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团锦簇、百花争艳的热闹夏日,一切都显得欣欣向荣。偏偏凛扇就是看这一切不顾眼,忿忿不平地在茂密的竹林里加快脚步向前走。
“烂……烂,等偶啦!”一个稚女敕的嗓音,从他的身后传来。
“呜……烂……”看见凛扇的脚步并没有停下来,稚女敕的嗓音这次带着明显的哭音,同时也更加快脚步。想要追上眼前的人。
“哎哟!”后头的小娃儿一个不注意。狠狠地绊倒在地,小碎石毫不留情地在他细女敕的脚上划上几道血痕。
这个突如其来的状况,害得前头的凛扇不得不停下脚步,黑着一张脸走回来粗声问道:“你有没有怎样?”
原来哭得正伤心的小娃儿顿时忘了哭泣,傻傻地看着眼前漂亮的脸蛋,傻笑起来,“烂,你停下来啦?”
凛扇握紧拳头,尽避以平稳的口气开口:“我说过,我叫作凛扇,是扇子的扇,不是很烂的烂。”
真是气死他了,天天被这小表乱叫一通的,总有一天他一定会被这臭小表给气死。
小娃儿立刻从善如流,点着小脑袋,“噢,原来你叫作蛋呀!”
他吃吃地笑了几声,“是不是吃饭时吃的蛋?”
凛扇倒抽了一口气,想要平息好不容易才压抑下来的怒气,但最后还是徒劳无功,宣告失败地咆哮出声。“你闭嘴!”
可惜的是,他还来不及展雄威,报应就来了。小娃儿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头痛极了的凛扇只得努力地克制自己的音量。“你跟着我干嘛?”
“偶想跟你玩。”小娃儿吸了吸快流下来的鼻涕,胆怯地说道。
“我说过,我有事情要忙。”可恶!这个小表有这么多人可以黏,就是偏偏爱黏他,要不是他是堂主贵客的孩子,他发誓一定会在他住进来的第二天就把他给撵出去。
“可是,劭羽哥哥说你没事呀!”无话可说的凛扇,咬牙切齿地抱起赖在地上的小娃儿步向主屋,准备找罪魁祸首练练拳头。
***
“怎么会弄成这样?”劭羽看见受伤的小娃儿,不禁皱起眉头。
“不关我的事。”凛扇赶紧撇清关系,他可不认为这件事是他的错。
“交给我吧!”关皓看见一脸快要发飙的凛扇,好心地想要接过他手中的小娃儿。但小娃儿不领情,反而紧紧地黏着凛扇,呜呜咽咽地哭着不肯离开。
“小表!”耐心快要用尽的凛扇,气愤地吼了出来。
“哇呜……”震耳欲聋的哭声霎时不客气地爆发出来。
“凛扇!”被哭声吵得头痛不已的劭羽,有些生气地斥喝凛扇。就连一向和气的关皓也一脸不认同的看着他。
“扇,你平常不是这样的。”
“我……”他真是百日莫辩。
“你平常待人很温柔,怎么老是凶这个娃儿?”
“是呀。”劭羽幸灾乐祸地插话。
“谁教他老是黏着我。”凛扇哀怨地说。
“被黏一下又不会怎么样,这代表小娃儿喜欢你呀。”
必皓安抚的劝道。一旁的劭羽闻言猛点头。凛扇只能无奈地看着他们,然后乖乖地带着怀中的小表去上药。毕竟连关皓和这么说了,他还能说什么呢?
