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早上七点,燕子接到婆婆的电话,说昨天李皓回家时听着他有两声咳嗽,要煮川贝瘦肉汤给他喝,最好在早上煮好,然后放进冰箱一整天地喝。但这个东西要煮上三小时,如果她不愿意一早逛市场去,大可叫李皓回家,她自己煮给他喝。
燕子哪里敢说不,连忙起身穿衣洗漱,急赶到菜市场买新鲜的瘦肉和川贝,然后转去水果档买李皓最喜欢吃的橙子和香蕉。
买完东西后,燕子沿着菜市场旁边那条专售卖小盆景的花草巷子走出去。那儿有数间小店子,专是售卖一些很可爱的小盆景。
燕子左看右望地流连着,逛至巷子尾时看见一家店子前摆着一种奇怪的小草,六七条紫色茎子像扭麻花般卷着圈子垂落盘边,紫色的叶子像一只只小小的心形,伴着软茎很对称地左右张开。
燕子蹲子轻轻抚弄着心形的叶子,轻声问:“老板,这种小草叫什么名字?”问了半晌还不见有人回应,她抬头张望着里间全是绿色盆景的店子又叫了一声。
“哎——来了。”里间走来一个清爽的短发女孩,笑意盈盈地说,“小姐,有什么可以帮您?噢,你喜欢这盘缘分草,”
“它叫缘分草?”燕子低叫一声,立即把捧在手中的花盆举至眼前,“真的吗?”
“真的。”女孩微微一笑,“买一盆吧小姐,她会为你的爱情和婚姻带来好运。”
“呃,谢谢。”燕子心中一喜,“但我还是不懂,何以把一株平凡的小草叫做缘分草?除了它的叶子像心形之外,也不见有什么特别啊?”
“当然是有原因的,来,我做给你看!”女孩轻轻蹲子,在盘中一条小茎上小心拗下一小截,然后把草根横放在掌心,淡笑看着她,“可以开始啦!如果你在心里默念着心爱男人的名字,双手慢慢在茎头和茎尾处以直线撕开……记着哦,不能把茎的头尾一分为二,要一分为三哦。然后嘛……你就各自捉着最边两条,轻轻往下撕开……”女孩淡笑调开视线望着手中的草茎,低声说,“你能把茎儿撕至中间,它就会形成一个菱形框框,很漂亮哦。如果真能那样,你和他就是有缘分的,无论遇到什么事也不会分开!即使分开了,最终也会再走到一起!”
女孩天真的神色令燕子莫名感动——人心本善,或许她不只为了想卖掉价值十五元一盘盆的缘分草,而是希望客人得到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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捧着可爱的缘分草一脸淡笑朝家里走去,一推开门,赫然就见到婆婆和大姑李梦端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小外甥女苏苏正把一只玩具毛狗打斜搂在怀里“咿咿啊啊”地拍它睡觉。
燕子微微慌乱,连忙上前打过招呼,又立即赔笑说:“我现在就煮汤去。啊,婆婆你要喝什么茶水?我前一阵子买了正宗的大红袍,冲些给你喝好不?’’婆婆淡着脸摆了摆手,“不用了,坐在这儿喝了一个钟头的茶了,嘴巴都淡了!”
燕子讪讪应了一声:“那……那我先去煮汤了。”
婆婆从鼻腔里应了一声,那斜睨的眼睛似是盯着她,又似乎没有。
李梦忍不住了,拉长着脸朝她说:“你为什么这么久才回来?现在十点了,煮汤花去三小时,阿皓可要下午才能喝!”
“就是!”婆婆本来不好的脸色更沉了下去,“这儿离菜市场不远吧,你什么时候出门的?”
“我、我八点出门……”
“现在十点半了!”婆婆瞄了一眼阳台窗边那只猫面壁钟。
李梦一噘嘴,“市场旁边又是超市又是时装街的,她岂有不逛逛去的道理?”
明是女儿猜的,婆婆却当成真的一样,脸色越发难看,“明知老公不舒服还逛街去?像什么话!他可是这个家的支柱,你不用工作他可得去工作!”
燕子羞愧非常,涨着脸正要解释,那李梦又抢先说:“人家现在可是少女乃女乃呢!不天天逛街去哪配这身份了!”李梦是个离婚女人,对于无论是表象还是实在的幸福女人都有莫名的敌意。话毕,她还转过面去轻斥女儿说别穿着鞋子坐上沙发,像是完全不留意燕子的反应。
燕子哪里还敢说话,应了一声后连忙钻进厨房。
先装了一锅水打着燃气炉煮着,再从胶袋里掏出瘦肉拧开水喉急急清洗。“哗啦啦”的水声触动心底处积郁良久的委屈,一滴清泪蓦然滑落!燕子抬起油腻的手,尽量连臂膀也移至前面擦了擦脸颊,吸了一下鼻子。
兵里的水“嘘嘘”地叫唤,快要开了。
罢才她转入厨房的时候,看见李皓站在走廊旁边的藤蓝子找漫画书,是给苏苏看吧。他必定听到亲人们对她的斥责。在李梦说她“少女乃女乃岂有不去逛街”时,燕子睨见李皓的背影僵硬,抬头看了她一眼,却没有吱声。
燕子心里一激,眼眶再度酸热,只得不断作深呼吸忍住情绪,视线睨了一眼顺手挽进厨房里的缘分草,心形的叶子从胶袋伸出头儿,那一种很福气的味道立时张狂在她的视线里。这是不是一种无意的讽刺?以前在“永盛服装公司”时,有过一段时间原非对她颇留意,也曾有两个颇优质的男客户追求她,她不喜欢,只是一厢情愿地爱着李皓。终于等至一天,他莫明其妙地约她外出。她惊喜莫名,一头热扑了过去……
可以嫁给自己想嫁的人,却感受不到渴望良久的幸福。
冷淡、客气、忽冷忽热的态度却不时感受。有时会显露出莫明其妙的宠溺,瞬即又能转化成无法言述的疏冷,仿佛因为宠错了对象而猛然惊醒,每每令她懵然如从平地失足跌落枯井。
她不知道他的心究竟在想着些什么,只得不时诚惶诚恐地模索着。纵然想过要花无数时间心力去融化他的心,那种不知何去何从的迷惘心理已产生出颓废的化学反应。
不知什么时候,李皓走到最外边那张沙发坐下,那儿既能和母亲姐姐聊天,又能望见厨房里的她。
燕子知道他在留意着自己,便故意窝在厨房找这弄那,手上的东西抹过了又抹,硬是不回头看他。李皓感觉到了,神情略显不安,更不时睨望过来。
半晌,燕子听得他叫妈妈与姐姐带苏苏逛街去,苏苏听后立即蹦下沙发又跳又叫,吵着说要去“欢乐时光”吃自助餐。婆婆和大姑拗不过苏苏,只得去了。
燕子觉得李皓是有意支开她们的,心里的气便消了些。及至大门“砰”地关上,更觉得轻松了许多。
李皓走进厨房,挨向她轻声问:“有没有汤喝?”“哪有这么快。”她闷声答。李皓“嗯”了一声便没说话,却仍然挨在她身侧。
极少见他这么沾着自己的,燕子心中的气越发下去了,扭头小声问:“你今早咳嗽没有?”
