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天与秦逸磊从八大胡同离开后,仁娜就发现自己变得很奇怪,尤其是面对他时,她就容易心慌意乱,视线飘忽,连饭也吃得不多,整个人魂不守舍起来。
她已经不记得当天是如何被秦逸磊送回客栈,也忘了自己有没有对索拉谈起自己到过妓院的“惊人经历”;反之,她脑海中不断浮现出他那张俊秀尔雅的脸、他举手投足间的睿智和稳重、他那不怒而威的神情和他对她的关切。
奇怪,虽然他们由相遇至相识的时间不是很长,但是他的身影、容貌却早已深深地印在她的脑海中……
“格格,格格!”
仁娜回过神来,才看到索拉不断在她眼前挥手,试图唤回她的注意力。
“格格,到湖边了,你还不打算下去吗?”索拉不懂这个近日时常神游太虚的主子,究竟在想些什么。
榜格向来很爱在大湖内浸浴游泳,可是在蒙古却没有很多机会让她这么做,现在自己打听到京城近郊有这个天然湖泊,就马上带格格来泡澡了,格格之前还很高兴啊,怎么现在却老是出神?
仁娜放眼看去,映入眼帘的是一座清澈到不能再清澈的湖泊。这湖泊在月光的映照下,显得更加神秘、美丽。
“好美!”她双眼发光,恨不得马上跳下去畅泳一番,但仍不得不问一下婢女。“附近没什么人经过吧?”
“没有,放心吧,还有我看着啊!”
仁娜立即月兑上的束缚,跳下水去畅泳。
索拉将仁娜的衣服放在大石上,然后道:“格格,我先去找些柴枝生火。”
“好。”仁娜已高兴得不停玩水,她在水中放松自己的身子,但因为过于沉醉其中,丝毫没有察觉一阵沉稳的脚步声,正向她这边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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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逸磊这夜难得失眠,若待在府里的话,又怕惊动了其他人,于是他决定到郊外走走,舒展身心。
到这个湖泊散步,是他的习惯。一来这儿湖面如镜,映照月色时更为迷人,天上地下的月儿尽在眼底,相当诗情画意;二来这附近人迹罕至,不会有闲杂人等打扰了他的宁静。
恩师纪先生常说他是孤独之人,心里无牵念,人生尚未尝到甜美之果,才会独依月下,留恋这个同样寂寞的湖泊。
之前,他对此话总是不以为然,因为他并不认为自己孤独寂寞,最少他仕途得意,母亲健康,府中上下和睦,友人以文相交,人生再也没有比此更如意了。
可是,当他发现自己仍会牵挂某人,甚至因为想起对方而会心微笑,当对方离开后却又觉得身边总是太静时,他就明白,他需要的比已拥有的更多。
或许,他需要一个像博仁的人在身边,充满热情、坦诚,点缀枯燥的生活。
秦逸磊一直漫步,愈走愈接近湖泊,突然,他听到了不该有的嬉笑打水声和歌声。
“咦……这儿怎么会有歌声?”他心中的疑团不断增加。
他向来不信怪力乱神之事,想必是有人发现了这个美丽的湖泊,来此玩乐一番。
可是那人会是谁?这么晚下水,不怕吗?他压抑不住好奇心,往传来水声的方向走去。
“这儿真的太棒了!月光再配上清澈的湖水,就像图画一样好看,水还很清凉舒服呢。”一道娇软嗓子自言自语地说。
秦逸磊微怔,觉得这声音有几分耳熟,但他没有细究,定睛一看,发现湖边的石上有一套姑娘衣服。
他把视线从衣服上移开后,看见有一个姑娘像鱼儿般在水中快乐地游来游去。
一个姑娘在夜色笼罩的湖泊内游泳?她到底是何方神圣,真是……大胆至极啊!他想了很久也想不到一个结果,莫非世上真有仙灵之说?
