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黎琦休假回家,吃完晚餐后,照例家中又是老小全出去。她站在厨房洗碗,忽然注意到对面空屋子里有灯光,似乎有人搬进来了。
"咦!有人住进来了。"她喃喃自语:"不知道住的是什么样的人?"
她耸耸肩,反正不论是谁,也不关她的事,于是她又低头专心的洗碗。
洗了几分钟,她突然觉得有种奇怪的感觉,好像背后有双眼睛盯着她看似的,她抬起头往窗外一看,吓得差点将她手中的碗滑落在地。"
"你怎么会在那里?"她尖声问。
是东方天,他正好玩地趴在栏杆上看着她在厨房的一举一动。
"你怎么会住在那儿的?"她追问。
"我向屋主租的啊!"
"但是听我妈说屋主的亲戚要来住啊!怎么会租给你呢?"黎琦不信地问。
他不受她语气的影响,贼贼地笑着。"因为我说服了屋主,并且告诉他租给我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你说清楚。"黎琦高声问。
"因为我告诉他们,我正在为我将来的'幸福'努力,事成后,这份媒人礼算他们的。"他邪邪地说。
"你!"黎琦满脸通红;再次觉得这个男人真是世界第一超级无赖!
"君子有成人之美啊!从他们身上我深切的体会到中国这个古意的美德。"他非常赞许地说道。
他这句话无异是火上加油,令黎琦火冒三丈地朝他大喊:"你真是个无耻、下流、恶心、厚脸皮的浑蛋!"她喘着气。"去死啦!"
"砰"一声关上窗子,气得连碗也不洗了。
她走到客厅坐在沙发上生闷气,耳际还响着他的笑声。
一会儿,对讲机的铃声刺耳的响了起来。
她走过去,拿起对讲机的听筒,没好气地道:"喂!"
"人鱼公主,开门吧!"东方天的声音自听筒传来。
"你还敢来!"黎琦对着话筒大叫。
"要杀要剐也要等我上去啊!你的邻居们都被你吓着喽!"他揶揄道。
黎琦挂上话筒,站在原地犹豫着,最后才心不甘情不愿地按纽开门,并且坐在沙发上,聚集好怒气等他。
东方天才踏进门槛,黎琦即双手又腰,对着他炮轰!
"你还真有本事啊!先是查到我堂弟是谁,然后又查到我的电话、地址、工作的地方,最后竟还敢搬到我家对面住!你说,你是何居心!"她实在是气昏了,噼哩啪啦的说着。
他从容地关上门,缓缓地走到沙发边,站在她面前。
她仰起头看他,决定也站起来,她才不想让他占优势呢?
他看着她站了起来,莞尔一笑,又将头抬得老高,存心逗弄她。
"别孩子气了,我们坐下吧!这样站着腿会酸。"说完,体贴地扶她坐下。
她甩开他的手,忿怒道:"干嘛!我又不是七老八十了,要你扶啊!"她重重地坐到沙发上。
他颇觉有趣的看她一眼,跟着坐在她身边。
"说啊!"她不耐烦地说着。
他先是一愣,随后说道:"说什么?"
她语气逼人地说:"你不是来解释的吗?"
"解释什么?"他此时倒成了一头大笨牛!一问三不知。黎琦气得直想敲碎他的脑袋。
"你别装傻,以为这样就能逃避问题。我再问你一次,你干嘛搬到我家对面?"她吼着。
"小姊,你很不讲理圆我正好找到这间房子,当然就住进来啦!"他说话的语气显得有些无奈。
"可是你刚才说……"黎琦的态度有些软化。
"我刚才说的话你全当真?"他注视着她。
"我——可是——你——"对啊!他住哪里都是他的事嘛!她干嘛这样生气?或该说是自己心慌?她迟疑着,觉得立场全失。
这种反应是否正表示她……
她咬着唇摇摇头,那神情有些迷惘。
黎琦的反应,东方天全看在眼里,他不禁在心中叹了口气:她还是无法了解他的用心!
