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萌醒来时已近午间时间,揉着眼睛匆匆爬起来,披在身上的棉衫滑在地上。捡起来一看,料子优质,平整干净……翻开商标一看,名牌货,二哥也有一件,听说花了数千元。
谁这么好心呢?她撩起百叶窗望望外面,水静鹅飞;抬头看看茶水间的冷气机,25摄氏度;再看看铝硅镁合金门,紧紧闭着,不禁喃喃自语:“现在是午休时间,谁还会在?”
脑海掠过程昊的脸孔,她咬咬牙,“一定是了,别人才不会管我是否睡成一条冰棒……真怪,那家伙难道真的喜欢上我了?”她抬起头悄悄撩起百叶窗,见得他的办公室叶窗低垂,女乃白色的淡光自缝隙泻出……往常他午休离开时也不关灯的,那么盖衣服的真是他了?
小脸渐渐热烫,慢慢滑子软软挨在沙发发呆,心里很想知道答案,很想。
或许,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把他的平实刻印心头,那是一种与她渴望应展顾盼的完全不同的感觉。应展的外在像耀眼的钻石,那么程昊就是一块平凡的石英。不过,如果要细致分辨,她其实不清楚这两个男人谁更有实力,谁更有性格,谁更有魅力。
曾想象和应展恋爱,那必会面目生辉,激情澎湃。也曾想象和程昊相恋,那必是不夺目,不激情,不优越,却会细水长流,平淡温馨,就像……老爸和老妈一样。
想到这里,她牵嘴甜笑,突然觉得如果程昊主动示爱,可能也会考虑,毕竟深藏心中的“应展梦”,只是一个童话故事……
“那个人是无望的了。”她轻叹一声,瞄一眼程昊办公室的大门,幽幽说,“其实你也不错啦,十足像我家老爸,密实罐头一个,连儿子都生了,也未曾和妈说我爱你,却会听她话,肯为她做任何事……”
话未说完,房门像是晓得回应一样,“咔嚓”打开。她吓了一跳,捂住嘴巴抬头一看,是应展!胸口立时“怦怦”急跳!
他微昂着脸,捧着杯子大步进来,见她傻子似的愣在沙发,挑眉问:“坐在这儿干什么?”
“没啊,没有,我歇脚,不不,是休息,午休时间啊,所以休息……”她紧张非常,语无伦次。
应展睨她一眼,不再说话,脸面尽露“我聪明,不和笨蛋对话”的不屑模样。不过,就因为这一眼,引起他的兴趣——这笨女人手上捧着一件颇眼熟的男人衣服……似乎曾在某人身上见过……
脑子机灵一闪,他扯起嘴角,“脸红红的,想男人哪?”
小脸立时通红,声线细如蚊蝇:“哪有,才没有……”
“哦,没有。”他的嘴角牵得更高,“那你手上捧着的衣服是谁的?”
丁萌一急,连忙把衣服抛放在沙发,“不知是谁的……我也不知是谁遗下的……真的不知道……”
“男装耶。”
“呃……”
他轻皱眉头,装作很仔细地睨了几眼,“咦,有点眼熟,这衣服我见谁穿过……”
丁萌的脸红得像猪肝一样,哪里还敢说话。
应展又不说话了,起身到柜子那边把咖啡粉末放在网里筛好,倒进壶里加水再通电。动作慢条斯理,完全不在乎丁萌愣瞪着自己等待下文。
饼了好一阵子,她终于忍不住,“呃,应总知道……这衣服究竟是谁的吗?我得洗净了还给人家。”如果他笑眯眯,对,笑眯眯地说是程昊,那就代表她的童话终告完毕,从今以后,生活如常,好梦如昨,什么也没有失去。
煮咖啡的当儿,应展返身坐在另一张单人沙发,“这衣服怎么会在你手上?”
“真的不太清楚……”
他自茶几扯来几张报纸,随意翻看着,“可别告诉我你刚才在沙发打瞌睡,有人雪中送炭来了。”
丁萌小脸一红,“应该不会吧,怎么会呢……”她突然担心——自小就被四个哥哥投诉她睡相难看。不但流口水、扯鼻鼾,还会“嘎嘎”地磨牙,若真被程昊见着,不知会不会恶心呕吐。
应展不语,只是若有所思地瞄看着她——由脚至头,由头至脚。直到咖啡煮开了,才把报纸朝茶几一抛,拍拍大腿站起来倒咖啡去。
丁萌被看得芳心乱跳,直至他背过去了,才嗫嚅再问:“应总……你认得这衣服是谁的吗?”
“见过几面的人尚且认不出来,更何况一件衣服?!吃饱饭没事可干吗?”
