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袁禔焉发生车祸宣判脑死,到他奇迹似的复活生还,仅仅隔了三天的时间。
每个人都感到不可思议,袁禔焉此生中竟已经历了两次大难不死的奇妙经验。小宝医生为袁禔焉做过彻底的检查后不只啧啧称奇,甚至希望袁禔焉能在医院停留一段时间,让他们做医学讨论。但袁禔焉死也不肯答应,他的命是展颜救的,除了展颜,谁也不能要求他做些什么。
“真是菩萨显灵,祖宗庇廕!”朱宛忻拜天谢地。
“是我敬爱的上帝耶稣和圣母玛莉亚不忍将我遗忘。”袁禔焉死而复生,沈薏蓝的神经质也不药而愈,又回复那种迷糊健忘的本性,对上帝也更加崇拜。
“一定是我的友爱感动天帝。想不到我袁招弟才小小十七岁,便做出了如此的丰功伟业!善哉!善哉!”招弟觉得自己已经升天成仙女,不会散花,只会打篮球的那种。
“大概是我穿红衣裳缘故。”唐女圭女圭也自鸣得意。
“哼!那天不知道是谁在跟那个小宝医生讨论葬仪社。”招弟毫不客气地吐唐女圭女圭的槽。
“猴死囝仔!”唐女圭女圭笑骂着,接着想起,“禔焉人呢?”袁家四姝谈论了半天,才发现主角并不在现场。
袁家四姝后来才在小花园找到满脸专注的袁禔焉。他蹲在地上,双手沾满了泥土,旁边是一堆种花的工具;听见有来人,他连头也不抬一下,只是悉心地照料着手中已枯萎的花草。
“禔焉,你已经在小花园待了好几天了,但那株花已经死了,你就……”唐女圭女圭心疼极了。
“没有!展颜没有死!”他抬起头来惊慌地喊叫,把每个人都吓了一跳。
唐女圭女圭为了怕刺激到袁禔焉,连忙改口澄清,“不不不!NO、NO、NO!我是说『花』,你懂吗?ㄏㄨㄚ花。”她煞费耐心地解释。
“不可能!展颜不可能就这样死去,她死了谁陪我做运动?”他像个孩子似的跌坐在泥土上,控诉着展颜对他的不公平。
除了唐女圭女圭,没有人听得懂袁禔焉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展颜那么棒,又长得那么美,怎么可能会死?十七岁是不能死的啦,你瞧咱们家的招弟不就是活得健康快乐又幸福美满?”唐女圭女圭最擅于天花乱坠地哄骗小孩子。“你没听人家伟人说什么红颜薄命……啊!不对,是天妒美人……也不对,是祸害遗千年……对啦!展颜这么爱捣蛋,肯定是个祸害,不会早死的啦!”唐女圭女圭阿莎力地挥挥手,说服袁禔焉相信她的狗屁言论。
大小老婆和招弟都为唐女圭女圭捏了把冷汗。唐女圭女圭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功力已经到达出神入化的地步,普通人还只有望尘莫及的份!
但唐女圭女圭讲得这么认真,袁禔焉好像连她话的逗号都没听进去。
“我每天浇水、洒肥料,为什么它还是死了?”他悲伤地喃喃自语。这句话听来更像是“为什么我这么爱展颜,她还是死了?”。
“既然死了,就丢了吧!”难不成留着泡花茶?
“不行!”他把枯萎的花抱在怀中,“它一定会再复活!一定会的!”
袁禔焉那种坚定的模样,倒教每个人看了都难过,也才明白,不管如何,展颜对袁禔焉而言都是最重要的。
“我那天不该对展颜说出那么残忍的话。”沈薏蓝深深自责。
“她是如此的善良可爱美丽活泼。”朱宛忻也怀念起那个美丽慧黠的小东西。
“她不在我每期六合彩都摃龟。”这是一个忘年之交的好姐妹该说的话吗?为什么唐女圭女圭老是搞不清楚?
招弟看了禔焉一眼,少年不识愁滋味地学大人叹了一口气,“哥最需要你的时候你在哪里?”
在哪里?谁会知道,谁又看得到呢?她已经化成泡沫了呀!
