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阑人息,杜家一片寂静。
睡了一觉的杜世瑀,因为口渴来到昏暗的厨房,他打开冰箱拿了罐易开罐啤酒,仰头就大口猛灌。
一边喝着,杜世瑀还暗自庆幸那个颁禁酒令的老婆赵滢有嗜睡的好习惯,才让他逮到机会喝罐“哈”了好久的啤酒。
拿着喝了大半的啤酒罐,一边转过身子,却猛的被趴在餐桌上的一团不明物体吓了一跳——
“谁在那里?”强自镇定的他低喝。
“是我。”一个懒洋洋的男性嗓音低扬。
“伟翔?”杜世瑀小心的再问。
“对,你连你老弟的声音也认不出来?”果然那团不明物体是杜伟翔,只见他没精打采的坐直身子,白了老哥杜世瑀一眼,嘲笑的说:“是不是结了婚的男人,脑袋瓜子都会变迟钝?”
不理自家老弟的调侃,杜世瑀也拉开椅子,在餐桌前坐了下来。
“你不是到米兰走秀?什么时候回来的?”
“一个小时前进门的。”杜伟翔还是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
是的,不过三个工作天,他便完成走秀的活动了,他根本就是故意多待了一个多月。原本是要厘清自己的思绪,没想到一个如秋水般的伊人倩影,竟没日没夜的在脑中盘旋、萦回不已
瞄了杜伟翔一眼,杜世瑀惊讶的发现上道个一向衣着光鲜的老弟,竟不修边幅的穿了件绉巴巴的休闲衫,完全不复往日的神采飞扬、风流潇洒!
“你发生了什么事?”
仰头瘫坐在椅子上的杜伟翔,凝视着天花板的造型灯,久久没有回答——
杜世瑀也有耐性,只是静坐着等待。
“我完了,我竟然对女人失去兴趣了。”终于,杜伟翔轻轻吐出困扰他一个多月的烦恼。
“我从来就不相信爱情,总觉那是骗小女生的神话,尤其对你爱滢滢的坚持和执着,一直很不以为然。”
起身又拿了罐啤酒,杜世瑀沉默的递给杜伟翔。
看着手上的啤酒,杜伟翔尝试着向兄长剖析自己,这是一向风趣开朗的他从未做过的事。
从来他就不习惯和人分享心事,即便是最亲密的手足。这或许是因为他从小就失去母亲的缘故,尽避他有个不错却很忙碌的父亲,和一位非常照顾他的兄长,然而内心里,他依然是个渴望母爱、缺乏安全感的寂寞孩子。
“我无法想像和一个女人共同生活一辈子会是什么样子。五彩缤纷的恋爱生活,才能让我觉得自己活着;我喜欢和不同的女人拍拖,那样生命才会精采。我不会让一个女人绑住我。”
仰头狠灌了口酒后,终于,杜伟翔苦笑的承认了。
“可是该死的!这一个月来,那个女人居然不时的出现在我脑海里,她不但让我失去约会的兴趣,更叫我尝到疯狂想念的滋味,现在我是不得不相信了”
身为兄长的杜世瑀还是沉默。他知道这个弟弟表面是风流不羁,骨子里却孤傲得紧,除非他自己愿意开口,否则谁也别想进入他的内心世界。
同时杜世瑀也知道,老弟这回确是碰到棘手的感情事件了。
斜瞄兄长一眼,杜伟翔清楚的说道:“你相信吗?我竟然会对一个大我两岁、死了老公、还有一个七岁大儿子的女人念念不忘!”
