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正午时分,一行人浩浩荡荡地从盘龙山南头向北方移动。与此同时,另外一群人也从山下的盘龙镇向盘龙山的北面山头前进。
盘龙山虽说是龙升天之所,但是和一般人想象不同的是,整座山的外形并不像一条传说中的巨龙盘踞在某个尖笋状的物体上面,而是两条龙呈互搏姿态地向上交错扭曲而成。所以就分为南边以及北边两个山头,而两个山头上也存在着彷佛两条敌对巨龙关系的两大山寨--狴犴山寨和白虎山寨。
狴犴乃是龙所生九子之中的第七子,又名宪章,相传它主持正义,而且能明辨是非,因此它被安在狱门上下、门大堂两则以及官员出巡时肃静回避的牌上端,以维护公堂的肃然之气。而专门打劫财物的山寨却起这么一个名字,还真是讽刺。
但是正如龙的子孙一般,以“狴犴”之名所聚集起来的山贼们个个都是勇猛的好汉,虽然身在绿林,却有着许多稀奇古怪的规矩,比如不能杀人。
“不能杀人其实是怕我家大嫂哭啦……”做引领入山工作的白狐无可奈何地回答飒槿提出的问题,“就连杀个鸡也哭个半天,所以搞得我们那些汉子们不得已只能偷偷模模躲到一边去吃。如果不小心杀了人,全山寨未来一个月都得沉浸在狂哭中去,简直可以媲美魔音穿耳,可怕得很。所以久而久之,我们大家都会克制自己绝对不要杀人,抢劫也是抢劫到合用的财物就好,也不会赶尽杀绝就是了……”
原来还有这种内情啊……
“既然如此,明知道我们不好惹,还跑来触我们的霉头,果然还是看中了那个东西。”飒槿笑意盈盈地搭着腔,
“可是那东西对普通人来说,可是很刺激的东西,不过,就算得到也没什么用处……”
“你们这帮山贼,果然还是看中了那东西!那可是……那可是……”
苞在飒槿身后的冰熙全身杀气凝聚而起,虽然打交道不是很多,但是白狐却深知隐藏在那副柔美外表下面的火辣性子以及和之相匹配的绝顶武功,甚至以及还未施展出来的恶毒。
“我们也没办法啊,大嫂要生孩子,没那东西可绝对生不下来,命恐怕也会……”
“可是生孩子和那个东西有什么关系?啊,等等……”
突然想到了什么的龙翼炼一脸凝重。
“他们该不会是……”
“我不知道。”面对龙家三兄弟质问的眸子,聪明的军师选择了逃避。
“开药方的可是青柳那家伙,有什么问题去问她。”
看着沉默地走在最前面、全身散发寒气的某种不明生物,龙家三兄弟相互看了看,决定还是少说为妙。那个叫做“青柳”的人,全身上下渗透着某种死气,不管她是什么东西,是人是妖还是魔,都不是好东西。
也不是害怕,只是那种感觉特别不好。
但是看看肆无忌惮走在那不祥身影旁边的白狐,不得不说从某些方面来讲,那家伙是个了不得的人物。
盘龙山上树木盘根错节,好在这是冬天,如果是
夏天的话,纷繁的树叶想来会让这道天然屏障更为碍
事。翼炼几乎算是咒骂一般地向前走着,跟在他后面
心细如发的飒槿却发现了弟弟的不对劲。
“怎么了?冰熙?”
必心地伸出手去抓住弟弟的手,触手处格外冰冷,一层细密的汗珠覆盖住纤纤十指,这对于善于控制水分的冰熙是十分罕见的事情。
“不知道……只是觉得有些恶心。”
来到这里似乎想起了什么过去刻意遗忘的事的冰熙全身打了个哆嗦,许久不曾感受到的后背发寒的感觉再度侵袭而来。
抓紧了一向仰慕的二哥的手指,龙家老三脸色凝重,浑然不知道自己正向着一生中最大的厄运走去。
“不知道为什么,我现在觉得非常恶心。”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就在众人努力向着白虎山寨前进去祝贺或者是破坏孟光流和龙羽织的成亲之时,身为最重要主角的两个人却在另外一边努力着。
面对着眼前划了通过记号的树干,光流软软地弯垂下经历了无数次磨难的身子,眼看就要就此阵亡了。而那个和他先在一起同甘共苦的伙伴,则被一根带子牢牢地系在少年不算太宽阔的后背上,呼噜呼噜地睡着她的安稳觉。
是“好事多磨”还是“一波三折”?
