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这个新家真是有够酷的。有了这么一片大草地,爸妈这下子一定得答应让她养只大狗了吧!
九岁的丁雨恬,扎着马尾,站在二楼阳台上,看着下面至少可以停放三辆车的超级大庭院。
她倚着阳台栏杆,开心地哼起歌来。
她的房间有阳台耶!童话里的公主,都是站在阳台上等着王子骑着白马飞奔过来的。而且,她以后还可以在半夜溜到阳台来看星星,简直帅到一个不行。
“丁雨恬,快点下楼,听到没有?”妈妈的大叫,打破丁雨恬的幻想。
“我马上就下去了。”丁雨恬回过头,冲着房内大吼一声。
话虽这么说,但丁雨恬还是舍不得离开阳台。于是,她踮起脚尖,依着自己想象中的芭蕾女伶姿态在阳台上转舞了一圈。
突然间,被人注视的感觉,让丁雨恬停住了脚步。
她鼓起勇气,抬头往右边一看──
吓!有人在偷看她。
丁雨恬倒退三大步,缩回阳台门口。
棒壁那户的二楼阳台上,站着一个男人。虽然两栋建筑间隔着一些距离,但丁雨恬敢发誓,她真的看见了那个人嘲笑的眼神。
而且,那个人还叼了根烟。老师说,抽烟是不好的事!
“抽烟肺会黑。”丁雨恬大声地说,还昂起下巴,故意装得很成熟。
男人一挑眉,故意长长地吸了一口烟。“我恰巧不想活太久。”说完,他挑衅地笑着,声音也不小。
丁雨恬皱着眉,想不出话来反驳,只好朝他吐舌头。
“小表。”男人扔过一声致命绝招。
厚──她哪里像小表!她今天一身粉色连身洋装,人见人夸,说多可爱就有多可爱。丁雨恬鼓起腮帮子,很凶、很凶地瞪着他。
“老头子!”丁雨恬双手插腰,气红了脸。
“哈哈哈……”男人被逗乐了,仰头大笑出声。
“雨恬,妳快点下来啊!”
丁雨恬再次听到妈妈催促的声音,马上转身往房间跑,临行还不忘再送给那个抽烟坏男人一个大鬼脸。
最好吓死他!
丁雨恬“砰”地一声关上阳台门,蹦蹦跳跳地走下二楼楼梯后,看到妈妈的第一件事就是告状。
“妈,隔壁住了一个长得很凶的叔叔,他还抽烟!”丁雨恬搂着妈妈的手臂说道。
“隔壁?我们左边那户出国了,右边那户是唐家夫妇,他们是好像有个小孩……”丁妈妈揉揉她的发丝,看着老公问道:“亲爱的,是不是啊?”
“那个人不是小孩,他很老了!”丁雨恬大声抗议道。
“对爸妈来说,所有的孩子永远都是『小孩』。”丁爸爸大笑着搂过女儿,扯扯她的长辫子,忍不住在女儿粉女敕脸颊上亲了一下。
“宝贝,我们现在要过去拜访唐家。新家装潢这段期间,打扰到人家了。”丁妈妈拉着女儿的手,就要往外走。
“我不要去唐家。”丁雨恬双臂交叉在胸前,一副小大人姿态。她才不想看到那个抽烟的讨厌鬼咧!
“不行。”丁爸爸皱起眉,不许女儿没礼貌。
“妳不想去也行──”丁妈妈一耸肩,嘴巴还不忘朝水果篮努了努,暗示老公要记得提礼物。“那我和妳老爸下星期去垦丁时,妳就别想跟。”
“厚!大人就会威胁人。”丁雨恬愤愤地跺脚,气得脸颊红通通。
“我是在教导妳人生是需要妥协的。”丁妈妈笑着说完后,拉着女儿走出大门。“老公,隔壁唐家是在做什么的?”
“好像是生技公司吧,他们经营的科学中药市场占有率很高……”
丁雨恬没注意听爸妈说了些什么,她对于大门前用白色大理石铺成的小径比较有兴趣。她走在他们身后,左右脚互换地单脚跳跃着。
跳着跳着,她突然想起,不知道那个抽烟的家伙会不会还站在阳台上偷看。丁雨恬连忙敛起动作,故意装出淑女雅姿,拎起裙襬往前走。
“啊!”