他原本要非礼勿视,马上离开,可是水中人儿已听到岸上的动静,当那姑娘一抬起头,他无可救药地目光停在她身上。
虽然天色阴暗,他没法看得非常清晰,但唯一肯定的是,她有一双水灿美眸,神态妩媚动人,使人无法不注视。
他不断在心里赞道:“李白的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也不过如此吧!”
另一方面,当水中的仁娜抬起头的时候,也被突然出现的男人吓了一跳!
是秦大哥?他他他……怎会在这里?难道有人告诉他她在这边,抑或他们真是那么有缘分?
一会儿后,她首先回过神来。“你……都看到了,我没穿衣……”她从脖子到脸都红透了,耳根更是红得出奇。
想必精明的秦大哥已认得她,也看清楚她实是女儿身,而不是他口中的小兄弟吧?他不知会如何想她?
他……会喜欢这样的她吗?
“在下并非有意,还请姑娘见谅。”秦逸磊眼神迅速移向别处。
他的表情一下恢复原本的温宁淡定,仿佛窝在他面前的不是软玉温香的赤身美人。
“你是否有意,我……不在乎……”仁娜躲在石后,怯怯地道。
她明白一切都是偶然,也明白秦逸磊并非之徒,这点上次她已经确认过了。而且……假如是他,她也没有半分厌恶冒犯之感……
秦逸磊愕了一下。这位姑娘竟然说不在乎?为什么?那攸关女人的名节。
“谢谢姑娘,那在下先行离开了。”他想立即离开,与这女人保持距离,只是被仁娜叫住了。
“等等!你可否帮我递一下衣服?”她想起自己只穿最贴身的兜衣,而外衣则被放在离他不远的大石上,她怎么拿得到?
“姑娘等下自行取回吧。”秦逸磊慢慢地眉头紧蹙,口气温度骤降。
他开始怀疑,这女人是否别有用心,因为一切都不合常理平常人的做法——
她不是想勾引他吧?
“可是我还没跟你好好谈……”
仁娜不解秦逸磊为何忽然变得冷漠,她只不过希望告诉他,她不是有意对他隐瞒自己是女儿身的事,希望他别误会她是骗子才好。
秦逸磊不认为自己跟这个素昧平生的姑娘有什么好谈。但奇怪的是,她的声音却越听越耳熟……
是了,跟博仁有几分相像!可是博仁是男人,眼前的是女人,一个衣衫不整的女人,他又怎能正面确认?
“姑娘跟一位从蒙古来的博姓公子可是相识?”他声音略微低沉地问。
仁娜怔住。他果然知道她就是博仁!她大喜过望地对他大声宣告:“我和博仁是——”同一人啊!
可她仍未说完,索拉的声音由远至近地响了起来。
“格格,我拾了柴回来生火了!”
秦逸磊黑眸更显深邃。格格?这女人还是个格格?
“为免姑娘名声受污,在下理当避嫌,先行告辞了。”他没有再犹疑,便悄悄地走开了。
就算这姑娘有不检点之处,他身为男人也要为她的名声着想,再说,为免让人误以为他和一名格格有不可告人的关系,导致他身边的人受到波及,他也不该久留。
“哎,等等,秦大哥,等等啊!”仁娜想叫住他,但他已在黑夜中消失了。
她傻傻地看着他消失的方向,眼里有失望、有迷惑,有娇意、有期待,她忽然觉得,世界变得不同了,因为多了一个叫秦逸磊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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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仁娜,你嫂子在隔壁要休息了,别吵她。”
客栈内,仁娜的哥哥图察尔对整天缠着他妻子问东问西的妹妹没好气地说。
“哥哥,我也很想念嫂子,你好不容易把她接回来了,我当然想跟她多谈谈话啊!”仁娜不满地努起嘴。
她早就知道哥哥老是想独占嫂子,但没想到吝啬到这个程度,看来嫂子这次出事,真是吓坏哥哥了。
“回蒙古后,你们多的是机会谈天。”图察尔拍了拍小妹的头。“我们两天后就要动身回家了。”
“好……什么?!两天后?”她睁大美丽的双眼,轻颤着问:“怎么那么急?”