她一窒,捂嘴连打了几个喷嚏,心想可能要感冒了。
应展睨她一眼,“喂喂,感冒可得请假休息,别在公司传开去。”然后左右手拿着两杯咖啡回到沙发坐下,“喝咖啡吧!多女乃少糖,女孩子喜欢这样。”
“谢谢……”丁萌受宠若惊,双手小心接过来慢慢啜着。蓝山咖啡醇香扑鼻,仿如春风拂面,刚才的难堪似乎又无影无踪。
他小口小口地啜着咖啡,风马牛不相及地再蹦出一句:“我喜欢喝热东西,程昊那家伙却是放凉了才慢慢吃。”
丁萌听得云山雾罩,只得胡乱点点头。
“把这衣服扔了吧。”他又说。
“扔了?”她睁大眼睛,“这衣服很崭新,价钱也不便宜,我洗净后可以还给他啊——呃,我是指留下衣服的那个人——”应展“嘿嘿”一笑,“有些事情嘛,还是不捅破的好。”
“什么意思?”
“没有意思,哪有什么意思的,我又不认识这衣服的主人。”
“你不是说眼熟吗?”她傻乎乎地抬头。
“男人衣服来去就那几款。”他古怪一笑,补充道,“这衣服我也有一件,不过颜色不同。”
“哦……”丁萌觉得他知道这衣服是谁的,却顾左右而言他,不知是什么意思。
不过,这并不能抹杀她因为喝到应展亲手调制的咖啡再度激发渐渐平复的暗恋情愫,虽然不敢正视他英俊迫人的脸容,却按捺不住像以前一样鬼祟地留意他,乃至意乱情迷,不能自已。
这种她自定义的暧昧时光总是如此短暂,应展喝了两口咖啡,接了个电话就匆匆走人。
目送高大匀称的身躯隐于门外,丁萌喟叹一声,细细啜光那杯他亲手调的咖啡,一边舌忝唇回味一边踱出茶水间。
没走了几步,突然感觉奇怪——明明暗恋应展,为何他离开时自己反倒像松了口气?除了微觉混乱之外,并无失落之意?!
但刚才明明很紧张啊,如果不喜欢他就不会这样吧。她自我解嘲地点了点头,慢动作朝工作位走去。办公桌上,桌面放着一杯温暖的甘苦茶,下压一张小小的纸条,字里行间,尽显“我是程昊,我其实在悄悄地关心着你”之意。
胸口微微揪紧,她慢慢掀开盖子,微烟四溢,手感温暖,甘苦气味萦绕鼻间。
眼眶微微酸热——有心的甘苦茶与无心的蓝山咖啡,怦然心动和细水长流,其实简单如斯,只是没有人说过谁喜欢谁,也不知自己是否猜对,所以不知道要怎么做,什么也不能做。所有事情都停滞不前,分不清真假,看不见将来,于是心里所想便是心中所求,事实上,也不必求证属实属假。
第二天是周六,下午不用上班。往常丁萌会乘坐程昊的车顺道回围村,经过昨天的盖衣事件,觉得面对他有点紧张,下班时间一到,便拿起手袋悄无声息溜出门去。踏入电梯的当儿,却觉心里空空的,有点无聊。
电梯门即将掩上,门外传来熟悉的叫唤:“请等等。”
胸口一跳,她快速按住开门键,笑得很灿烂,“程总,下班啦?”
他望了她一眼,缓缓跨进电梯,“你回不回围村?
“回啊。”笑容在继续。
“反正顺路,我载你。”
“不用!”丁萌垂头在手袋里不停翻着,“电话呢?啊,一定放在办公室了。呃,我要回去拿呢,拜拜。”
电梯到达楼下,程昊按一下16楼指示灯,淡淡说:“我陪你上去拿。”
她正要拒绝,手袋里突然铃声大作。她急急打开手袋,电话原来插在夹层里,小脸顿时一红,“抱歉,没有找过夹层,所以不知道……”
“我知道。”
“你知道什么?”难道看穿自己有意和他保持距离?
“没什么,只是觉得你今天心不在焉,就算遗留了电话也不足为奇。”
丁萌不做声。
他看她一眼,走出电梯朝停车场走去。
她咬咬牙跟在后面。两人一前一后走着,半晌,程昊顿足扭头,淡笑看着她,“眼眨眨的,在想什么?”
她一呆,笑得很大声,“当然想啦,想吃想喝想男人。”
“没有男人的女人才会想男人。”
“女孩都会做梦,都有心中自定义的白马王子!”