丁雨恬没注意到小径的一处窟窿,脚踝一拐,整个人马上脸朝下地跌了个狗吃屎。
“小心一点啊!”丁妈妈惊呼一声,连忙扶起女儿。“受伤了吗?”
丁雨恬来不及感觉痛,她悄悄地回头──
讨厌啦!棒壁阳台上,那个臭男人正在那里笑得东倒西歪。
丁雨恬气得鼓起腮帮子,回头瞪他。
他一挑眉,退回屋里了。
丁雨恬顿时决定,她一辈子都要讨厌这个男人。胆敢嘲笑小淑女的人,除了“罪大恶极”这个成语之外,已经没有其他形容词可以比拟了。
一会儿之后,丁家人到了唐家,两对夫妻先是热络地寒暄了一番。
唐妈妈喜欢小女孩,简直把丁雨恬夸成了天上月亮,对她又揉又抱的。
丁雨恬的心情至此稍好,快乐地坐到了餐桌前,专心地朝巧克力蛋糕进攻。
“啊,我儿子下来了。”唐太太说道。
丁雨恬睁大眼,一口蛋糕梗在喉咙里,差点噎到。她抬头一看──
那个坏男人穿了一件纯白马球衫,一条牛仔裤,从楼梯上走了下来。
丁雨恬意外地发现──他比她认识的任何人都还要高。
“丁先生、丁太太,这是我儿子唐楚人,今年T大三年级。”唐先生说道,脸上洋溢着对儿子的骄傲。
“丁伯伯、丁妈妈好。”唐楚人有礼地唤道,脸上漾着一抹轻笑。
“唐先生,你们这儿子在学校八成是万人迷吧。长得又俊又有型,比明星还好看,身高至少一百八十,帅!”丁太太说道。
“又是T大高材生,不简单啊。”丁先生也夸奖道。
“以后有不会的功课,可以来问我啊,小妹妹。”唐楚人悠闲地走到小女孩身边,出口就逗人。“唉呀,妳衣服怎么沾到泥土了?是不是走路不小心啊?”
丁雨恬躲在妈妈的身后,防备地瞪着唐楚人。他明明看到她跌倒了,还装蒜!
“唉呀,咱们家雨恬害羞了呢!”丁妈妈对于女儿的举动如此解读着。
几个大人对着她的举动,嘻笑了一番。
丁雨恬握紧拳头,气得只想打唐楚人一拳。都是他害大家把她当小表对待啦!
“雨恬,还不快点跟哥哥说『谢谢』,人家主动说要教妳功课呢。”丁爸爸催促道。
丁雨恬紧抿着唇,根本不想说。
“雨恬。”丁爸爸的声音变得严厉了。
“谢谢。”丁雨恬不情不愿地说道。
瞧她瞪着自己的圆亮大眼睛睁得像两丸黑水晶,白女敕腮帮子也像烤麻糬一样地鼓了起来,唐楚人看着觉得有趣,忍不住伸手去揉搓了一下。
“真可爱啊!”唐楚人揶揄地说道,力道一个没拿捏好,不小心掐出了一记红印子。
他欺负她!丁雨恬想骂人,但小嘴却自有意志地瘪成了一字型。
唐楚人见状况不对,神色一变,立刻往后一退。
丁雨恬突然“哇”地一声大哭了起来,惊天动地的程度好比初生婴孩的吶喊。她还用头去撞唐楚人,撞得头昏脑胀,自然也就越哭越大声了。
“雨恬,妳怎么撞人呢……”
“是我们楚人不对,这么大的人了,还乱捏雨恬……”
一阵兵荒马乱之间,丁雨恬被爸妈带回家,好生地安抚着。
丁雨恬于是知道,她绝不会忘记她和唐楚人认识的这一天──
因为她已经决定要讨厌他一辈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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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岁刚升上国一的星期五傍晚,丁雨恬搭乘公车在社区外的站牌下了车。
夕阳还挂在天际,她咬着一颗薄荷糖,慢慢地往前走。
今天收了两封情书,都是国三的学长写给她的,内容不外乎是说,她有多可爱,他们又有多愿意保护她之类的。
厚──“可爱”这句形容词,她都已经听到耳朵发麻了,好不好!