可是,不管她懂不懂,他不忍看到她心烦的神情。
"别想了,我们去海边好不好?"他柔声道。
一听到海边,她双眼一亮,点点头。
他们两人几乎将南台湾的海域踏遍。但是,去过那么多地方,黎琦还是最喜爱旗津的海边。
※※※※※
东方天开着车,一路开进大学。
"咦!你怎么带我来这儿?"黎琦疑惑的问。
他微微一笑,没有答腔继续往前开。
车行至小路,学生渐渐稀少,经过学生宿舍后,就完全没了人迹。
车子通过一个哨口,黎琦问他:"你怎么可以通行?"
他回答:"因为我在山下教书啊!"
她恍然记起。"对喔!我都忘了你在那儿上班。"说着并淘气地看他一眼。"看你这么闲,我还以为你是无业游民呢!"
他瞟她一眼。
不久,来到了山顶。
他们下车,俯瞰台湾海峡。
一阵海风强劲的吹来,她按住飞舞的头发,转头对他露齿一笑,神情甚是欣喜。
"喜欢吗?"他柔情地问。
她点点头。"可是站在这里看海,感觉与它的距离好远喔!"
"有时候距离也是一种美。"他自然地搂着她,而她也自然的靠在他怀里。
在天地之下,所有的一切都显得渺小。
"可是,"她娇憨地说:"我还是比较喜欢站得近近的,这样才可以模得到海水呀!"
"你喔!真是鱼精转世。"他宠溺地说。
两人静静地位足了片刻。
她扯扯他的衣服。"喂,我们去海边啦!"
他看着她,宠溺地揉揉她的发。"好,都听你的!"
东方天顺着黎琦的意思,开车到旗津。
黎琦自从认识他后,每次到旗津海边,总是开车由过港隧道到另一头,这和坐渡轮感觉大不相同,别有一番滋味。
"你知道吗?有时候我觉得人类实在很伟大。"她忽然开口。
他微转头看她一眼,静待她说下去。
"譬如这隧道吧!我第一次来时才十三岁,那时这隧道刚完工不久;有一天晚上,我父亲特地去借了一辆车,载全家人来这儿走了一趟。当我们进入隧道后,我看着这浩大的工程,想到工人是如何辛苦的在这海中筑起这条隧道,就为他们的辛勤努力感到很感动。后来课业繁忙,考高中,考大学,接着北上念书,到与你相遇前,这隧道我就只来过那么一次。有时候我在台北想家想得紧,会忽然想到,我竟只去过过港隧道一次!每想一次,我就更心慌,好怕那一次会成为我此生仅有的一次,因为我渐渐了解,有很多事,一生就只能有一次,是不能重来的。"她静静地说,静静流泪,直到他递给她一条手帕,又安慰地拍拍她的肩,她才稍稍平静下来。
她拭掉泪,嗅着他手帕中干净的气息,又说:"可是对于人类的伟大之处,我感受得不多,这只是其中一件。大部分的时候,我觉得人才是世上最该被毁灭的族群。人既滥垦滥伐破坏环境,甚至为了口欲。不知杀死了多少动物,而且一心一意的只想满足自己的私欲,丝毫不顾及其他的生灵,却又口口声声地嚷着'我们的地球病了'。没错!地球的确是生病了,因为它得了绝症。"看她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但过了一会儿她又泄气地说:"但我也是这丑陋族群里的一分子。"
他没有说话,眼睛直视着前方,专注地开车。
"我常想,当人是很可耻而痛苦的,活着更是彻彻底底的荒谬,我真希望有天醒来,能突然变成另一种动物,只要别再做人就好了。"
他扬扬眉,说:"那你想变成什么?"