***
袁禔焉站在袁氏企业大楼的董事长办公室里,环视着应该是属于他的一切。
上百名的员工早就离开了这座曾经在商业界占有一席之地的袁氏企业,全都转往朱日荣那边,整栋大楼只剩下一具躯壳,和他这位尚未来得及继承庞大家业的袁氏总裁。
面对这座空荡寂静的城堡,他突然觉得空虚无依;而这种感觉,和失去展颜相同。
朱日荣以偷天换日的手法将所有的资产和股份移到他自己名下,现在他正打算带着这笔庞大可观的财产远渡国外。
“袁家什么都没了。”该说这句话的人是他,他却被背后悄然出现的朱雪羔剥夺了他的台词。朱雪羔也真狠,整座袁氏企业都已经被他们父女抢走了,现在她竟连受害人唯一的台词也要抢。
“拜你和你父亲所赐。”他冷冷地回她。
“我们等一下就要搭飞机离开了,带着属于你们袁家的一切。”她刻意提醒他,但他似乎一点怒气也没有。
“你拥有了钱财又如何?你从来就不懂什么是情,你没有感情地过日子,你不觉得你的人生很乏味吗?”他对于她的遭遇十分同情。
“你爱展颜又如何?你们还是分开了。”她不以为然地回他。
“但我爱她,她永远都活在我心里。她用自己的性命来换我的性命,在无形中,我们已经结为一体,这种感动与拥有,我想你永远无法体会。”
“何必呢?在我看来,那是最愚蠢的话。”朱日荣随后冷冷的讥讽。他走过来,“雪羔,你先去机场,爸爸还有事,明天才会到。”
朱雪羔似乎有点犹豫。
朱日荣又说:“雪羔,听话!”
朱雪羔终究还是听父亲的话离开了,走到外面时她回头看了袁禔焉一眼,刹那间,袁禔焉彷佛又看到了那个天真霸气,与展颜有六分神似的小雪羔,只是当时已惘然。
“你还有什么事?”袁禔焉认为奸人得到了财产,都会想赶快远走高飞,而不是留下来与受害人大眼瞪小眼。
“这栋大楼明天就要被拆除了,我想留下来看这精彩难得的画面,让我觉得不枉此生。”
“你……”袁禔焉的怒气直线上升,朱日荣竟想连袁氏最后的财产也毁去。“你太过分了!”
朱日荣笑着,一般人很难看出他笑容里隐含的毒刺,但袁禔焉知道,因为他曾被这种毒刺扎得伤痕累累。
“你知道将来这栋新大楼的主人是谁吗?是你的混帐校长陈来福!”朱日荣用风水轮流转的眼光看他。
“你这十恶不赦的人渣,你会得到报应的。”袁禔焉咬牙切齿地瞪着他。
“是吗?如果真有报应,那你就诅咒我明天搭飞机时坠机身亡如何?哈哈哈……”朱日荣毫不在意地诅咒着自己,哈哈大笑。
“那你就等死吧!”袁禔焉恨恨地迸出一句,转身离去。
“傻小子,如果一句话就能教我死,那我不就白活了这四十五年?”
***
“好消息!好消息!”唐女圭女圭扯着她那高八度的嗓门大声尖叫。
“是不是那个店员终于肯把那一套红色比基尼泳装卖给你了?”袁禔焉一进门就瞧见袁家四姝那副乐样,现下还会出现什么好消息?他实在不忍心将袁氏企业即将被拆除的事告诉她们。
“拷!说到这个我就一肚子火!”唐女圭女圭一想到那她哈得要死的鲜红色性感比基尼她就又忘了正题。“那家店说什么那是高档货,不肯卖给我这个老太婆,说会太可耻,对不起设计者,哇咧……”
“警方今天打电话来了。”沈薏蓝捂住唐女圭女圭的樱桃小口抢着发言。
“说与你对撞的人已经度过危险期,稍稍清醒。”朱宛忻接了下去,这两人都命大,车烂成这样还能活命,太不可思议了。
“他供称是朱日荣花了一大笔钱买通他与你对撞,取你性命。”唐女圭女圭抢着爆出重点。
“现在总算有证据把朱日荣交由法律制裁。”真令人欢欣!
十四年前的那次坠机,只知道是有人放置炸弹并引爆,但并不知道凶手是谁。而袁禔焉在十四年后才恢复那段遗失的记忆,但因没有任何证据而不能将朱日荣起诉,只得让他继续逍遥法外。
虽然凶手已经承认是朱日荣雇钱要他取袁禔焉的性命,又能如何?朱日荣明日就要搭飞机离开台湾了呀!
包何况,朱日荣在得知凶手未死后,并没有派人追杀灭口,这表示朱日荣有绝对的把握,根本就不怕警方会找上他。
“不要动!”袁禔焉大叫一声,吓傻了正热烈讨论的袁家四姝。
他蹲下去,小心翼翼地捻起掉落在地上的一根紫红色鬈丝。“展颜……”他的展颜现在何处?难道真的幻化成了泡沫,最后蒸发在阳光下?
“哎哟!”正当他陷入迷思,脑海里占满展颜的身影时,唐女圭女圭突然极煞风景地叫了一声,并拿走袁禔焉手上的发丝,“这不是展颜的,这是我的咧!”
袁禔焉这才想起唐女圭女圭也染了一头跟展颜一样的紫红头发。真是睹物思情呐!
沈薏蓝看到袁禔焉这副模样,心里更加愧疚,“禔焉呐,她不是住在什么花萐园堡的住宅区吗?我陪你去找她,向她道歉好不好?”