尤其是唐楚人那个家伙,每次一见她的面,就一定左一句“可爱”、右一句“可爱”的损人模样,更是气得她咬牙切齿,从此把“可爱”两字,当成穿肠毒药。
她真的不懂大人为什么会觉得唐楚人很“疼”她,他们还老爱说她就像是他的干妹妹!
拜托,她每次遇到他,她就很“疼”,才不想和他有任何关系咧。
那家伙超爱乱捏她的脸颊,根本是存心以作弄她为乐。也不想想他已经是二十五岁的老男人了,还老是要跟她称兄道妹,恶心!
不过,那家伙唯一的好处就是,吃香喝辣绝对少不了她一份。各式新上市的糖果饼干,一定会早早送到她面前。有时候,他送得太多,她还得带去学校请同学帮忙吃咧。
她想,唐楚人一定是存心不良地想把她养得肥肥的,这样子他捏起她腮帮子时,才会觉得比较痛快吧。
丁雨恬胡思乱想着,小小飞步跨过一道小水沟,顺道咽下嘴里的薄荷糖。
“小妹妹。”
突然,一个穿黑衣的男人从人行道边的草丛小径走出来,挡在她面前。
丁雨恬防备地后退两步,拉开了距离。她右手伸进口袋里拿出哨子,随时准备要呼救。
突然间,黑衣男人打开他的风衣,露出生殖器。
那是什么东西,好恶心!丁雨恬脸色惨白地定在原地,拿着哨子的手拚命地发着抖。
“呵呵呵……叔叔变魔术给妳看!”变态狂一看小女孩傻住了,立刻当着她的面开始做出更猥琐的动作。
丁雨恬睁大眼,完全没法子从那个怵目惊心的器官上移开视线,一股恶心感从她的胃部直冲而上。
她忘了手里还有哨子,惊慌地转身就往回跑,却重重撞进一副胸膛里。
“啊!”她尖叫一声。
“小可爱,妳的铁头功可真是愈练愈有火候了。”
一道揶揄的男声飞上她的发梢。
丁雨恬蓦地抬头,看见了她的天敌──唐楚人。一股安心,让她红了眼眶。
“乖,没事了。”唐楚人揉揉她的头,把她拉到他身后。
唐楚人半转过身,朝黑衣人跨近了一步,手里一把银亮的瑞士刀,在黑衣人面前晃啊晃地。
“这么爱现宝,干脆把它割下来,放到博物馆展览,如何?”唐楚人语气狠厉,眼神冷寒慑人。
黑衣人转身,打算闪人。
唐楚人一个箭步抢前,抬腿,狠狠地踹倒了黑衣人。
黑衣人只来得及闷哼一声,就被唐楚人压躺在路面上,狼狈地被当成了坐垫。
唐楚人坐得很自在,还一派悠闲地打了电话叫来警察。
警察带走了黑衣怪男人。
丁雨恬仍然站在一旁,不发一语。
“不快点来感谢妳的救命恩人。”唐楚人笑着说道,朝她勾了勾手指,要她过来。
“谁要你鸡婆。”她声音发抖地说道。
“妳这小表怎么这么不讨喜?”唐楚人走到丁雨恬身边,看着这个留着及肩长发的小小美女。
她的五官其实算不上细致,眼睛又圆又大,鼻子也极高挺,而他也没法子昧着良心说她嘴巴小。但,她就是可爱到一个不行。
总是漾着笑意的粉唇,表情永远丰富的小脸,加上那一对让人过目难忘黑白分明的水汪汪大眼……
呃,丁雨恬的眼睛现在会不会太“水”了一点?!
