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喜丽用奥运速度直冲下楼。三十秒后再上楼时,她脸色苍白,身子在发抖。
“方小姐已经被带去小客厅里见老夫人了。”她声音颤抖地说道。
邝野黑眸冒火,眉头一皱,一脚便踹倒椅子,沉重的实木椅应声而倒,发出惊天动地一声。
上官喜丽瑟缩了子,他甚至没花时间骂她,愤怒脚步声便一路踩下石阶楼梯,巨人出巡一样地走到一楼小客厅。
小客厅里,方净文正背对着他,而他的外婆黄碧玉则一脸严厉地坐在单人沙发里,金边镜框下的眼睛正锐利地打量着人。
“身为女人就该穿着优雅套装。”黄碧玉说道。
“很抱歉,在我尚未清楚工作内容是否包含要移掉一座山时,穿裤子是最安全的选择。”方净文只希望她的直言能引起不满,让老夫人直接赶她出门。
门外的邝野倚在走廊墙壁,咧嘴一笑。他就知道有好戏可看!
黄碧玉冷冷看着她,并没有马上赶她离开。邝野命令她雇用这个女人,她怎么可能不掂掂这女人的轻重。再者,这女人前脚才进门,她孙子便已眼巴巴地追到了门口,不可不防。
“你原本是做什么的?”黄碧玉漠然地问道,举起红茶喝了一口。
“面包师傅。”方净文问道。
“找个面包师傅来做什么?教我做面包?”黄碧玉不客气地问道。
“关于这个问题,我建议您可以直接询问您的孙子。或者,由您直接拒绝我来当伴护,会是最好的结果。”
“如果你还想我留在台湾处理并购案,我建议你最好接受她当伴护。”邝野走进小客厅里,烟硝味十足地对外婆说道。
“你现在是在威胁我?”黄碧玉推了下眼镜,目光如冰地对上他。
邝野一耸肩。“不,我在陈述事实。”
他已经成功地让自己成为了药厂不可或缺的经理人,他的外婆不会想冒着失去他的风险。
邝野走到方净文身边坐下,壮厚肩膀直接挨着她。“早安,女人。”
“早安,邝‘先生’。”方净文特意加强语气,撇清两人关系,并且马上把身子往旁边移。
邝野不客气地再往她的方向靠近。“我们很熟,不必故意在别人面前装生疏。”
“我们不熟。”方净文决定对着老夫人说话。
“有男朋友了吗?”黄碧玉问道。
“这事和我担任伴护没有关系。”方净文直接反应道。
“当然有关系,邝野要娶的是书香世家或门当户对的女子,我不会让任何来路不明的女人打乱我们家血统。”黄碧玉一推脸上的眼镜,薄唇严厉地说道。
“那您可以放一百二十个心,我是被迫捧下这个职位,而且我也会诚心地祝福他早日找到适合他的名门闺秀。”方净文澄然眸子直视着老夫人,心里虽然不舒服,但她没有非分之想也确实是事实。
“打乱血统。哈!”邝野神情一狠,两腿直接跨上桌子,吊儿郎当地抖了两下脚。“那你应该先找个人来和我换血,我体内流有我父亲的血,他连高中都没毕业,扛过瓦斯、混过流氓,也许还砍过几个人,请问这笔帐该怎么算?”