好不容易逃出白虎山寨那帮鸡婆家伙的纠缠,却不料再度陷入这种三岁小孩都不会重复犯下的错误里。迷路……人生一大耻辱!如果连自己家都找不到这种事情被别人知道了,那么孟家的里子面子就意味着全部丢得精光灿烂,孟家几百年才出这么一个连自己家门都找不到的败类,其光辉度都可以树牌坊表扬了。
在心中痛骂自己这种路痴习性无数遍之后,光流总算是重新振作,吃力地背起呼呼睡觉的小丫头,继续向着光辉的回家之路努力前进。
“……光流?”
他刚把带子系好,大概被勒疼而醒过来的少女发出小小声的嘀咕,两条手臂软软地搭了上来。好闻的女乃香味飘逸而来,让他的脑袋有些昏昏的,很难受。
“光流,到了吗?”
柔软的声音问出来的问题立刻让那种好心情飞到九霄云外,光流耷拉下已经差不多变得铁青的脸,恶声恶气地回了一句“还没”。
“哦……到了叫我一声……”毫不客气地给了这么一个答案,少女揉着眼睛打算再次去见周公。
“我说你啊,既然醒来了就给我自己走!”光流气急败坏地将绳子松开,没防备的羽织只来得及发出小小的“唉呀”一声,整个人就摔在了地上。“听着!我们要去我大哥那边,妳给我好好走,听清楚没有!”
羽织“哦”了一声,正打算起身,肚子却发出了一连串咕噜咕噜的声音。
“……光流……”
“干吗?”少年没好气地问,自然知道这家伙叫他的目的。废话,从认识到现在大多数时间都在睡觉,东西自然没吃多少,他还一直以为龙是不用吃东西的呢。
“我饿了。”少女委屈兮兮地看着他,“让我吃好不好?如果我不吃东西就睡不着觉的……”
“废话!我当然知道妳不吃东西抗不过去,我也得有东西给妳吃才行!这种荒山野岭的,又是马上快要到冬天的鬼季节,妳让我到哪里去给妳找东西吃?不要以为我看妳是龙的面子上会事事迁就妳。还有啊,不要老是想着睡觉好不好,好歹妳……等等,妳刚才说啥?”
扁流这才反应起刚才羽织说了什么东西。
少女歪歪头,表情充满了哀求,粉红色的面颊微微鼓起,淡金色发丝彷佛最好的黄金,让她的眼眸更加闪亮,那是对食物的渴望……一阵恶寒从后背直升而起,光流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一种非常不祥的感觉让他的脸部僵硬,偏偏那个罪魁祸首还两眼亮晶晶地向着他走过来。
“我刚才说我不吃东西睡不着觉……”
“不是这句!上一句!”
“……我饿了?”
“笨蛋!这句的下面那句!”
“哦,我问你可不可以让我吃。”
斩钉戗铁、毫无回旋余地的问题用肯定句说出来的威力就是大,光流先是傻瓜一般看着面前毫无愧色的少女,等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一瞬间就彷佛七岁时在这山里遇到某只迷路的老虎的反应一般,光流发挥出隐藏在身体内的潜能,以极其夸张的速度跳上了最高的一棵大树,彷佛猴子一般“哧溜哧溜”地就窜上了树顶。
“光流,你爬得好快哦……”
下面的羽织拍着手,眼睛笑瞇成了一条缝,却让光流破口大骂:“笨蛋!白痴!脑袋里全都是石头的大傻瓜!开什么玩笑!让妳吃?不要以为妳是龙就可以无法无天、胡作非为,这里是天子脚下,轮不到妳这种畜牲跑出来撒野!版诉妳,这里是要讲王法的……”
“可是我听翼炼哥哥说,你们当山贼打劫别人就是目无王法,要送去砍头的……”
“这个和那个是两码事,总之你不能吃我!”光流抱着树干大声地道。心中一万次觉得自己还真是上了贼船下不来,该死的被那张清纯可爱的外表所欺骗。那家伙不是什么活泼可爱温柔的小泵娘,那是一条吃人的大恶龙!如果被她吃掉,随后过不了多久再变成大便排出体外……光是想象就让光流恨不得就这么死掉算了。
呜呜……大哥,嫂嫂,救命啊……
