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萌双肩一垮,“我也知道是这样……那男的以前对我非常关心,但人情世故微妙得很,并不如我们想象那么简单。”
“怎么个复杂了?”
“比方说,当你发现原本不喜欢的男人其实很不错,想回头了,他却被别的女人抢了去……”
丁母“啊”了一声,突然说:“那个女的不会是丁秋吧?男的不会是那小眼睛男人吧?”
丁萌吓了一跳,“妈你胡说什么……”
“这几天她人影不见一个,现下你明知她在酒楼里也不进去,两姐妹生分了许多!很不妥。”
她的头垂得更低。
“这样子是默认了!”丁母跌足长叹,“哎呀,那男人看着样子一般,但斯文和气,很有内涵的样子,配你这种没脑筋的人最是合适了!对了,不是说他喜欢你吗?怎么会被丁秋抢去了?”
“她没抢……”
“可别告诉我是你斩钉截铁拒绝了人家,等他和秋秋一起后却后悔了。”
“好像是这样……”
“什么好像不好像的!”丁母火了,“若那男人真心爱你,十级台风都吹不掉!”
“一切都太迟了……我甚至没有后悔的机会……”
丁母心痛,挽着她说:“未必!男人这生物最是贱性,对他们而言,得不到的才是最好!所以你永远是最好的!”
丁萌叹气,“亲爱的妈咪,别忘了你有一个丈夫四个儿子。”
丁母笑骂:“不孝女,抢白我。”顿一顿,又问,“你是不是做了一些令那男人伤心的事?”
“好像没有……”
“那就成,我今晚就盘问丁秋去!什么男人不抢就要抢妹妹的男人!”丁母生气,又说,“你也不对,遇到好男人就该早早确定关系,想当年你老爸在田埂边随手拗下一支姜花送过来我便决定跟他了!”
她想笑却笑不出来。
丁母噘噘嘴,“可惜此后再没送过了。”
“老爸蛮节省的。”
“是木讷!所以不用太担心他在别的女人身上费神!我看刚才那个男孩也是这类人。”
“不要再提他们了!”丁萌深吸了一口气,抬头望着初升的太阳缓声说,“我丁萌虽然一事无成,却生性光明磊落,绝不夺人所爱,更何况那个女人是丁秋。”
“你怎么一事无成了?大学毕业,外形美丽,性格可爱,怎么着也比硬邦邦的丁秋好!是你让她罢了!”丁母愤愤不平,“而且我觉得那男人未必很喜欢她。刚才在酒楼也只是坐在她旁边啜茶,没替她张罗食物什么的,哪像恋爱男女。”
丁萌不语。所谓女追男隔重纱,只要他不拒绝交往,秋秋自然有办法粉碎他的冷漠。就像程昊把微笑和关怀慢慢灌注,缓缓融化她的心墙一样。只可惜该有情时她懵懂,该无情时她心软,注定没有赢面,注定成为输家。
这边厢,丁秋睨着整个早上心神不定,如坐针毡的程昊说:“伯娘现在该顺路到菜市场买菜去了,咱们结账走人,到市场门口等着和她打个招呼,说顺路载她回家,这么一来,丁萌铁定知道我们在恋爱。”
“我不想再继续。”程昊冷冷地说,“这种‘第三者激将法’的后果可是很严重。”
“别忘记她曾在我面前说不爱你,甚至不在乎我和你发展。”
“我想亲自询问她。”
“让她静一静吧,新鲜热辣的糗事如何忘记得了?!若她果真喜欢你,听得我们恋爱的消息,一定会找你求证或找我查问,届时你便由被动变成主动,小人物变作高上层。”
“不行,这是一种变相的伤害!我不想丁萌伤心!不要她为我流半滴眼泪。”
“别自以为是了,据我的认知,她的心事应该和嘴巴一致——不会爱上外形普通的男人。”她冷笑。
程昊一窒,艰难地说:“若非她对我有好感,那日下午就不会和我……”
丁秋不吭声。
"我只是个平凡男人,一直想找自己的另一半。我希望她活泼可爱,心地善良,这才能温暖我清寂的性格。丁萌的言行举止甚至一切一切,都赋予我强烈的感觉……几乎第一眼接触她,我就确定下来。我知道那就是爱情。”
“所以你从没考虑接受我。”丁秋垂下眼帘,“曾几何时,我以为你同性恋,和应展。”
“这话若被他听到,可能会杀了我以示清白。”
她不语,半晌又问:“为何从不考虑我?”