李皓微微一笑,拈起她一撮鬓发由上而下轻轻捋着,“没有,难为你一大早跑菜市场帮我买肉煮汤,我断是不敢咳了。’,燕子略略垂下小脸,“你果真这么听话吗?”
“当然,我知你不是那种没条理的人,迟归一定有原因的。”
她脸一红,顺手拉过一块抹布随意抹着灶台,“今早我的确逛街去了……
“你想逛就逛好了。”李皓略离开她,倚向旁边的门侧处,“别把妈的话放在心上。”
“嗯,不过如果她们下次来这儿……”
“我会先打电话通知你。其实你能够尊重和理解她们就够了,我妈以前也和女乃女乃处不来,我这人并不十分欣赏人际关系技术高超的人。”
“你真是这样吗?”燕子扭头,幽黑的眼睛盯着他。心中渴望通过这样的眼神,微妙地加深两人的默契,拉近情感上的距离。
“是的。”李皓的眼神一闪,脸孔扬起一抹淡笑,视线微微移向侧边的窗户。
燕子点头,心中微觉失望。他对她的爱,似乎被什么东西封存住了,或许会不时泄露少许怜惜,但他似乎在压抑着不让自己这样。
“那就好。”李皓讪讪的,似乎有些内疚,便转身朝门外走去。跨出门去时似乎想起了什么,又折回来轻挨上前,轻搂着她的腰身说,“对了,我今晚不在家吃晚饭。”
燕子应着,右手微微抖了一下,又拿起旁边的布,擦着已经光可照人的大理石灶台。
“再擦下去石都薄了,总之我不会很晚回来。”
李皓环住她的腰,附在她耳边轻说,“其实今天是原非生日呢,我是一定要到的,本来他也约你去,但一伙男人在西餐厅吃完饭再喝酒,你去也是捱闷儿,便替你推掉了。”
燕子心里一松,连忙侧头说:“那你喝过汤再去吧?”
李皓“嗯”了一声,松开手正要离开,一眼睨见放在门边露出一络紫色的小东西,不禁半蹲子拉开胶袋口看了看,“这是什么东西?”
燕子低叫一声,连忙掷下抹布,上前弯腰把套在胶袋里的小盆子拿出来,小女孩献宝似的捧至他面前,“这就是我刚才买的!老天,差点忘记洒水了!”李皓歪着头瞄了两眼,
“这就是你今天迟回的原因?”
“嗯!燕子点头,小心捧着步出厨房朝阳台走去,“它的名字叫缘分草!要每天早晚淋水,刚才花草店的女孩告诉我它今天还没淋过水呢。”
李皓跟着她走出厨房,眼睛望着小跑般行走的妻子,从后面看去发觉她的身段非常苗条柔软。他微微一笑—其实她有着很可爱的一面,只是不自知而已。
连她也不知道的我怎么会知道?脑海突然冒出这么的一句话!李皓微微一愣,随即找了个话题分散心神,“弄个这么好听的名字,谁知道是不是买花草的人自己想出来的?”
“才不会!”燕子正蹲在阳台上弄着,却不忘抬起小脸争辩。
“人家还说有些什么发财草、长命草或生仔草的,若摆着就能应景生运,那可会天下大乱的。”
“名字要与外形相符合!”燕子不服气,“比如这个就可以撕开看,能结成菱形的就是有缘分,结不成的就是没缘分!”
“拜托别这么天真好不,只要你立心如此,拿张白纸也能撕出无数的花样。”李皓淡笑着耸了耸肩,一副服了她的模样,转身往卧室换衣服去了。
燕子张了张嘴,本来想叫他一起撕撕看之补又怕他不肯合作,更怕万一结果有异,她一定会非常难受然而若不撕上一撕,她又怎么对得起自己的满月复心事?不过这种隐晦的场面,还是自己悄悄做好了。
待李皓喝过汤走出家门后,燕子深吸了一口气,把缘分草稳稳捧在心窝处,闭起眼睛想着李皓的一切。亲身经历的,有意或无意得知的,那纯如白纸的一夕,莫明其妙的示好,快速得令她回不过神的求婚,她出生时外婆和母亲请人为她批的命理……
终于掐了一点小茎下来,念着李皓的名字慢慢把它撕开。撕至一半时,草根的右边渐渐粗大,左边越加幼细!燕子猛地一惊,生生顿住不敢再动!下一刻,她像触电一般,把那一段试验尚完成的草茎抛进垃圾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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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午后,燕子收拾完家居后,便像所有家庭主妇一样步出家门,准备弄一顿丰富的晚餐等待老公下班回家享用。才刚步出电梯,手机响起。拿起一看,原来是小麦。
“你这女人太过分了,当上李太太后就神气得不认朋友了,打你手机老是录音留言!”
小麦面容细致,就是嘴巴大了一点。身材略显高瘦,一张微弯的腰板叫人看着有点不顺眼。但她很会穿衣服,常常在外衣上加一条非常美丽的围巾,左绑右搭的,自有一份潇洒味道。
“只试过三次吧,后来我回电话时你关机了。”
“出差耶,前阵子去了日本一个半月,现在在深圳呢,李皓没告诉你吗?”
“呃……有的。”其实是没有。
“吱吱吾吾干吗?咦,你那边有很多车子的声音,逛街哪?和谁?”
“没有和谁,就随便逛逛。”
“少女乃生活果然不同耶,买菜当逛街,然后和老公烛光晚餐。可怜我们这些孤家寡人,晚些回家只能方便面当正餐,街边小炒当宵夜,惨啊!”
小麦边赞边弹,惹得燕子“扑哧”笑了,“那你们通宵玩耍都无人过问,可怜我迟一点归家就会忐忑不安呢。”
“不是吧,李皓管你?玩变脸?”小麦故意尖叫,“那真看不出来哟!