当然离得那么远的人是绝对听不到他心中无声的狂喊的,所以羽织在肚子饿且忍耐了良久他还不下来的情况下,身子笼罩上淡淡的金光,整个身体正如那夜所做的一样,徐徐飞起。光流几乎快被她吓死了,一边死命抓住树干,一边在心中向诸位神佛求救:如来佛祖观世音菩萨,哼哈二将托塔天王王母娘娘,哪怕是散财童子都成,你们怎么教育出这么失败的龙啊!为什么龙要吃人,这家伙要吃我啊……
无声的吶喊在胳膊被抓住的时候戛然而止,突来的刺激让光流的双眼猛地睁大,结果就看到了闪动着金光的长长羽睫。
有什么东西贴上了自己的嘴唇,软软的湿湿的,但是不算是很恶心。啊啊,什么东西撬开了自己的嘴巴,随后一样软绵绵又灵活的东西潜了进来,纠缠住自己的舌头,来回转动。和恶心相反但是也说不上喜欢的情绪在脑海中泛滥,但是无法忽视的是身体的感觉。就好像当初练内功的时候所感应到的那种气流一般,一股股热意从丹田处上涨,串通奇经八脉,随后汇集到舌尖上,源源不断地传给对方。
羽织的手搭靠在自己的肩膀上,光流保持着站在树枝上的样子,与漂浮在半空中浑身散发金光的龙接着吻……哦,搞了半天这就是接吻啊……
眼睛不由自主地闭上,脑海中回荡起嫂嫂当初说过的话:
吶,如果遇到喜欢的女孩子而想要和她亲吻的话,一定要将眼睛闭起来,这是礼貌哦。
可是接吻不就是嘴巴对嘴巴吗?好脏……
你还小还不懂得呢,那种舒服的感觉和喜悦,可不是语言能够形容的呢。总之,如果你遇到喜欢的人,并且和她做了这种事情的话,你就会明白了。
那时候,原本就美若天仙的嫂嫂笑得相当温柔,白皙的面颊上飞起两朵红晕,看起来真的很……幸福。
和喜欢的人做绝对很舒服,和讨厌的人做绝对很恶心,这就是接吻哦……
嘴唇稍微分开一点点,光流一边回味着嫂嫂的话,一边压抑下心中狂乱的翻滚以及些许异样的感受,再度展现在面前的就是少女缓缓睁开双眼的可爱面容。
双手依然搭在肩膀上,少年和少女两两相望,彼此都没有说话,只能听到山风吹动树枝的声音,以及如同擂鼓一般洪亮的心跳声。
慢慢地、慢慢地,彷佛回味起刚才的初吻一般,光流的脸孔镀上了一层亮丽的艳红。
“笨、笨、笨、笨、笨、笨、笨蛋!居然对我做这种事……妳这家伙,什么时候……什么时候喜欢……”
r“啊,光流果然是最好吃的!”
酝酿了好久的问题被半路腰斩,光流傻呆呆地看着一脸心满意足笑容的少女,有些不明白她到底在说什么。
“我早就听哥哥说过,我们龙啊,虽然老是从大自然中收集天地之气作为食物,但是最好吃的气还是人类的呢。因为人类感情最丰富,『气』也最丰富,所以也最美味。你看看,我现在肚子不饿了哦,而且感觉很不错呢,全身都充满了力量……不过话说回来,光流你的气有些奇怪就是了,和以前吃过的……”
“……妳给我等一下!”
似是而非的问题让少年抓住了她的肩膀。
“妳刚才说什么?”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势充分说明了一个在初恋徘徊不停的少年的心情。
“什么说什么?”可惜的是他的对象是个超级大笨蛋,不懂人类心情的大白痴。
“就是说……妳刚才对我做的事情就是『吃』?”
扁流脑门上的青筋不停地爆起,拳头也在不知不觉中蜷缩起来。而那只笨蛋雌龙却没有发觉对方生气的事实。
“是啊,我们龙族会从对方身上吸取『气』作为粮食,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因为人类雌性的气很容易招惹来一些极阴之物,所以我们都只能吸取纯阳性体质的男人的气……啊!”
解说到最后换来的就是毫不留情的一拳,羽织完全没想到解释着龙族的事情居然会换来这种待遇,这一拳结结实实打在肚子上,结果羽织一个翻身就这么直坠下去。
本来想打脸的……
从来没有什么好男不打女人这种观点,曾经让大哥教育过很多次,但是现在光流完全不顾那么多了。
笨蛋!那个大笨蛋!
