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间
花花大亨 第八章

窗外的蒙蒙细雨已经下了好几天。

凌依蓝斜倚在沙发上,凝视着纷飞的雨丝敲打在玻璃窗上。她似乎感冒了,整个人有些恹然和了无生气。她很清楚累的不止是身体,还有她的精神,似乎这阵子以来累积的压力已经耗尽了她的体力。

她已经两个礼拜没看见成刚了。这半个多月来,她陆陆续续从兄长口中得知不少消息,包括社交圈里盛传她把成刚给甩了,转而和詹能杰陷入热恋,成刚则一反以往女伴不断的常态,将全心放在工作上以治疗情伤等等。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困扰,她向公司请了几天假,待在家里看书、发呆,回想着和成刚相识这几个月来的点点滴滴,即使她无数次告诉自己她和成刚已经结束了,她却仍无法克制地想他。

她想念他温暖的怀抱,想念他微笑的模样,想念他疼惜地将吻轻印在她的额上。只要想到今后将和他形同陌路,就令她的心一阵酸楚。如果才半个月不见他就已经是如此,那以后呢?她该如何渡过将来没有他的日子?

她将视线转了回来,凝视着怀抱中他送她的芭比女圭女圭。不知道成刚的母亲现在怎么样了?她想着。有好几次,她冲动地想打个电话问候她,却又总在拨通电话的前一秒停止。

她知道他们分手的事了吗?成筠对这件事又会有什么看法?如果她打了电话过去却不受欢迎,那她该如何自处?无数个疑虑一直困扰着她,直到一阵熟悉的车声传来,打断了她的冥思。

她坐起身,一会儿后门开了,凌健飞和詹能杰走了进来。“依蓝。”

“哥。”她强打起精神。“能杰,你也来了。”

“健飞告诉我妳生病了,我就过来看看。”詹能杰走到她对面坐下,打量着她有些苍白的脸色。“妳气色看起来不太好。”

“只是小靶冒罢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她只不过是认清了成刚的真面目。”凌健飞说道,口吻有些幸灾乐祸。“早就跟妳说过那家伙不是什么好东西,如果妳早听我的话,就不会有这些乌烟瘴气的事发生了。”

“健飞。”詹能杰给了好友暗示性的一眼。“你不是还得赶回公司处理公事吗?”

“这倒是。”凌健飞这才想到似的。他睨了妹妹一眼,在看到她抱在怀中的女圭女圭时皱起眉毛,“拜托,妳都几岁了,居然还在玩那种小孩子的玩具?”

她下意识地搂紧女圭女圭。“不关你的事。”她硬硬地回道。

凌健飞还想说话,却又识相地住了口。反正她已经如他所愿和成刚分手了,他的目的已经达到,这可是比什么都重要的事。

“我看妳就待在家里多休息一阵子,公司的事我会派人处理。”他说。“还有,爸早上打过电话说他下个礼拜就会从澳洲回来。我先回公司去了。”

看着好友走出大门,詹能杰对她露出了解的微笑。“有时当兄长的关爱过度,反而会让人觉得透不过气,嗯?”

她的反应只是浅浅一笑,没有搭腔。

他仔细审视着她半晌,才踌躇地开口道:“我看了前些天的杂志报导,把成刚写得很糟糕。不过和他相处的是妳,依妳对他的了解,应该可以分辨报导的真伪。”

“我和他已经是过去式,事实真相如何都无所谓了。”

“我不认为妳有如此洒月兑。妳爱他,不是吗?”见她一震,他温文地接了下去,“别否认。这段期间我看得出妳很快乐,即使妳哥哥全力反对,妳还是坚持要和他在一起,而那已经不止是为了反抗和赌气这么简单了。爱一个人是一种感觉,不是妳否认它,它就不存在的。

我知道现在的妳心情很乱,但只要妳需要我,我会在妳身边……”他停了停,才静静地接续道:“以一个朋友的立场。别拒绝我,好吗?”