她思索了一会儿,说:"鱼吧!可以在海底自由自在的悠游,要不就当一只邀翔在空中的小鸟也行。"
他腾出右手,轻抚她的脸。"那你一定是最美的一尾鱼,或是只最优雅的飞禽。"
她微微脸红,脸仍在他手上厮磨着。
车上流泄出一股静谧的气氛。
到了目的地,两人下了车,东方天牵着黎琦漫步在沙滩上。
海边的星光点点,浪潮一进一退的拍打着沙滩。
"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时吗?"东方天将黎琦微搂入怀中。
"嗯!"
"告诉我,那天你到底躲到哪儿去了?"他疑惑地问。
她轻笑。"海里。"
"黎——琦——"他恶声恶气地叫她。
"真的嘛!毅帆教过我一点潜水的技巧;那天我不过是先潜人海中,再游到另一边而已。"
"那你都看到了?"东方天指的是自己下水找她的事。
黎琦笑得更厉害。
"你这小坏蛋!"他轻敲她的头。
黎琦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而东方天只能无奈地看着她。
东方天等她笑够了,继续问道:"那时我问你人鱼公主上岸的目的何在?还记得吗?"
她点点头,笑容迅速隐没。
"她在寻找什么?"
黎琦挪开东方天的手,微微地向旁挪一步。"她只是想要上来看看水上的世界罢了!"
"在这之前,她已见过王子,所以,在我认为她是上来寻找王子的!"
"那只是巧合。因为她太想知道外面的花花世界,若她想上来,就只好找一个藉口,因而王子成了她的理由。"她辩解。
"我认为她是爱王子的,所以她才不惜用美妙的嗓音和巫婆换一双脚。"
"不!"黎琦转头怒视东方天。"她并不爱他,只是她挑错理由,结果害得她世界还没看成,就化成泡沫。"
"她是爱王子的。"他态度坚持,但语气却是轻柔的。
"哈!那她更傻,借口永远只是借口,她却傻得信以为真,也算她活该!"她残忍地说。
"为什么?"他站到她面前逼祝她。
黎琦转头不愿看东方天,气氛一下变得凝重。
"琦,"东方天唤黎琦的语调,极为轻柔。"这原本是个美丽的童话故事,为什么你却认为在它背后隐藏了一段残酷的事实?告诉我为什么?"
黎琦仍固执的不去看他,然后闷声地说:"我想回去了。"说完掉头往回走。
他无奈地看着她的背影,轻叹一声,跟上她。
一路上,黎琦只看着窗外,不肯和东方天说话,直到车子在她住处停下。
"早点睡,明天我来接你上班。"他柔声道。
"不必!我自己去就可以了。"她冷漠地说。
"椅"
黎琦回头瞪视东方天。"谁让你这样叫我的?"
黎琦蛮不讲理的态度,令东方天有些气恼,但他还是耐着性子说:"我们已认识一段时间了,还需要计较这个问题吗?"
"认识归认识,但还没到你可以这么亲密叫我的地步!"她冰冷的说。
"你——"黎琦竟然无情地撒清这些日子以来的种种,实在令东方天动气。
东方天抓住黎琦的手腕,而黎琦只是一脸冷漠地看着他。
饼了良久,东方天泄气地放开她,苦涩地说:"早点休息吧。"
黎琦一下车,东方天旋即离去……
第一次,他没有等她上楼,见她房里亮灯才离去!
黎琦看着他的车后灯渐渐隐没在夜色中,才拖着沉重的脚步上楼;进门后,走到床边扑倒在床上,嚎陶大哭。
她不该利用他对她的好来满足自己的伤害欲。
"天!"黎琦低唤他的名字,仿佛他就在身旁。
"你知道吗?我只是害怕,我害怕呀!"她哽呖地嚷着。
黎琦早已学会不再掏心,不再等待。因为她曾经掏心对待的结果,是被人将真心放在脚下践踏。
她怕,她怕自己一旦付出真心,日后就无法全身而退;一次就够了!真的,有很多事也许一生只有一次,可是有些事却只要一次就足够了。
既然她已受过一次伤害,她无法让自己再去接受另一次可能的伤害,那伤害太深太重,久了只会化脓蚀骨,永远也无法好转。
她只剩下半颗心,另一半早在很久前就被啃噬光了,她竭尽全力地维护那已伤痕累累却仍存在的半颗心,只想平静的生活。
真的,有些事一生只要一次就够了!