闻言,正仰头喝啤酒的杜世瑀“噗!”一声,口里的酒直直喷向对面的杜伟翔。
被喷得满头啤酒的杜伟翔,居然也不吭气,只是月兑下湿掉的休闲衫,拿它来擦拭一头一脸的酒渍,然后随手丢开衣服,打着赤膊的坐在原位,委靡不振的继续狂灌啤酒。
“一向玩世不恭的杜伟翔居然会去想念一个老女人?”喝光啤酒,一手捏扁罐子,杜伟翔自嘲似的喃喃迭念。
杜世瑀这下知道“代志大条”了。这个花心老弟真的坠入情网了。
“愿意再说得详细些吗?”边问,杜世瑀立刻又开了罐易开罐啤酒放到老弟手里。
仰头又咕嘟喝掉大半啤酒后,杜伟翔才温吞吞的说:“她叫罗霏,是罗娜的堂姊。”
瞄了眼脸上挂着不解的兄长,杜伟翔会意的说下去:“我本来是和罗娜拍拖的,没想到”
他苦笑的停顿了一下,继续的喃喃不已:
“说了你都不相信,以前只要一眼就勾起我兴趣的女人,我二话不说上且刻展开攻势,连一丝丝的犹豫都没有过,可这回”呆愣的望着躺在桌上的几个变形铝罐,杜伟翔闷闷的说。
再次捏扁手上的空易开罐,丢到面前的餐桌上,随即杜世瑀又递过一罐啤酒。
“啪!”一声,拉开拉环,杜伟翔又灌了一大口酒。
“我竟然逃到米兰去,整整一个月我畏怯得莫名其妙。”
说完,他转头望住兄长,用着微微慌张的语气:“我是不是已经”
基于兄弟间的了解与默契,杜世瑀不疾不徐的点头接腔:“没错,你已经被爱神的箭射中了。”然后带点幸灾乐祸的味道,伸手拍拍弟弟的肩膀。
“欢迎你加入世纪末痴情男子行列!”
“不可能。”杜伟翔断然摇头否认,一边没好气的挥开兄长的手。
杜世瑀也不争辩,只是肩一耸,无所谓的说:“要不就是你泡马子的技术
退步,所以才害怕的逃到米兰去。”
说完,只见杜伟翔一副捍卫似的扬起眉来,坐直身子,愠怒的尖声道:“她不是一般的女人,‘马子’这个字眼不能用在她身上。”
这下子,杜世瑀心是笃定了。这个不愿安定的老弟,终于碰到能克他的女人了,只是他自己还不明白罢了。
杜世瑀沉默的望着一脸愠色的杜伟翔。
好一会儿,杜伟翔才如泄气的气球般,又垮下双肩,用手抹了把脸,叹口气的说:“对不起,老哥,我太激动了。”
“不,是我过分了。”杜世瑀摇头回答。
短暂的沉默后,杜伟翔重重的透口长气说道:“唉,我究竟是怎么了?”
丙然,人一旦陷入爱情海,就变得无助而软弱了,就连行事俐落的杜伟翔也不例外。
“与其坐在家里烦恼,倒不如采取行动。”
“你是说……”
“好歹也要厘清楚你烦恼的根源吧。再说,追求女人对你而言不是家常便饭的事吗?”
杜伟翔用力的瞪视杜世瑀,郁闷的低哼道:“你想找我打架是不是?”
咧嘴一笑,杜世瑀干脆直问:“你是在意年龄的差距,还是在意小孩?”
“这些根本不是问题。”答完,又缄默了一下,杜伟翔抬头认真的望着兄长。“你说爸会介意吗?”
闻言,杜世瑀摇头笑了笑,反问道:“你觉得爸爸是这样不开通的人吗?”
“那你呢?”从来他交女朋友,就不曾在乎过家人的意见,可不知为何,杜伟翔极重视父
亲、兄长对罗霏的想法。
“喂,你这话是在污辱你老哥我,何况你八字都还没一撇呢!”
“说的也是,我连接近她的勇气都没有了。”
杜伟翔又苦笑的摇头,接着郁郁的说:“不知为什么,她让我有自惭形秽的感觉,我总觉得自己配不上她。”
突然,他又想起那夜她浑身散发有如圣母般的光辉,和手捧生日蛋糕的圣洁模样,那一副慈母稚子的温馨画面深深烙印在他的心上,撞击着他的灵魂。
会不会就因为她是如此的不同、如此的特别,所以才勾起他的兴趣?他不禁揣想。
“谁让你这么花心,女朋友一个换过一个的?之前还和人家的堂妹打得火热,这下头痛了吧?”杜世瑀了然的略带揶揄。
兄弟两人间的感情好、默契佳,杜伟翔才这么一句话,身为兄长的杜世瑀立刻明了老弟内心的复杂情结。
瞪了杜世瑀一眼,杜伟翔讪讪的拿起啤酒猛灌。
“我才不为这个头痛呢!”对女人心软,就是对自己残酷。他可没忘了这句格言!
