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敢置信地瞪着手背上那鲜明的牙印子。这贱婢,竟敢咬得这么重?!
半晌,玉颜不怒反笑。是他大意了。
这贱婢都敢打晕他了,更何况是咬他一口呢?
很好,很好。
“不劳您动用如此尊贵的小手,我自己滚进去。”
他用力一推,夏芒就一脚跌进幽暗的地下室里,摔了个四脚朝天。她勉强爬坐起来,狼狈地望着站在台阶上的祜泽。
他高高在上地睥睨着她,右手有意无意地抚模着左手背上的那一排贝齿印。
她看得心惊胆战。
“殿、殿、殿下,我错了,我该死,我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咬您葱葱如玉的小手。宰相肚里尚能撑船,您贵为九五之尊,堂堂一国之君,一定不会跟我这个小人一般见识对不对?”
“跟你一般见识?”他呵呵一笑,声如春风拂过她的耳畔,朗目星光点点,璀璨万分,“我自然是不会跟你一般见识,只要你老老实实地把事情交待了,我便会放了你。”
“真的吗?”她很怀疑地瞅着他。
祜泽眼角挑了一下,温声道:“自然是真的。”
“你不会用那道符来害我?”
眼角又挑了一下,“自然不会。”
她叹了口气,双手抱胸坐在地上,“你要是眼角不挑来挑去的,说不定我还会相信你。”
“你嘀嘀咕咕的说什么?”他走上前,半蹲了下去俯视她。
“没什么,不知殿下想知道什么事情呢?”
他站了起来,双手背在身后,迟疑了半晌终是捺不住地问道:“你……你可有见过一个叫君夭桃的女鬼?”
“啊?”
“那女鬼长得应是甜美可爱,眼若桃花,笑起来左边脸有一个酒窝,头发用一根红绳子束起,左臂上有一朵桃花胎记……你可有见过这样的女鬼?”
他直勾勾地盯着她,那样挣扎眷恋的眼神几乎将夏芒沉溺,“不不不,我没有见过。”她连忙别开视线,双颊因受他流露的媚态诱惑而隐隐发红,“什么君要逃君不逃的,真的没见过。她死多久了?三年有没有?”
他缓缓地点了个头。
她击掌道:“那肯定已经过奈何,下黄泉,六道轮回去了。”
“是吗?”他恍惚低喃,目光幽幽,“我以为人死了便什么都没有了,什么神话传说,那都是古人编造欺骗愚弄百姓的。岂料因果循环,当真有地府。那人若是能够投胎转世也好,至少今生苦短,也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
“喝了孟婆汤,即便有什么留恋,也随着烟消云散了。”现在,她看到他,心如止水,甚至无法想象当年他将她搂在怀里的那种心颤情动的感觉,无法想象她愿意为他舍弃一切宁可一死的心情,即便隐隐约约记起他曾将她的小手握在掌心,一字一句教她习字,隐隐约约记得他曾站在桃花树下,折枝取花为她别上,笑她人如桃花,也只不过是记得了而已。
“既然那人已经投胎,那桃木开花一事,定然是你搞的鬼。”他冷冷地看着她,眼底早已没有那种温柔,“引得宫里人心惶惶,你是何居心?”
“我……”她只是看桃花开得很美而已啊。
“你潜入我的梦中,又是何居心?是谁派你来的?大妃?还是君家的人?”他厉声问道。
哎呀,不要每次都甩出一大堆问题。她头晕脑涨,他却还要死命地摇晃她,“别……别摇……”
“你是人是鬼?你若是鬼,我便用这驱魔符——”
“我就知道你眼角……角挑来挑去的……肯定又在,在骗我。”她口齿不清地喃喃。
他霎时停了手,怔怔地望着她还在摇头晃脑,一副醉酒不醒的样子。
“恶……”她匍匐到地上去干呕,怨念地说道,“我、我最……讨厌……人家摇我……”
好吧,她知道她这么一说,他一定又要拿驱魔符来要挟她了。其实驱魔符是不是真的对她有用,还未必可知呢,他还以为她是真的怕了那符咒吗?她只是,只是……懦弱习惯了而已。
半天,头顶上的那抹颀长身影如磐石一般动也不动。
她呆了呆,抬头去瞧,他脸上神情复杂,双眸晦涩地瞅着她。
“那人也禁不起摇晃,一坐马车便吐得不行……”他轻吐出一句话,这下真把她吓到了。
夏芒提起裙摆,双眼一闭,咬咬牙就往地下室那道铁门上撞去。
“喝”的一声,她被撞得头昏眼花,而铁门只是不痛不痒地发出嗡嗡的闷哼声。
“猪易容,快来救命啊!救命,救命啊!”
