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地一声,向祺华的脑袋被炸得一片空白。
必月,这名字怎么看都不像是个男人的名字啊!
“你……”
受到严重惊吓的她勉强恢复镇静,“好好一个男人,干嘛故意取那么女性化的名字啊?”
必月微愣了下,索性拉开椅子,在她对面坐了下来。“如果我记得没错,你应该是预约七点半的向祺华小姐口巴?”
“是又怎样?”
这女人真是莫名其妙,才刚给他找完麻烦,现在还不肯放过他,她是吃饱太闲了还是怎样?
要不是服务业必须以客户至上,他老早把她撵轰出去了。
必月没好气地反问:“那么好好一个女人,又干嘛要取男性化的名字呢?”
他那似能看透一切的深沉眼眸,让向祺华慌乱不已,要很努力才能不自乱阵脚。
“你这人真奇怪,名字是我老爸取的,我难道有选择的权力吗?”
“那你不更奇怪,我的名字难道就是我自己取的,我就有选择的权力吗?”
“呃……”
向祺华顿时舌头打结。
懊死,她这个口才好到天下无敌的人,竟然也会有吃瘪的时候?
再接再厉……她就不相信这男人真那么厉害。
“好了,我很忙,没时间跟你闲扯,言归正传,你到底接不接我这个客人?”
他又露出那种深不可测的笑容,“我又不是牛郎,当然不接客。”
赫!莫非他有读心数,否则怎么知道她刚才在心里暗骂他像牛郎?不过,在减肥的领域上,他是专家,当然不能说实话得罪他。
她压下脾气,“好吧,抱歉,是我用词不当,我是说……你愿意……嗯,帮忙我把我的身材稍微……调整一下吗?”
好个爱面子的大女人,明明想来减肥,却死都不承认自己肥……
必月双手撑在下巴下,很有兴致的跟她蘑菇一番。
哼!从小爸爸开中药店专治妇女病,妈妈开美容院,再加上两个聒嗓的双胞胎妹妹,他根本是在女人堆里长大的,哪今女人不被他整治的服服帖帖?
他就不相信他会拿这个刁钻又没礼貌,还存心害他出糗,并且多花五分钟才解决那群花痴的女人没辙。
“调整一下?嗯,我实在听不懂你到底想来做什么,我们这里没有这个服务项目哦。”他温柔的说,伸出食指指向前方墙上的课程价目表。
经络推拿、针灸、塑身、减肥。
的确是没有整理身材这一项,但……他是脑震荡的猪吗?她是讲得稍微含蓄一点,但一般有点大脑的人也不至于会听不懂啊!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她的眼神乱飘,就是不肯好好地定在他脸上。
呜……要她承认自己身上有缺陷,真的好困难!
“我……我要来塑身,或者……减肥,我不知道两者有何不同。”
“对不起,我不习惯人家说话不看我,为了追逐你的眼神,我刚才根本没听清楚你在说什么。”
这么丢脸的事要她说两遍?办不到!
“我说话也不习惯重复两次!”
“那就算了。”他半回过身,朝柜台喊道:“彩云,送客!”
“哦……好……”彩云从柜台后走向她,“小姐,请……”
“请什么请?”向祺华的耐心用尽,恶狠狠地瞪了倒霉的彩云一眼,索性闭起眼睛大吼,“姓关的,我就是要来减肥、要来塑身收、你要是敢不接我,信不信我会把你这家店给砸了?”为了增加话里的可性度,她又补上一句,“我发誓,我说到做到!”
必月朝彩云比了个手势,让她远离战场回到柜台区去,一双黑眸却不怀好意地打量着向祺华全身上下。
“我当然信啊!像你这么强壮又那么火爆的女人,一旦肾上腺素分泌过多,没有什么是你办不到的。”
“你……”才短短半个小时,她的个性已经完全泄了底吗?
别怪他说话狠毒,谁叫她要先招惹他?反正他已经不希罕这个客人了,当然也不在乎得罪她。
“难道我说错了吗?你的身高至少有一百七十公分,体重约五十八公斤,身材比例虽然不错,但因过度运动,肌肉线条过于发达,加上脸上那副永远想把人踩在脚底下的表情,让你给人很强壮、很凶悍的感觉……坦白说,简直是一点女人味也没有。”
“你……”
可恶,竟然说她一点女人味也没有!
但是……他的眼睛是有装雷达吗?她的身高是一百七十公分没错,体重则为五十八点五公斤,落差仅有零点五公斤,真是有够神的!