“好了,你从来就不是优柔寡断的人,怎么这回婆妈得像个扭捏的小女人?”
“我说过,她不一样她”
“那你就赶快行动呀!什么时候你追女人也会犹豫不决的?”
“可是我得顾虑到罗娜……尤其她们又是堂姊妹的亲戚关系。”丢开手上的空罐子,杜伟翔为自己找理由似的辩说。
“原来你也有良心发现的时候呀,杜大情人。”杜世瑀大声嘲笑道。
“去你的!”杜伟翔再次拍打杜世瑀的肩膀。“也不知我们合不合得来,还有她的个性、爱好、价值观”
“杜伟翔,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会为自己找借口?”
杜世瑀话一说完,杜伟翔顿时哑然。
“我相信罗娜绝对不是你的问题。”杜世瑀一语道出杜伟翔的心结。“你会畏怯、裹足不前,那是因为这位罗霏小姐让你动了心、动了真情。”
怔怔望着兄长,杜伟翔心动如潮,脑子里不觉又出现罗霏的影子。
“心动不如行动的道理,你应该听过吧?”说着,杜世瑀喝干最后一罐啤酒。
“不论男女,只要优秀出色,就一定是个抢手货,所以等你想通,聚足追求的勇气准备行动了,她已经被人给捷足先登,到时候你后悔也来不及了。”
听着听着,杜伟翔心底一动。
对呀,他怎没想到这个可能性呢?他不能再犹豫下去了。
不管他对她是不是只是体内的猎物欲作祟,大情人杜伟翔都不该退缩胆怯的。
“机会是稍纵即逝的。”杜世瑀又鼓动的。
见老弟难得露出天人交战的蠢相,杜世瑀决定尽一个做大哥的责任,于是他扬眉,微笑的问道:“需要大哥我的建言吗?”
杜伟翔还是呆愣着,不解兄长口中的建言是何意思。
“要搞定一个女人,就得先搞定她身旁的闲杂人等。”
话才说完,厨房突的灯大亮,接着一个女人爱困的声音扬起——
“喂,你们兄弟俩干么半夜不睡觉的躲在厨房?”睡眼惺忪的赵滢,穿着睡衣站在厨房门口,纳闷十足的问。
闻言,两兄弟同时转头看向声源处──
然后几乎是立刻的,杜世瑀起身走向老婆,经过杜伟翔身后时,按了按他的肩膀,低声说道:“忘了我是怎么追到滢滢的吗?”
说罢,杜世瑀亲热的抱住亲爱的老婆。
“老婆,我们回房睡觉了。”
“你给我偷喝酒了?”
“我没偷喝酒,我是陪伟翔喝的。”
“什么!那个杜伟翔敢给你喝酒”
“哎呀,他心情不好,我这个作哥哥的,当然要陪陪他。”
“他失恋了吗?不然干么藉酒消愁?”
“他没失恋,只是坠入情网……”
“他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哪天不坠入情网的?他根本就是个花心大萝卜”
听着逐渐变小终至消失的声音,原本呆怔颓丧的杜伟翔顿时精神大振,心头霍然开朗。
是呀,他究竟在害怕什么、畏缩什么?是年龄的差距,还是介意她结过婚、有小孩?或真是因为罗娜的存在?