邝野语气极冲,摆明了就是要找碴。
方净文回头瞥他一眼,要他说话客气一些。
邝野无声地冷哼一声,别开头假装没看见。
“你不找个好女人结婚,将来谁来继承公司?”黄碧玉问道。
“那就把公司捐出去做慈善啊,你不是向来以善人自居吗?不是才刚捐了一大笔钱给学校研究基金吗?”他有能力,不介意一切从头再来。
“如果没有对家族的荣誉感,公司就不可能长治久远。”黄碧玉气到呼吸急促,手掌紧抓着沙发的擅木扶手。
“哈。”邝野不以为然地冷笑一声。
“抱歉,请问我的房间在哪里?”方净文选择了不参与他们的战争,起身问道。
“我会请管家带你去,还有未经我允许,谁准你自行起身?一点规矩都没有。”老夫人斥喝之后,举起摇铃叫来了管家。
方净文一挑眉,觉得自己回到中古世纪。不过,她其实不怎么在乎老夫人苛责她。她当年在面包店当学徒时,所受到的严词责备,可比这厉害一百倍。
“别管他们,我带你去你的房间。”邝野拉起方净文的手,直接走出小客厅。
“邝先生,我自己会走路。”方净文用力甩着他的手。
“干么装客气?你可以连名带姓叫我。”他不客气地把她的纤掌握得更紧。
“你现在是我的雇主。”一道灼热从他大掌握住的地方蔓延而上,让她整个人变得暖烘烘的。
“这个意思是说你现在会对我百依百顺?”他咧嘴一嘴,粗犷五官染了一层孩子气的喜悦。
“作梦。”她眼见走廊四下无人,伸脚踢他的小腿。
“哈,这样就对了。”邝野弯身轻弹了下她的鼻子后,马上转了个方向揽住她的肩。
“我现在是有男友的人。”方净文脸颊红扑扑,出手撞他的身侧。
“我这是不含的朋友间的拥抱……”邝野一见到看护正从厨房走出来,他马上打住话。
看护周小姐一看到邝野,立到全身僵直地贴着墙壁而立。“邝先生,早。”
方净文瞥了邝野一眼,低声说道:“你平常一定是个坏老板。”
“你知道我在别人面前脾气一向很坏。”他黑眸紧锁住她,眼神灼灼地要焚人的理智。
“我什么都不知道。”方净文低下头,拚命地告诉自己她现在心如止水。
“老夫人今天状况怎么样?”邝野问道。
“血压一百三、九十。体温三十六度。血糖和血脂肪都正常。”周小姐说道。
“嗯。”邝野一挑眉。
“维他命早餐后已经吃了。”周小姐紧接着说道。
“嗯,你可以下去了。”
周小姐匆忙端着水壶离开。
方净文惊讶地发现邝野如今的举止,已经是习惯别人完全服从的气势。言语之间,也不必再靠狠恶手势或眼神来让人感到惧怕,他现在的威仪是浑然天成的。
他的事业一定真的很成功!方净文一忖及此,突然好想给他一个拥抱。
“你很关心你外婆?”但她只能这样问道,因为不敢再加深彼此的牵扯了。
邝野的脚步在楼梯下方停滞了一下。
“废话,我还没拿到所有的财产,她的健康当然很重要。”邝野粗鲁地说道,扯她上了楼梯。
方净文一挑眉,不想与他争辩。他和老夫人之间的气氛没有很好,而这家伙脾气又硬,什么也不会承认的。
她静静随着他走到二楼,对于两侧的台湾古厝画作,忍不住多放了几分注意。老房子配合着画中淡淡忧郁的场景,只觉得味道全出来了。
“这是我的书房。”邝野打开书房,右手一挥,一副等人欣赏的姿态。
方净文站在门口,往里头看了一眼。“藏书很丰富。”
“全都无聊得要死,只有下方的那几套漫画——浪人剑客和圣堂教父、阿鼻剑还有浦泽直树的东西,还有趣一点。”邝野不客气地说道。
方净文笑出声来,忍不住凑近一点——因为漫画和眼前这个看来像是有百年历史的胡桃木大书柜完全地不搭轧,就像一堆外文期刊被摆在整排漫画书旁边一样地不对劲。
“你在美国待了多久?”她咬了下唇后,犹豫地抬头看着他。“你……你爸爸现在……”
“我们分手后没几天,我爸就过世了。接着,我外婆就出现了,时间还真是巧,不是吗?”邝野冷笑一声,黑眸毫无表情地看着她。“葬礼之后,我就跟她去了美国。她把葬礼办得很不错,但人都死了,那些全都是做给别人看的。”
“你怎么会跟她走?”
