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一声申吟自他的双唇中溢出,亦让癸铮的目光再次聚集在了那张正痛苦着的脸庞上。
他的汗珠越来越多了,顺着他的额头,不断滑下。她甚至可以看到他那长长的睫毛上沾着汗珠,不断轻轻颤动着。
直觉从怀中掏出了手绢,癸铮咽了咽口水,朝着朔琊走去。握着手绢的手缓缓伸出,向着那满是汗水的额头……
“啊!”一声痛呼,手还没碰上他的额头,她整个人便被他周身所散发出的一股子气重重地弹开。
好痛!身子撞上了一旁的树干,再从树干上重重地跌落到了地上。
蹙着秀眉,癸铮边揉着几乎快散了架的身子,边从地上爬起。
蓦地,像是听见了她的痛呼声,金色的眸子霍然睁开,然后她听到了他那清亮的不含一分杂质的声音——
“没有我的允许,不许……靠近我。”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天色由明转暗,又由暗转明。
憋铮双手撑着下颌,蹲在一旁,静静地望着整个身子靠坐在树干旁的朔琊。
隽秀清雅的脸庞此刻已经显得平静了,两道秀眉也不再紧蹙着了。脸色和昨天晚上比起来,要好多了,起码不是苍白得像张白纸似的。
银色的长发零乱地披散着。几撮银丝沾着汗水,粘在了他的脸颊上。真是没想到,她居然可以看到他这样的一面。
憋铮暗自想着,拿起手绢,浸了一下池水,再撩起绞干。虽然他说过没有他的允许,不许靠近他。但是……但是……她还是……
缓缓靠近树下的人,她蹲子,小心翼翼地伸出手……片刻之后,癸铮长长地吁了一口气,还好没有像昨天那样,被他身上所涌出的一股气震到了一边。老实说,那滋味还真不好受。
拨开了粘在他面上的银发,她拿起洗干净的手绢,轻柔且仔细地擦拭着他沾满汗水污渍的脸颊。因为他身上突如其来的变化,使得她一个晚上都没有睡意,只是一个劲地看着他,甚至还担心……呃?担心?!脑海中突然浮现出的词,吓了她好大一跳。
她会担心他吗?担心着这个喜怒无常,杀人不眨眼的魔人?不……不可能吧,只是为什么,她却犹豫了?
“唔……”沙哑的声音轻轻响起,他那长长的睫毛开始眨动着。
然后下一刻,她的手定格停在了半空中,而她的眼,则对上了那双璀璨如星的眸子。
“我……”癸铮呆呆地望着眼前突然睁开眼眸的人,一时之间反应不过来。
伴随着一声长长的呼吸声,朔琊轻轻地眨动了一下眼眸,“你做什么?我记得我之前说过,没有我的允许,不许靠近我。”
在孽障期的时候,他浑身都会发出剑气,这股剑气,自他体内而出,身子便宛如被数万道剑割一般。同时对于人类而言,若要在这时候靠近他身,根本是不可能的,一旦靠近,便会被剑气所伤。
“你……流了好多汗,所以我想……”她讷讷着,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是吗?”他盯着她,而后重新合上了眼眸。身上的元气还没有恢复,现在的他,若要站起身的话,恐怕连站都站不稳。
他不打算训斥她吗?癸铮眨眨眼,“主子,我们现在不赶路吗?”她问得小心翼翼,生怕一个不小心惹恼了他。
“我现在好累,还想睡。”略带嘶哑的声音,透着浓浓的疲惫。朔琊把全身的重量倚在了癸铮的身上。
嗄?不是吧!“主子还要睡吗?”她咽了下口水,问得轻柔。
“嗯,所以不要吵我。”他喃喃着。鼻尖充斥着她身上的清新气息,这股气息,竟然让他有种安心的感觉。
安心,且怀念,仿佛以前,他便闻过这股气息。
而以前,又该是多久以前呢?
穆德尔皇宫内院的深处,在北角的最深处,有着一间石室。除了每天送饭菜的仆人之外,甚少会有人来此处,而石室之外,更是有着层层士兵把守着。
一身华服,宫真站在了石室前。
“大皇子。”一旁的侍卫长上前道,“可要属下先派人通传智者长老?”毕竟大皇子在整个王国中,可说地位崇高。
“不必。”轻挥了下手,宫真踱步来到石室门前,推开了那厚重的室门。
奥吱的声响,光线从屋外射进了昏暗的石室。触目所及,是极为简单的石床,石桌,石凳,石壁……一切的一切,简陋得根本让人难以想象,这是皇宫之中的一个房间。
“把门关上吧,大皇子。”一道苍老的声音骤然响起。映入宫真眼帘的是一个满头白发的老者。层层的皱纹,布满了整张脸。老人端坐在石凳上,双手平贴地置于石桌上的那颗偌大的水晶球上。
“你知道我是谁?”宫真一怔,随即反身关上了石门。霎时之间,房间又恢复了昏暗,唯有那墙壁上的小小窗口,透进一丝光线。
“是水晶球告诉我的。”老者淡淡道,“坐吧。”他指了指他对面的石凳。
爆真依言坐下,“既然你能够知道我是谁,那么也能知道我来的目的吧。”他审视着老者。虽然苍老,但是对方眼中所闪现的睿智,却不由得让人折服。
“是因为剑神吧,因为封印已经解开。”表情依旧没有什么变化,老者淡淡地道。
“不错。”宫真承认道,“所以我想来问你,剑神一旦封印解开,首先会去的地方是哪里?”
