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青被安置在温川闵宽敞舒适的私人办公室里,冷气放送,优美旋律回荡,臀下坐的是高级小羊皮制的L形沙发,手中捧的是冒着清香热气的高山茶,十足十的贵宾待遇。
“哼,算他还有点良心。”灵动大眼打量四周,她忍不住嘀咕了声。
蓦地,雾玻璃制的房门被推了开来,温川闵捧着医药箱疾步走进,一头长发此刻已扎成了马尾,清楚露出俊美五官,少了几分阴柔感。
他二话不说就蹲跪在她面前,一把卷起她的裤管。
“我自己来就好了啦!不好意思劳烦大老板亲自动手。”她难为情的缩脚,还是管不住嘴巴要揶抡他。
温川闵什么也不多说地捉住她的脚踝,定住,接着毫不迟疑就往膝盖倒下双氧水清洗伤口,正好报复她的揶揄。
“啊啊啊……”海青皱着小脸哎哎叫。
以棉花吸掉脏污,再搽上碘酒,盖上纱布固定,数个伤口反复处理,动作粗鲁毫不温柔,害得海青的哀嚎凄厉悲惨,不知情的人还以为办公室内正在杀猪宰羊,那屠夫的嘴角还勾着一抹阴恻恻的浅笑。
“原来你这夭寿的男人叫我来搽药,根本是还对我怀恨在心,想乘机报仇,对不对?”她气弱指控。
待在冷气房内还能满头大汗,可见是经过一番多么痛彻心肺的折腾,海青现在已是虚月兑无力,两眼噙着一泡泪。
“要真的怀恨在心,我就不会坚持要妳进来了,才不会管妳这么多咧!”睨了她一眼,温川闵收拾着医药用品。
好啦,他承认是有那么一点点小坏心,所以嘴角恶意的笑容想卸也卸不下来,觉得她那高低起伏的哀叫实在有趣得很,之前的恩怨也在她的凄惨叫声中真正烟消云散了。
“欸,之前对你有误解,还批评你的手艺,其实我这头发看久了,还真的愈看愈耐看哩!”她用脚轻轻踢了他的肩膀一下,微赧地嗫嚅着。
当面认错虽然有些难以启齿,但来都来了,既然有碰到面,就不用别人转达,还是亲口说比较好。
温川闵瞥看向她,见她因窘赧而酡红小脸的模样,没了之前的尖刺,显得可爱多了,几不可察地微勾起唇瓣。
女孩子不该太牙尖嘴利,这样子才适合她嘛!
“早跟妳说了,我是依妳的外型和气质设计发型的,当然耐看啦!”他收好医药箱,在她身旁落坐,陈瞍地斜睨着她说道。
嗟,就知这人骄傲的咧!海青学起他斜睨的姿态,脸上明显写着“你够了哦”的警告。
见好就收,温川闵没再得寸进尺,哂然一笑。
“好啦,那我们算尽释前嫌喽!”他友善地伸出手。
“嗯。”海青释然一笑,也大方回握了下。
就在此时,丹尼尔突然闯了进来,望见这幕,眸光微微一黯,随即换上一副关切的表情。
“苑小姐没事吧?”
“没事,只是几个地方擦伤罢了。”见来者是他,海青加深了笑容。
“那就好,女孩子细皮女敕肉的,可别留下疤痕哦!”丹尼尔不着痕迹地挤进两人之间,热心地察看她的伤势。
“今天店里的状况怎样?”温川闵问道。方才一径急着安置苑海青,都忘了去注意一下。
“差不多,不过现在有一个指定找你的客人哦!”丹尼尔窃喜着那客人来得正好,可以阻碍温川闵和苑海青两人独处。
罢刚见温川闵半搀半搂地和她一块儿进来,还一副紧张兮兮的模样,看得他心口一窒,情绪大跌,觉得碍眼极了。
“这样啊……”温川闵微蹙俊眉,迅速思索着该怎么安置她。“苑小姐,妳能等我吗?”