“你不必用那种眼神看我,”他将手撑住椅子把手的另一边,稍稍换个姿势,“我说的都是实话。”
“你……”
“或许,你在想,为什么我对那些女人都肯说些好听的话来哄她们,对你,却连半句好话也没有……”
“你……”她的声音有些颤抖,因为从刚才到现在,他说的全是真的。
满意地看她受挫且不敢置信的表情,关月稍稍顿了顿,才又再度开口,“那是因为,我要让你明白,没有任何人不喜欢听到赞美的言语,适当地赞美别人、鼓励别人是一种美德,而你……也并没有自己想像的那么喜欢实话,不是吗?”
像是被催眠似的,她竟乖乖顺从他的意思,答了句,“是。”
回答完,她才如梦初醒地在心头大骂自己猪头,怎么能那么轻易就称了他的心,如了他的意呢?
但,如今是她有求于人,她只得暂时收敛一下自己的坏脾气。
“好吧好吧,算你全部都对,咯唆了那么久,你总可以说一下,你到底有没有办法解决我的‘症状’?”
“当然有,给我三个月,配合饮食及密集课程,保你肌肉软化线条优美,曲线立现。”
他自信的口吻让她多了几分心动。
“那……”
她还未开口,他已截断她的话,“不过,我说过了,我对收你这个客人……”他送她一个夸张的假笑,“没兴趣。”
“你……”被他这么一激,她的音量又瞬间大了起来,“姓关的,你找死,存心耍人啊!”
“我早就说我不欢迎你这种客人,是你自己要跟我扯这一堆的,再说,我陪你聊天可是免费赠送,还倒贴一壶花茶和一盘手工高纤饼干咧!”
“你这只沙猪没水准、低级、没人性……”
必月双手在胸前交叉,大声喊停。
“像你这种没修养的女人,脾气一来,不是骂人就是吃东西发泄,在荷尔蒙失调又无法克制饮食,调整正常生理时钟的情况下,减了也是白减,我可不想为了赚你几个臭钱而砸掉自己的招牌。”
“你……”
必月还是不让她插嘴,“你自己回去反省反省,等你下定决心,一来肯正视自己的确比较‘壮硕’的事实,二来肯调整脾气,彻底配合我的时候再来找我,其他的,我们就别浪费时间了!”
“喂!姓关的,我快来不及了啦!”距离公司启程去昆里岛旅游的日子,只剩下三个多月了,天晓得为了这件事,她都快得躁郁症了,他还在那里拖拖拉拉的,存心气死她。
“来不及是你家的事,恕我帮不上忙,向小姐,我还有其他事要忙,就不送了。”
目送他悠闲转身寓去的,向祺华只能目瞪口呆地坐在原地,又急、又气,却无法真的把气全算到他头上去。
莫非,他的鬼话真对她产生了影响?
她低啐一声,“狂什么狂嘛!我就不相信全台湾对我身材有办法的,只有你一个人。”凭几句似是而非的胡扯就想改变她的个性?想的美!他以为他是谁啊?
哼!
※※※※※※※※※
望着门口那两盏晕黄的灯光,关月微微一笑,忙碌了一整天的紧绷心情终于归于平静。
取出钥匙打开家门,正端菜上餐桌的关妈妈眼睛睁得比铜铃还大。”大宝,今天怎么那么早啊?”
苞老妈抗议几百次了,她还是坚持要喊他的乳名——大宝,真是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
接过母亲手中的餐盘,关月将它放到餐桌上,又认真地将其他几盘莱搬过来、移过去,直到放得位置顺他的眼后,才停下动作。
必妈妈受不了地摇摇头,“大宝,菜是用来吃的,又不是用来观赏的,摆那么整齐干嘛?”
必月抽走母亲手中的抹布,将滴到菜渍的餐桌仔细抹净,“妈,这条抹布该换喽,有点发黄。”
“咕,你有看过抹布是雪白的吗?如果抹布沾到一点东西就得扔掉,那我岂不是每天得换新抹布?”她抢回抹布,摇摇头,“那未免太浪费了吧?”
“那就用纸巾代替抹布。”
两个正在看电视的妹妹关星和关云受不了的翻翻白眼,以看怪物似的眼神回头瞪着他。
必星首先发难,“哥,你未免太龟毛了吧?”
必云歪着嘴摇摇头,“女生有洁癖就算了,男人有沽癖简直是变态!像你这种男人,天!怎么会有女人受得了你啊?”