燕子好笑,“所谓男人婚前不露相,麦你若要嫁人可得先当一台X光机。”
“结婚有什么好?”小麦哼了一声,“整天你忧心我不够爱你,我忧心你不够宠我,简直自找苦吃。”
“能够和心爱的男人步人教堂总是女人最大的心愿。”
\"N0,NO。小麦反驳,“我的理论是—如果一个女人能够有魅力令男人爱自己一辈子才算成功,这与正牌大老婆,无牌狐狸精的名号没有关系。”
燕子微微一愣,只得笑说:“似乎很有道理。”
“我性子直,你别嫌我话中有话就是,反正你家李皓我着实喜欢不来。”
“据小的所知,他好像也不需要你喜欢。”
“他想要我喜欢才难!”小麦狠狠哼了一下。
“人家心系原小胖,李老大自然要靠边站。”
小麦“啊”了一声,“原非?你说我和……原非?”
“全世界都知道你俩过从甚密。”燕子轻笑。
“笨蛋,原非喜欢的是你不是我!”小麦大笑,
“那时他老偷望你,像你老偷望李皓一样啦!”
“你胡说什么?”燕子小脸一红。
“总之高度秘密啦,那晚我喝多了酒挨在车上,他以为我糊涂了才说出来的,哈哈。”
“够了!”燕子连忙打断她的笑声,“原非要打喷嚏了。”
“让他打喷嚏打死好了!”小麦还是笑个不停,“放心啦,你们两个都是我好朋友,我不会胡说的。
对了,你那职位终于有人顶替啦。那女孩冲劲十足,合作了几天,挺累人的。大伙都觉得以前的你娴静斯文,做什么事也有商有量,我们都想念你啦燕子。”
燕子心中一暖,在毫不知情时突然被人提起自己的好处的确是一件妙不可言的事,便柔声说:“大家相处久了就习惯了,那女孩是招聘进公司还是提升上去的?”
“是前公司经理刘然的大女儿,叫刘晓楠,一副世界任她行的样儿,真叫人头痛。”
燕子微微一愣。她知道刘李两家一向亲近,刘然几乎当李皓是义子。两人结婚前李皓曾带她到刘家闲坐时见过晓楠,是个长发大眼,身量苗条的漂亮女孩。自去年毕业后,她好像又把头发染成金黄色,乍一看去,青春亮丽,很有魅力。
李皓当时就说会替晓楠安排一份理想的工作,没想到他会把她安排在身边。奇怪,他为开法不和她说一声呢,是忘记告诉她?还是有意不告诉她?
想到这里,她猛然记得那晚到刘家闲坐汉丈夫不时把视线飘向晓楠,仿佛有什么话要和她说却忍着没说出来。那女孩也好像在他面前就特别活跃,说起话来拍头攀肩,脸儿凑得近近的,从后面看,活像两人在接吻。
燕子知道李皓性子正派,晓得权衡轻重,但他的眉眼每在触及晓楠之际,会不自觉泄露出一股……喜悦宠溺?那可是他对着她时没有的!也是她极度渴望的!即使有,也总给她一种宠错了对象的感觉。
自那一次,燕子便觉得自己不太喜欢晓楠。不过她信得过李皓的为人,只要没发生什么出格的事情,她会依如既往,在隐忍中保持沉默。但他这次把晓楠安排在自己身边,两人朝见面晚见面,未免令燕子有了疑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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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早上天还未亮透,燕子便接到婆婆的电话,说昨天见到李皓颈项处长了两粒小疮,今天一定要煮木瓜黄豆汤给他下火。燕子连忙应着,赶着下床先弄早餐给李皓,趁微波炉转动时拖着布拖鞋到大堂处的邮箱收早报和信件。
每天早上她最不会忘记做这件事事,除了令李皓及时看到早报,她更渴望能收到自己的信件,哪怕是一张平凡老土的名信片。
自从母亲离世,心底常常萦回着一种孤苦伶仃的感觉,受了委屈之后情况更甚。仿佛她的一切,于所有人都毫无意义,即使立即死去,也不会有人为自己流一滴的眼泪。有些时候,她甚至怀疑李皓也不会。
这个世界,究竟什么东西才属于自己?这个问题令她时常感到困惑,思绪回旋不止,像一片飘摇在半空的叶子,想落下不知立足何处,想留恋却身不由己。
和值班员打过招呼,燕子慢慢地翻揭着手中的信件。收件人都是李皓。
翻至最后,一个淡粉红色的信封吸引了她的视线。信封左上角,有一只手挽弓箭腾飞而起的带翼小天使,右下角是几朵沿角散落的黄色风铃花和半圈子翠绿色的叶子。
燕子一愣—粉红底色、带翼天使、黄花绿叶的信封?只有怀春少女才喜欢用这种式样!紧咬着嘴唇前前后后地检查着,发现信封右下角几朵风铃花上的其中一朵上,写着一个很小的“楠”字!心脏立时乱跳!这是一个很中性的名字,不过若来信者是男人,断不会把名字藏里花蕊里去吧。
忐忑不安地回到家里,李皓已经醒了,正坐在餐桌上吃早点。她不动声色地把早报和信件放在他旁边的椅子,也坐下来开始吃早餐。
按照往常的习惯,他会一边吃早点一边翻看信件,从不避忌她。事实上,燕子从没发觉他背着自己鬼崇崇地聊电话或上网之类的事,这是她即使觉得李家女人极难相处,李皓并不很爱自己,也肯忍耐下去的其中一个因素。
终于等到他拿起那封信了!他的神色有点讶然,看了看左上角的丘比特后,再熟悉地溜向风铃花上的“楠”字后,随即抬头扫了燕子一眼,眼内果然有着一丝因为极少尝试,而不习惯欺瞒的尴尬表情!
她快速思考自己应该要显露什么表情,终于,还是决定保持淡然的神色,看看这个一向被她认为正派的丈夫如何处理这件事!
李皓犹豫了数秒,还是当着她的面把信件拆开。
燕子松了一口气—无论如何,这男人始终有一股令她折服的直达气度。
“噢,是晓楠。”
“晓楠”燕子抬起头故意问,“刘叔叔的大女儿?”
