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人已静,唯独天上的星子眨啊眨地俯视著钱府两抹鬼鬼祟祟的身影。
“小姐,我们打扮成这样,确定不会有人认出来?”
“你放心!除了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绝不会有人认出来我们是女的。”钱多多对自己的打扮相当有信心,“现在,我们只要避开守卫,等出了侧门,一切都没问题了。对了!你雇的马车及车夫没问题吧?”
“没问题!那车夫是我婶婶的表叔的儿子的老婆的侄子,名唤小狈子,他一口就答应要送我们上华山,小姐可以信任他。”妙儿对自己所雇之人相当信任。
“好!你认为好就可以了。”
两人偷偷模模来到侧门,一瞧!守卫正在打盹,二人自是喜不自胜,偷偷打开门,空荡荡的巷尾果然站了一位车夫打扮的细瘦汉子。
妙儿走向前,“你是小狈子?”
“我是小狈子,您就是钱公子?”
妙儿一听,兴奋地转过身拉著钱多多道:“小姐,你听!他叫我公子耶,真的没人认出我们的身分。”
钱多多回握住妙儿的手,按了按,要她镇定些别太兴奋泄了底。
钱多多走向前跟小狈子道:“我才是钱公子,这位是我的侍僮;我们有急事要上华山,希望你能尽快让我们抵达,到时候少不了你的好处,知道吗?”
钱多多为了表现出公子哥该有的风范,她拿出预备好的乌骨玉扇,轻轻一甩,也许是新买的,竟甩不开,她再略使力重甩一次,结果扇子竟飞离手心掉落地面!
“啊--呃--”为了掩饰失态,并将小狈子的目光从掉落地面的扇子吸引回来,钱多多正色道:“我们快走吧!别耽搁时间,误了大事可不行。”
“是、是!马车就在前头,公子请往这边走。”小狈子比了个往前走的手势,并帮将钱多多的扇子拾起。
小狈子看了一下扇子,笑道:“这种扇子一般都是贵妇或未出阁的千金在使用的,公子以后少拿出来,免得让人误以为是娘们。”
走在前头的两人当下心跳皆漏跳半拍。
****
马车飞快地离开济平城,来到郊野,深不可测的树林,仰首不见天上的星月。
“小姐……我想……小解一下……”
“小解?你刚刚怎么不在家里解决?”
“我在家里整天记挂著小姐所交代的事,所以一直没有去方便嘛!”妙儿觉得委屈地道。
“好、好!算我不对,总行了吧!”钱多多相当无奈,“我去唤车夫停一下。”
马车停下后,钱多多和妙儿连袂跳下车。
“我和我的侍僮到后面瞧瞧,你待在这儿,不可以乱跑,知道吗?”
“是!”小狈子答得相当干脆。
“你可别想歪,我们到后面真的只是瞧瞧,知道吗?”
“知道!”
“对了!我们的行李都在车上,你得帮我们看著,知道吗?”
“是!知道了!”
“嗯,很好!最后再问你一次,我们两人像女人吗?”钱多多不放心地想要再确定一下。
小狈子的目光来回地在钱多多与妙儿的身上梭巡了一会儿,“公子,别跟我开玩笑了,你们两人怎么会像女人,你们如果像女人,那天底下就没有男人了。”
闻言,两人皆高兴地掩嘴窃笑,兴奋地相偕往后面更深暗的树林走去。
“小姐,他真的认不出我们是女儿身哩。”
“我就说,我的打扮绝对万无一失,没错吧?”
“嘻……还是小姐高明。”
两人终于找到一处觉得安全的地方,妙儿迫不及待地小解,也许是憋了太久,花了一些时间。之后,钱多多也想要小解,拖拖拉拉硬是浪费了些许时间。
终于,两人都放松不少地相偕走回去。
走著、走著,走了许久,两人越走越心惊……
“妙儿,我觉得我们的马车应该就停在那儿!”钱多多颤抖著手,指著前方的一块小空地。
“是啊,我也觉得应该就停在那儿。”妙儿回答的声音有些轻颤。
“那为什么现在却不在那里了?”
“小姐,他会不会也去方便了?”
“去方便也不可能连马车一起不见啊!”钱多多咬牙切齿地道。
妙儿不知该如何是好,全身发颤。
“你说,他叫什么名字?”
“他……他叫小狈子。”
钱多多转身面对妙儿,两手叉腰大声骂道:“我--是--说,他姓啥?名啥?”