“所以姐,我怀疑看上哥的那些女人全是瞎子。”
“是眼不盲心盲!啧……真是太肤浅了。”
“就是嘛!”关星不高兴地嘟起嘴,“哥,麻烦你少乱给人家家里电话,你知不知道我跟姐每天晚上像你的专属接线生似的,接电话接到手软,而且有些女生好没礼貌,一听到你不在就把电话挂掉,连再见也不说一声。”
“星,你不知道哥的苦衷啦,他这种变态哪吸引得了好女人啊?”
必星点点头,“说的也是。”
这两个家伙从小就同一个鼻孔出气,只要她们联合起来,被对付的那个倒霉鬼绝对不得安宁。
幸好他已经习以为常,段数也因多年的训练而到达最高级。
“长得帅也有错啊?”关月将包包丢到沙发上,顺便将自己疲累的身躯也一并丢进沙发里,“谁叫你们女生总是那么肤浅,看男人只看表面……你们别以为被一堆女生追逐有多风光,事实上,每天要应付那些花痴,我简直都快烦死了!这对我不但不是种享受,还是难以言喻的负担。”
两姐妹互看一眼。
“姐,你相信他的鬼话吗?”
“相信啊!”
必云边讲边偷笑,“他是说女生压在他身上时是种很重的负担……”
坐在一旁的关爸爸依然没开口,继续看他的报纸,只是轻咳一声,示意她们注意措词。
“你们两个的思想什么时候变得那么下流的?我每天这么忙是为什么?还不是为了给你们攒嫁妆?免得爸妈老了,你们嫁不出去,很可能会拖累我一辈子!”
必星说起话来,嗲的要命,“我觉得哥一定是骗人的,如果工作室每天都这么忙,为什么今天就不用忙?”
“没办法,这就要怪你们女人了……”想到那个粗鲁又有暴力倾向的女人,关月就头痛。“我今天在工作室遇上一只火鸡母,工作情绪完全被她打乱,干脆早点回家休息。”
“哟!你有也踢到铁板的时候啊?”关云顺手将一颗酸梅丢进口中,“该不是那个女人跟我们姐妹一样聪明,撕破了你的假面具,导致你恼羞成怒吧?”
“放屁!你们都不知道那个女人有多嚣张,不但当面拆我的台让我难堪,还动不动就把粗话挂在嘴边,幸好我EQ高,才没直接把她赶出去,不过,哼哼,她也被我修理得够惨了!”
必星嫌恶地睨了他一眼,“哥,你心胸好狭窄,人家不小心得罪你,就被你修理,还敢说自己EQ高?”
“就是咩,星,在我听来,那个女生大概是属于女中豪杰之类的,不但没有被哥的男色迷惑,还敢当场吐他槽,我还真想认识她耶!”
必月听了两个妹妹的反应,还真想吐血。
明明是一个既没气质又火爆的男人婆,在他关某人的妹妹口中,竟成了女中豪杰!这是什么世界啊?
“你们两个是太好命了,一点也不知道现在的钱有多难赚!你们口中那个女中豪杰只用几句话,就差点赶走我辛苦经营的客户,让她们再也不想来我的工作室消费了,你们知不知道?”
想起下午的状况,关月的气又冒了上来,“为了跟这些难缠的女人维持良好的互动,我即使累得半死也得耐心听他们诉说老公有多无趣,婆婆有多讨人厌,小孩有多令人伤脑筋等等千遍一律的话题,必要时,还得哄她们几句……”
他气得俊颜扭曲。“那个多嘴的女人实在太机车了,要不是我处变不惊,及时哄住她们,可能会一次跑掉三个客人,损失至少十几万,这笔钱,我要找谁赔啊?”
“不过,哥,这几年,你从女人身上也削得够多了吧?”关云不屑地瞄了他一眼。“凭着你那三寸不烂之舌,和特爱随便放电的眼神,被你唬住的女人实在太多了,哪差这几个,哦?”
“喂,我可不是拿钱不做事的骗子耶!那个女人就不要再回来求我帮她减肥,否则,还有她好受的呢!”
要不是抓住那几个欧巴桑贪小便宜的心态,当场承诺各多送他们两堂课,这事情哪有那么容易搞定?
一直保持沉默的关爸爸忽然没头没脑地进出一句,“大宝啊,你有没有发现,难得有个女人能让你这么生气耶?”
