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多年来,向家对向祺华而言,就像是被施了咒的城堡,只要踏进向家大门,她的心便瞬间凝滞成一潭不会流动的死水,无论稍早在公司发生了什么好笑、有趣的事,无论今天的心情如何的好,都无法破除这个无法得到快乐的咒语。
而今天,心情的沉重是无庸置疑的,但不知怎地,她竟有种即将能彻底了断,置之死地而后生的豁然。
心酸的悲哀绝对是存在的,但她很清楚,自己并不想吵架,只想跟向莹莹要一个答案。
走到向莹莹的房门前,她轻敲了两声,便直接走进去,“姐,是我!”
已经准备就寝的向莹莹从浴室走出来,带着一样让她总感觉温暖的笑容,“回来了呀!最近在忙什么,怎么好几天都没见着你的人影?”
“没在忙什么,你没见着我,是因为我特意躲你。”
“躲我!为什么?”她走到向祺华身边,捱着她坐下。
向祺华的口气比自己想像的更加平静,“为什么?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才对,事实真相我已经全部知道了,现在的我只
想弄明白,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向莹莹先是愣了愣,片刻后,竟仰首笑了起来。
那张在向家人眼前,总是优雅甜蜜的笑脸,随着放肆的笑声逐渐阴沉狰狞了起来。
“没有你,我就是爸爸唯一宠爱的女儿,二十年前,你莫名其妙地闯人我们的生活,分走爸爸对我的爱,叫我怎能不恨你?”
虽然她说话的声音不大,但其中满含的强烈恨意,叫向祺华听了毛骨悚然。
“可是,从小到大,爸爸对我是出奇的严厉,对你却是一句重话都不曾说过,这样你还不满足吗?”
“若他不重视你,为什么要花时间管教你这个野孩子?’,她的声音蓦然提高,“我不容许爸爸多花一秒钟在你身上!”
“我不懂,若是恨我,又为什么要对我好?”
“若是不对你好,又怎么能让你卸下心防,让我为所欲为?我可以随意进入你的房间,弄乱你的衣柜、撕毁你的作业、剪破你的衣服……事实上,”向莹莹朝她眨了眨美眸,“你研究所的论文资料档,就是被我毁掉的。”
闻言,向祺华惊讶的倒抽口凉气。
向莹莹阴惊的脸向她逼近,“有了你的衬托,更显得我永远都是向家最乖、最出色的女儿,而你永远只有被我踩在脚底下,替我抬轿的份儿!你对我这么有用,我怎么能不施舍一点温暖、一点关怀给你呢?
“你很生气吧,你骂我,你打我呀!哈哈哈,向祺华,你的脾气不是一向最火爆了吗?如果你动我一根寒毛,你就等着看我如何在爸爸面前让你死得很惨!”向莹莹微侧起脸,十分挑衅地盯着她看,“你觉得到时候,爸爸会相信你,还是相信我?”
向祺华深吸一口气,“那关月呢?你怎么说?”
“没什么好说,那个男的是谁并不重要,只是看你痛苦,会让我觉得很好玩罢了!”
“啪”地一声,一个巴掌冷不防地打在向莹莹脸上,打得她眼冒金星,粉颊一阵麻烫。
她无法置信地瞪着向祺华,“你……你敢打我?”
向祺华昂着下巴冷冷地看着她曾经非常喜爱的姐姐,“你都可以伤害我了,我为什么不敢打你?”
向莹莹气急败坏地指着她的鼻子,“向祺华,你等着!我一定会想尽办法让你进不了爸爸的公司,让你分不到向家一丁点的甜头,我会用这一辈子的时间来报复你给我的这一巴掌。”
“我拭目以待。”
“你……你这个不要脸的贱女人、私生女!”
看着眼前这张原本让她羡慕又崇拜的精致脸庞,因憎恨而变得扭曲狰狞,向祺华的心头感到无限的悲哀……
而令她悲哀的不是她自己,却是这个打算用一辈子来报复她的姐姐。
或许她的出现,真的曾让向莹莹感到痛苦,但她这个从踏进向家门那一刻起,就拼命在勉强自己像个向家人的私生女,又好过了吗?
转身走出房间,不理会在身后叫嚣的向莹莹,她今天已经承受的够多了。
猛一抬眼,她发现跟她一向不亲的兄长——向洋正倚在楼梯口看着她。
“有事吗?”
她疲累地开口询问。
他摇摇头,轻声的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你从来就不适合当一只笼中鸟,时候到了,就放手去飞吧!”
说完,没等她应声,他便举步往楼下走去。
向祺华发现自己的眼眶湿湿热热的。
也许,就像关月所说的,眼睛看见的并不一定是真的,而今晚,她算是真正体认这句话的含意了。
※※※※※※※※※
必月一向是个自律甚严的人,他总是六点钟闹钟一响就起床,刷牙洗脸之后,便套上轻便的运动服晨跑去。
今早他又比平常早起了半个钟头,他承认自己是个有点神经质的人,一有令他挂心的事,便会睡不好,而昨夜……他实在很担心向祺华。
偏偏一夜都没有接到她的电话,打她手机又直接转入语音信箱,只能怪他爱上的女人个性太倔,总不肯多依赖他一点。
打开有些老旧的朱红大门,关月如往常般边甩手边向前慢跑。
若不是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小狈的呜咽声,他根本没发现有任何异样。
他好奇地回过头,却吓了一大跳!