“嗄?等你做什么?”海青不解。
是啊,等你做什么?丹尼尔也一头雾水地看向他,心中倏地升起了不太好的预感。
“妳受伤了,等我做完这个客人就送妳回家啊,不然妳以为我要妳等我一起去约会哦?”明明是很负责任的想法,末了却被一句玩笑话给破坏了。
噢,果然被他猜中了!还真的是好的不灵、坏的灵。
丹尼尔心一沈,忙不迭自告奋勇道:“我待会儿没客人了,我可以帮你送她。”
“不用送啦,又不是什么多严重的伤,我可以自己骑车回去。”海青连忙摇手兼摇头。
自知此次意外是自己不待转所占的错误较多,所以能力范围内不愿再麻烦别人,倒是温川闵负责的态度让她对他更加改观。
“可是……”温川闵犹豫着。
“你用不着良心不安啦!看看我,还能走呀。”海青连忙站了起来,以走动证明并无大碍。
“川哥你快去忙吧,别让客人等太久,苑小姐交给我就行了。”怕温川闵改变主意,最后连客人都要丢下,丹尼尔急忙将他推出办公室。
“那麻烦你……”关起的雾玻璃门阻隔了温川闵的嗓音。
留在办公室的两人相视而笑。
“我送妳。”丹尼尔扬扬眉,旋即掩唇分享秘密似地说:“正好让我有机会可以模鱼,休息一下呢!”
让人无从拒绝的说法,再加上阳光俊朗又随和亲切的形象,海青不由得耸了耸肩,点头同意。
另一方面,丹尼尔的积极令她觉得窃喜,不禁暗忖他是否对自己存有特别情愫,才会如此热心?
纤细的少女心弦,微微受到牵动了。
周六,学生们的快乐休假日,却是海青闷来推出新货的超级忙碌日。身为麻吉的朱言言因为当初的一句允诺,也只能牺牲玩乐的宝贵时光,前来支援好友,担任麻豆。
“啊……我的人生是黑白的啦,青春都浪费在拍照上了……”热烘烘的灯光底下,朱言言夸张地抱怨哀嚎。
“我听妳在唱歌,每周才拍半天,这样人生就变黑白哦?”海青手里拿着数位相机乔角度。
“妳才知道哦!我为了来帮妳拍照,还推掉了一个联谊耶!”朱言言好可惜地哇哇叫。
“准备,微笑,别动。”海青一声指令,按下快门,默契极佳的言言立刻端出职业笑容。
“我快枯萎了,好久没有爱情来滋润啦~~”待相机一离眼,某人又开始大声嚷嚷。
“如果依照妳的说法,那我岂不是还没发芽,连滋润都没被滋润过?”海青失笑自嘲。
“没错,就是这样。”她大方地月兑掉上衣,换上另一件。
海青目前的住处是十来坪的套房,到处准满了衣服,唯有特别留来拍照的角落最整洁,还设了一个小布景,架起灯架,两个女生感情好,换起衣服来也用不着避嫌。
“欸,我有个提升恋爱运的小魔法,要不要做做?”海青推了推她,跛着一只脚跳到书桌前,从抽屉里拿出了一张红纸。
“当然要啦!有这种小魔法早就该说了!”朱言言眼睛一亮,精神大振,立刻飞奔而来。“该怎么做?”
“很简单,在这红色的薄纸上剪出一个爱心的形状,接着晚上就放在窗口暴露在月光下,吸收月亮光华,如此一来将能帮助恋爱运提升哦!”海青一边说明着,拿出了剪刀,剪出两颗心,分别给自己和她。
朱言言开心地收了起来,未几,突然察觉有异,脸上立即浮现八卦神情,凑近海青。
“喉~~妳这红纸老早就买好了,可见妳是为自己准备的哦!”