***
数天后——
“喂!小表,你的伤已经好了,可不可以不要一直黏着我呀?”凛扇快要疯了,他走到哪儿,那小表就要他抱到哪儿;当然,他也是可以不理他,如果……如果关皓不在的话。
“可是……”
“可是什么?到底要黏我我到什么时间?”他不耐烦地说。
“—……辈子。”他记得娘说过一辈子是很久、很久的意思。
“去你的一辈子!”见鬼的才让他黏一辈子。
“你讨厌我。”嘟着小嘴的小娃儿又要山洪爆发。
又要哭了!凛扇在心里尖叫。就是这样他才讨厌小表,动不动就掉眼泪,有话不会用说的吗?他赌气地转过身,企图不让自己受他干扰而心软;然而在听到小表洪亮的哭声时,他又反射住地捂住他的嘴。
“呜……呜……”小娃儿企图发出声音。
“好好好,算我怕了你,跟我来。”他放开手,带他到幽静的后苑。
“你要干嘛呀,蛋蛋?”小娃儿天真地问。
“挖洞埋你。”他没好气的回答,已经无力再矫正小娃儿不正确的发音。
“好玩,很好玩。”
他受不了的回答他,心中恨不得那小表不要在这儿打扰他做事。
“那偶也要玩,呵呵……偶要挖洞洞埋你。”
正想一口回拒的凛扇,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你想玩啊?”他带着不怀好意的假笑。
小娃儿点头如扬蒜。
“好呀,去前屋的房里拿块布来,等一下才能把手擦干净。”
“嗅。”小娃儿听话地点点头,迈着短短的小腿,努力地往前屋跑去。凛扇偷偷地尾随其后,在小娃儿进人屋内时,轻声地关上房门,取出钥匙将门锁上。
“嘿嘿,这下子看你怎么烦我!反正我人在后宛,你爱怎么哭闹我也听不到。”凛扇高高兴兴地甩着钥匙离去。
***
这一忙,让凛扇忙到忘了时间,也忘了被他锁住的小家伙。黄昏时,他愉快地收拾好东西,往主屋走去。一步进主屋,就看见大伙儿正准备用膳,他心情愉悦地坐下来,等着开饭。
“扇,小风呢?”关皓奇怪地问,今天凛扇身边好像少了一个人,平常他和小娃儿总是同进同出的。
“我不知道。”完全忘了这回事的凛扇开心地回答:“他今日都没有来烦我。”
“这样啊……”关皓担心地皱着眉站起身,“我去找他好了。”
“不急嘛!”凛扇拉住准备离去的关皓,“那小表一定是跑去哪儿玩,待会儿就会回来了。”
“可是……”
“扇说得对。”一旁的劭羽插嘴遭:“你不赶快吃,饿坏了怎么办?你的伤才刚好。”
“我知道了。”关皓不安地坐回原位,慢慢地用起膳来。就这样,一直到前屋那把莫名的大火烧了起来,凛扇才记得自已闯下什么大祸。己闯下什么大祸。
***
百花飘香,浓绿成荫;厅堂前荷地曲桥,回廊里修竹夹道。山深雅致的“沐云院”,近来更是生气蓬勃,按常理来说,居住在此处的主人,应该是生活更加愉快、顺心,谁知他反而坐在厅堂的圆桌前,苦着一张清俊的小脸,悲惨地叹着今日的第三十九口衰气。
“怎么了?凛扇,有心事?”关皓手中接着一盆红苞绿萼的牡丹。从外头缓步走了进来。
“皓,可以请问你搬那盆花要做什么吗?”凛扇无力地看着明显是要继续美化他住所的植物。
“放在这里呀。”关皓高兴得把花盆放在平日放置茶壶的方几上,仔细地挪移方向,试图找出最适合的摆法。
“唉!”第四十日衰气。
“怎么?你不满意呀?”关皓佯装失望地问。
“不是,我……”凛扇正要开口,却被前进门的劭羽打断。
“对,我不满意。这是什么难看得要死,又俗气得要命的花,摆在这种没品味的屋子里,更是让人看了就讨厌。”劭羽的话不仅露骨,还带着满满的不满。
“主子。”凛扇扯开僵硬的嘴角,眼神绝望地道。“这是皓选的花种。”
劭羽闻言,明显地倒抽口凉气,脸色瞬间变得死灰。
“失礼了,我就是这样不懂得挑花种的人,才会选出这样难看得要死、又俗气得要命的花,更坚持挪在这种没品味的屋内。”关皓讽刺地回嘴。
“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平常能言善道的他,到了这个时候却怎么也无法把话转回来,支支吾吾了老半天,吐不出一句话来。
“你不用说了,我不想听。”关皓忿忿地离去,堂前留一个猛叹气、一个猛懊恼的人。
良久,凛扇终于回过神来,对着皱紧眉头的劭羽:“主子,你该不会是故意惹皓生气的吧?”