凌依蓝凝视着他诚恳的表情。能杰……他是这么好的一个男人,温文儒雅、正直可靠,任何女人都会爱上他的——只除了她。他无法让她产生悸动,无法一靠近就能令她心跳加速,渴望着他的吻和怀抱,只有一个男人能令她如此……

“谢谢你,能杰。”她只能轻吐出一句。

詹能杰还想说话,凌家的管家陈妈走了进来。“小姐,有位成筠小姐要找妳,说是妳的朋友。”

成筠?她讶异地张大眼,还来不及回答,成筠已经出现在陈妈身后。

看见詹能杰,成筠有些讶异,但她随即恢复冷漠的表情。

“凌小姐。”她微微点头算是招呼。“詹先生,你也在。”

“成小姐。”詹能杰礼貌地站了起来。“好久不见。”

“成筠。”即使感受到她明显的冷淡,凌依蓝仍然强颜欢笑。“我不知道妳和能杰认识。”

“我和成小姐有过一面之缘。”詹能杰笑着回答,刻意省略了他曾去找过成刚的事。“既然妳们有事要谈,那我就先走一步……”

“不用了,我话说完就走。”成筠直视着她,劈头就是一顿臭骂,“杂志上写妳和詹能杰正在交往,妳这个见异思迁的女人,白痴都看得出那篇报导是李芝莹别有居心、刻意制造新闻,谁知道妳居然以这个为理由甩了我哥。妳自始至终都只是在利用他罢了,和李芝莹那些女人毫无两样。”

一旁詹能杰想说话,却被凌依蓝打断了,“成刚已经把事情告诉你们了?”

“他什么都没说,不过光由这些天的报导,我们也知道你们吹了。我原先还以为妳和那些女人会有所不同,我甚至还真心期望过妳成为我的大嫂,想不到妳居然是这种人,我真是错看妳了!”

瞪视着成筠鄙视的表情,凌依蓝只觉得这一切都荒谬至极,似乎她才是这整个事件的罪魁祸首。几天以来强自压抑的疲惫深入骨髓,她觉得想哭又想笑,又想一个人躲起来好好的痛哭一场。

“随妳怎么说吧,反正我再说什么也没用。”她疲倦地用手撑住额头。“如果没别的事,我想早点休息了。”

没等回答,她径自转身上楼,客厅里只剩下詹能杰和成筠两个人。

“打扰了,詹先生。”一会儿之后,成筠才略带嘲讽地打破沉静。“你上楼去陪伴凌小姐吧,我先走一步。”

她才刚转身,詹能杰便叫住她,“成小姐,请留步。”

成筠侧过头来看他。“还有事?”

“我想妳误会了。我和依蓝是很好的朋友,但不是妳想的那样。”他温和地说道。“相信妳也看过那篇报导。站在妳的立场,妳自然会为妳哥抱不平,但站在我的角度,我却觉得受害者是依蓝,因为他们分手的原因不是因为依蓝另结新欢,而是因为妳哥哥和李芝莹一直藕断丝连,再有度量的女人都无法忍受这一点。”

“我哥和李芝莹早就结束了,有点脑袋的人都看得出那些照片是设计过的,分明就是李芝莹故意借着他炒新闻。”

“显然依蓝并不这么想。我听他们的公司员工说,李芝莹曾经到公司去找过依蓝,也许是她跟依蓝说了什么,才让依蓝决定离开成刚。这段日子以来,依蓝承受的压力不是妳所能想象的,妳不该这么快就认定是依蓝的错。”

成筠静默了下来,显然也觉得他的话有道理。“到底是怎么回事?”

“详细情形我不是很清楚,但可以猜出个大概。”他沉思了一下,才严肃地向她点头。“坐下吧,看来我们需要好好谈谈。”

结束完一场重要会议,成刚起身和众人握手,接受合作对象的恭贺和道谢。通常这样的场面总能令他感到莫名的快意和成就感,然而现在他却一点感觉都没有。

他等待这场会议已经很久了,这场跨国性的合作案更关系着常盛集团未来五年、甚至十年的营运状况是否能维持在颠峰的地位。当别人都在抱怨着繁重的工作量时,他总是精力十足地欢迎这样的忙碌,因为那代表着随之而来的是加倍的财源和名利地位。成功显得那么理所当然,因为他不容许自己失败。

而现在,他一样将自己埋首在工作中,但那种满足感却消失了。他觉得自己似乎分化成两个人,一个如以往般汲汲于名利,另一个则漠然以对,看着他和一副又一副虚伪的嘴脸周旋。他的成功和以往并无不同,但现在的他却有说不出的厌烦。

他心里想的全是依蓝,想她甜美可人的微笑、轻缓柔和的嗓音……该死,只要她一句话,他甚至愿意摘下月亮献给她,然而她却用充满轻蔑和不屑的表情告诉他,她要的是詹能杰那样的世家子弟,而不是他!