他一愣,“你有你的好,只是在感觉上不对脾性罢了。”
她冷笑,“可惜对丁萌胃口的是应展而非你。”
“暗恋极少能长期生效。”
“她真的这么美好?”
“在我眼中,她是。”
“在我眼中,你也是。”
程昊愕然,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吓着了?”她“呵呵”地笑,眼睛里却没有笑意,“我这一辈子缺的除了钱,还有爱。我没有母亲,父亲是继母和弟妹的,不是我的。丁萌是唯一一个会不求回报地对我好的人。她对我好,除了性格和环境的关系,也建立在她的幸福满盈满溢得近乎浪费之上。我不是圣人,我有时会嫉妒身边总围绕着这么一个极其幸福的女孩。呵呵,你是否觉得丁萌对我好其实是养虎为患?”
“现在看来,的确是这样。”程昊也不客气。
“我从没想过背叛她。”她睨他一眼,“但她得到了我曾经深爱的男人,这令我相当郁闷,不想你们太过顺利。”
心知所托非人,程昊后悔莫及,只得说:“我不懂你的意思。”
“一句话,我嫉妒。”
“是你故意说她断然拒绝我,事实上她没有这样说过对不对?”
“不,她的确有这样说过!”
他看她一眼,眼中毫无感情。
两人沉默。
半晌,丁秋突然哑声说:“程昊,我这一辈子从没求过人,现在在此求你,可否让这有名无实的关系维持一段日子?半年,或许三个月也成,届时我才能真正祝福你和丁萌。”
他吓了一跳,“什么?”
“我们恋爱的消息必会在整个家族传开来。我希望所有人都肯定这个消息,若真能相处更好,若不能的话,便是我念及姐妹情深,自行退出成全丁萌……她是整个丁氏家族中最得宠的女孩子,那么在这个家族中我方能吐出一口恶气,为可怜的母亲挽回一点点的面子!”
“不行!”他的眼中闪现罕见的怒火,“这样的话丁萌必被说三道四,你可曾想过她的感受?”
“你没有选择的余地!”丁秋瞅他一眼,“我是唯一一个知道她酒后失节的人!虽说现在新时代新作风,但这儿是围村,闲言闲语就能令一个女子名声尽毁,在整个家族抬不起头来!”
“我们可以立即结婚,或者公开男女朋友关系!”
“问题是你确定丁萌爱你吗?肯嫁给你吗?”丁秋冷笑,“她和你上床是想在你身上寻找自己兄弟的影子,寻求安慰而已!”
程昊猛地站起身子朝她低吼:“她不是!你……你真狠毒!丁萌如此待你,你却诬蔑她,于心何忍?”
门外有服务员听得声响,在探头探脑,却不敢擅自闯入。丁秋隔着玻璃窗朝她们扬扬手示意没事。服务员微笑点头,一边去了。
“这么大反应干吗?”她抬头直视着他,毫不畏惧,声硬如铁,“我知道你不爱我,所以只是图一个虚名而已!除此之外,我实在想不出办法令丁氏一干老家伙重新把我当一个正常人而不是野种看待!你无法想象,从小到大,逢年过节,除了到丁萌家里,我不会再进入丁氏族任何一个亲戚家里,包括爷爷女乃女乃,父亲继母,因为他们的冷脸令我恶心,白眼令我反胃!我很想改变!哪怕是一点点!可惜没有机会,也不会有人给我机会。现在,你可以当我在胁迫,也可以当这是我当日救助过你的回报,无所谓!我只在乎结果而非过程。从今以后,咱俩没拖没欠!我也绝不会再烦扰你!”
程昊铁青着脸缓缓坐下,一言不发。丁秋的事曾自应思口中听过不少,他知道她一直如此活着。这并不代表他就会做些什么,却没有压抑已经缓缓萌芽的怜悯。
深爱丁萌,害怕她受谣言伤害;拒绝丁秋,又显太过绝情。矛盾如此清晰,却无法解决。情与义?孰重孰轻?该如何抉择?
良外,他问:“丁萌的确曾断言绝不会喜欢我?”