凛扇实在觉得自己很无辜,他根本没做什么,就被卷入这椿可怕的是非中。虽然……当初第一次骗皓喝下媚药,他也有一点点的责任,但第二次就真的不关他的事了,为什么他们的战场要转移在他宁静的沐云院来呀?这实在让他欲哭无泪。
“故意?你说有可能吗?”劭羽气得半死,埋怨、自己的多嘴。
“那你……”凛扇深深地叹了口气,“算我怕了你们,你赶快想个办法解决你们的问题,好吗?”他这间小庙实在容不下关皓这尊大佛,更容不下成天板着阎王脸的主子,三天两头就来造访。
“你以为我不想呀,我恨不得皓现在住的地方是我的‘古华轩’。”劭羽哀怨地道。谁知道皓这么会记怀,只不过第二次骗他喝下媚药,隔天一大早,他竟然就收拾东西搬到沐云院来住,更可恶的是,他还帮凛扇把已经很干挣的衣服再重新情洗一次、已经很明亮的桌椅再擦拭得如同新的一般,搞得沐云院焕然一新,而自己的古华轩却在那儿积灰尘。
“你努力想办法呀,再这样下去,我看到干脆自请外调算了。”凛扇绝望地说。
“自请外调?嘿!这是个好办法。”
“主子!”唉,他真的是孤臣无力可回天了!
“开玩笑的嘛,干嘛这么认真?”劭羽撇撇嘴抱怨道。
“因为你心里根本不是这么想。”被人看穿企图,劭羽尴尬的笑了笑,在脑海中思考着其他有用的方法。良久,两人对望了一眼,再度低下头哀声叹气。
***
数天后——
“凛扇,我想到一个好办法了。”劭羽兴高采烈地冲进沐云院,得意地宣布这个好消息。
“真的?什么办法?”凛扇实在很难相信主子会有什么好法子让关皓消气,毕竟他的主子还是……夫管严。
“嘿,刚好有一件非你不可的任务要办,所以你又要离开堂内了。”在这关键的时候接到这个消息,还真是天助他也。
“主子,你不会是公报私仇吧?”凛扇皱起好看的眉头。除了再过几个月后要到天山一趔之外,他不记得之前有谈到什么事情,需要他亲自跑一趟的。
“非也。”劭羽狂笑,“你还记得卓夫人吗?”
“卓夫人?谁呀?”他不解。
“记性真差,那你应该卓桦风这个名字吧?”
看他仍然没有反应,劭羽撇了撇嘴,“就是那个小时候被你毁容的小表啊!”
看着凛扇蓦然大变的脸色,劭羽笑道:“怎么,有印象啦?”
“谈他干嘛?这件事跟他有关吗?”他的脸色着实不太好看。
“当然,桦凤的母亲临死前,曾经交代我们冰心堂要好好保护她儿子。”
“保护?”凛扇嗤哼一声,“她不是要我们永远不要再接近他们吗?”一想起那个女人,他就一肚子火。当初那把火又不是他放的,她却把他当成杀人凶手般仇视,让他受了满肚子的窝囊气。
“我也觉得很奇怪。不过……是你把那个可爱的桦风害到今日这个地步,你总要负些责任吧!”劭羽缓缓地说,知道凛扇一定会答应这件事。
“他只不过脸上稍微……嗯,毁容而已。”他气弱的咳了几声,“而且就凭他家财大气粗,爹忍受又这么宠溺他,我想养这样的孩子一定不成问题吧!”他为自己找藉口。
“唉,看来你还不知道他后来的悲惨命运。”
“什么悲惨命运?”管不住好奇心的作崇,凛扇忍不住月兑口而问。
“他本来就已经很不得他爹的欢喜。谁知道自从变成那副鬼样子后,他爹又买了一个花容月貌的年轻小泵娘,而那小泵娘也真是争气,没多久就为卓老爹生了一个白白胖胖、极讨人喜欢的小男孩儿。所以,我说那无辜的孩子还真是可怜,得不到爹的疼爱就算了,现在连亲娘都离开了自己,只能默默的接受后母不人道的待遇。”
“连他后母也欺负他?”凛扇的脸色变得更差。
“可不是吗?听说饿他个几顿都算正常,有时心怀不好还照三餐毒打,我说那女人还真是……”劭羽脸不红、气不喘的编着卓桦风的悲惨遭遇。
“好、好,算我输了。”凛扇投降。“主子要我怎么做?”