“怎样,我想谈恋爱不行啊?”海青瞋睇了她一眼。
“我来猜猜是看上谁了?”她兴致勃勃地转动着眼珠子猜测。
“什么看不看上谁,这只是提升恋爱运,又没有指特定的人。”
海青打迷糊仗掩饰心情,离开书桌走向角落的布景意味开工,欲盖弥彰的企图相当明显。
朱言言笑瞅着她的背影,虽然没再继续这话题,但却是打心底质疑。
这三个多月来,海青几乎是每个星期都到“魔发殿堂”报到,美其名是为了要拍照做造型,才能美美入镜,然而这背后还有什么样的心思,就很令人好奇。
所以啊,就算她避而不谈,也能猜到几分了。
最近温川闵一直觉得自己很奇怪:心眼小得匪夷所思,情绪还有周期性的明显变动,就像女人家的月事,每隔二十八天来一次,而他则是更为密集的一星期一次。
对于这样的情况,他感到纳闷且烦躁,所以经过冷静的剖析推敲后,总算理出了一些端倪--
打从三个多月前他和苑海青和解后,她开始每周到店里报到,可问题是,明明他才是她最初的设计师,她后来也认同了他设计的发型,为什么之后每次来,她找的都是丹尼尔?
然后只要她一来,他便开始觉得不是滋味、心不在焉,注意力总会不由自主地飘到有她的所在,眼睛追随着她的身影,还有一整天都会像是吃错药似的后遗症,心情郁闷,脾气暴躁。
其实这种心思在设计师之间倒也常见,可他不同,除了设计师之外,他还有老板的身分,不管客人指定的是谁,只要踏进店里,对他而言就是生意上门,所以下应该有这种近似吃味的想法才对。
但是今天,丹尼尔请假,苑海青转为指定他,那种每周一次的不爽,却神奇的不再冒出了。
因此,结论浮现,他的奇怪源自于苑海青--这真是诡异的结论。
苦恼的是,这个结论出来,他又陷入更疑惑的谜团中。
他为何会受她的影响这么多?
他干么要心胸狭窄的跟丹尼尔暗暗计较她这个客人?
为什么今天受她指定后,他像蒙主宠召似的心情莫名飞扬?
一个个的问号搞得他思绪纠结紊乱,而此刻他也无暇再细思,眼前有正事得忙
温川闵拉下她额前的发丝目测后说:“刘海太长了,我帮妳修一下。”
“好啊!你帮我弄个造型,我晚一点要拍照。”海青透过镜子向他说。
今天丹尼尔不在,心情难免失望,毕竟她一星期只来一次,结果却遇上他请假……唉!
“拍照?妳要出去玩啊?跟男朋友哦?”他不假思索地探问。
他莫名好奇起她有没有男友这个问题,好像打从她第一次来店里开始,他对她的注意力总是比一般客人多上几分。
是因为她特别可爱?也不对,他见过的美女可不在少数。
还是因为她初次光顾就给他难堪的深刻印象?
难不成他本性犯贱,享受惯抢手滋味,难得遇到批评嫌弃他的人,于是就把地当或特殊分子了?如果是这原因,那未免也太怪了吧!
“哪来的男朋友?还出去玩咧!我哪有那么好命,我是要工作。”她不自觉地噘起唇瓣。
“妳不是学生吗?”他问着,手上的动作也同时进行着。
“是学生啊,兼差咩,卖女装。”她看着他双手灵活俐落地在发上施展魔法,突然觉得他剪发时专注的神态,似乎有股吸引人的魅力。
尤其他的眼睛透过镜子看着她检视时,她会有种想逃避他目光的无措感,可当他一挪开视线,她的眼睛又忍不住追随他的动作,倘若不小心迎上他的视线:心跳就会漏拍,这种感觉好奇特。
“还兼差卖女装?这么勤奋?”含笑的醇嗓带着诧异。
他又要对她刮目相看了,原本以为她带点任性刁蛮的个性是因为环境不差养成的骄气,没想到她如此长进,不似一般只懂得玩乐打混的小女生。
“趁年轻可以冲,要自己创业啊,我不想一直靠家里,正好网拍生意可以让我在课余时间经营,我每星期来洗头,都是为了要拍照。”说起自己进展不错的事业,海青脸上洋溢着自信与骄傲,炫耀夺目。
温川闵望向她星星般亮眼的神采,心口彷佛受到撞击,他微微一怔。
懊惨了,他知道这种感觉代表什么啊!