本来以为感觉不错让人脸红心跳的初吻……对那家伙而言究竟是什么啊?只是吸取生气的方式?太过分了……
“妳这个……妳这个……”
全身剧烈颤抖着,第一次遇到感情问题也终于发觉到自己从第一次见面就隐藏的真实心情的某个笨蛋,无法压抑全身高涨的怒火。
“妳这个花花女人!玩弄少年心的杀手!笨蛋!我不要再见到妳了!”
气急败坏的大吼声响彻云霄,随后不等下面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反应的羽织有所举动,光流就飞身扑向另外一棵大树。平时不灵光的轻功此刻却完全超水平发挥,只见他身子几个起落,瞬间就被一大片树枝所构成的天地吞没。
羽织傻呆呆地坐在原地,几只飞鸟从半空中飞下来,安慰性地聚集在她身边,拉拉她的衣袖,用翅膀温柔地拍打她的脸颊。
“……光流生气了吗?”
羽织呆呆地说出自己的疑问,随后回想起哥哥的警告。
--不许随便吸取人类身上的“气”,要不然会惹来很大的麻烦,你知道了吗?
可是她肚子很饿啊……
羽织委屈地拧住了眉。
--记住,羽织,如果做了错事惹别人生气,要去问清楚理由。如果是他不对就不管,但如果是你不对,就要道歉,明白了吗?
道歉啊……
道歉要怎么道呢?
疑惑地歪着头思索了半天,她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
“……不管怎样,我得和光流在一起。道歉嘛……照着冰熙哥哥对飒槿哥哥那样的道歉方法做吧……嗯嗯……光流为什么要生气呢?”
将头歪到另外一边,比少年思想还要单纯的少女完全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以及认为正确的道歉方法会出现什么大的纰漏,咳咳,总之事情绝对不会向着某些单纯方向发展就是了。
身子缓缓向前……
“奇怪了,我不是吃饱了吗?”
少女万分不解自己浑身软绵绵、无精打采的身体状况,身边鸟儿跟着飞行前进,叽叽喳喳的声音只能增加杂音,却无法解释她的心情。
心里面乱乱的,好像失去了什么重要的宝贝一样,说起来自从自己从箱子里滚出来之后,就一直和光流在一起。他背着自己在山林中穿梭,他抱着自己一起睡觉,他身上香甜的太阳的味道,都是温柔幸福得让人想流泪的美丽……
“如果光流不在我身边,羽织就觉得好难受,为什么呢?”
靶觉到眼睛有些酸楚,为可能见不到光流而心头隐隐作痛。
“如果光流不在羽织身边,比哥哥们不在羽织身边还要难受……羽织的心头好难受,为什么呢……”
哀模着刚才被光流打的肚子,虽然身体上没有丝毫感觉,但是心中好痛好痛……
羽织捂着肚子,拖曳着脚步缓缓前行,依靠着风中传来的光流的味道寻找着抛弃自己的少年。
“如果见到光流……”
脑海中浮现出了少年凶巴巴的脸孔,羽织露出一个傻兮兮的笑容,随后捧住了有些发热的面颊。
“好像见到光流之后心里好舒服……但是也好不舒服……为什么呢……不会是因为立冬快来的关系吧?可是如果不把那个东西拿到手,哥哥们就不会承认我……我一定要尽快成为成龙,要不然还是会麻烦哥哥们的……”
立冬是她最大的难关,当然也是最小的冰熙哥哥最大的难关。
如果拿到那东西,冰熙哥哥说不定就不会遇到那种事情了,可是脾气又坏又硬的大哥难得地坚持原则,就是不肯将那东西从镖车里面拿出来。
人类的命运对他们龙来说,不是没什么的吗?
一想到这一点羽织就有些不舒服。
人类……自然而然地就想起了光流,随即马上摇摇头,摆月兑这种诡异的牵伴。伸手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小的盒子,上面黄纸封住了盒盖,凭她的力量是打不开的,所以只能偷偷给冰熙哥哥,让他把臭道士的符咒拿开。
冰熙哥哥……和自己终于要摆月兑立冬的噩梦了,只差一步,只差一步了!
她握紧拳头,丝毫不以自己偷了自家镖局保送的东西为耻。
不管怎么说,当前还是先找到光流,随后再将心中的种种疑问问个清楚再说吧。
那种陌生的、羽织并不明白却莫名其妙跑出来的感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