“对。这妞儿搞什么了,有电话不用反而用寄信的方法。啊,对了,我早阵聘用她顶替你的职务,不过现在可不像你以前一样了,这职位本来是合作商驻‘永盛’以监察货品质量的,前一阵子那合作商在南区建了分公司,晓楠在设计部呆了大半个月就调过那边去。”
燕子又觉心头一松!“那她有什么事呢?”感觉他说话时脸色淡淡的,却不是十分自然。
“没说,就是说想约我吃饭……呃,如果你有空的话可以和我一起去。”
燕子“哦”了一声:“如果你想我去,我就去吧。”
李皓望着她不做声。
燕子冲他微微一笑,垂着眼帘很缓慢地切割着盘子里的火腿肉。
半晌,李皓叹了一口气,“有时觉得你懂事,晓得分轻重,有时又觉得你太会藏心事了。”
燕子暗自愕然,嘴里间:“我怎么了?”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疑惑什么。”李皓把信件推开一边,“晓楠这妞儿特喜欢这款信封,这无关收信对象是男女还是老幼。”
“她人长得漂亮,用的东西自然也要精致一些。”
“就因为她这个习惯,大学里颇多男生以为她对自己有意思…只怕这回又不知有什么事情了……”
李皓摇头苦笑,“后天吃饭我们就一块去吧。”
燕子点头,咬着嘴唇偷瞄了他一眼,嘴角不自觉地咧了开来。
看到她小女儿家的窃喜状,李皓垂下眼帘,熟悉的混乱再度盈溢心头。那个款式的信封,是四年前他和晓楠热恋时常用的情书信封。此刻重拿在手,他觉得惊讶,也有些窃喜。
对于他和晓楠当年的事,燕子应该不知道。但对于李刘两家的渊源,燕子是知道的。
八年前,他刚刚大学毕业,心中非常渴望进人一家跨国企业打下根基,成为一个有名设计师。然而,大型服装商不会轻易捧起一个无名小辈,他投去的设计稿往往被公司内的杂务人员囤放在一种被同行人称作“业余设计爱好者”的作品柜里。
就在李皓心灰意冷,暗叹怀才不遇之时,他收到一封来自“永盛服装公司”某设计师的评论语:你的作品有一定的创意,但模仿韦米高(名时装设计师)
迹象太过明显,望改进。
寥寥数字真心意切,与他心中的自评不谋而合。
自此,李皓每有自认为满意的新稿都投到其门下。半年后的一天,他终于收到“永盛”发来聘请信,落款人的名字叫刘然……
顺理成为“永盛”设计师之后,有一次李皓与刘然闲话,无意中得知他第一次收到“永盛”的真诚评论是他发出!数月后他心血来潮,又亲自在“业余作品”中找回李皓的来稿审视有否进步……
因为机缘二字,李皓如愿以偿。同样,刘然也因为相中李皓这匹黑马威望大增,一年半后被提升为副总经理,又一年后被提升为总经理。
然而,新官上任的刘然却在一次会客的海鲜宴后打着酒嗝自行驾驶,最终乐极生悲,发生严重车祸,对方当场死亡!刘然小命得保,下半身却瘫痪了。刘妻无法接受,心脏病发。其时因为要支付赔款,财务人不敷出,正在读中学的两个女儿也几至退学。
此时的李皓本着一股血性,不顾副总经理的势力,毅然负担起刘然夫妻的医药和生活费用,并向他们保证一定会供至晓楠和晓榆大学毕业。
某一天,李皓有恩必报的铁血行径莫明其妙地传到老板耳里。数月后,一纸委任书躺在他的桌面—他被提升为设计部主管!此讯在“永盛”掀起一场轩.然大波!李皓的职位正是历届总经理提升前都曾担任,过的职位。
其时晓楠少女怀春,顺理成章钟情于高大英俊的皓哥哥。李皓生性严谨,但觉活泼开朗,极擅撒娇的晓楠魅力惊人,两人在略一挑明后陷人热恋。当时晓楠还是个学生,保密工作自然要做得有点效果。
晓楠考人大学后,社交圈子迅速扩阔,她更加艳丽风情,终日游走其中,身边不乏眼冒心形的男孩子。她开始嫌李皓严谨、木纳、沉闷。她说自己仍然很喜欢他,可惜那不是爱情。
少女的爱情讲求纯粹的感觉。既然能够轻易迷失在男孩的一个对视里,也有可能苏醒在他一句无意的对白,几次近距离的接触,一段平淡得近乎乏味日子之中。
李皓喜欢晓楠乐天可爱的性格,而她偏偏就是因为他的性格而不喜欢他。所以两人虽然拖拖拉拉了好一段日子,终归是性格间题,晓楠舍他而去另觅真爱,而他也慑服于母亲的愠怒匆匆结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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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夭后的傍晚,李皓夫妇应邀至丽晶酒店与刘晓楠共进晚餐。
燕子穿着清爽简洁的米色吊带裙,随着丈夫步人红绒铺垫的酒店大门。
她深知自己很适合淡雅的装扮,这样才能掩饰她略失妩媚的一面,把娴雅的气质加以突出。她也知道晓楠有着如同烈火玫瑰般的夺目,自己的清雅正好是她所欠缺的。两人若走在一起,通常会被划分为不同类型的女孩,从而难以比个高下。男人注重直观,李皓也不会例外。
厢房早已订下,他们略早到了一些。
侍者在忙着沏茶。李皓拿着菜牌随意翻揭。燕子垂眼挨坐在位子上没做声,一门心思想着一会儿应该如何才不至流露出心中的疑惑,又顾全了李皓的自尊。
“干吗不做声?”李皓替她斟了一杯茶,视线不经意触及她光滑的肩押,竟是望多了几眼。
“不知道要说什么就干脆不说吧,我一向都这样。”她多么想嘟起小嘴赌气说两人结婚后极少外出吃饭逛街,所以有点不适应。
女人能这样和老公说话多舒服啊!燕子在心里叹了一声。半响,她悄悄想如果她真说了产不知李皓会有什么反应?
房间外转来一阵银铃般的笑声,大门随即打开,一个女孩用半跳跑的姿态迅速展现在他们眼前。
燕子只觉眼前一花!定眼看去,见她披着一头金黄色的卷波长发,穿一袭露背的银色紧身裙,纤细的脚套着银色小皮靴,美艳炫目得像一株无论外在还是内里都能把对方迅速点燃起来的银色玫瑰。
“皓哥哥好!嫂嫂好!哗,嫂嫂今天好漂亮喔。”晓楠率先跳到李皓旁边的位子,尚未坐下,就朝李皓翕了翕鼻子,“不和你坐!我们女生一块坐!”然后绕到燕子身边要坐下来。
一股香风袭至,燕子的自卑感莫名滋生,同时也感觉丈夫的目光不断留连在晓楠身上,心中一阵失落,只得微笑说:“好,咱们就一块坐。晓楠,你今天很漂亮。”可惜她话语上的敷衍难以按捺心头的郁闷,隐忍多时的疑惑在无形地膨胀,为原本就不安的心蒙上一层看不见模不着却又真实存在的隔膜。
侍者陆续上菜来了。先一道清蒸澄湖大闸蟹,再来红烧酸甜松子鱼,然后是女敕姜芽煨番鸭、腐皮鲜笋羊肉煲、芝士龙虾拌伊面……
“今晚为什么事请老哥吃饭了?”李皓一脸淡笑,夹了一只螃蟹脚放在燕子碗里,然后替晓楠夹了一只。
“喝!请哥哥吃饭是平常事啦,哪有什么特别。”晓楠朝他眨眨眼睛,又对燕子说,“嫂嫂,我可是第二次见你哦,你好像比上次瘦了一点儿耶。”
燕子不精晓这种随时随地都能做到亲热和美的言谈技巧,便顺着说:“是啊我是瘦了一点,我这体质到热天就会瘦,冬天又胖起来了。”
“你嫂嫂哪像你,整天乱吃零嘴,小心胖死。”
李皓快速地扫了扫她的腰肢一眼,微斥道,“今天干吗穿得这么张扬,便宜了无数的臭男人。”
晓楠“格格”笑了,也不管燕子就在身边,就略显轻佻地睨着他说:“包括你?”