在钱多多的怒视下,妙儿低著头努力咬著下唇,不让自己哭出来,“我不知道。”
钱多多觉得快昏倒了,“你说,他是你什么人?”
“他是我婶婶的表叔的儿子的老婆的侄子。”
“那跟你是什么亲戚关系?”
“应该没什么亲戚关系。”
钱多多快要气死了!
“没有一点亲戚关系,也没问清楚他的底细,你就这么放心让他一路载我们上华山……”钱多多越讲越气,讲到后来,竟语带哽咽。“如今,盘缠都被偷了,怎么上华山,更何况,被丢在这样的林子里,怎么走出去?”
妙儿只能扁著嘴,接受钱多多的指责,看小姐哽咽欲泣,妙儿先行嚎啕大哭。“呜……小殂,对不起!是我太笨了,呜……”
见妙儿哭得如此自责,钱多多想安慰却也已泣不成声,两人只能泪眼相望,不知该如何是好。
突然,刷的一声,吓得两人抱在一起。
“妙儿,刚刚那是什么声音?”
“好像是小鸟飞离树枝的声音。”
“哦!那还好。”钱多多轻吐一口气,拍拍胸脯。
但庆幸没多久,两人对视,眼里皆有惧意。
一声声的低吼伴著踩过枯叶的声音,逐渐向她们传来。
这回,她们是打从心懂得什么叫作害怕了,甚至,都起了鸡皮疙瘩,浑身颤抖。
“妙……妙儿,你看……那是什么?”钱多多声音颤抖地说著。
随著钱多多的目光,妙儿看到发出低吼声的来源。
“那是不是一只狗?”
“狗……有那么大吗?”
两人顿时无言以对,因为她们知道碰到什么了。
妙儿先打破沉默,“小……姐,现在该……该怎么办?”
钱多多看著狼龇牙咧嘴,口水直滴,心想,不过是一只狼,吓吓它就没事了,就跟她经常吓路上的野狗一样。
“妙儿,你盯著它,让我慢慢蹲下去捡我脚边的树枝,待会儿吓吓它就没事了。”
“哦!”妙儿听小姐说得很有信心,心头也就没那么怕了,开始专注地盯著狼,不敢眨眼。
钱多多慢慢低子,免得惊动狼;就在她在脚边模到一枝颇粗硬的树枝时,头顶传来妙儿的惊呼声。
钱多多站起身,一看--心凉了一大截,原来狼渐渐聚集,由一只狼变成一群狼,且有越来越多的趋势。
钱多多当机立断地道:“妙儿,会不会爬树?”
“会……但爬得很慢……”
“那你先爬,先慢慢移动,找最接近的树再快速爬上去。”
“是……”妙儿想移动双脚,奈何双脚就是不听使唤,使尽吃女乃的力气再加上双手的搬挪,才稍稍移动一小步。
“快!”钱多多小声地催促。
“我正在快!”妙儿仍使力地移动双脚。
妙儿的移动引起狼群的蠢动,原先到达的那只狼似乎快按捺不住了,率先向她们攻击。
钱多多转身要扶著妙儿一起跑,奈何钱多多过大的力气一碰及妙儿愣住的身子,使两人跌倒在地。
“啊--”
“啊--”
两人互相紧搂尖叫,等待被狼吞噬的命运;但预先想像被啃咬之痛却没发生,甚至感觉到原已奔跃至她们头顶的狼,似乎被硬生生地推离她们。
两人缓缓地抬起头,看见攻击她们的狼正躺在距三步之远的地上,动了两下便死了。
其他的狼看到同伴的下场,皆不舍地看看钱多多她们这块眼中肉,再瞧瞧躺在地上的同伴,最后还是识相地离开。
“小姐,这是怎么回事?”
钱多多愣愣地看著躺在地上的狼尸,好半天讲不出话来。
原先停放马车的小空地响起了打火石般的擦撞声,两人不安地注视打火石所擦出来的火星,不敢想像还会发生什么令她们无法承受的惊骇。
终于,火星燃起火苗,火苗由小渐旺,身旁的人影也逐渐勾勒清楚。
是他!钱多多在心底暗叫。
“是沈公子!”妙儿惊叫出声。
沈天富并不看她们,只一迳地将树枝丢人火堆让它烧得更旺。
两人不安且略带狐疑地走到火堆旁,钱多多见沈天富仍不吭声,只好鼓起勇气问道:“是你救了我们?”