门口的花圃边不只蹲了一只小小的玛尔济斯,还歪歪地坐了个脸上挂着两个黑眼圈,身旁堆了两大箱行李的人,而那人的头,就正好埋在那两箱行李中间。
他放轻步伐走向那个人,然后蹲上前一看——
“向祺华?”他实在不知道该气还是该笑,“一大早,你坐在这里干嘛?”
她眯着眼睛,显然已经累得张不开了,“我笔记本里有抄关星的通讯地址,我就按着地址找来了。”
“来了怎么不Call我呢?”
“凌晨四点多,我哪敢Call你啊?”
他忍不住伸手赏了她一个爆栗子,“凌晨四点多,你就宁愿不顾安危、忍受疲累地坐在外面,也不愿意把我吵醒?”
“我已经够累了,可不想再挨你的骂。”
他摇摇头,拿她没办法,“你想清楚,决定搬出来了?”
她点点头,“我想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那……”关月两手提起沉甸甸的行李,然后伤脑筋地望着那条完全搞不清楚状况的小狈,“你都已经自顾不暇了,怎么还把狗也带出来?”
“波波是我捡回去的,我不理它,家里根本没人会照顾他,再说,他后腿的伤还没完全好呢,我怎么能自私地丢下它不管。”
他无可奈何地撇撇嘴,“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我不能去你家,这样太丢脸了。”
“总要找个地方让你休息吧?”
她缓缓抬手,伸出食指比比他的胸前。
当关月会意过来时,他的胸口已袭上疲累的娇躯。
他无言地坐到她身边,将她的头按到胸前,让她用最舒适的姿势靠着。
“这样可以吗?”他揉着她的短发,轻声问道。
见她没有回应,小心翼翼地弯着头他察看她是否已经睡着了。
轻轻推她,没有反应。
或许是依偎他的胸口,觉得安全、觉得信任,所以便放心坠人梦乡了。
必月这才明白,原来被爱、被依赖的感觉,是那么的美好。
难怪关星和孟棋两个人总爱黏在一块儿,半秒都舍不得分开。
以前,他会面带不屑地嘲笑他们,但,此刻的他,却只想握着他怀中的手,一辈子也不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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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向祺华从梦乡中醒来时,发现四周一片漆黑。
她惊惶地坐起,左右张望,然后直觉地大喊,“关月!关月!你在哪里?这里好黑,快来救我!”
正拿钥匙开门的关月听见她的呼喊,一打开门便急忙把手中的东西一丢,连门也没关,便朝房间奔去。
“怎么啦?我在这里。”
他一接近,她便紧紧抱住他不肯放开。
“是停电了吗?怎么那么黑?”
必月伸长手臂将壁灯的开关打开,拍拍她的头,“平常看你凶得跟什么似的,竟然会怕黑?”
“小时候我妈去上大夜班,就只有我一个人留在小小的阁楼里,有一次停电,外头又正好雷雨交加,我就一个人缩在被子里发着抖,一直熬到天亮才敢睡觉,那时候的我简直快吓死了,甚至全身都冒着冷汗……”
“好了好了,别想了!你瞧瞧墙上的钟,现在都几点了,天当然会黑啊。”
天呐,十点多了!
她习惯性的往他身上靠,“我在哪里?我睡了多久啊?”
“早上你靠在我身上就这么睡着了,怎么叫也叫不醒,我只好硬着头皮把你扛上我的车,载到这里来金屋藏娇,厚!没背你还不晓得你有那么重,今天上班的时候,害我腰都快直不起来了!”
她被他的表情逗得很想大笑,“真的假的1有那么夸张吗?”
“废话!你有印象自己爬楼梯上来吗?想到我就佩服自己,这里是五楼,而且没电梯耶!你看我有多厉害?”
“你还敢说?我会累到不省人事还不是你害的!我为你牺牲那么多,你才背我一下就呱呱叫这么久。”她揉揉眼睛,“对了,你还没告诉我这里是哪里啊?”
“这是我拜把的蓝孟棋他家,为了贿赂我这个未来大舅子,他只好牺牲他的私人空间,把他家的房间免费借给我们,”
嘴上这么说,他心里其实是很感谢好友的。
他一通电话,蓝孟棋就二话不说地把钥匙丢给他,跟他当时对他追关星的态度比起来,实在大方多了。
“这么好哦!那我还真想认识他。”
说曹操曹操就到。
她的话才落下,一个清朗的男声便从客厅传来,“是哪个美女想认识我啊?”
随着问话,一个看来还像个大男孩的人,便带着大大的微笑出现在房门口,“嗨,我是蓝孟棋,请问未来的关太太,你贵姓大名?”