燕子当场反感!
李皓微微一愣,立即轻斥:“别胡说了,你嫂子不习惯这样。”
“我们亲如兄妹呢!从小就这么说话啦!”晓楠朝他咧了咧嘴巴,又侧着面朝燕子说,“嫂嫂不会介意的对不对?他这人性子木讷得要命,不晓得说好听话,也从不费心哄人开心,如果我不这样逗他笑笑说说,他会成了一块千年大石头啦。”
燕子努力笑了笑,“他的确是那样。”“哈哈,咱俩女生英雌所见略同卜怪不得皓哥哥会选你啦,哎,你知道吗?他以前…”
“别胡扯了!”李皓立即喝住捂嘴窃笑一副要大揭秘般的晓楠,“你请我吃饭一定是有事的,快说吧。”
晓楠嘴巴一收,凑前脑袋瞪着他不做声。半响,脸容在突然间很夸张地改变,随即大笑地说:“我终于决定结婚啦!抱喜我吧!”
李皓身子一僵,张着嘴巴瞪着她说不出话来。
燕子听得明白,竟觉心头猛地一松!虽然晓楠口中“终于”二字让她听着别扭,却因为话里实质性的意义而十分开心,连忙朝晓楠笑问:“恭喜恭喜,注册了没有?”
“快啦,昨天晚上男朋友向我求婚呢!我当场就应承了,嘻嘻!”晓楠甜蜜地笑着,又凑向燕子说,“他当时抱着玫瑰花单膝跪在我面前哦,哎哟哟,那一刻我美死了,其实我一直就想嫁给他的啦!”
“那你终于得偿所愿了!如果你套上婚纱,一定是一位最最漂亮的新娘子。”燕子微睨了李皓一眼,见他仍自发呆,心中有点恼火,却不显强烈,因为臆想中的情敌要嫁人了!太好了!
“哈哈,谢谢了嫂嫂,你结婚时皓哥哥有没有跪下来向你求婚?”
“没有,你皓哥哥不会如此做。”燕子微笑,视线没有触及李皓。”晓楠还想说话,却听得李皓沙哑地问道:“你,你要和谁结婚?林石?陈伟?程健?”
“都不是。”晓楠坐回位置,夹了一条青菜塞进嘴里,一边咀嚼一边眨着眼睛说,“嫁给那几个古板的家伙也是自讨苦吃,才不干。你也是那类人啦,所以你配嫂嫂更好一些。”
一旁的燕子却暗自猜测晓楠口中“也”字的意思。莫非李皓以前曾和她恋爱?想过娶她?她抬头掠向李皓,见他脸色铁青着,却又因为她在场努力压抑着,以至那线条分明的脸目显得有点扭曲。
“那个男人是谁?”他又哑声问。
“同学的哥哥嘛,一年前大家碰巧一齐游玩,觉得很有感觉便走在一块了。”
“哪里人?”李皓低喝。
“香港人啦!喝,你别担心啦,他人很好的。”
晓楠眼睛巴眨巴眨.嘴角一翘一翘,眼珠神采灵动,“—皓哥有空帮我劝劝爸妈啦,他们一定会说我还太小不宜结婚,然后成天在我耳边唠叨的。”
李皓紧抿着嘴巴盯住她。
“哗,你不会也像他们一样反对我吧,”晓楠还在叫。
“当然!”
“这不公平啦不公平啦!你都结婚了我干吗不能结婚?”
“你怎么能和我比,我大你八年!
“这又怎么样,你当初不也……”晓楠突然打住嘴,望了望燕子,又望向李皓,半晌,她耸耸肩一摊手,无所谓似的一坐在椅子上吃菜。
李皓的脸色更难看了,视线却忙不迭溜向燕子的脸。
燕子装做毫不作意那句像被拦腰斩去一刀而没了尾巴的说话,拍了拍晓楠的手,笑着说:‘.放心吧,你们既是两情相悦就没有人可以反对你们。我衷心祝愿你俩永远幸福快乐。”
晓楠果真开心起来,“还是嫂嫂最好,最知晓女生的心事。”她朝李皓扬了扬小下巴,“我成年了,要结婚的话谁也阻不了我,先告诉你们一声就不算先斩后奏了!”话音刚落,她手袋里的手机响起。
晓楠看了看屏幕,立时满脸娇羞笑意,“我要走了啦,盛行,噢,对了,我男友名字叫盛行,他约我去看戏啦!皓哥哥拜拜,嫂嫂拜拜!”话音刚落,她便像只彩雀般飞走了。
这餐饭自然又是李皓埋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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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妻二人默默地走出丽晶酒店,谁也没有说话。
燕子的心其实颇为舒坦,但李皓刚才的失态令她伤心,所以也狠着心不去迁就他。李皓知道燕子非常疑惑,但他现在心情很糟,对燕子的内疚感远远比不上晓楠说要结婚所带给他的震惊和难过。心腔处,似有一种被生生地割肉的痛感,更不惯堆砌解释,因此也没说话。
车子朝家里驶去。
李皓的手机响起,是母亲来电,询问家里为什么没有人接电话,又问他今晚喝了木瓜黄豆汤没有。李皓忍着气回答,收线后又是一言不发地开着车子。
燕子慢慢挨在座椅上望向车外飞驰的景物上。外面灯火辉煌,霓虹闪烁。灯光之下,所有人的面孔都被融成一点光,即使再恣意笑闹,也难分清你我。对面海的钟楼高耸人云,圆形的体态或许娇烧,然而一束束从每层周边朝上照射的紫红色的光芒,却令它像极一朵浮躁不安的蔓陀罗花。“我真不懂你为什么要忧心。是忧心吧,如果我没看错的话。”燕子轻声说。
李皓看了她一眼,“然叔和然婶身体不好,没有精力也没有耐力照顾晓楠和晓榆,若我不理她们还有谁会理?这些事你应该知道。”
“人是独立的个体,谁也不可能照顾谁一辈子。”
李皓没做声。
“如同数月前我们结婚时一样。若外婆在世也断舍不得我这么早嫁人。母亲是个极聪明的人,不反对也不赞同,只是和我说大道理。”燕子看了他一眼,“上面那一句,我其实是套自母亲的话。”
李皓伸出手“吡”的一下把车厢灯关闭,窗处闪来霓虹灯的光线,燕子感觉他的脸拉得很长。
“我知岳母不喜欢我。”
“她没有厌恶你。”事实上你也不会在乎她怎么看。燕子在心里说。
“岳母气度高洁,不会轻易厌恶一个人,大概是我有问题。”
“她说你有你的好。”母亲的确说过她不喜欢李皓,但这并不代表他就不是一个好人。
“其实我很佩服岳母,但我这人不善表达,也就罢了。”
“我知道她懂的,懂的。”眼眶涌起一阵酸痛,她把视线调往窗外,“妈妈曾经说过我身上流着她的血,所以她很放心我。”
“什么意思?”李皓回头看住她。
“没什么意思。”燕子淡淡地说,“母亲只是说我有能力照顾自己,她很放心而已。”
李皓没做声。半晌,似是询问又似是自言自语地说:“我在给晓楠压力吗?不应该这样吗?”