不、不、这年头,不是流行什么“年龄不是问题、身高不是距离、体重不是压力”的吗?他杜伟翔岂是器量狭小之人,那个罗娜更不是问题。
是的,优柔寡断本来就不是他的个性,畏怯逃避更不是他的行事风格。
“罗霏罗霏”喃喃念着,杜伟翔突的起身,劈哩啪啦的动手收拾餐桌上横躺的铝罐子,再弯腰拿起先前丢在地板上的休闲衫,然后也不管是不是三更半夜,大声吹起口哨来,迈开坚定的脚步,踏上楼梯。
他得养精蓄锐,准备展开一场积极的追爱行动了。
要搞定一个女人,就得先搞定她身旁的闲杂人等。
想起大哥杜世瑀和赵滢追赶跑跳碰的爱情路,杜伟翔得意的笑了起来。
不愧是阴险狡诈的大哥。
是的,明天就是明天。杜伟翔快乐的想。
※※※
一场午后的滂沱豪雨,为今年的梅雨季节拉开了序幕。
坐在柜台后的罗霏正认真的按着计算机,仔细的核算帐本上上半年的营业收入,而她的小儿子就坐在身边乖巧的做功课。
她会这样绞尽脑汁的计算盈余,只因她想在现有的店面再隔出可以供应咖啡早点的空间,多拓展些财源罢了。
从身后的厨房里传来阵阵浓浓的女乃香,罗霏知道面包老师傅康伯伯又在研究新的蛋糕口味了。
这位身材胖胖、为人热心、脸上永远笑眯眯的康师傅,原本是她的烘焙教学老师,当西点厨师三十多年,早该退休了,但见她独力开了面包店,一个人要做蛋糕、小点心,又要经营店
面生意,实在是忙不过来,于是才不计薪资,好心的来帮忙坐阵,负责厨房里的生产工作。
瞄一眼窗外。仍是淅沥哗啦的大雨不断,难怪都没人上门光顾生意。罗霏才这么想着,没想到,“当锵!”门上的挂铃遽响——
敝了,这么大的雨,还有人上门买面包呀,母子俩同时抬头望去──
只见冒雨上门的男人又是踏脚、又是收伞,又猛拉身上湿洒的外套,再拢了拢头发,连串动作下来,罗霏只觉得眼熟──
终于,男人做完一连串整理的动作后,将伞放进伞桶,然后转身,见到坐在柜台后边的女人上立刻扬起唇角,绽放大情圣似的蛊惑魅笑上潇洒的来到柜台前,正欲开口──
“你来找小娜吗?她这两天下南部走秀。”罗霏飞快的说,胸腔内的心跳好像加快了几下。
她记得他他就是小娜口中那个很花心、很有魅力的模特儿男朋友,叫杜杜伟翔。天哪!她居然还记得他的名字?!对他的印象竟如此深刻?!再一次的,罗霏胸口遽升起一股莫名的不安。
“这样呀,她没通知我。”杜伟翔装蒜的扬眉。
去!罗娜的南部秀,根本就是他暗中动手脚才有的档期。
也合该是他的良缘已到,老天爷才会这么帮忙吧!
那罗娜刚巧就是他好友叶耀鹏的经纪公司底下的模特儿,他一通暗示多多栽培的电话,好友立刻很帮忙的塞了一堆走秀活动给罗娜,不知内情的,还道他杜伟翔是为了女朋友的前途这会儿,杜伟翔不得不相信自已原来骨子里也这么阴险狡诈,果然和他老哥杜世瑀有得拼了。
“哦。”即便隔着大大的柜台,面前的男人身上散发的强烈辐射,还是让罗霏觉得压迫、局促,什么客套话也说不来。
这时,杜伟翔刻意盯紧罗霏双眼,清了清喉咙,铿锵有力的说:“还有一件事,我得郑重声明,我不是罗娜的男朋友。”这一点,他一定要厘清楚,因为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他是花心大萝卜,尽避如此,他也绝不要给罗霏有脚踏两条船的感受。
这下罗霏非常不解的大皱双眉了。那天罗娜明明当面大声的介绍了,而且他也并没有否认,为什么这会儿他却否认了呢?
“叔叔,你是来买面包的吗?下午的面包还没出炉,早上的倒还剩下一些。”陆小博突然出声,指了指不远处的开放架。他记得这位手放在他头上,让他觉得有爸爸味道的叔叔。
闻声侧头垂下视线,杜伟翔这才看见握笔写字的陆小博。瞧他一副做生意的老练相,看得他直想发笑。
这是个早熟又聪明的孩子。
“今天是星期四,你怎么没去上学?”他想也没想的便笑问。
“我不能感冒、请病假吗?”放下铅笔,陆小博没好气的。
“你生病了?”可是,杜伟翔怎么都看不出这男孩脸上有丝毫病容。
“你是真的生病,还是装病不去上学?”