你该想的是接下来的并吞计划,成刚!他再一次恶狠狠地提醒自己,将这个不受欢迎的念头赶出脑海。一回到他的办公室,他的秘书立刻站了起来,“总裁,成筠小姐和詹能杰先生在办公室里头等你。”

成筠来找他做什么?而且还和詹能杰一起来?他皱着眉走进办公室。见他进来,成筠立刻起身,“哥。”

“成先生。”詹能杰也跟着站了起来。

成刚连招呼都懒得打,径自走向自己的办公桌。想到杂志上写着詹能杰和依蓝旧情复燃,再看到这家伙那副风度翩翩的模样,他就莫名的心情恶劣,实在装不出绅士风度这种东西。

“我们想和你谈谈关于依蓝的事,哥。”成筠直截了当地说。“你知道那篇报导是李芝莹找狗仔队串通的,而她这么做的原因绝对和凌健飞月兑离不了关系。也许你应该再和依蓝谈一谈……”

“有这个必要吗?无论事情真相如何,她已经说的很清楚,她不打算再和我有任何瓜葛。既然如此,我又何必自讨没趣?”

“堂堂常盛集团总裁成刚,居然会这么轻易就放弃心爱的女人,真是出乎我意料之外。”詹能杰慢条斯理地开了口。“我以为以你的风流名号,应该没有追求不到的女人才是。莫非你知道依蓝的现任男友是我,所以选择不战而败?”

成刚的双眼危险地瞇起。“你是来示威的吗,詹能杰?记住你现在是在我的地盘上,如果你想找人练练拳头,我随时奉陪。”

“你知道依蓝病了吗?”

这个突来的消息令成刚愣了一下。“是吗?”他用冷漠的表情掩饰心中的澎湃。“你没待在她身边照顾她?”

“依蓝需要的不是我,而是你,成刚。”詹能杰直率地告诉他。“这阵子依蓝过得不太好,凌健飞给她的压力和李芝莹事件,让她已经是身心俱疲,如果你爱她,你就该努力去克服你们之间的问题,而不是让一点误会抹煞掉一切。”

“我和她之间没有误会。她已经明白的告诉过我,她要的是你这样身家清白、门当户对的青年才俊,而不是一个有前科的罪犯,这样的拒绝还不够清楚吗?”

詹能杰还想反驳,办公室门上响起两声轻扣,先是陈常盛出现在门后,跟在他后面进来的则是成刚的母亲成徐蓉芳。

“妈。”成筠惊讶地叫道,连成刚也同感讶异。除非有特殊原因,否则母亲几乎不可能会到公司里来,更遑提是和陈常盛一起出现了。

“成筠、成刚。”陈常盛点点头,看见站在成筠身旁的詹能杰。“能杰,你也在?”

“我和成刚、成筠是认识的朋友,陈董事长。”詹能杰礼貌地回道。

“妈,妳怎么会和董事长一起到公司来?”成筠疑惑地问:“出了什么事吗?”

“这……”成徐蓉芳迟疑地转向陈常盛,接触到后者鼓励的目光后才轻吸了一口气,下定决心地开口道:“我带了个人来见你们。”

没等回答,她已经朝办公室外招了招手,一位满头灰发,穿着灰色衬衫和长裤的老人一拐一拐地走了进来,脸上挂着一丝略显紧张的微笑。

“小罢、小筠。你们好吗?”

“你是谁?”成筠先是微微皱眉,而后倏地瞪大眼睛,嘴巴愕然地张开;成刚则在见到那张脸之后全身冻结。

彷佛连空气都静止了,没有任何人开口说话,气氛紧张而沉窒。成刚紧盯着那张满是岁月痕迹的苍老脸庞,十七年的时光在他脑中飞闪而逝,有如影片倒转一般,纵使化成了灰,他也永远不会忘记那张脸——

他的父亲,成一正。

饭店里,凌依蓝和凌健飞正在和父亲凌英平用餐。

从他们上一次聚餐到现在,已经是将近四个月前的事了。由于凌英平早已将事业交棒给儿子,时常一个人飞到澳洲的别墅长住,和在当地的老朋友过着闲云野鹤的生活,有时一待便是好几个月,父子三人要聚在一起不是件容易的事。

“依蓝,妳感冒好点了吗?”凌英平打量着女儿的脸色。“看起来似乎还有些苍白。要不要再去看医生?”