“妳不会又要哭了吧?”唐楚人月兑口问道。
“我才不会哭!”丁雨恬愤然转身,书包飞甩而起,打中他的身侧。
“原来女人从小就会说谎啊。”唐楚人凉凉地说道,一个箭步向前,与她并肩而行。
“拿着吧,就当是防患未然。”唐楚人从口袋里掏出手帕,递到她手里。
丁雨恬抢过手帕,眼泪旋即不听使唤地哗啦哗啦往下掉。
好恐怖!大白天的怎么还会发生那么变态的事?如果刚才那个男人碰她的话,她一定会吐出来……
丁雨恬停在原地,脸埋在手帕里,哭到肩膀一高一低地抖动着,久久都没法子停止。
“乖啊,没事了。”唐楚人揽过她的肩,把她拉到胸前,很“父兄”似地拍着她的后背。
“你不应该那么快叫警察来的……我要用力踢他,踢到他爬不起来……”丁雨恬抬头看他,鼻头红红,眼眶噙着泪,腮帮子粉润润,生气的模样像个陶塑女圭女圭。
“不会吧,我不认为妳会想碰他耶。”唐楚人眉头一挑,觉得小女生的表情很逗。
“厚──恶心死了!”丁雨恬扬起水眸,凶巴巴地瞪人。
唐楚人揉揉她的头发,忍不住低笑出声。
她真的很有趣。明明不想理他,可每当他开始逗人时,她就像猫咪遇到逗猫棒一样,忍不住就是会扑上去。
他不知道小女孩是不是都像她这样,反正,他只认得她一个小朋友,也只拿逗猫棒逗她。也因为她让他觉得有趣,否则,向来不是个温情主义者的他,加上不爱与人打交道的个性,哪会花心思搭理一个小妹妹。
“丁雨恬,妳的礼貌呢?道谢──”唐楚人用长辈的口气命令着她。
“谢谢啦。”丁雨恬很快瞄了他一眼,又很快别开眼,一脸的不自在。
“不客气,谁教妳是我可爱的『干妹妹』呢!”唐楚人捏了下她的腮帮子,这回力道下得很轻。
“你干么那么爱偷捏我?”丁雨恬举起手掌,展开护“颊”行动。
“那是因为妳长得可爱……”
铃铃、铃铃……
手机铃声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喂。”唐楚人接起手机,唇边的笑意却在下一秒消逝无踪。
丁雨恬发誓,唐楚人的身子真的摇晃了一下。
她看着唐楚人苍白的脸色,还有发抖的手掌。她主动上前靠近一步,希望能帮得上一些忙。
“我知道了,我马上过去。”唐楚人切断电话,手机却在同时从他的手里掉到地上。
啪!
“怎么了?”她低声地问道,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我爸妈出车祸,死了。”唐楚人嗄声说道,脸色一片死灰。
丁雨恬傻住了,她怔怔地看着唐楚人无神的双眸。
“怎么会这样……”她握住他的手掌,却蓦地打了个冷颤──
他的手像冰一样!
丁雨恬握得更牢了,只想着要给他一些温暖。“我们快点回去。”她拉着他的手往前走,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着转。
“再快,也来不及见他们最后一面了……”唐楚人双唇颤抖着,抽搐的唇角还尝试着要挤出一抹笑。
丁雨恬的泪水顿时像洪水溃堤,一发不可收拾,但她没擦眼泪,坚持要拉着他的手,继续往前走。
他的大掌掐痛了她,她没喊疼,只是由他抓着。
静静地陪他走回家,丁雨恬站在门口看着他开车离开他家,前往医院──
认尸。
十三岁的丁雨恬,第一次经历了生离死别。
这天的傍晚,唐伯伯、唐妈妈被一辆酒后驾车的汽车追撞到对侧跑道,当场脑死身亡。
晚上,丁雨恬抱着爸爸、妈妈,一家三口哭成一团。
半夜,失眠的她躲在爸妈的中间,怎么样都睡不着,她整个脑子都是唐楚人失神的眼睛,和那双冰冷的大掌。
唐楚人从头到尾都没哭,连一滴眼泪都没掉。而一想到他的表情,她就想哭,“哀莫大于心死”这句话,不停地在她脑海里盘桓着。
丁雨恬真的真的真的很想帮他做些什么,毕竟他今天救了她、毕竟他平时对她还不赖、毕竟──
他是她的干哥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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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唐伯伯和唐妈妈告别式结束的那一天,一堆亲戚在唐家来来去去地穿梭着。
丁雨恬一身黑洋装,不停地在客厅里走动着,寻找着唐楚人的身影。
找人的过程中,她一直不停地听见诸如此类的对话──
幸好唐楚人成年了、幸好他研究所也毕业了、幸好他在公司里实习过一段时间、幸好他业务也算上手、幸好他爸妈留了一大笔遗产……所以,他爸妈该走得放心了。
丁雨恬真的不懂大人的逻辑,他们真的以为唐楚人听了这些话,心里就会好过一点吗?
人死是不能复生,没错。但是,这样的死亡意外来得这么突然,让人毫无心理准备,唐楚人需要的是更多关心啊!