说着,他又朝罗霏丢了一记必杀的魅力笑容。
一听真相居然被一个还不算认识的男人揭穿,陆小博只觉一阵恼怒。飞快的扫了母亲一眼,他火大的嚷:“你又不是我爸爸,你管我装不装病、上不上学!”
“嘿!现在我虽然不是你什么人,但是呀难保将来不会是你老爸哟!”杜伟翔自信满满的宣称他的野心,紧接着若有深意的望了一眼罗霏。
“我看生病的人是你,听不懂你在说什么!”狠瞪了杜伟翔一眼,陆小博又拿起铅笔,埋头假装写功课,心底可骂死杜伟翔了。没事干么跑来他家拆他的台,万一妈妈起疑心那么他一定又有一顿好打了。
“陆小博,请注意你的礼貌。”罗霏立刻出声喝斥,然后腆笑的向杜伟翔点头道歉,眼睛始终回避杜伟翔的炽烈目光。一颗怦然跳动的心,教她并没接收到杜伟翔最后那句“难保将来不会是你老爸”的话。
“不好意思,杜先生,小孩不懂事。”
肩一耸,杜伟翔又倾身靠近柜台,挨近罗霏低声的说:“没关系,我完全不介意。”
迎面而来的热气直扑罗霏脸上,她心颤的一退,咽下口水,非常局促的开口:
“杜先生,请问你到底有什么事?”
“我要订一个十六吋的两层生日蛋糕。”终于,杜伟翔懒洋洋的说了。
“十六吋的两层生日蛋糕”
重复的呢喃,罗霏然后猛的回神,赶忙拿出蛋糕造型的样本照片和订单边又问道:
“你看看这里有没有你喜欢的蛋糕造型?还是你想指定造型?还有要哪种口味?什么时候要的?”
“娜姑姑在工作,你为什么不用上班?”一旁的陆小博插嘴直问。
“我是干模特儿的,必须有接走秀的活动才工作。”正暗自欣赏罗霏侧脸的杜伟翔俐落的接腔,手还很优雅的翻着样本。
就因为杜伟翔不签任何经纪约,所以在接秀上他完全自由,高兴就接,不高兴就玩到他尽兴。
谁叫他命好,家里的事业由老爸和大哥主掌,他则乐得轻松自在的过自已的生活。
“陆小博,你可不可以安静一下?”罗霏又出声喝止儿子了。
就在这时,柜台上的电话响起,陆小博就近顺手接了起来——
“喂,外公我是小博,妈妈在好。”说着,陆小博把话筒递给罗霏。
“妈,外公找你。”
“喂,爸爸好好”罗霏接过电话。
这边陆小博似乎忘了刚刚杜伟翔差点揭穿他跟母亲撒的谎,朝杜伟翔笑了笑说:“是我外公又跑去看‘四郎探母’了。”说到底,再怎么有天分的小天才,终究还是小孩,当然有着小孩的童稚心性。
只见罗霏匆匆挂上电话,一边收拾柜台上的帐本订单,一边急促的交代儿子:
“小博,帮妈看店,我去接你外公,他被困在新舞台剧场的门口了。”
“我送你过去。”杜伟翔点头说道。
定定的凝视那显得焦急的容颜,杜伟翔心动莫名。这时他多么感谢自己接受了老哥的鼓励和
建议,勇敢来到她面前,展开追求行动。
“你送我过去?”她愣愣的重复,一时没意会过来杜伟翔的语意。
“外面正在下大雨,令尊外出看戏被困在剧场,他要你过去接他回来,不是吗?”再度展现无与伦比的男性魅力,杜伟翔微笑而有绅士风度的说明。
“哦!对对,我爸在新舞台剧场那里”罗霏只觉一颗心快要跳出胸口,她频频点头。
“我的车刚好就停在门口,走吧,我送你过去,一起接令尊回来。”说着,杜伟翔走近罗霏,不由分说的握住她的手臂往门口走去。
一边拿起放在伞筒里的雨伞,杜伟翔回头,用父亲的语气吁咛陆小博:“我跟你妈妈去接外公,你好好看店,等我们回来,知道吗?”