这是触电、是心动,是爱情发生的一个预兆呀!
跋紧敛下心神,他依然保持轻松神态,状似不经意地问:“所以忙得没时间交男朋友?”
海青美眸一溜,斜睐了他一眼,唇瓣突然勾起一抹算计的笑容,登时打起如意算盘。
“你要帮我介绍吗?”套话。
“介绍?”他愣了下,没料到她会这么说,下一秒即窜起一个冲动。“我?”似真似假地毛遂自荐。
“哎唷!别闹了!”地皱起秀眉瞋道,根本不当一回事,只认为他是来乱的。
“看不上啊?”他以玩笑的口吻来掩饰心情的紧张。
“拜托,大哥你仰慕者遍及男女老少,何须多我一个来锦上添花咧?”她俏皮地亏他,随即分享秘密似地小声说:“你应该看得出我中意谁吧?”
言下之意,不论是谁,就是不会是他了!温川闵的心情霍然一沈。
这些日子以来,她最常跟谁接触,不用想也知道……
“丹尼尔。”他闷闷地说,梳发的力道有点负气地加重。
海青娇羞地笑开了,温川闵郁卒地叹气了。
“他有没有女朋友?”她乘机探问。
“没听过、没看过,应该没有。”他答得好不甘愿。
闷哪,本来挺高兴她今天指定了他,结果却是向他打听丹尼尔的事情;这对他的男性魅力而言,是多么残忍的打击啊!
“太好了!”她喜不自胜地低喃,脸蛋染上红晕。
温川闵吹整着她的头发,悄悄睨着她为丹尼尔而绋红的娇颜,心底只有一个感觉--呕!
他哪里不如丹尼尔那家伙了?顶多没像他练得满身肌肉罢了!怎么他青睐的小女人心仪的竟是他呢?
“川哥,帮我忙。”她抬眸,巴巴地望住他。
“不要。”准没好事!他劈头就拒绝。
瞎咪!居然一点面子都不给?!原本洋溢欢喜的小脸蓦地一沈,圆滚滚的一双人眼睛微愠地瞅着他。
温川闵往左边闪,闪不开;往右边躲,躲不掉;假装没看到,却还是无法漠视那令人头皮发麻的瞅视。
唉!被打败,谁教他向来心肠软!
“帮什么忙啦?”俊脸臭得媲美福德坑。
“像制造机会呀!”语调嗲得娆美麦芽糖,
“我不会。”简短三个字推掉,根本没诚意。
阴森咒怨的瞪视再度黏上他,又是一番眼刀厮杀,某人的坚持毫无效果可言,很快又举白旗,没辙叹息。
“怎么制造机会啦?”他比较需要制造机会给自己吧?怎么还反过来去撮合她跟别人呢?
见他松口,笑意重新跃上可爱的脸庞。
“嗯……”她歪着头思考,其实也不太了解该怎么做才对自己有帮助。“例如探探他的口风啦,多在面前说我的好话啊……”说完,她冲着他笑咪咪。
“呵呵。”他瞪着镜中的她干笑两声。
“怎么样嘛?”她颦眉,小嘴微噘,转过头来轻扯他衣襬。他包容的态度让她不自觉地撒娇起来。
陡地一阵酥麻,像是电流窜过,带动心跳速度骤增,温川闵粗声粗气地应道:
“我尽量啦!”
“那就无谢谢你喽!”海青开怀道谢。
相较于她灿烂甜美的得逞笑容,温川闵的脸活像包公附身,实在是又黑又难看,心情低落得就差没飘来一朵覃状云,直接在他头顶闪电打雷下大雨。
还没完全厘清自己近来奇怪的情绪为何都是因为她,就应允了她突如其来的要求,还没弄清楚自己对她的感觉,就得先面对她心里有别人的事实。
这样想来,还真的是有够悲哀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