“简单,把他接过来。”
“接过来?冰心堂要养他一辈子啊?”凛扇不认同的皱眉。
“有何不可?反正我们堂内也不差多一个人吃饭,而且当初这件事我们本来就有些责任。”凛扇无话可说,正想认命地揽下责任时,关皓走了进来。
“我不赞成。”关皓严肃地说,在凛扇身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这样不行,那卓老爷一直很怨恨冰心堂的人,尤其扇又是间接造成那次意外的凶手,他一定会乘机痛下毒手。”
“皓,我会小心的,别担心。”凛扇安抚着关皓。
“这不是小不小心的问题,冰心堂有这么多人可以去,没有必要让你亲自去冒这个险。若没有人了,我也愿意替你跑这一趟。”关皓坚持地道。
“不,我觉得还是由我去比较好,毕竟这件事是我惹出来的。”凛扇想起了那段沉痛的回忆。“谁说的!那件事根本就不关你的事。”关皓柔柔地劝说,企图让凛扇改变心意。
“别说了,我心意已决,就由我去。”很少坚持己见的凛扇,这次无论如何也不让步。
“唉!好吧,你自己小心一点,一定要带回桦风。让他别再受欺负了。”关皓想起以前那个天真可爱的小娃儿,极心疼他所受的苦。
“我会的。”
“喂、喂,还有我这个可怜的堂主,请理理我啊”劭羽可怜兮兮地拉着关皓的衣袖抱怨道。
“干嘛?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关皓语气不善地说着。
“呵呵……”劭羽干笑,“你回来陪我嘛,我很可怜耶!像个弃夫一样。”他柔声乞求道。
“不再玩把戏了?”关皓扬起漂亮的眉看着他。
“不敢了。”劭羽陪着笑,以眼神示意凛扇接话。
“是啊,主子不会这么无聊的。”凛扇赶紧开口,说出违心之论。
“那好吧!”听见当事人终于点头答应,两人不禁松了一口气,而劭羽更是夸张得如久旱逢甘井般地笑开了嘴。总之,风暴解除,全冰心堂的人都暗自高兴自己不须再战战兢兢的过日子。
***
凛扇自从北上之后,深锁着的眉头就不曾松开,他不停地怨恨自己又着了主子的道,让自己陷入了一个可怕的麻烦。他低头看着包袱内那一件件令他避如蛇蝎的衣服,不自觉的放慢骑马的态度,想拖延到漠城的时间。
“为什么我这次这么不小心呢?”他喃喃自语。平常他还会警告他人小心主子的邪恶,但一旦事情落到自己头上时,他却如此地粗心大意。人家说最亲近的人最不容易提防,莫怪乎季狮看见主子总是避得远远的,唯恐被他逮到;而今季狮忙得不见人影,所以主子就玩玩他.顺便报复他强占爱人的欲加之罪。唉!一想起临行前主子那些别有恶意的话,他就想哭,而那些如地狱来的消息却还一直在他的脑海里重复——
“扇啊……”劭羽语重心长的把包袱交给他时,凛扇就有一种头皮发麻的感觉。“好好利用这包袱里的东西吧!”
“这是……”他小心翼翼的打开包袱,做好该有的心理准备,却在一下刻发现任何的心理准备,都无法令他接受这包恐怖的东西。
“别说主子我没照顾你,你这次去漠城可要隐藏身分,而最好的身分我已经替你准备好了,只要你够小心。一定不会被发现。”
“主子……”凛扇正想做垂死的挣扎,却看见关皓一脸困惑地看着他们,害得他只好急忙把主子拉到一旁,压低声音问道:“这与我去救卓桦风有啥关系?干嘛要准备这些鬼东西?”
“哎呀!我忘了告诉你,卓夫人在遗言里有交代,桦风有一个未过门的妻子,好似叫莫玉儿吧,在去年就应该要把她迎娶进门了,但是她却迟迟没有出现;经过卓夫人的明察暗访后,才知道玉儿早已夭折,所以你直接以这个身分去接近桦风是最安全的,包准不容易被发现。”一脸邪恶的劭羽凉凉地道。
“这种事应该要早点讲!”凛扇忍不住咆哮出声。若是主子之前就讲清楚,打死他也不答应去接那小表。
“怎么了?扇,有问题吗?”好奇的关皓走近两人身旁,不解地问着凛扇。当然有问题!女装耶!要他堂堂一个大男人穿女装,成保体统?
“怎么会有呢。”劭羽装作没事般地搂着纯洁关皓。
“既然没问题就快出发吧!”没想到关皓的好意提醒,却把凛扇打人了无尽的悔恨深渊。
“放心吧,扇一定会带来好消息的。是不是呀,扇?”临行前,可怕的劭羽挪揄着凛扇,带着恐怖的微笑送他上路……就这样,连叹气都懒得叹的凛扇,只好黯然的跨上马背,浑浑噩噩地走了几十里路,到现在都还很难接受自己所听到的噩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