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明将宾士车开进信义路,偌大的白色车体占住外车道,缓慢的牛步速度让后面一整排没耐心的驾驶在车里大声咒骂。但是,他依旧镇定地一下子踩煞车、一下子踩油门,开著车在台北街头“散步”。
既然这次来台湾是半度假性质,他就租了一辆车自己到处晃晃。从饭店出门到现在已经两个小时了,天色也已经暗了下来,他却只逛了五条街——前一个小时是在熟悉左边开车的感觉,后一个小时则是在车阵中随波逐流。
台北混乱的交通与机车骑士的勇猛,他早已略有耳闻,但是,真正置身于其中时,他才深刻感受这种“乱象”。有鉴于此,他在租车的同时,还保了各式各样的意外险,保险的金额远超过租车的费用。
倪冬不是喜欢说他的生活缺乏冒险吗?现在,他在台北街头开车,够刺激了吧?
车外不绝于耳的喇叭声,伴随著车内的古典音乐,段明轻快地吹著口哨,决定结束这趟长达两个小时的“惊险之旅”。他在川流不息的车阵中踩下煞车,在看清楚路标后,才又缓慢地往前进。
车头缓缓地转过一个弯,以六十度角切入车道……
突然,“砰!”的一声巨响,车子的侧边承受一阵猛烈的撞击,段明反射性地稳住方向盘,车子却仍在原地转了半圈,刺耳的煞车声嘎嘎地传来,像是在宣告著危险。一终于,车子停止了旋转,段明气愤地打开车门,紧抿著唇角,准备严厉的挞伐那个不遵守交通规则的人。
他一步步地走向肇事的红色跑车,肇事车辆除了右车头凹陷下去之外,似乎没什么大损伤。他走到车门旁,用指关节敲打著黑色玻璃,一边在心中酝酿著怒气,打算先声夺人,给肇事者来个下马威。
红色车门被人不情不愿地打开了,一双优雅修长的腿从车内缓缓的伸出来,白皙的大腿上方是一件超迷你短裤……终于车主的身体完全离开车内,段明将视线移到她露出肚脐的中空白色T恤上,只见她圆润柔软的上围小巧挺立,隐约可见粉红色的内衣花边。
当段明的目光爬上她细致优雅的颈部时,一连串流利的责骂声已经率先在他耳边响起。
“你干什么呀!在台北这样开车,不被撞才怪!你以为开著白色宾士车就可以独占一条车道吗?真是他妈的!”
段明眨了眨眼睛,过了许久之后,才了解到对方已经先发制人,他方才酝酿半天的怒气才到胸口,对方已经将他骂得狗血淋头。
他皱皱眉头,非常不喜欢这种抢骂的方式。在法庭上,每个人都有轮流发言的权利,以这个案例而言,他应该有优先发言权,但是很显然地,对方完全不予理会这道程序,她肯定不是学法律的。
他态度冷傲地抬起眼,不发一语地将她的容貌看个清楚;她染红的短发下是一张稚女敕秀气的脸庞,搭配了大大圆圆的双眼,以及挺直的鼻子。坦白说,她长得还人模人样的,即使刚才骂人骂得颇没气质,但是,她的脸蛋却清秀亮丽,尤其是那张正在说话的艳红小嘴——
“看什么看?”庭纾开口打断他无礼的瞪视。
这男人远远看还挺斯文的,直到站在他面前!她才发现他比她壮硕许多,而且,长得还真是英俊帅气。不过,长得高大潇洒又怎么样?打从一下车到现在,他英挺的浓眉只会皱著,看起来傻傻的,车子被撞了还努力保持风度,这种人不是傻子就是呆子!
“不会开车还要当司机,算你活该!”她双眼鄙夷地瞟过他一身轻便的棉质上衣和牛仔裤,他浑身上下没有一个地方可以证明他开得起宾士车。
“我不是司机,这辆车子是我租的。”段明冷冷地说,对她的以貌取人颇不以为然。
庭纾圆瞠大眼,大惊小敝地呼喊,“在台北租宾士来开?你是不是有毛病?还是要泡马子、充场面?”她双手环胸,靠站在车旁,一副打算和他聊天抬杠的模样。
段明的眉头皱得更紧,他干咳一声,清清喉咙,准备使出他在法庭上惯用的语气——那种会让人听了从背脊一路凉到脚底的声音。
“小姐,我们应该谈的是你的赔偿问题,而不是我租车的动机。”
“你不觉得开这种车约会,走到哪里都危险吗?”