就连她都还在为唐伯伯、唐妈妈的过世难过时,她就不信唐楚人会没事。
一个黑色高挑身影闪过丁雨恬眼前,她快步上前,叫住唐楚人大哥的女朋友白光莉。
“光莉姊姊,妳有看到楚人大哥吗?”丁雨恬问道,觉得光莉姊看起来也是很难过的样子。
白光莉红着眼眶,委屈地说道:“他在二楼书房阳台,他说不想要被打扰,还把我赶了出来。”
“喔。”丁雨恬不知道该接什么话,只好假装很懂事地点头。只不过,白光莉前脚才走出大门,丁雨恬立刻走上楼梯,飞奔到书房。
她悄悄推开书房的门,一片阒黑的室内让她举足不前。
要不是街上路灯投射出阳台上那个白色身影,她真要以为里头没有人了。
她蹑手蹑脚地走进书房,因为怕被唐楚人赶出去,所以连灯也不敢开。
她推开阳台门,一股浓浓烟味朝着她直冲而来。她脚尖才着地,就被一声巨吼吓得不敢动弹。
“滚开!”唐楚人蓦然抬头,寒冰似的利眸像两道冷箭,杀人般地疾射而出。
丁雨恬吓得愣在原地,眼睛睁得大大的。
唐楚人发觉是她,收回了利眸,却也不悦地别开脸。他现在只想好好静静疗伤,不需要一只小表的同情及“打扰”!
“走开。”唐楚人抽着烟,继续瘫坐在地上,盯着远方。
丁雨恬站在原地,看着他嘴里不停吐出的烟雾。
她不知道自己打哪里来的勇气,假装没听见他的话,走到阳台另一个角落,把自己塞了进去。
她抱着双膝,也不看他,就看着天上星星。
唐楚人不想理人,看她没像白光莉一样地吵闹,也就懒得再开口赶人。
他维持着原来的姿势,继续抽着烟,目光没有焦距地眺向远方。
她也没开口,就这么抱着双膝,陪坐在他身边,强忍着不被那些烟雾呛到咳嗽出声。
唐楚人抽完最后一根烟,见她还在,话就这么流泄出口:“他们出事前一天,我爸到我房里来找我聊天──”
丁雨恬被他突如其来的开口,吓了一跳,悄悄地抬头看他。
“我忙着和美国的朋友聊视讯,他只坐了五分钟,就走人了。如果……如果……”唐楚人握紧拳头,哽咽到没法子再说话。
“千金难买早知道,你又不知道……”她小声地月兑口说道。
“妳这个小女圭女圭话倒是说得很溜嘛。”唐楚人嘴角抽动了一下,却没有动怒。
“你为什么不哭呢?”丁雨恬神情认真地看着他。
“哭?”唐楚人望着那双稚气水眸,突然间干笑出声,但那笑声竟是如此嗄哑而刺耳。“哭了就会不难过吗?”
“哭了之后会比较不难过啊……”丁雨恬拍拍他的肩膀,却发现他高大的身躯其实正不停地在颤抖着。
她听见了几声压抑的抽泣声,心一酸,抱着他的颈子,她大哭特哭了起来。
她哭得很大声,哭到他一度被她吓着。不过,因为有她的不顾形象,他的流泪也就变得自然了许多。
唐楚人开始放任那些不甘心、痛苦、怨恨、懊恼、想念……一股脑儿地借着泪水,离开他郁结沈痛的心。
他们不记得彼此哭了多久,反正当丁雨恬哭累时,她便倒在他的臂膀上打起瞌睡来,而他也终于体力不支地闭上了眼睛。
当丁雨恬的爸妈发现他们时,这两个人正头靠着头,身子偎着身子地坐在阳台地上沉沉地睡着。
这一晚之后,唐楚人和丁雨恬成了比亲兄妹还要亲近的一对。
他不再叫她“小表”,经常叫她“女圭女圭”,丁雨恬也开始改口唤他“楚人大哥”。
在唐楚人面对父母双亡的伤痛时间里,他可以一整天不说话,但丁雨恬永远是他的例外。
一直到多年后,唐楚人总还能想起,当他渐渐恢复正常生活,笑着掐她的腮帮子的那一天,她又叫又笑地抱着他哭的情景。
唐楚人知道她是因为放心他终于恢复正常了,而他也从此认定了她这个干妹妹。
爸妈不在了,但他还有个“干妹妹”。
这样的感觉──还不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