“不用了,我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她微笑以对。

“我也觉得她还有些病恹恹的,可是她昨天坚持要到公司上班,我也拗不过她。”凌健飞斜瞄了她一眼。“你这个女儿可是愈来愈有个性了,爸。从前我要她做什么,她都没有第二句话,现在她倒是意见多多,而且专门和我唱反调。”

“是吗?”见凌依蓝静默着不吭声,凌英平挑眉询问道:“健飞跟我提到妳最近在和常盛集团的成刚交往。真有这回事吗?”

“当然是真的。”她还未回答,凌健飞便插口了,“不过依蓝前阵子已经和他分手了。那家伙在和依蓝交往期间还同时和某个女演员暧昧不清,整件事情还闹上周刊报导,根本就是……”

“我知道成刚这小子。他当年不是抢了你的女朋友吗?”见儿子脸色一僵,凌志平啜了口咖啡,才慢吞吞地接道:“我在国外看了不少关于他的报导,他这些年来在亚洲的表现非常亮眼,是个做事很有魄力、很优秀的年轻人,陈常盛选择他当接班人真是找对人了。”

“优秀个屁!爸,你怎么能称赞他?”凌健飞沉不住气地嚷。“成刚在商场上的行径和土匪没两样,如果不是靠陈常盛,他哪能混到今天的地位?再说他不但混过帮派,还有过前科,您难道一点都不在意依蓝和这样的男人交往?”

“就算他犯过错,那也是他年少时期的事了,重要的是现在的他改过自新、奋发向上,那比什么都重要。一味的凭他的过去断定这个人、否定他现在的成就,不是有远见的人该有的表现。”

“可是……”凌健飞不死心地又道:“你不知道成刚那小子有多嚣张,他专门耍一些下三滥的手段,不但把许多企业逼的濒临破产,前一阵子他还抢走和我们合作多年的大客户,让我们白白损失……”

“做生意就是要心狠手辣,优柔寡断怎么成就大事业?在商场上混原本就是各凭本事,合约被抢走是你能力输人,哪来那么多借口?”

“爸……”

“好了,我不是来听你推卸责任的。”凌英平摆了摆手,再度转向凌依蓝。“我看了健飞要我看的那篇杂志报导,不过我还是想听听妳的说法,毕竟能让我女儿看上的男人必定不会是个泛泛之辈,嗯?”

“依蓝只是在和我赌气。”凌健飞又插嘴了。“她是故意气我,因为她知道我讨厌成刚,不可能同意她和那个家伙交往,所以才……”

“你闭嘴!我是在问我女儿不是问你。”凌英平义正词严地训斥。

凌健飞还想开口,接触到父亲凌厉的眼神又不甘不愿地闭上嘴巴。

“他是个好人,完全不像周刊写的那样。”凌依蓝故作开朗地道。“不过我和他已经结束了,也没什么好说的。”

“是吗?”凌英平沉吟着,那对饱览世故的眼睛在女儿身上打量。“成刚虽然并非出身显赫,但还算是十分上进,不过他的绯闻是多了点。虽说男人逢场作戏总是难免,但和这么一个名声不佳的人名字连在一起,对妳恐怕不是件好事。”

“我也这么想。”凌健飞立刻同意地猛点头。

“无论报章杂志如何报导,我了解的是真正的他,别人怎么想都不重要。”她淡淡地回道。

凌健飞正要反驳,她的电话响了起来。

她伸手接起,“喂?”

“喂,依蓝?”是成筠的声音。“没打扰妳吧?”

“没有。怎么了?”

“妳能不能到我哥的公寓去一趟?我有点担心他……”

她的心猛地一跳。“怎么回事?”她不自觉的握紧电话,听着彼端传来成筠略显急促的嗓音,愈听她的心就愈沉。

“我知道了,我会马上过去。”她阖上电话,有些匆忙的起身。“爸,对不起,我想先离开一下……”

“怎么,这通电话和成刚有关?”

见她默认不语,凌健飞抿起嘴唇。“依蓝,我警告妳……”

“明天我再跟你们解释,但是现在我得走了。”她低声道,给了父亲祈求的一眼。“我必须立刻赶到他身边,因为他需要我,我也需要他……我根本没有办法丢下他不管。”没等父亲回答,她已经一阵风似地转身跑开。

“爸,你看看依蓝。”凌健飞直瞪着她的背影,不满地道:“她本来是乖巧又听话的,从来不会违逆我们的意见,自从认识那个家伙之后,她事事都要和我唱反调,根本不把我这个哥哥的劝告听进去。”

“依蓝已经长大了,我相信她很清楚自己在做些什么。”凌英平冷静地道,声音沉着且充满威严。“现在,好好的把事情经过跟我说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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