“白马王子并不等于真命天子。”他淡淡一笑,“不要轻易寄予厚望。”
丁萌微微一愣,难道他知道自己喜欢应展,因此这样说话?心中恼火,故意赌气说:“我喜欢我的,碍着谁了!”
他替她打开车门再关上,视线却没有看她。直至启动车子,转出停车场,才说:“我明白。女孩都喜欢帅哥,比如像基努·利维斯,或者……应展。”
她芳心一跳,“应展?”
“也可以是基努·利维斯。”
“我不认识他。”丁萌咬咬牙,“连真面孔都未见过的男人怎么会喜欢?”
“应展不是吗?甚至曾英雄救你(美)。”
“那是感激,不是喜欢!”她的笑声突兀地大了起来,“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多看两眼帅哥也属正常吧?哈哈。”
“幸好他从不把这一点视为优势,否则多少女孩痛哭流涕,失望而回。”
丁萌僵着脖子不做声。
他微微一笑,“不过,寻觅三十年,应展现在终于锁定目标。”
是那天偎依在他身边的女孩吧,虽然只看到后背,已能感觉其气质超月兑,清丽娇媚,和她是两个档次的人。暗恋尚未确实的当儿,其实已经知晓无花不结果的道理。
“定……定下来了吗?”她还是想证实一下。
“他对这女孩简直到了痴迷的程度,男人情感能至此境地便是极限。”程昊脸上淡淡的,也不拿眼睛看她。
丁萌垂脸,互掐着手指头不说话。气氛有些古怪。
程昊正视着前方左扭右扭,很专心驾驶的样子,仿佛对刚才烂好心的告诫颇为满意,这令她更加闷气,“在村口停车就行了,省得被村口旁豆浆店的八卦胖婶见着误会了去,打着大喇叭四处吹。”
他不语。
她忍着气又说了一次。
“行。”
丁萌一翻白眼,决定在嘴巴拉上封条。
两人一路无话。十来分钟后,车子停在村口前一个拐弯的大榕树下。程昊看她一眼,淡淡地说:“小心走路,回家给我电话报一声平安。”
丁萌下车说“再见”。程昊点了点头,启动车子朝自家方向驶去。
看着车后飞扬的尘土,她的心有一抹淡淡的悔意缓缓蔓延,原以为未曾到达胸口便会弥散,然而不是,它继续存在着,直至不能再忽略。
半晌,终于还是拿起电话拨给他,她佯装愉快地说:“程总是我,刚才忘了谢谢你载我回来呢,呃……明天有空吗?一起爬山吧,我是一定去的!”
“抱歉,公务原因,暂时未能决定。”他不卑不亢。
“这样……”丁萌干笑,“我照旧自己逛去,你有空就来,没空不来就是了……”
“好的。”言简意赅。
“呃……”
“还有事吗?”程昊泰然自若。
“呃……你现在回市区还是……别墅?”
“我要接电话,你还有事吗?”他再次逐客。
心一冷,气一上来,她大声说:“没有了!拜拜!”再“啪”地合上电话。然后鼓着腮帮子站在路边,像在等待什么。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电话没有再响起。
“不会这就生气了吧……”她喃喃自语,突然担心程昊从此不再像以前般对待她……
周日,丁萌早早起床吃过早餐去爬山。结果在山头厮磨半天,仍然没有碰到程昊。她越发不安,很想立即见到他,再热情一点以示自己其实颇喜欢和他相处。像是感应到她的心思,程昊完全沉默,甚至没有约她什么时候一起回公司。
就这么略带无聊地过了一天,傍晚,她收到程昊的信息,说身在深圳洽谈业务,请她自行坐车回市区。
丁萌故作无事地耸耸肩,“蹬蹬蹬”奔回房间拿手袋,和父母道别后大步走出家门坐车回市区。
周一上班,她多了个心眼,身后门声一响,便僵起脖子,留意程昊即将做些什么,连他到洗手间也不放过。
程昊似乎很快就感觉到了,神色依旧淡然,却在经过她身边时突地一回头,吓得她几乎扯伤了脖子,及至他远去,又莫名其妙地觉得好笑。
她知道程昊也在留意自己。如果她的行为显得幼稚和小家子气,那么程昊的态度是浅淡的,温和的。这也是他的性格和作风。淡雅和风,天天发生,并一直延续,或许是等待一些什么,证实一些什么。
当然,这只是一种感觉。如同一旦触及应展的面孔,嗅到木香型的古龙水味道,会蓦然记得某一晚他无意撞开心门……就是因为这种无意,令那一刹时唯美浪漫,堆砌出午夜梦回的幻想乐园。
这将始终地影响着她,没有理由也不需要理由。只为专情专一,年华花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