就这样,杜伟翔不费力气又不着痕迹的闯进这对母子的世界,从此改变了这对母子的生活。
※※※
直到坐进一辆超炫又叫不出名字的名贵车子里,罗霏那刚被杜伟翔握过的细致上臂似乎仍冒着热气,且渐的蔓延上胸口、小肮等身体其他各处,她心悸莫名,不知所措。
滂沱大雨不断的打在车顶上,那阵阵滴答声,就像鼓棒打在心窝上似的,令她七上八下;车窗外一片雾蒙蒙,更像极此刻她惶惑不明的心境,似窃喜,似害怕;似期待,似胆怯
小小的空间里,她强烈的感觉到他的存在,甚至闻得到他身上那股充满魅力的男人气味,她只能不停的告诉自己:他是小娜的男朋友他是小娜的男朋友他只是来找小娜,顺便帮忙的他是顺便帮忙的帮忙的
为了解除内心莫名不安的情绪,罗霏月兑口而出:“小小娜最近工作很忙。”
“我知道。”嘴边漫不经心的应答,背地里杜伟翔却在偷笑。
“哦。”轻哼一声,她咬着下唇沉默了。她实在不知该和身边这个充满魅力的男人谈什么,偏偏小小的空间里又回荡着沉重的低气压,几乎令人窒息。
“听罗娜说你很早婚?”透过后视镜,他紧凝着她问。
“是……是的。”尽避不解他为何有此一问,罗霏还是结巴的回答。
“介意聊聊吗?”似平淡而不带压力的语气。
飞快的扫了眼他似笑非笑的脸色,罗霏匆促直率的答:“介意。”
苞个仍算陌生的男人谈论自己的婚姻上还真是莫名其妙而交浅言深呢!这男人到底在想什么?她不解的暗想。
杜伟翔也不以为意。他只是想让罗霏放松心情而已,瞧她一副惊弓之鸟似的紧挨着车门坐,他实在是不忍心,也不愿意她如此的防备自己。
“刚才在柜台边的小孩是你儿子?叫什么名字?多大了?”他把话题转到孩子身上,这应是松懈罗霏紧张的最佳捷径了。
“是的,他叫陆小博,七岁了。”她点头答道。
“小博他好像很排斥学校?”杜伟翔再问。他就不信攻不下她的心防。
说实在话,他从不曾去注意自身以外像教育、政治、环保等社会问题。人都是这样,事不关己便不以为意。
他是看到报上讨论教改问题,可他从不觉与自身有关,因为他是个单身汉,家里也没小朋友,当然不会去留心这些层面的问题,可这回他看上眼的这个特别的女人,拥有一个七岁大的儿子下意识的,他觉得自已得帮助她解决所有的难题,他有这个责任的。
听他口里小博小博的,仿佛是熟识得不能再熟识了,即使罗霏觉得怪怪的,她还是开口回答杜伟翔的问题。
“嗯!他从小就很聪明,记性又强,对数字、颜色、形状都很有概念,后来我因缘际会认识了一位从事儿童教育的教授,经他帮忙测验,才知道小博的智商竟高达一八○”一说到儿子,罗霏果然就放松了心情,不自觉的聊了起来。
“他根本就是个天才儿童,透过那位教授的帮助,启发了小博的知识领域,没想到反而造成
他对现行的教育体制适应不良,所以他一直是排斥上学校读书的。”
说到最后,罗霏显得心事重重。
“没办法解决吗?”杜伟翔关心的问。
苦笑的摇了摇头。她根本就不知拿儿子的教育问题怎么办。
瞥见她疲惫又无助的神情,杜伟翔便觉一阵心疼,想到她一个单亲母亲,不但要负起一家老小的生活重担,还要牵挂这个、担忧那个的,实在让人于心不忍。
“你不打算再婚吗?”杜伟翔突然又问。
闻言,罗霏吓了一跳。这位这位杜先生也未免太交浅言深了吧!净问些不该问的问题。
