玩得太过分了,心梅吐一下舌头,轻柔地唤他的名字。
“你现在有空吗?心梅。”软软的声音组成不容抗拒的魔咒,天君的气立即消下去,加快速度整理桌面。
“有空。”温厚的声音震动了心湖,’心梅不由得柔顺回应。
“先坐在那边休息,等我一下,马上好。”天君指着一旁的椅子。
“你要给我惊喜吗?”心梅没坐下,走近实验桌,翻看他所写的记录。
“等下你就知道。”天君以轻松的语气回答。
“好呀!”他的化验记录应该不会让人随便翻阅,可心梅看他对她的翻看没有显示反对的意思,加上他很轻松地和她对话,这个现象让她很高兴,顿时忘记刚才两人间的不愉快。
“走了!”天君看一下实验室,肯定没有任何遗漏的事情,拿起她手中的记录,锁进柜子中。
“你做完了吗?”心梅看了他的记录,虽然自己不是这方面的专家,但是接触多了,明白他现在做的化验很重要。
“明天再继续做,没关系。”天君牵着她的手走出化验室,顺手关好灯及锁上门。
心梅看着他的动作,综合所有的印象,她更加确定天君是个细心的人。
***
尽避引起了许多同仁的注目,天君仍好似怕她跑掉般紧紧牵住心梅的手,直到停车场才放开。
望着一辆辆的车子,天君愣住了,本来决定加班,所以他让司机老林先回去,这下怎么办?他根本不开车的,难道……带她去坐公车或计程车?天呀,此时他才发现自己是没坐过计程车和公车的人。
“坐我的车,还是你的车?”心梅不明白他愣住的原因,看着一辆辆的车子,她不知他的车子停在哪里。
“我没有车子。”天君讷讷地回答,惭愧自己不像现代人。
“那么坐我的车?”心梅没有露出异样表情,好像他没车是很平常的事,径自带着他走向她的车。
心梅的车子是龙氏为了心梅在这里方便行动而提供的。虽然凭龙氏财力可以使用任何品牌的豪华汽车,不过龙氏向来不需用车子来显示身份,而且心梅的工作不适合引人注目,所以她现在所驾驶的只是普通的小车,方便她的体型驾驶及在车阵中灵活穿梭。
天君拉开车门,不管她身上的鬼变形的表情,坐到前座。
天呀!好小的位置!天君努力“卡”进位置,很遗憾自己没学软骨功,塞了半天,始终无法顺利“坐”下去。
心梅咬住下唇忍住嘴角的笑意,对她的身长来说很适合的小车,没想到腿长的天君坐起来,几乎要折叠身子才能塞进去。她伸手帮他调宽座位,让他顺利卡位。
天君不知心梅在想什么,顺利坐好后,扭头看着后座。
天君很满意看着庞大的鬼怪自动乖乖地塞满后座,没有将多余的肢体横占到前座。
嘿!八成它知道他要请打君来捉它,装乖乞他怜悯,不过为了她的身体健康着想,天君决定还是必须将它捉起来。
天君尽量忽略鬼的存在,对她笑着说:“等一下—不管发生任何事,不要惊讶。”
“会发生什么事?”惊讶?在她生死一线间的生涯里,还会有什么事足以让她惊讶?
“先不要问,反正到时候不管发生什么事,你站着就好。”心梅又看不到鬼,天君不知该怎样让她了解宫家的异常状态,心中只能希望在他指挥打君捉鬼的时候,她不要将他们当成疯子就好。
“噢!”心梅耸耸肩,不再追问,她又不是沉不住气的女人,不过……不可否认,她的好奇心被他引到最高点。
心梅开动车子。
突然……乖乖塞在后座的鬼,穿过车顶,弯、穿过挡风玻璃,猛然朝天君扑过来。
突发的恐怖状况,让天君直觉尖叫。
发生何事?