“反正是这个意思。”
“那么……”
她得意一笑,“不必再求证什么,如果你有本事令丁萌立即嫁你,上面的话我立即收回并消失就是。”
程昊说不出话来。
“如果没把握就暂时别和她联络了。我贱命一条,不必顾及名声面子,什么事情也是做得出来。”话毕,丁秋深深看了他一眼,拿起手袋转身离去。
她知道自己赢面很大,因为程昊心地善良,自己曾救援过他。只不过,也有一些东西在失去——从今以后,就算程昊和丁萌不能一起,就算他孤老一生也不会再望她一眼。
但她不后悔,从未得到过的感情,又何惧失去?而且,有期待地活着,总比看着他和丁萌双宿双栖来得舒服。然后,她再想起丁萌,心空空的,想哭,却又被什么支撑着,然后觉得胸膛一直是这样空着,仿佛一辈子都不能改变。
把车子驶离酒楼,他落寞地看着面前的岔路,不知何去何从。半晌,慢慢驱车至左道——那儿能够通往丁家。
以前每到周末,两人一起回村,他通常会在她家门前一点停车,远远望着她步入家门。有时晚间要回市区,也必经此路。有一次隐约见她趴在三楼一个挂着粉红色窗帘布的窗边叽叽喳喳聊电话,便知道那是她的房间,视线从此被凝住在那里,再没有改变过。
那日午后,她像一只发情小野猫,撩拨和挑战他的忍耐力。横蛮得近乎暴力的娇媚轻易粉碎了他的理智,彻底沦陷在一波又一波的甜蜜漩涡里。丁萌不会知道她的主动令他狂喜至如此程度,事实上,连他自己也估量不到。
可惜幸福甜蜜的感觉还未仔细回味,小野猫便在瞬间逃月兑。他心急如焚,一个不慎沾惹了丁秋,那个曾经救过他的偏激女人。
“而我,也在无意中成为她的筹码。”程昊长叹一声,抬眼回顾,不远处便是丁家的半旧别墅。那帘子被挂起来了,半晌,好像见到挽起头发的丁萌自窗前走过。
血液在胸口瞬间集合,再哗然朝脑门涌去!几乎毫不犹豫地,他拿起电话,拨动那一串魂牵梦萦的号码。
电话立即接通,那边却不做声。
他担心不是丁萌接听,小心询问:“是你吗?”
对方依然不做声。
“呃,是你吧……”
她闷闷地“嗯”了一声。
“这几天好吗?”
“死不了……”
“如果没什么事明天回‘展昊’上班好吗?”他一顿,又急急地说,“我现在在围村,明天一起回去?!”
“不要!”她激动起来,“我不想再回‘展昊’,也不想再见你们!”
“应展已经让我向你道歉了。至于那天的事……没有人知道的,我的意思是,只要你愿意我们可以成为男女朋友,那么就算有人闲话也不会有什么影响!”
“没有可能!”丁萌深吸一口气,一字一顿地说,“那天的事就权当咱们一时糊涂……以后都不要再提了。”
“为什么?!”程昊急得声音都哑了,“你未嫁我未娶,为什么没有可能?那天你真情流露!我知道你是喜欢我的!我们甚至没有……如果你……”
“如果这么巧合,我会打了他……”
如被一桶冷水当头淋下,他当场说不出话来。
“我知道你对我很好,也一直心存感激,所以并不后悔……”话间却如刺在喉,她字字艰难。
“既然不后悔为何不能开始?!”他一味掏心掏肺,竟也忽略了她的异常,“我很喜欢你你是知道的!”
“不要再说了,总之我绝不回‘展昊’工作,也不想再言及感情问题,从今以后,你有你的生活,我有我的忙碌,那天的事正好为咱们的关系画上句号!祝福你早日找到另一半……”话毕,她“啪”的一声合上了手机,泪水同时缓缓淌下——对程昊的留恋,从未如此清晰过。
心在痛,想着他说“只要你愿意,我们可以成为男女朋友”,想至柔肠寸断。然后再想起丁秋,这个苦了半辈子的女子,这个曾经说如果她丁萌是白云自己就是泥巴的女子,这个人来不识一家团圆滋味,不知何为亲情的女子……却万万没有想到,在丁秋幸福的同时,会陪上自己的忧伤和眼泪。
手机再度响起,她知道是程昊。含泪不接不看不想,决定了的事情便不再回头。从今以后,真切明白,爱情不会纯粹是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