这一招对她似乎没有多大效果,她的神情自然地像在和朋友聊天一样。
“小姐,我说过了……”
“唉!为什么男人老是搞不懂,女人要的不是排场,而是温柔与体贴呢?”她依旧没有理会他,眼见他的神情愈发无奈,她却愈聊愈起劲。
“小姐,如果我没看错的话,你应该是闯了红灯……”段明技巧地想将话题拉回来。
“给你一个良心的建议——热情的亲吻肯定比租宾士车的效果还要强上几千倍。”她靠近他,仰起小小的脸蛋,好心的提出建议。
她身上的香水味因她仰起头来而直扑他的鼻端,路灯映照在她的身上,他的视线扫过她白女敕的颈项,还有低胸领口露出的一大半粉女敕肌肤,从他这个角度看来,可以清楚地看见她的。
他知道她在刻意施展女性的魅力,想模糊肇事的焦点,于是他不再试图将话题导入正题,反而直接掏出手机。
“喂!你要干嘛?”庭纾看见手机,连忙大声问道。
“台湾的报警专线是几号?”他平淡地问著。
“你想报警?”她扬起眉头,扬高声调。
“既然你一直不认错,我想,只好找警察来处理罗!有了法律依据,保险公司也才会受理赔偿的问题。”他转身作势要拨号,嘴角挂著一丝冷笑。技巧性的威胁是他最擅长的伎俩。
庭纾慌忙地绕到他面前,伸手挡在他的手机前,让他无法拨号。
“等一等,你是从国外来的,对不对?”
“国际间所有的交通规则都一样,你闯红灯就是不对。”他马上就识破了她想推卸责任的意图。
她刻意叹口气,放软声调地说:“我知道,不要动怒嘛!我不是在推卸责任,只是你有没有看清楚上面的标志?”她指著路口上方一个不明显的标志,“那个交通标志代表了“不准右转”。先生,你在禁止右转的街口右转,明显的违反了交通规则。”
段明眯著眼看向那个标志,暗自咒骂那个设置过高的牌子,不过他可不会因为一个小牌子而认罪,一个国际知名律师如果无法为自己月兑罪,还混什么饭吃?
他面无表情地说:“既然你知道我是从国外来的,下飞机才不到二十四个小时,犯这种错绝对是可以被原谅的。相较之下,你闯红灯的罪可大多了。”
庭纾张大眼睛,她没看过这么厚颜薄耻的人,好像全世界只有他一个人是清白似的。““下飞机不到二十四个小时就开车?你没有时差问题吗?我可以向警方告你精神不济,严重妨碍交通秩序。”
段明仔细的观察她慷慨激昂的面容。从他威胁要找警察开始,她就用尽所有方法要阻止他,律师的直觉告诉他,这个小妞正刻意的躲著警察。
“你是逃犯吗?为什么怕警察?”他毫不迟疑地运用这项优势。
即使庭纾表面上佯装不在意,但她的心跳却陡然加快。她的交通罚单多到台北市的警察都认识她,上次警察开罚单时已经下了最后通牒——再不遵守交通规则,就要永远吊销她的执照。
她急忙说道:“有没有搞错,我看起来像逃犯吗?你看过逃犯开这么招摇的车,还敢闯红灯吗?”话一说完,她就知道自己说溜嘴了。
他得意地扬起眉毛。“你终于承认自己闯红灯了!”
“我没这么说,是你听错了。”她厚著脸皮耍赖。
“那就没什么好谈了,一切等警察来再说吧!”段明再度拿起手机,不想再跟她闲扯下去。“我想起来了,报案是要拨一一○。”
“哼!叫就叫,谁怕谁?信不信由你,我在警察局也有一些认识的朋友。”她眼睁睁地看著他拨号,气得直跺脚。“算了、算了,我赔你就是了。”
“全额赔偿?”他还是拿著手机,里头隐约传来系统正在拨号的声音。
“嗯!赔到这辆车像新的一样,让租车公司没话说,可以了吧!”她嘟著嘴巴,不情愿地说。
手机传来有人说话的声音,庭纾紧张地看著他,一颗心悬在半空中。
段明冷冷地看著她,慢慢地将手机拿到耳边回话。
“租车公司吗?我是你们的客户,我租的车子被撞了,请立刻派人过来处理……”
他转过身和租车公司交谈著,她这才放下一颗悬挂的心。
段明切掉电话之后,转过头,看见她背对著他,正弯著腰检视车子受损的状况,短裤下露出一小截浑圆诱人的臀部。
他别开脸,“租车公司的人要两个小时后才会到,我们到下榻的饭店去等他们。”
她站起身,怒视著他。“你以为我吃饱没事做吗?两个小时我可以做多少事——”
他扬著眉毛,不发一语,高举著手机。
“你可能不知道,我生平最讨厌别人威胁我。”面对他挑衅的态度,她咬牙切齿地说。
“你可能也不知道,我最讨厌听不懂威胁的人。”他冷峻的神情说明了他绝不会妥协。
两人无言地对视了好一会儿,终于,庭纾认栽了。
“走就走,这点小钱顶多让我一个月不买衣服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她摆著手,潇洒地说。
***
庭纾跟著他来到一栋位于信义区的五星级大饭店,世界各国的商务旅客都偏好住在这里。巧的是,明天的座谈会的会场也在这间饭店的宴会厅里举行,所有受邀的讲师也都安排住在这间饭店内。
他会是受邀的讲师之一吗?庭纾歪著头,仔细地打量他。坦白说,讲师的名单里她只注意到倪冬,其他人的名字她一概不知。不过,看他这副跩样,实在很难和“精英”两个字联想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