“都找到你嫂子了,我想不到其他值得让我们留在京城的原因。”他狐疑地瞄向仁娜阴晴不定的表情变化。“怎么,你还有事要办,必须留在这里?”
“没有啊!”别跟她开玩笑了,哥哥应该最清楚,她初次来京,是最没有事要办的人。“我只是觉得有点仓促。”
她只是……多了一个令她牵挂的人。
“早点回去,就能早点处理掉陷害我们家的人,这对科尔沁所有人都好。假如你是仍未在京城玩够,我答应你下次再带你来京城玩,以格格的身分,好吗?”
仁娜没有反对兄长的理由,便点点头。
“那你明天就准备一下行装吧。”图察尔步出她的房间,到隔壁去休息。
仁娜顺势跌坐在小圆凳上,俏脸上写满委屈和不舍。
她真没想到要那么快就离开京城离开有秦逸磊在的京城!
她原以为他们之间终于有一点点进展了,至少他知道她是女的啊,或许他会有所行动,可这三天都不见他登门找她,她也因当天的羞怯而不敢贸然再到他的府上拜访……
秦逸磊究竟是如何想的?他是不敢来面对她,还是对她没有意思,不愿再见她?
她不甘心,她不愿意就这样离京,最少她要让他知道她即将回蒙古的事。就算他们没办法成为佳侣,也能用朋友的方式来为她送别吧?
想毕,她马上动笔写了一封信给秦逸磊,希望他看得懂吧——
秦大哥,我明早就要回家,你来送我吗?
博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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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拉,你肯定把信送到秦大哥府里吗?”
“肯定。”索拉看向身侧不耐烦的仁娜,也伸手替她整理半调子的男装打扮。“格格,你忘了黏假胡子了,万一路上不小心被人认出你的身分,会很危险的。”
他们一伙人全都低调地出京,连王爷和王妃都打扮朴素,格格怎么仍没有自觉?
仁娜有点不甘愿地任索拉代劳,抱怨着:“我本来还想让秦大哥看看我的真实模样……”
“格格,你还不上马车,王爷会骂的。”索拉不得不搬出王爷的名号,使这名主子乖一点。
她身为贴身侍婢,又怎会不了解主子的心意?可是,该来的始终会来,不来的话,就算她家主子守在客栈门前一天,那人都不会出现,那还不如赶快上路?
仁娜抬头望向前面已整装待发的兄嫂和随从,心里一黯,便依依不舍地踏上了马车,朝城门而去。
出城途中,她心里充满怅然之感,眼角也红红的。
秦大哥真的不来吗?这可能是他们最后一次相见,就算身为朋友,他都不愿来送别吗?
真是枉她对他有好感!她这辈子从未动过的少女情怀,就毁在一个文弱书生手上!
忽地,马车停下来了。她拉起布帘,向坐在车外的索拉问:“怎么回事?”
“格格,没事儿,是王妃她有点不适,王爷让队伍停下来稍事休息。不如你也下车走走吧。”这里虽是郊外,但还算在京城的范围内,理当安全。
仁娜下了马车,决定再四处走走。她承认自己对京城仍很留恋,可是……那又如何?京城内都没有人牵挂她!
她有点赌气地踹了一棵树,却重心不稳,向后倒去。
“糟了!”她暗叫一声,敏捷地想踩后一步,转身站稳之时,一个不知在何时移到她面前的物体,让她傻愣愣一头撞了上去。
“哎呀,好痛!”她闭了下眼,纤手在额头上轻揉细搓。“奇怪,这儿哪时候长了棵树?刚刚明明没有的……”
随着她存疑的目光往上探去,一道颀长的身影为她挡去刺眼的太阳,让她有些看不清楚对方的真面目,直到他绽出大大的温和笑意,她才惊吓嚷道:“秦、秦大哥?”仁娜看见秦逸磊,一颗心轻轻荡漾着。
眉目清朗、面如冠玉的秦逸磊,勾起了似有若无的微笑。他刚才就在不远处紧盯着她的一举一动,见到她喃喃自语,又去踹树干时,实在感到又好气又好笑。
“心情不好?”秦逸磊对仁娜“粗暴”的行为,想不到其他原因。
“你收到我的信了?”仁娜高兴地望着身穿官服的他。他是特地赶来送她的吗?