她喊了半天,整个地下室只有她的回音在回荡。她口干舌燥地跌坐在地上,喘了口气,便在地上模索了起来。
那人一走,也顺便带走了青瓷灯,这样一来,她连照明的工具都没有。这地下室十分的简陋,只是一个小到只能容纳三四人的小洞,但他带她来的时候,经过一条非常幽长的山洞,七折八曲才抵达这个地下室,施工非常庞大。那就算她能够从这密闭的地下室出去,也未必能过得了那迷宫一样的山洞。
那人从一开始就不打算放过她。
突然,她的手碰触到一个温暖的东西,她一抓,就听“吱吱”的惨叫不止,“哇,有老鼠?”她吓得屁滚尿流,很孬种地爬到铁门旁,声音发颤,“猪易容你要是再不来救我,我不被饿死也要被咬死了。”
与其如此,还不如……暂时先月兑离了这个,回头再来想办法。
“千万不可。”朱伊蓉的声音及时地在地下室里响起,制止了正在打坐欲要灵魂出体的夏芒。
“猪易容?你终于来了,快,快带我出去,这里有老鼠!”
“不行。”
啊?“为什么?不要玩我啦,我要出去,我要出去!”她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叫道。
朱伊蓉轻轻叹息:“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你现在三魂七魄不属三界,阎罗也把你的名字从生死薄中划去,你除了寄居在人体内,只能在虚境里生存。”
“什……什么意思?”难道朱伊蓉说的是天界的语言,为什么她都听不懂?
“意思就是说,如果祜泽不睡觉的话,你根本就不可能从这个地方出去,否则一旦月兑离了夏芒的,你就要魂飞魄散,世上再也没有桃花神了。以后桃花不开,桃子不结,桃树不长,所有的桃树都会失去神的庇护慢慢枯萎而死。”
“阎罗老头儿真这么绝情?”她瘫坐在地上。
“你不先反思自己的行为,却把过错怪责到阎罗大人的身上?他不过是秉公处理罢了,你没了神器,失了元神,是他用神力护你三魂七魄不散,你不感激人家,反而怨他绝情?”朱伊蓉难得端起大师姐的架子,冷冷地说道,“如果不是你把神器藏了起来,想借着神器的法力来保护那人,我们也不至于翻遍整个皇宫都找不到那神器。”
“你口口声声说我借神器力量保护那人,可那人梦中依旧恶鬼横行。”
“他杀你,你心中有恨,随你而生的神器自然也有恨。”
夏芒双目陡地一睁,两手在袖中颤抖不已。
“喝孟婆汤忘情水,不就是想忘了这恨这怨吗?可惜你够蠢的,弄巧成拙,搞得自己神不神鬼不鬼,连投胎做人都没有办法。”朱伊蓉嘲讽一笑,“以前做神仙的时候蠢得不行,还可以说是天神太聪明了的缘故,现在居然被一个凡人骗得团团转,连自己的神器都不要你……”
天眼中,夏芒颓然的模样叫她无可奈何地叹气,“我真是服了你了,你且在这里等上一会,不久那人睡着了,你便赶紧潜入他的梦中,我去为你寻另一个便是。”
“我不要做宫女了。”
“不是宫女。阎罗特地命判官上凡间,告知我明日未时皇朝将有一人被谋害……”
朱伊蓉的话还没说完,天眼里便看见铁门外来了个人,她皱了皱眉,素手一拂,抹去天眼里的画面。
“我的意思是我不想再依附……”地下室外,祜泽扭了扭机关,沉重的铁门快速转动,撞到她的,“啊!”她往前倒去,随着室内一亮,她以极其难看的狗吃屎的姿势趴在土坑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