“这是我的私事!杜先生。”她刻意的加重语气,暗地提醒他注意自己的身分。
“如果我冒犯了你,请原谅。”转头望了眼微愠的罗霏,杜伟翔不甚诚意的道歉。
“没关系。”看在堂妹小娜的分上,罗霏只得宽宏大量了。
车子行进间,雨势并未转小,为了行车安全,杜伟翔小心的放慢车速。他根本不急着到达目的地,只想多和她相处一些时候。
望着车外景象,显然这场大雨,又将台北市变成一片水乡泽国了。
“怎么还没到新舞台剧场呢?不知爸爸会不会等得着急了?”罗霏不觉的喃念。
“雨天路滑,一路上又都是红灯,车速就慢了很多,你再忍耐一下,马上就到了。”
靶受到杜伟翔的温柔和体贴,下意识的,罗霏又心慌意乱了。她根本不敢去迎视那双有如高压电般的眼光不然她就会万劫不复了。
“嗯。”罗霏紧紧的望向车外。
终于车子缓缓的靠到人行道旁,停了下来——
“外面雨大,你先别下来。”关掉引擎,拿出车钥匙和雨伞,杜伟翔打算下车绕过车头接罗霏的,没想到──
“这里画黄线,不能停车。”罗霏微皱眉头的说。
还坐在驾驶座上的杜伟翔愣了一下,转头朝罗霏看过去。他的车子正好停在剧场大门的正前方,于是他不解的说话了。
“刚好就在大门口,要接令尊不过一下子工夫,没关系的。”
“不行,道是违规停车,万一被拖吊,会被处罚的。”罗霏坚持的说。守法是每个市民该做的事。
看着外面的滂沱大雨,再看看近在咫尺的剧场门口,杜伟翔很有耐心的说:“你是要我现在在大雨不断的台北市里找停车位吗?”
平时在台北市区就不容易找到停车位了,何况是大雨不断的现在?如果找得到的话,那便是天方夜谭了。
“起码你不能停在黄线区。”
“你不是担心令尊等得着急吗?要再找停车位,可能又得花上好一阵子了。”
杜伟翔终于了解罗娜口中的罗霏一板一眼的个性了。
“我是担心,但是我更担心违规停车会被拖吊”
“你放心,这么大的雨,拖吊车都休息了。”不待罗霏说完,杜伟翔拿伞迳自推开车门出去,绕过车头,来到人行道上,微弯腰的打开另一边车门,半强迫性的拉着罗霏下车。
“杜先生,你太不守法、太霸道了。”站在人行道上,躲在伞下的罗霏仰视杜伟翔,微不满的指称。
“对。”杜伟翔不以为意的承认。
他伸手环住她的肩头往自己身边靠紧,用非常体贴而亲热的语气低声说道:
“小心给雨淋湿了,进来一点。”
罗霏浑身一震。老天呀!活了二十几年,除了空军老公和父亲,她从未和另一位男人如此靠近过,甚至她那位军人老公也从不曾亲密的搂着她走在路上过阵阵体热藉由身体接触傅了过来,她只觉自己的心快溶化在肩上的热度里私心里,她不能否认其实自己很喜欢这样如钢铁般充满安全感的臂膀环住自己,甚至她渴望就这样的永远走下去…
短短的路程在弹指间结束了,站在大厅入口处,机械似的收好滴水的雨伞,两人都怔忡的望着对方,彼此内心不约而同的有着无限依恋,交流的眸光中丝丝情焰火花闪现,谁也不舍得先移开视线
一把男用伞要撑住两个人,其实是不够的,罗霏裤管都湿了大半,而杜伟翔半边身子也都湿淋淋的,可是他们谁也不曾注意到彼此湿漉狼狈的模样,只是相互痴望着,凝看着时间停住了世界不见了
直到一声洪亮的声音响起——
“小霏,大庭广众的,你在干什么?”