在天君尖叫的同时,心梅反应快速地踩下煞车。
松松的脚煞车使心梅有点惊讶,重重连踩几下,她确定这辆车子没有煞车了,可糟糕的是,停车场是斜坡,他们无法阻止车子慢慢加速地下滑。
“快点跳车。”天君没看漏她踩空煞车的动作,心里明白这辆车子的煞车坏了,加上鬼怪反常的攻击行动,让天君白了一张脸,对着心梅惊叫。
“为什么要跳车?”心梅知道没有煞车,也知道车子正在下坡路段,不过,这个情况还不算是危急,所以神色轻松地看着他一脸的惊恐。
“傻瓜,煞车坏掉,现在很危险,快跳车。”天君伸手解开她的安全带,横过身体准备打开她那边的车门,将她推出去。
心梅心里流过一道暖流。这个笨男人,在他自认为的危险情况下,竟然没想到自己,还先顾及她的安全,让心梅感动到眼眶发热。
“快跳!”车子下滑的速度加快,再不跳车会来不及,天君以为她吓呆了,伸手推着她。
“不必跳啦!”心梅一手握紧方向盘,一手拉起手煞车,车子稍微有点震动,不过随即停止下滑了。
天君张着口,双手握住她的肩,维持推的动作,在车子停下来的同时,他也被定格了。
“呵呵!”他的傻样子让心梅看了格格地笑起来。
“啧!”天君回过神,伸手敲一下脑袋,奇怪自己平时的冷静怎么都不见了,常常在她面前失态。
“好啦!别敲了,下车来检查为何煞车会失灵。”心梅捉住他的手,阻止他继续自责的行动。
身为男性,理当要帮女人检查车子,何况心梅是如此娇小的女人,身为高大的男人,更该帮她,不过……天君会很多专业的知识,但是对于车子,他是一窍不通。
天君下了车,解开颈口的扣子,卷起袖子一副准备做苦工的模样,但是接下来,他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心梅利落地掀起车头盖,仔细地检查车子。盯着被松开的螺丝、望着漏光了油的煞车油管,她心想,难怪煞车会失灵。
谁做的呢?这种笨拙的手法,绝对不是她的对头所做的,她的对手向来属于“生死之交”,恨不得一招分出生死,况且她的对头全被她请去监牢“度假”,不会有空出来玩这种小里小气的游戏。
天君靠近她,望着一堆堆在一起的零件头痛万分,身为男人的他都不懂这些,她身为女人,怎可能会呢?
天君看了一会儿,伸手模索腰间,说:“我打电话找修车的人过来。”
“哇!我的手机放在化验室,你等等,我上去拿。”又在她面前出糗,让天君觉得尴尬。
“太晚了,不必喊修车的人。”心梅伸手拉住天君,阻止他回局里。
天君张口欲言,此时……
“轰!”
火光冲天,连续的闷响震得玻璃惨烈地嘶吼。
“小心!”爆炸声响起,心梅十分迅速,立即拉住反应迟钝的天君一起趴到地上。
趴在地上的心梅,望着火光的位置,由连续闷响估测爆炸点是在化验室方向,她转头问天君:“你的化验室有需要持续加温的实验吗?”
“没有。”天君摇头回答,回答完毕愣了一下,看看警局门口,再抬头看看远方的火光,最后再看了心梅一眼,他豁然想通她话中的意思,讷讷地问,“你、你、你的意思是说,我的化验室爆炸了?”
“对!”心梅简单利落地回答他。
“是谁做的?”化验室里有他多年的心血,被毁的痛楚让天君愤怒地低吼,挣月兑掉心梅的手,天君跌跌撞撞地往警局冲过去。
闷响已渐微弱,心梅在心中迅速评估,会爆的药品都已经炸完了,现在没有太大的危险,于是就让天君挣月兑,自己则慢慢走向警局。
疑云浓重地锁住她的心头。
化验室爆炸是针对天君而来?还是无目标地乱炸?
煞车被破坏是针对她而来?还是针对龙氏而来?
种种的事发生在一瞬间,她必须好好想想。
***
“事关己则乱”这句话用来形容现在的警局很写实,爆炸一发生,多年的训练有发挥直觉反应的功能,不过竟然敢在太岁爷头上动土的怒气,让一群精英只顾着生气,连连咒骂。
尽避发生的地点是自家人的地方,救火人员确定扑灭火源后,仍公事公办封锁现场,等待鉴定人员完成工作。
不过……这里的人都具有进出现场的“资格”,封锁仍禁止不了人员进出、提供自己独特的见解,混乱的情形让心梅不禁皱起眉头。
“老大,你没事吧?”打君已迅速赶到现场。
天君站在实验室门口望着里头一片狼藉、焦黑分不出原貌的残骸,心头一片茫然,不知该如何面对。
“老大,你没事吧?”打君发觉天君像个白痴似的没有反应,立刻提高声音喊,顺便动手摇他。
天君回过身,眼神茫然,整个人还是沉浸在哀悼中。
这副蠢样子真让人看了手痒,想揍他一拳,不过不劳打君打人,两人中间伸进来一只白玉素手,拍了拍天君的脸颊。
“喂!呆子,伤心够了没有?”
“伤心?我的心血全毁了,你说只有几分钟够不够?”天君指着被毁的化验室,失控地吼叫。
“好好好!你继续哀悼,不管多久都可以,不过别杵在门口妨碍进出。”心梅不容拒绝,将天君拖到远处,让他好好地伤心。
苞在后头的打君,颇感兴趣地看着天君被心梅拖走的画面。
“你是谁?”心梅回头看着一直尾随在身后的人,以他的举止,心梅可以确定他不是警方的人员,也不是守在门口想办法混进来的记者。
“唉!”打君大大地长叹一声,满脸为难惭愧的样子,不过双眼促狭的光芒破坏了他的“哀怨”。
“噢!”心梅哦一声,不管对方想演什么戏,她现在只想找一间办公室来安置已经伤心到失神的天君。
唉!男人真的太脆弱,尤其是他。
没有亲密的举止,两人之间只有以行动表达出贴心的温柔涵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