“嗯。”沈天富回答,语气淡然。
见他那副模样,她心里著实有些气,但念及他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也只好压下不便发火。
气氛有些尴尬,她转头再看看已有数步之远的狼尸,心头产生一个疑问,立即兴奋地转头问道:“你会武功?”
沈天富抬头看了她一眼,随即又将目光移回烧得正炽的火堆上头。
“姑娘该关心的是如何平安回到家才是。”
“我不回去!谁叫爹要把我……”钱多多的话突然停住,因为她想到正和谁说话。
“因为伯父要将姑娘许配给沈某。”
沈天富的坦言令钱多多有些尴尬。
“小姐,他知道我们离家的原因耶!”一旁的妙儿惊叫出声。
钱多多送给她一个大白眼,此时,沈天富的声音又响起。
“如果姑娘肯回家,沈某会找原因推拒这桩婚事。”
“真的?”
沈天富颔首,目光仍盯著火堆。
沈天富的干脆令钱多多对他起了歉意,心头的排拒感似乎也没那么强。
“老实说,如果你肯拒绝这桩婚事,我是很高兴啦,不过,我现在还不想回家。”
“哦?”沈天富抬头看著钱多多,眼里有著疑问。
“逃避这椿婚事只是我离家的原因之一,另一个原因是我想去找个人。”
沈天富蹙起眉头,眼里的疑问更深。
“小姐是要去找一个叫,『石忌戬』的大英雄。”妙儿鸡婆地代答。
“石忌戬?是他!”
钱多多兴奋地走到他身旁蹲下,“你认识他?”
“听过其名,仅有几面之缘,不是很熟。”
钱多多更加兴奋了,“你愿意带我去找他吗?”
“不愿意!”沈天富直言地浇钱多多一盆冷水。“我是来带姑娘回家的。”
“你!”钱多多突地起身,生气地开始在小空地来回踱步。“说了半天,还不是要把我拐回去和你成亲,既然知道我不喜欢你,为何还要硬逼我和你在一起?你刚刚根本不该救我,让我被狼吃掉算了。”
“你喜欢的是石忌戬?”
“不错!我喜欢他到无法自拔的地步,他才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为了他,不管有多大的阻力,我都要去克服,但是,为什么……”钱多多故作痛苦捧心状,眼角却偷瞄仍专注火堆的沈天富。
一旁的妙儿很习惯小姐的撒泼,只是以前她撒泼的对象都是老爷,而这次的对象却是沈公子;更奇怪的是,沈公子竟静静地让她撒泼。
这有点怪,妙儿却又说不出怪在哪里?
钱多多见沈天富仍不吭声,心头呕得无处可发,转身喊道:“妙儿!”
“小姐!”妙儿快步地跑向钱多多。
“走!”钱多多拉著妙儿往深林处走去。
“小姐,要去哪儿?”妙儿的脚略微用力地抵在地上抵抗著,她实在没勇气再往那深暗处走去。
“难道你要眼睁睁看著我他带回去,和他成亲,从此过著郁郁寡欢、生不如死的日子,那不如我现在就被狼吃掉。”钱多多双手叉腰如泼妇般向妙儿吼道。
“小姐……”妙儿轻声抗议著,目光自然地投向沈天富向他求救。
终于--
“我带你去找他!”沈天富低沉的声音如天籁般传来。
钱多多又快速走回他身旁,刚才的怒气全抛至脑后,似乎算定他会认栽,而妙儿也暗暗地松了一口气,感激地看向沈天富。
第一回,妙儿发现沈天富是可爱的、顺眼的,甚至,是和她的小姐登对的。
****
她们著沈天富走走绕绕,终于走出了那片广阔的树林。
“沿著这条山路走,就可以走到官道了,走到官道,我们就容易找到客栈休息了。”
钱多多和妙儿垮著脸,垮著肩膀,努力睁大跟随著沈天富的手指看向几无尽头的绵延小径。
此刻的她们,身上的衣服被林中的树枝及荆棘勾割得和路上的乞丐可相比拟,篷乱的头发配上无力的眼神,显示出她们真的好累,累得再也走不动了。
钱多多咽了咽口水,“沈大哥,我们大概还要多久才能走到官道?”