“我不知道。”燕子别开视线,“我这人要求低,如果有人为我操心烦恼,我会觉得幸福。”
他皱了皱眉头,“你今晚怎么了,总要这样说话……”
“能有什么呢?”燕子扯了扯嘴角,“我又不是在说她,根本不是,我只是在说我自己。”她认同自己在赌气,但她只是一个普通女人,明看着丈夫对其他女子的关注程度严重超标,还装没事人似的心计她没有,就算有,也不屑如此去做。
靶觉话不投机,李皓没再说话,心底处除了对晓楠的痛惜外,也为燕子心存内疚,却一如既往般拉长着脸抿紧嘴唇。燕子也有点内疚这么抢白他,却忍着不开声劝慰。
两个心皆是同一样的顾虑注但他们都没有说出来。夫妻二人,便在两人都明显感觉的冷场中沉默着,一直至回到家里也没再说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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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子拿了衣服洗澡去。李皓则步人书房上网查看时装杂志。半晌,他伸手模向书桌旁边的茶杯,当手指触及冰冷的杯身时,他扭头望向以往总是温热的浮雕纹杯子,竟是半天回不过神。
他知道燕子在生气,也知道她为什么而生气。但晓楠的事要他解释些什么呢?两人有过亲密关系也是以前的事。既然曾是恋人,就算为晓楠结婚的事胸臆郁闷也属人之常情。感受不同于现实,就算难过,也不会因此而改变一些什么啊。
李皓自我安慰了好一阵子,还是觉得不安,想要站起身来拿杯子盛水去,走到门边时又觉得不想喝了。踌躇了半天,终于放下手中的杯子步出书房,朝卧室走去…
粉色小壁灯亮着,燕子呆呆挨坐在床边想着些什么,一见他推门进来,立即躺扭过另一边睡去。
李皓讪单的,也关了灯躺睡在床上。两人一床两岸,_中间隔得开开的。
漆黑中,他们都似乎能听得见对方的呼吸声,却没有说话,或许都在等对方先说话。
“在想些什么?”终于是李皓先出声。
“没想些什么。”
“我觉得你有。”
“你说有就有吧。”燕子把被子盖至肩头,转身背对着他。
“又来了,你分明在赌气。”李皓叹气,“没错,我以前因为和刘然的关系密切,和晓楠晓榆……
是亲近一些,但现在她都快结婚了,你就别胡想了好不?”
燕子不做声,半晌才问:“你会在乎我的心思吗?”
“会。”
“因为……”
“你是我妻子。”
“原来如此。”
\"你太敏感了!”李皓扭过身子把手轻轻搭在她的腰身,“我从来不善多情,但男人一生中总会看重某些人和事,从而牵引出种种交集。既然你选择和我一起生活,那么你就把刘家和晓楠都包藏在我的过去里好不好?”
“我无意干涉你的过去。”连将来也一样。她忍着没说这句。
“如果你认同的话,我会很开心。”“我的性格喜欢实话实说,怪就只怪我天生不晓得撒娇讨乖,也没有哥哥宠爱,“又来了!”李皓叹气,“各人有各人的性格,晓楠那模样在八年前我认识她时就那样儿了。”
“那你当我枉作小人吧。”
李皓做不得声。如果现在有人以抢答方式询问全世界的女人最爱吃什么的,他毫不犹豫就能以最快速度取胜—吃醋!
“我可以肯定自己是个忠于婚姻的男人。”
燕子徐徐地问:“也忠于爱情吗?”
“总之我从来没有为步人围城而后悔过!”
“那么,整个过程里,是你在控制着自己的心还是你的心在控制着你?”
李皓说不出话来。
“需知把别人蒙在鼓里,只是比说谎好一点罢了。”
“你不是不知道我和刘家……”
“我累了,晚安。”燕子轻声打断他的话。
黑暗中流动着他们细细的呼吸声。李皓的手仍然轻放在她的腰上,她感觉他作试探性地向上移去。燕子心里想着算了吧,身子不知怎地却硬是向外挪开了一点。半晌,他的手慢慢缩回去了。
她的心一阵失落。他就不能在僵局的时候多做一点亲昵举动,多说一些宠溺的话语吗?
或许,或许,他这副样子只会在面对晓楠时才表露得理所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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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上次的事,一连几日,燕子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等待李皓再亲昵地哄回自己。偏生他这几天因公事特别忙碌,每晚吃过饭就立即钻进书房干活,害得她又好气又好笑,时间一长,便觉得自己也太多心了,渐渐决定和他不计前嫌算了。
这天早上,李皓起床后到浴室洗漱。他放在茶几上的电话“滴滴”响起,刚做完早餐的燕子擦着手凑前一看,屏幕上显示“晓楠”二字。其时李皓刚好从洗手间出来,望了一眼后连忙大步上前从她手中拿过电话到阳台处接听。
之后他主动向燕子解释说这几天晓楠和男朋友闹别扭了,心情不好,打电话给他诉苦。
燕子点头,不作询问。那夜的冷战纯粹乘着意气,却换来几天的冷淡,她已经很后悔了。
然而,自此之后,李皓无论在吃饭还是看报纸都手机不离身,一旦听到响叫,会先查看来电显示,有时会瞅望燕子一眼,发觉她似乎没有在留意自己,便装做随意起身回书房或到阳台才对着电话说话,然后没多久就说要出去,一去就去至深夜才回家。
燕子初时还不在意,次数多了自然心生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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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晚上,此等情形再度出现!