“收到,可是今天我有公差在身,刚好从城外回来,等下也要回去覆命,因此只能在这个出城必经之路,为你送别了。”
仁娜果然看到不远处,似乎有一辆马车在等待。可是此刻,她只想跟他多相处相处。
他来了,是否代表他也舍不得她走呢?他对她终究还是有点感觉的吧?
“博公子,虽然我们相识不久,但也算一见如故,这次你回去后,我们也不知何年何月才能重逢。路上请万事小心,有空就写信给我,好让我知道你的近况。”秦逸磊叮嘱道。
“好,我一定会的!”他叫她写信给他,他想知道她的近况,秦大哥对她一定有好感!
“博公子,你这次可有姊妹同行?”秦逸磊突然问。
仁娜愕了一下,才道:“没有,我只有一个哥哥,根本没有其他姊妹。”他怎么突然问这个问题啊?
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晚他在湖边见到的女子,纵然与博仁的口音有几分相像,但现在看来两者应该没关系。是他想太多了吧?
思索着他突如其来的问题,仁娜的心怦怦跳了数下。他问她有没有姊妹,莫非是想她亲自告诉他,她是女子吗?
“秦大哥,我……”
因为仁娜的祈求眼波,秦逸磊沉静如秋月的眸子掠过些微波涛,他表情复杂的盯着仁娜看了半晌,终于从嘴里吐出了一句没头没脑的话。
“你以后不要用这种笑脸对人,尤其是男人。”
仁娜又是一愕。这是什么意思啊?真搞不明白!“我笑得很丑吗?”她不禁问。
“博公子男生女相,他日若有人误会你就不好了。”他苦口婆心地告诫。
“秦大哥,你喜欢我吗?”她直接地问。
他奇怪地望了她一眼,再以一贯兄长对待小弟的淡笑,说:“能成为朋友,自然有互相欢喜的因素。”相见厌恶,岂能当朋友?
他温和又沉稳的音调钻进耳中,仁娜大喜,正想告白自己喜欢他的心情时,远处马车内有人叫着。
“秦大人,时间不早了,请速上车回京吧!”
“看来我必须走了。”一声轻叹从秦逸磊口中逸出。“博公子,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我们后会有期,你多加保重了。”
“秦大哥,再见。”
直到那细长的身影上了马车,渐行渐远地消失在视线中,仁娜才慢慢收回视线。
“格格,我们也该走了。”索拉适时来到主子身边,轻轻提醒。
“你都看见了?”秦大哥来送她的一幕。
“嗯!我帮你把风了。”免得有人看见,前来多事,坏了两人告别之事。
不知为何,仁娜的泪花在眼眶中乱转,她马上伸手拭去,再拍拍自己的脸,故作坚强地道:“我今天是怎么啦?能回科尔沁了,我该高兴才是啊……”
“因为你舍不得那个秦大才子啊!你爱上他了吧?”索拉想了一下,再说:“他对你也挺有意思吧,有公务在身还特地来送行。”
“你觉得他对我有意思吗?”仁娜惊喜起来,想着想着,用力地敲了一下自己的脑袋。
是喔,秦大哥是饱读诗书的文弱书生,又不是蒙古热情的汉子,难道她还期望他会在众人面前,对她高唱草原情歌,然后求她不要走,留在京城吗?
他能来见她,又叫她有空要传达自己的消息,还说喜欢她呢!她应该要满足的,因为这大概已是他传情的极限了吧?谁教她爱上一个迂腐守礼的汉人书生?
眸子一眨,她唇边涌起了轻笑。
“我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