猛的惊醒,罗霏转头,不知何时,自己的父亲已经站在身边了。
“爸爸?!”她微喘的低唤。
只见精神矍铄的老将军罗英雄两手握着拐杖头,满脸警戒的上下打量杜伟翔。
“小伙子,你是谁?我好像没见过你。”老将军不客气的。
大老远的,他就看到女儿和一个陌生男人搂搂抱抱的走进大厅来,已经老大不高兴了。
这会儿近眼一看,面前这男人油头粉面,一副娘娘腔的孱弱相,毫无雄赳昂扬的大男人样子,老将军是越看越不顺眼,越看越嫌恶。
杜伟翔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自然瞧见了老将军不满意的眼神。而面对老将军一身威严厉色,他不为所动,依旧一派闲适从容、不卑不亢的态度。
“老将军好,敝姓杜,叫伟翔,是令媛的朋友。”本来他是想说男朋友的,可是顾虑到罗霏的感受,他还是保留了。
凡事是不能太躁进的,否则容易招致失败。
“我不做将军很久了。我以前怎么没听小霏提过你?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老将军一点也不卖帐的问。
“什么时候认识的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都认识了。”杜伟翔像绕口令似的回答。
“爸爸”一旁罗霏低唤。
向来她就非常畏惧父亲的威严,见父亲一脸肃色,她知道严守纪律、观念保守的父亲一定是看到她和杜伟翔亲匿的共撑一把伞,因而感到不悦。
“你闭嘴,我没和你说话。”
似乎老将军的慈蔼只留给外孙陆小博,对女儿他仍是疾言厉色的。
“你是不是忘了自己的身分,居然和来路不明的男人走得这么近,我是怎么教导你的?”
面对老父在杜伟翔面前不假辞色的责备,罗霏只觉一阵难堪。
“伯父,外面正下着大雨,我们要不要先离开这里再说?”说话的同时,杜伟翔故意挡在罗霏面前,一副护卫的勇猛模样。
看到老将军这样对待孝顺的女儿,他胸口就有一股气,若不是顾及罗霏,他早翻脸了。
“小霏,我不是叫你开车来接我吗?”老将军不觉伸长脖子质问在杜伟翔身后的女儿。
再一次,杜伟翔抢着替罗霏回答:“小霏的车抛锚了,我来接罗伯父也是一样的。”
“小伙子,我在跟我女儿说话,你插个什么嘴!”显然老将军很不满杜伟翔的桀骛不驯,他一生喝令惯了,哪受得了有人反抗他的权威?
“爸爸,您别生气,是杜先生好意帮忙载我一程的,我们就先回家好吗?”罗霏急促的绕过杜伟翔,上前安抚父亲。
老实说,在公共场合这样大声吆喝,实在是太难看了。
“嗯,你出去叫计程车。”这毛一顺,果然老将军就缓了脾气的点头。不知为何,他就是看这叫杜伟翔的小子不顺眼。
“好,我马上去。”罗霏立刻就要往外走。
杜伟翔动作更快的拉住罗霏,阻止道:“不用了,小霏。”
然后他向老将军恭敬十足的点了点头说:
“罗伯父,外面雨还没有停,这会儿小霏是拦不到计程车的,就委屈您老坐我的车回家吧。”
说完,不等老将军反应,杜伟翔随即打开雨伞,大方的当着老将军的面环抱住罗霏,紧接着丢了句话:“我先送小霏上车,再过来接您。”说罢,不容抗拒的暗地施力,拥着罗霏走出大门。
这下子老将军气得快喷出火来了。活了大半辈子,从没有人敢当面挑战他的权威,这个这个叫什么杜伟翔的臭小子,竟敢在老虎嘴上拔毛?他他一定要好好的教训教训他!
不一会儿,杜伟翔又折回到老将军跟前,把伞斑举到老将军头上,非常有绅士风度的说:
“罗伯父,请吧。”
“我不坐你的破车。”罗老将军气呼呼的。
“坐不坐无所谓,只不过眼下雨是停不了,外面更拦不到计程车,而小霏的车也坏了,罗伯父,您自已决定看是要继续在这里罚站下去,还是愿意委屈一下坐我的破车回家?”
杜伟翔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气得老将军吹胡子瞪眼睛的。
两人就这么的对峙着,谁也不肯服输。
外面的雨是越下越大了,杜伟翔大半个身子已被淋得湿答答了,而时间就这么悄悄的溜过去了
也不知经过了多久,老将军终于动了,他一声不吭的走进雨伞下,让杜伟翔护送着坐进那昂贵的名车后座。
当浑身湿漉漉的杜伟翔坐进驾驶座后,满心悸动的罗霏知道自己的心失去了控制已经开始远离她,悄悄的飞向他身上了
而后座的老将军肚里虽有气,但也只是若有所思的频频打量着沉稳开车的杜伟翔。
专心开车的杜伟翔,其实并不知自己不仅掳获了一颗芳心,同时也征服了一个顽固的老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