李皓望了一眼手中才响了两声的电话,随即一按接听键放在耳边听着,却不立即说话,只是站起身子从饭厅朝厨房前的小窗瞄来,大概见到燕子正专心弄着宵夜,才握着电话轻步朝书房走去。
留了个心眼的燕子略一扭头,已听得书房门传来故意放轻力度掩门的“喀嚓”声。
心中突然觉得气愤,她扯下手套,拿起拖把拖擦走廊地板。经过书房门口,她下意识放慢了速度。心底处突然为自己的行为感觉百般羞愧,正要转身大步走开,却隐约听得门内丈夫在叫晓楠,然后重复叫了一句什么“苹果绿”的话……
听得他的手机“啪”地合上,燕子连忙埋头拖着走廊地板。
书房门“喀嚓”打开,李皓见燕子就在门外,竟是愣了一下,好一阵才说:“我有事要外出一会了。”然后别开视线绕过她身边朝大厅走去。
“都十点多了,谁这么晚还约你?”燕子望着他的背影问,语气异常平和。她渴望他说是晓楠。就算是,若挑明了说,疼痛就能一分为二。
“朋友。”李皓在鞋柜旁边换鞋子,动作有点急躁,“你先睡吧,我很快回来。”
“不会是原非他们吧?”“不是。”
“那么是谁?”燕子定定地望着他说,“接连数晚了,身为你的妻子我,总有权利问这么一句话吧?”
李皓没做声,有点急躁地绑着鞋带子。
“你就不能说一声吗?”燕子再问。
李皓依然不做声,颇显用力地掩上鞋柜的门后大步朝大门走去。在拉开门时,他回看着她说:“放心吧,我真的很快回来,什么事也不会发生的。”
家门“砰”地关上。视线明明已经盯在那里、脑袋却像在等待木门与门框在瞬间碰撞,仿佛无法承受任何的惊吓似的害怕着,直至大厅空寂犷片,一壁钟显得分外夸张地“嘀嗒”冷叫。她不知道丈夫为什么总不肯说谎话和真话,如果真是和晓楠见面,为何不能坦白告诉她?为何每每选在深夜时分?
燕子越想越觉不妥,渐渐更觉如坐针毡,百般不舒服。胸口闷闷地顶着,一涌一涌地向外冒着酸水,起身冲去洗手间,又吐不出什么来。
她捂着嘴巴缓缓站起身子,扭头望向洗脸盆正面的镜子,内中的女人消瘦无神,唇白无色。回想这些日子丈夫对她的忽冷忽热,对晓楠的紧张和宠溺,泪水不禁“扑扑”而下。
幼时她亲耳听得乡亲耻笑文家是一门女将,后来更得知有相士说过她婚姻波折便老想着要一雪前“耻”,只为她不甘心,是的,是不甘心。
那么,她该怎么做或做些什么才能令李皓正视她的存在?
想到这里,燕子“嗖”地站起身子,像刚才丈夫般的姿势大步往卧室走去。换好衣服拿了手袋出来,走至门边时,突然停子歪起脑袋—刚才隐约听
得李皓提到“苹果绿”,印象中附近只有长堤食街一条横巷里有间这般名字的茶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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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分钟后,燕子站在“苹果绿”茶室的树洞形大门边犹豫不定—若步人“苹果绿”,她就有可能对上丈夫的眼睛。那么该用什么方法,才能自然而然地避免与他冲突?
她立即想到了小麦。掏出手机发了一条信息约她喝茶去,却没写明地址就迅速关闭手机,然后探头前行,慢慢步人用绿作装饰主调的“苹果绿”。
骤眼看去,满眼皆是深浅不一的绿。燕子的个性敏感,清一冷色系会令她滋生一种无形的寒意。选了门边一盘宽叶植物旁边的小桌坐下,一位瘦削的男侍者连忙上前招呼,燕子迅速点了一壶寿眉和一小碟糯米糍。
待侍者走后,她有点坐不住了,便半站起身子用肘子撑着桌面仔细搜索每一角落。
她或许并不知道,自己的脸容和气息,已经泄露出捉奸女人应有的表情—僵硬的肩、拉长的脸、紧抿的嘴,眼内一抹精冷的光……男侍者捧着茶具朝她走来,燕子浑然不觉。那男孩大抵见过些世面,会心一笑后,小心放下茶和小点,再轻手轻脚去了·悄望了好一阵还是没有结果,千脆行动吧!燕子深吸一口气,果真起步朝里面走去。
这儿占地二百多平方米,以一溜几间地铺打通而建。大门一人便是大厅,右边是厨房,必须一直往左边走。穿过一扇摆满水晶的饰柜,后面便用小花基间开数个卡位。再进里面就是厢房了。
轻着脚步从通道慢慢前行,燕子半垂着眼帘睨向两旁卡位上卿卿我我的男女。显得停顿的脚步不时惹来某女孩羞涩垂首,某男孩扭头狠瞪。
第一排不是。第二排也不是。走至了第三排,一个留着长发男人正搂着一个外形颇幼齿的少女在亲吻,大概感应自己被注视,立时猛一回头,脸容突现凶狠,“死女人!看什么看,找死啊!”
燕子脸一白,连忙垂下头飞快朝前面走去。这么一来,她就看漏了一排厢位了。
所以,当她飞快跑至第五排厢位时,头,不怕死地回望向第四排……
然后,她看到因为在脑海闪现过太多次,以致好一阵子仍然不晓得作出反应的画面—一个男人坐在离她两米之遥的卡位上,两臂紧紧搂着……刘晓楠?
燕子惊愕间眨了眨眼睛—没错,就是刘晓楠!
男人的头侧放在她的肩窝处,所以燕子只清楚看到晓楠的脸。但男人身上那件灰蓝色的外套,却是化了灰她也认得出来—那是李皓自行设计后交给小麦加工,她乘小麦不在意时精心弄好再悄悄放回她位子上的杰作。
眼前的男女亲密地搂抱着,用她在臆想中的动作搂抱在一起。搭在晓楠的左侧肩头的男人,也就是李皓似乎正轻轻摩擦着她耳畔的发丝!
一口气猛提至嗓子眼!燕子几乎无法呼吸!
周围仍然有着悄悄的私语声,音箱里仍然播着一首名为(Thedayyouwentaway歌,轻快的韵律掩去忧伤的味道,非本土语言的歌曲总是可以令听者忽略歌词要表达的本意—不细心去听,就没有人会记得这其实是一首忧伤的歌。
心,慢慢地变硬,渐渐连痛苦也感觉不到。她朝他们走去,一步一步地。
“这么巧?”连声音也分外的平静。
两个搂抱着的人立即分开身子,李皓抬头,愕然迅速地窜上了他的脸!