“你要找剑神?”双手离开了水晶球,老者的脸上,首次有着些微表情变化。
“自然。”既然剑神是在他手中放走,那么由他来找,也是应当,“你是王国中最年长的法师了,若是你也不知道剑神的去向的话,那么恐怕在穆德尔国内,再无人可以问了。”
老者沉默着,迟迟没有再开口。一百五十年的寿命,他自然比其他的法师要知道更多的事情,但是……也正因为如此,他更明白一个事实,人,不能触怒神。否则的话,将会带来无穷的灾难。
“长老!”宫真耐不住地叫道。
“你找剑神,是为了什么?”老者问道。
爆真抿了抿唇,严肃道:“为了不再有第二场的逆天之战。现在的亚克沙斯大地,根本经不起与神、魔的战争。我不希望国家灭亡,更不希望人类灭绝或者从此生活在神魔的奴役下。”对于国家和人民,身为皇子的他有着想要保护的心。
“你……”老者轻叹了一口气,站起身来,背对着宫真,仰头望着那石室中唯一的小片窗子,“你很像亚纱明女皇。在我很小的时候,我父亲曾经对我说过逆天之战的事情,也对我说过亚纱明女皇的事迹。你——很像她。”同样想要保护国家与人命,不去逃避身为王室的命运。
老者顿了顿,继续道:“但是就算让你找到了剑神又如何呢?你认为你有资格来与神进行谈判吗?”没有,人在神面前显得太过弱小了,弱小得简直不堪一击。
“我知道他的强大,但是即使如此,我还是要去。若是剑神不打算再次发起战争,那自然好;若是他有第二次逆天之战的打算的话,那么,即使是粉身碎骨,我也要阻止他。”
“你——不会成功的。”老者轻轻地摇了摇头,苍老的声音中透着无奈。剑神,若是那么容易阻止的话,又怎会被叫做剑神。据说两百年前,人类最强的勇士,亦没有挡下剑神的一剑。
众神之中,最为残虐的神祗,亦是给人类带来浩大灾难的神祗。
“可是,我必须去。”淳厚低沉的声音,透着无比的决心。
“那么——”老者动了动,从一旁的角落中抽出了一只满是灰尘的小盒子。打开盒子,取出了一张羊皮纸的地图,“你照着地图去找吧,剑神所住的宫殿是无波宫,在穆德尔的西边……”
人与神的战争,真的没有结束的一天吗?
而穆德尔,将来又会如何呢?亚克沙斯大地,平静的时间究竟还有多少呢?
一片百花纷飞的情景,美得让人醉心。
少年背着身子坐在绿阴的草地上,而少女则拿着梳子,轻轻地梳理着对方那一头长长的银发。
“你的头发好美。”少女轻轻地赞叹着,梳发的动作甚是轻柔。
“会吗?”少年低低一笑,像是反问。
“我从来不说超过额度的赞美。”少女扬眉道,“你的发,你的人,就像这片景致一般,美丽却不真实。”
“怎么说?”
少女放下了手中的梳子,站起身子,环望着四周那百花盛开的少见美景,“这片景致太美丽了,美丽得不像是现在这个战乱连连的亚克沙斯所该拥有的景致,而你——”
少女回转过头,认真地望着少年,“我们遇见过好几次,但是你的身上,从来没有沾上过任何的血迹——即使你手中拿着一把长剑。”
少年亦站起身子,右手轻轻地撑着下颌,“那是因为我讨厌在自己的身上闻到血的腥臭味。”他淡笑着答道。
“你的意思是你不喜欢杀人?”
“杀人吗?”少年缓缓地摇了摇头,“没有什么喜欢或者不喜欢,对我而言,杀人只有无聊与不无聊的区别而已。”
“你……”对方的答案,使得少女怔然了。
“怎么?开始觉得我可怕了吗?”一声嗤笑,少年的手指勾起了少女的下颌。
“不。”少女否认道,“我依然觉得你美丽,只是,你美丽得似乎太空洞了,因为你并没有你所想要保护的东西,不是吗?”
保护……像是在思索着少女的话,少年俯子,盯着少女的双眸,长长的银发掠过了少女的唇,少女的鼻。
“那么你有想要保护的东西吗?”他问。
“我?”少女深吸一口气,“我的国家需要我来保护。”她是公主,自然有着公主所该尽的义务。
少年轻喃着:“既然如此,那么,你来成为我想要保护的人可好?”像是问句,却也像是在自言自语。
唇,落在了少女那雪白的颈子上,少年的声音不断地环绕在少女的耳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