“向祺华。”
向祺华?好熟的名字……
忽地,蓝盂棋脸上的微笑敛起,换上的是一抹古怪的表情。
她打趣地道:“怎么,我的名字太像男生了是不是?”
“那个……”蓝孟棋又是模脸又是抓下巴的,“这个……”
必月顺手就把床上的枕头朝他丢去,“你干嘛啊?怪里怪气的,没看过女人是不是?”
“呃……向小姐,请问你以前是念哪所高中的?”
她舒服地倚在关月的怀里打哈欠,“向阳高中,一所校风不怎么样,但学费奇贵无比的贵族学校,你有听过吗?”
“有……有啊!”他搔搔耳朵,小声道:“我刚好也是念那里,但念到二年级就因为太皮被退学了……”
“姓蓝……太皮被退学?”
她像是想到什么,忽然从关月的怀抱里坐正,若有所思地猛盯着眼前的蓝孟棋看,“怎么我觉得你好像很面熟?”
蓝孟棋低着头傻笑,不敢正视她的眼,“呵呵,同学嘛,搞不好有见过面,觉得面熟也不足为奇……你们聊,不打扰了,我先去洗个澡哦!”
离开前,他习惯性地做了个篮球上篮的跳投起身动作…
“啊!”她睁大眼睛大叫一声。
必月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怀中的人儿,“发生什么事了?”
“我想起他是谁了,他就是那个人!”
“哪个人?”关月仍是丈二金刚模不着头绪。
“就是你说若是被你遇上,你一定要狠狠痛扁他一拳的那个人!”
幸好他够聪明,很快便忆起他们当时的对话,然后……
“阿棋,你跑得还真快,难不成你也想起了什么?”
蓝孟棋装傻陪笑,企图蒙混过关,“想到什么?”
“还装?”
看见关月微微眯起的危险眼神,他清楚知道,自己百分之九十九点九是躲不过这个劫数了。
“当时实在是年纪小不懂事,请大嫂大人有大量,不要跟小弟我计较……”
她懒懒地睨他一眼,“关月,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说时迟那时快……
“砰”地一声,什么?!他真的给他打下去了?
经过这么多年之后,她真的已经不在乎那点小事了,更何况,蓝孟棋是他的哥儿们,又大方的借地方给她住……老天,她之所以把决定权交给他,就是没有真的想对蓝盂棋怎么样啊!
看着疼得直不起腰的蓝孟棋,她满心的感到抱歉,“我……唉,关月,你真打啊?”
“你没说要原谅他,我又答应要帮你报仇,当然不能因为他是我的好朋友就手下留情啊!这跟他帮我们是两回事;再说,他欺负的是你,又不是别人。”
没想到关月这么护着她!
她心头一阵窃喜,只能算这家伙倒霉了,“蓝孟棋,我刚刚其实也没真的想对你怎样,也不知道关月会真的打?你不会因此想把我赶出去吧?”
他认命地揉揉胸口,“你不知道关月这个人有多死心眼吗?一旦答应了别人,他就会六亲不认的只求达到目的,刚才算我衰……不过,先说清楚哦,这件事就一笔勾消,以后不准再找我麻烦了!”
为免关月忽然改变主意,蓝孟棋捂着胸口快步往他的房间奔去。
她望着替他报了仇的男人,脸上笑咪咪的,“关月,没想到你对我这么好。”
她忽然变得这么温柔,他还真有点不习惯,“你现在才知道。”
“听蓝孟棋说,你这个人很重承诺?”
“男子汉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要是随便乱许诺,不是变成孬种、小人了?”
“那如果有一天你忽然发现有别的女人比我温柔、比我体贴,决定弃我而去了,怎么办?”
“拜托你对自己有信心一点好不好?既然选择你,我就有心理准备了啦。”
“什么话嘛!”她伸手戳戳他的胸膛,“如果你刚才说的是真的,那就动动嘴许个承诺让我安心,好不好吗?”
“好吧!”女人就是这么麻烦的动物,“如果我背叛你我就……我就天打雷劈可以了吧?””不好,太老掉牙了!换一个。”
“那如果,我背叛你我就……就……就……就会死掉!”
啐!平时跟客户打打屁就算了,当真叫他跟自己的女人说几句动人的甜言蜜语,简直叫他比死还难受。
“厚,好无聊的誓言哦。”她躺在床上翻了个白眼,她这个搞企划的实在受不了这么没创意的承诺。
“那你自己挑,爱怎么说就怎么说,我负责点头就是了,这样可以吧?”
“好吧!”她偏着头想了想,突然噗哧笑出声,“有了,我想到了!”
“快说吧!”他忙了一天又累又饿的,都快失去耐性了。
“如果你背叛我,就罚你每天跟猪一起生活,呵呵,你有洁癖,叫你跟一堆猪一起生活,你一定会发疯的。”
丙然是最毒妇人心……
必月摇摇头,望着她开心的笑脸,他什么教训人的话都说不出口,只有乖乖地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