他蹙起眉头,“什么意思?”
必爸爸淡淡地丢下一句。“以后你就会知道了。”
以后?哼,他跟那个蠢女人怎么可能还有以后!
必月不以为然地起身走进浴室洗了个澡,希望彻底把霉气洗掉,让他以后,都不要再跟那个女人有任何瓜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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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家是个家教森严、规矩特多的家庭。
向家的大家长向启源白手起家,打拼多年,才拼出自己的一片天空,为了不使得来不易的富贵轻易毁在下一代手中,即使孩子都已经长大,他仍然以军式教育般的严紧来要求他们。
就像现在,向家人无论再忙,周末都必须一块儿用晚餐。平时粗鲁惯了的向祺华在老爸面前,也只得规规矩矩地吃这顿空气凝滞到会让人想打瞌睡的晚餐。
她斜对面坐的是她同父异母的哥哥,向洋。
年初,喝过洋墨水回来后,他似乎在一夕之间成熟多了,原本瘦弱的身体长壮了不说,眉宇间也多了几分沉稳的气质。
偶尔,他会礼貌地问候她的工作状况,不像从前老是冷冷淡淡的,好想她欠他几百万似的,坦白说,她发觉自己已不若从前那么讨厌他了。
至于正前方,则是二十年来从没跟她对过盘的大妈沈海艳。
她长大了,大妈不能再把她怎样,她们之间除了冷漠,还是冷漠。
三点钟方向,是她艳冠群芳的姐姐,向莹莹。
她不仅长相出众、身材姣好,且气质娇贵、女人味十足,一看就是个典型的大家闺秀,老爸老早就把脑筋动到她身上,希望能找个富贵人家来个联姻,将他的事业推更上高峰。
这个同父异母的姐姐,也是向家人当中,从小到大对她最好的一个。
但她的完美,却也常让她觉得自惭形秽。
案亲严厉低沉的嗓音打断向祺华的沉思,“向洋,你到公司也好几个月了,所有的工作应该都上轨道了p巴?”
“差不多了。”
“有就有,没有就没有,什么叫差不多?你是我向启源的接班人,我不允许你给我打迷糊仗!”
“是。”
从前总羡慕且嫉妒向洋是老爸心里的唯一,现在倒有些同情他了,每天像个机器人似地努力工作,得到的却只有更严苛的要求,和永远达不到的目标。
提到大女儿,向启源总是下垂的嘴角才会难得的微微扬起。
“莹莹,你前天出席酒会,穿着应对都很得体,听说,有好几个企业家第二代,都争相在打听你的消息呢!你做得很好。”
“谢谢爸爸的称赞。”
向祺华低着头猛扒饭,生怕老爸下一个就会点到她……最好是能够不小心略过。
但事与愿违,才刚扒进一口饭,打雷般的声音已经劈到她头顶。
“祺华,我跟你说几次了,家里有那么多事要帮忙,你却宁愿帮别人打工,也不愿回向家效命,真不知道你这是什么心态?简直气死我了!”
她一口饭哽在喉咙,差点被噎死,正想开口为自己辩护个几句,饭粒却该死地跟着飞出,让向启源看了眉头蹙得更紧。
“还有,就算天生条件差一点,也麻烦你多学学你姐姐,不要老是穿个长裤,头发剪得比男人还短,一点气质也没有,简直丢我向启源的脸!”
向祺华心一纠,眼眶有股发热的感觉。
她努力略过受伤的委屈,照例低头回答,免得惹来更多谩骂,“是,爸爸。”
“是是是,是什么是?你不要又敷衍我,到底什么时候要回向氏企业,你今天给我说个清楚。”
“我……爸爸,你不是不知道我笨手笨脚,我怕回到向氏企业,会把你交给我的工作给搞砸了。”
“堕落!不知长进!”向启源拿着筷子的手气得发抖,“我再给你半年时间,你要是不给我滚回来,我就直接打电话给你们高层。”
向祺华不语,反正每次家庭聚会,被骂得最惨的一定是她,她早习惯了。
不过,爸爸倒是第一次对她的外表做出那么露骨且严重的批评。
再瞄一眼举手投足,包括个性无一不完美的姐姐,心头受伤惨重的向祺华暗暗下定决心,就算注定会被那个姓关的侮辱,她也得硬着头皮回去找他。
她已经做不成父亲的骄傲,她可不希望还差劲到让父亲觉得丢脸。
减肥塑身——看来,是誓在必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