袁禔焉只是苦笑不语,到哪里去找展颜呢?就算他真的找到了花萐园堡,也看不到展颜了呀!
***
真的比丧考妣还难过!
袁家四姝抱在一起失声痛哭。今天,她们亲眼目睹了袁氏企业大楼被拆除的残忍画面,也才意识到袁家除了现在住的那栋房子,已经一无所有了。
朱日荣并没有如他昨天所言出现在现场,警方也找不到他,后来查他的出境资料,才知道他搭乘昨晚深夜的班机出境了。
“我们以后要如何生活?我们手无缚鸡之力,要怎么谋生?”沈薏蓝和朱宛忻开始为没米下锅烦恼。
“没想到我活了这么大把年纪,才开始要为生活操劳,真是命苦啊!”唐女圭女圭也老泪纵横,其实她比较在意的是以后不能上美容院去变发,不能买那一套她哈得要死的红色比基尼,也不能再化爆擦妆。
袁禔焉沉默地站在角落,思索着以后的生活,他是袁家的独子,理所当然要负起全家人的生活重担,只是他一向养尊处优惯了,也从没想过会有这么一天,所以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禔焉!”唐女圭女圭大叫,“水晶丹桂!”
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袁家四姝齐把充满希望光芒的眼睛望向袁禔焉。
袁禔焉顿觉得毛骨悚然,断然拒绝道:“不行!我宁愿去做苦工来养活你们,也绝不可能把水晶丹桂卖掉。”开什么玩笑?那可是展颜给他的定情之物,虽然很值钱,但他是不可能把它变卖掉的。
“拜托哦,你这猴死囝仔是要阿母舍不得吗?我怎么可能让你去做苦工?”沈薏蓝心疼地拉着他的手说。
“那你去做苦工来养我好了。”袁禔焉不愧是不肖子孙!
“猴死囝仔!”
朱宛忻也加入洗脑的行列,“禔焉,为了我们一家五口的温饱,你还是把水晶丹桂拿出来吧!说不定我们可以用这笔钱做点小生意什么的……”
不等她说完,袁禔焉马上截断,“免了!身无分文已经够可怜了,我不想再负债累累。”
“猴死囝仔!”
“禔焉,如果你不肯把水晶丹桂拿出来救这五条人命,那我来当六合彩组头如何?”唐女圭女圭贼兮兮地说出她的馊主意。
“您少给我惹麻烦!”袁禔焉对自己这不长进的女乃女乃实在失望透了。
“猴死囝仔!”这句话出自招弟之口,倒叫每个人都很讶异,尤其是袁禔焉,他这个大哥竟被小他七岁的妹妹训骂!真可耻!
同时担任袁禔焉的男人婆妹妹和娘娘腔弟弟的招弟指着袁禔焉的鼻子怒喝道:
“你这样子怎么混我大哥?让妈去做苦工、小妈去做生意、女乃女乃去做组头,难不成还要我去当什么槟榔西施咧?展颜要是在这里她一定也会希望把水晶丹桂拿出来拯救我们家,就只有你这个智商跟身高成反比的笨家伙在那里○○××,你怎么混我大哥?”
每个人都傻眼了!招弟那气魄简直比英雄还要英雄。
袁禔焉被骂得一愣一愣的。招弟说得没错,但水晶丹桂是展颜唯一留下来的东西;他已经失去了展颜,如果连她最后留下的东西也失去,他……
“天啊!”唐女圭女圭指着电视大叫。
“OH!MYGOD!”沈薏蓝也捂着嘴惊呼。
“老天爷!”朱宛忻红了眼眶。
电视新闻上一则震撼人心的报导,昨夜飞往雅加达的班机在山区坠毁,机上大多是外国旅客,只有少数几名台湾籍旅客,而其中一名罹难者,便是朱日荣!
“朱日荣”这三个字印在电视萤幕上时,袁禔焉感觉到自心底升起一股寒气。
昨天朱日荣用来诅咒自己的话真的应验了。原来冥冥之中自有报应,朱日荣便是一个活生生血淋淋的例子!
朱宛忻掩面痛哭,“报应!报应!”
没有人知道朱日荣为什么要临时更改班次,但他却因为更改了班次而坠机死亡;或者该说,不论朱日荣搭哪班飞机,他都逃不过报应。
“哈哈,我跟小宝上次讨论的葬仪社现在刚好可以派上用场。”唐女圭女圭乐不可支,只顾着高兴朱日荣坠机死亡,忘了自己已变成穷苦老人的悲哀。
原本应属于袁家的财产全随着朱日荣的坠机,化成灰烬。
逃过一劫的朱雪羔虽然平安到达了国外,但她与袁家的所有人一样一无所有。失去父亲,失去钱财的朱雪羔,一个人要如何在国外生活?
“求上帝吧!”沈薏蓝说。
“拜佛祖吧!”朱宛忻说。
“做苦工吧!”唐女圭女圭说。
天知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