“因为我当时只想要成功,而跟着她可以让我达到这个目标。只要看着她,想着我爸妈生前得不到任何援助的苦,我就会有源源不断的斗志。”邝野握紧拳头,咬牙切齿地说道。
“你还恨老夫人吗?”她抚住他僵硬手臂,水眸温柔地望着他。
“恨。如果不是她断绝了母女关系,我妈不会贫病至死,我爸也不会因为我妈的死而颓气失志,一辈子穷苦潦倒。”他看着她温柔的眼睛,所有不曾对人说过的心情,全都一股脑儿地月兑口而出了。“我承认我爸妈的挫折忍容度不够,怪不了别人,很多人还是因此力争上游,但是那是她女儿啊,她为什么不肯伸出援手……”
“我懂。”方净文打断他颤抖的句子,没给任何安慰的话,只是上前给了他一个拥抱。“但我认为你现在做得很好,这才是最重要的事。”
邝野把脸庞靠在她的肩颈处,感觉她混合着香皂与洗发精的气息飘进鼻间。他重重呼吸着,直到他激动的肩臂肌肉慢慢地松弛下来为止。
原本是由她主动拥抱的姿态,却因为他高大身躯而变得像是他正将她整个搂在怀里一样。
方净文窝缩在他胸前,心跳不住加速跳动着。他的身子和以前一样,像一把流动的火焰,而他身上现在则多了一股擅木与麝香混合的昂贵男人香味。
“你在那里待了那么久,现在的英文比台语还好喽?”她佯装不经意地推开他,故作轻松地说道。
“没错!不过骂人吵架时还是台湾话最痛快!”他伸手就想把她再带回怀里。
方净文朝他轻轻摇头,一切尽在不言中了。
现在毕竟不是从前了……
“好了,先带我去我的房间吧,我有空时会来这里借漫画书的。”
“书房旁边,是我的房间。”邝野走出书房,拉开另一扇门。
门打开之后,一张KINGSIZE的床进入眼帘,上头搁着一件浴袍,房间里有着他身上的男性味道。
“你的房间就不用介绍了。”方净文站在走廊不肯移动。
“你的房间就在我对面,欢迎你随时来找我聊天。”他打开另一扇门。
方净文双手插腰,清朗声音开始教训人。“难怪老夫人一开始就要跟我放话!我是伴护,应该住在老夫人旁边,住在你对门算什么!”
“她旁边的房间已经有看护周小姐住了。”他被她叨念着,仍然一派平静,没有丝毫动怒模样。
“那我也不该住在你房间对面。”方净文见他一脸不知悔改模样,简直想上前咬他泄气。
“这是刚好离我女乃女乃最近的一间空房。”邝野撇清关系,看她气质美女模样又被破坏,简直大乐。
郑力宏应该不知她其实乱有个性一把的吧?
“还狡辩!如果不是我当伴护,你也不会让其它人住这间房,对吗?”她问。
“我——讨厌‘如果’二字。”邝野手撑在她脸庞两侧,低声说道:“如果我们当初没有分开、如果我外婆没有找到我、如果你……”妈没有来保释我、痛骂我一顿……
他吞下了话,只是板着脸,定定看着她。
“邝野,你究竟找我来做什么?”她直截了当地问道。
“见鬼,我如果知道就好了。”他粗声说道,后退一步,打开她的房门。
他怎么可能不知道他忘不了她,怎么可能不知道他希望能够一直看着她……
“我只希望你记得——我有男友,而你再过两个月就要回美国了。”她语气坚定地说给他还有自己听。
“你不会比我还清楚这件事!”他恶声恶气地说道,走回他的房间,用力一脚踹上房门。
方净文看着那扇紧闭的门,她颓下肩,轻叹了口气。
如果她上个月不接受郑力宏的追求,一切是不是会简单一些?毕竟,她和郑力宏认识一年了,感情温度从来没加温过。接受他的追求,只是因为她那时觉得孤单了。如果邝野在那时出现的话……
停!她在想什么。
现实就是现实,没有什么“如果”!
方净文推开房门,看到屋内的米白色床单窗帘布置,她甚至不敢去猜想,这里是原本如此,还是邝野特别为她安排的。
她拉开窗帘,对着窗外的绿色园圃发起愣来。
总之,现在她欠了邝野人情,尽心尽力照顾他外婆便是了。
两个月的时间,一下子就过去了。
然后,他便要离开,他们的生命便会再次错开。
下次,便不会再有重新开始的机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