沈天富看了一眼高挂正中的炽日道:“如果脚程快一点,也许傍晚前可以到达。”
“傍晚!”天啊!钱多多觉得自己快死了。
“小……姐……”妙儿全身靠在一棵树干上,“我再也……走不动了。”
“走不动?”钱多多又双手叉腰,对著妙儿开骂;只有撒泼时,她的劲才会上来。“我知道你现在又饥又渴又累,小姐我也是又饥又渴又累,却还不敢喊走不动;我知道你想休息喝口水,甚至,吃些东西止饥,我也想这样,但是,我可曾喊出来……”
妙儿狐疑的发现,小姐虽是对她开骂,可是,目光怎么直往沈公子的背影瞟?
正在眺望风景的沈天富,此时才缓缓转过身问道:“你们饿了?”
妙儿使劲将身子抽离树干,冲到沈天富眼前,点头如捣蒜。
钱多多也停止骂人,加入点头的行列。
“你们想吃什么?”
“我想吃一只肥女敕女敕的大油鸡。”钱多多率先回答。
“最好再加上一盘热腾腾的包子”妙儿热心地建议著。
“脆皮烤鸭或卤牛肉也可以。”钱多多说得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闻言,沈天富不禁摇头失笑,“在这深山野外,可能找不到你们要吃的东西。”
“啊……”钱多多和妙儿立即泄了气精神不再。
“如果有……”沈天富前后看了一下,动作敏捷地往旁追去。
一只野兔从树干旁快速逃逸,沈天富略微宽阔的身型却更加敏捷,没多久就将野兔手到擒来。
抓著野兔,他走到钱多多与妙儿的面前。
“等我把这野兔杀掉,剁头、洗干净,再升个火烤熟就可以吃了,不过……”沈天富抬头看一下炽阳,“这样会耽误前进的时间。”
钱多多瞪著被沈天富抓在手上不断挣扎的野兔,心中有著些许不忍,“你要在这杀它、剁它、洗它?”
“是在这儿,怎么了?”
“哦,没什么!我是说,我们可不可以吃些比较不善良的动物?”
“不善良的动物?”他挑眉问道,不大明白她的话意。
“我只是觉得这只兔子太瘦弱了点,年纪看起来也不大,我们把它放了,再捉别的动物。”
他终于了解地点点头,将兔子提高看了下,“是好像小了点,好吧!放了它。”
他将野兔放到地上,小兔子一触及地面,立刻逃窜离去。
只见他又东瞧西瞧,马上又将目光定在钱多多头上的树枝上。
“嘿!找到了。”
沈天富这次只略略地跳跃起身,将手臂一伸,刷的一声,竟活生生拉下一条巨蛇。
“啊--”
“啊--”
钱多多和妙儿惊声尖叫,两人连连向后紧靠在一起,惊恐地看著沈天富捏著蛇头,而蛇身不断圈动挣扎著。
“你……想干什么?”钱多多惊恐地问著。
“蛇就比较不善良了,你们等会,等我剥蛇皮、剁蛇头,再切块下去烤……”
“不了、不了!”钱多多连忙挥手阻止他继续说下去,“沈大哥,我不饿了,我……呕……呕……”
再也受不住沈天富所形容的恐怖吃法,钱多多转身伏在树干上呕吐了起来,只是胃里在没东西可吐,只能不断地干呕。
妙儿不断地轻拍其背,虽然她自己也好不到哪去。
看著她们的狠狈模样,沈天富心头沉重地叹了口气。长年经商在外,半天、一天没有进食是经常的事,她们主仆两人的狠狈与饥饿,他早就看在眼里。
一路上对她们不闻不问,意在顺便惩训她们太过天真以至于差点丧命之过。
但看钱多多被吓得惨兮兮的,他开始心软了……
他将手中的巨蛇抛出,蛇如棍棒直挺挺地翻转掉落远处。
“你们等一下!”抛下这句话,他的身影已远。
主仆两人看著他远离的身影。
“小姐,你说他会不会又拿什么可怕的东西回来吃?”
“不吃、不吃!打死都不吃。”
“我也打死不吃。”
“吃的人是小猪。”
“对!吃的人是小猪、母猪、大公猪!”
在咒骂声中,沈天富宽阔的身影渐行渐近,两手捧满各色各样的野果。
看清各个硕大甜美的野果,主仆两人一冲向前,嘴边的唾沫直流。
“这些果子都满甜的,我有先尝过,别急!还很多……”
两人如饿鬼般快速地抢著野果,大口大口地吞食。
沈天富看她们的吃相,不禁摇头失笑道:“吃慢一点,否则,别人还以为看到猪在争食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