晓楠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波浪形的长发掩着白白的小脸,眼睛微显恍然,似乎李皓的搂抱对她而言非常熟悉,甚至安全得没有因为环境改变而滋生些许惊怕的感觉。,李皓张着嘴巴不知要说些什么,“嗯啊”了一声正要解释,却见燕子已经一脸漠视地坐在两人对面的位子上。
“你怎么来了?其实……今晚是晓楠有点不开心,呃……她和男友吵嘴了,所以才约我出来……”
李皓垂下眼帘,放在桌面上的手不停地捋着白瓷蓝色的小茶杯,显示出他并不熟习这样的瞒骗,还有这样的尴尬场面。
心腔狠然一痛!她和李皓相处数月,他甚至没有像刚才搂晓楠般紧紧地搂抱过她。积郁多时的委屈顿时涌漫心头,氤氲水汽弥漫双眼,她看不清楚晓楠的神色,只觉她用左手在脸上不停地轻按着,似乎要抹去些什么。是李皓的痕迹?
“嫂嫂……”晓楠抬眼叫了她一声。
“是你,真是你啊晓楠!”燕子惨然一笑,颤声说,“我的直觉总是如此准确,电话响时猜出是你,在这儿见到的也是你。这半个月你每晚向李皓报到,为的是什么?我真的弄不懂了!”
“弄不懂?”晓楠抬起美丽的小脸,一脸懵然地问,“嫂嫂有什么弄不懂了?”
燕子极度反感!她讨厌在应该严肃的时候还装出无辜样子顾左右而言他的人,“没什么,我只是记得你说要结婚了,何以还要流连夜店?”
“不结了!
“为什么?!”燕子惊愕,“你和盛行不是要下个月结婚吗?”
“他是个衰人!是个大坏蛋!我不再喜欢他了!
“他们前几天为了点小事吵架,晓楠赌气……我在安慰她……”李皓连忙插嘴。
“反正我不会再理睬他,谁叫他惹我生气!”晓楠抬起小脸朝他嚷,“如果拿盛行和其他人比较他是不错,但如果拿你和他比,你比他好一千倍!你总晓得迁就我,永远不会惹我生气!
晓楠的话令燕子再遭打击!须知他们刚才可是搂抱在一起!如果她迟来一点,两人可能要到床上寻求慰藉去了。
“别胡说了。”李皓铁青着脸瞅了燕子一眼,起身拖起晓楠的手臂站起来,“来,我送你回家去。”
“不不,我不回家!如果爸妈知道我一时说结婚一时又不结了会骂死我的!”晓楠的眼泪“哗”地流了下半,‘壤行骂我,爸妈也骂我,全世界只有你对我最好了!”
李皓叹气,“你们只是吵架罢了,没几天又会好起来。”
“不!我不会再见那死人!”
“你们天天这样吵,过几天不又好起来了?”
“这次不同!这次不同了!他说不和我结婚了!”晓楠横起小脸扭着身子拉住李皓叫,“反正我要跟着你,到哪里都跟着你!现在只有你对我最好了!我要跟你回家去!”
“她跟着你回家?”燕子瞪着李皓。
“他们只是在吵嘴,很快就会没事!”李皓无奈地望了燕子一眼,拉起晓楠朝外面走去,嘴里不断叮嘱身后的妻子,“现在太晚了,你快回家去,有什么事回去再说!晓楠现在情绪不稳不定,我得送她回去。”
“不!”燕子冷着脸站起来大步上前,“我要你和我一块送她走!”看晓楠这副痴迷样子,让他们单独一起还得了!
“晓楠今晚心情不好!在未送她回家之前我总得留神着。你快回家去吧,我晚些就回去。”
“我死也不回家!他们会骂我的!反正我以后就要赖着你!我要去你那里过夜!”晓楠灌着一泡眼泪嘟起小嘴,扯住李皓的手臂晃啊晃地撒娇。也不知她是不是因为失恋想找人依傍还是有意如此说话,总之听在燕子耳里便是暖昧非常!不用大脑思考也知道两人以前已经有过如此“过夜.,经历!
燕子气得脸色苍白,手足打颤!不禁指着她哑声低叫:“刘晓楠!你太过分了!”
茶室卡位上的男女迅速凝神聚焦,两三眼后,大抵已经猜出这又是“男人偷腥抹不净嘴巴”的后遗症。
在座的男人们通常摆正身子继续品茶去,女的哪里肯就此收场,自然是半趴在卡位后的花栏上,满脸幸灾乐祸继续看好戏,心中大抵已经在呐喊—打吧,打起来才好玩呢!
“她只是在说笑,你这么大反应干吗?”李皓被吵得一头烟,心中既怕晓楠再说些什么惹火了燕子,又怕燕子真的为此而误会,只得放开晓楠,回身拉住燕子的手,“我立即送你坐的士去,这么晚了一个人在外面逛荡很危险!等我送了她回家就会回去!”
“你放手!你没资格管我的行踪!”燕子白着脸甩开丈夫的手,“别以为我什么也不知道!她说结婚时你像剜去了心头肉一般模样!”她乘着一股气焰,扭脸朝噘起嘴发小女孩脾气的刘晓楠冷声讽刺,“还有你刘晓楠!罢刚和一个有老婆的男人喝茶喝至紧紧搂成一团,现在还当着他老婆的面说要跟他回家去过夜?你是不是太过分了?你难道不觉得羞耻?如果你没有这样想的话,那么我很佩服你!佩服你厚实如斯的脸皮!”
“你、你侮辱我!皓哥哥她侮辱我!”晓楠指着燕子朝李皓“哇哇”大哭,然后一跺脚,捂着脸飞似的穿过厢位间朝大厅冲去!
“你,居然说这样的话!她这阵失恋情绪不稳定,刚才她痛哭着挨上前来,我总不能做出推开她的举动!”李皓铁青着脸瞪了燕子一眼,“你先坐的士回家去吧!”话毕他迅速朝前面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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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喔喝!大婆胜了,胜了!”刚才狠瞪了燕子一眼的长发男人吹了一声口哨,幸灾乐祸地叫。
“未必!”他身边的女子朝向店门冲去的晓楠噘了噘嘴,‘.重要是看那男人爱哪个多一些。总之一句话,男人紧张哪一个就会追着哪一个去,剩下的才是输家哪!”
长发男人回头瞅了一眼因为丈夫追着“新爱”而去显得脸白如雪摇摇欲坠的燕子,冷冷地说,“检讨吧女人,男人不爱你总是有原因的!”
“闭嘴啦你,管人家的事干吗?”长发女子用肩膀撞了他一下。
“喊,我怕她砍我啊!”
“人家已经这么惨了,你就别雪上加霜啦。”
是啊,我已经够惨了,你们就别再打击我了!燕子凄然一笑,在数束嘲讽的眼神中摇摇晃晃地朝前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