既然如此,为何那残存的半颗心仍会狠狠的抽痛着,像被无数的箭刺穿一样?
她无语的自问着上天。
※※※※※
第二天黎琦和别人调早班。下班后,既没回租赁处,也没回父母家,只是骑着车,漫无目的的四处晃荡,直到凌晨才疲倦地回到住处。
车刚停下来,她感受到东方天站在阴暗处;路灯虽然昏暗,但是她却感应得到他的存在。
东方天走向前,但黎琦仍看不清楚他脸上的表情。
"你去哪儿?"他阴沉的问。
她耸耸肩。"上班、下班、吃饭、闲逛。"
"不要说谎,你同事说你今天没去上班。"他喝道。
"是我要她们这样说的。"她无所谓的说。
他双手握住她的肩,沉重地问:"琦,告诉我,到底怎么了?"
黎琦仰头看着东方天,她一直觉得他的眼睛很美,双眼深邃炯炯有神。
看着看着,泪雾弥漫了她的双眼。
"我的心……不肯……"她不知如何说。
黎琦那无助的模样,深深地刺痛了东方天的心,他猛地将她拥入怀中。
"你真的是个小傻瓜,折磨我还折磨自己。"他暗哑地说。
黎琦默默的流泪。
一会儿,她推开他。"回去吧!我很累了。"她疲惫地说。
东方天仔细的端详黎琦,温柔地拭掉她的泪。
"别多想,嗯!"他低声地说。
她点点头,转身朝大门走,还一步一回头的看他,直到关上门。
许久,黎琦才听到他的车子离去的声音。
她烦乱地坐在椅上,脑子乱哄哄的,好像整颗脑袋快要爆开来似的。她不想继续和东方天交往下去了,连当朋友都不要!可是那份不舍之情那么浓,那么深,深到她光想到不再见他,就令她痛苦得无法自持。
电话铃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她缓缓的拿起话筒,低低地喂一声。
对方没有回音,她正想挂断,忽然传来一阵抽泣的声音。
"姊"
"小珞,怎么了?你在哪儿?"她听到妹妹的哭声,一股不安自心中升起。
"我在车站。我——我不敢回家,姊,你来接我好不好?"黎珞低泣着。
"你等一下,我马上过去。"
她匆匆的拿起车钥匙,冲下楼,骑上机车,以最快的速度飙到车站。
黎珞一看到黎琦,即扑上来哭倒在她身上。
"小珞你怎么了?你怎么跑回来了,学校放假了吗?"她冷静地问。
黎珞摇摇头。
"好吧!先回去再说。"
"不要回家!"黎珞大叫。
"好,那去我那儿,好不好?"黎琦安抚地说。
黎珞点点头。
回到黎琦的住处,她先打点黎珞洗澡,吃东西。
可是黎珞只洗了澡,根本没有食欲吃任何东西。
一阵长长的静默——
"小珞,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要告诉姊姊,姊才能帮你想办法啊!"
黎珞咬着唇,不肯说话。
"唉……好吧,先睡觉,明天再说。"
当晚,黎琦感觉到黎珞饮泣了一夜,却不知如何出言安慰。
因为这突来的混乱,使她忘了自己的问题,疲累得只想好好睡上一觉。
棒天,黎琦和黎珞带着简单的行李,搭上飞机,直飞澎湖。
冬天的澎湖很凄寒,人烟相当稀少,海风吹在脸上如刀割似的疼。
她们由澎湖玩到无人岛,虽然只是随意的走走看看,玩得还算开心。
黎琦没再问黎珞发生了什么事,她想,若黎珞想说,自会告诉她,所以她耐心的等待。
回来的前一晚,她们在青年活动中心过一夜。
那晚黎琦想到东方天,想到她一声不响的离开,东方天不知会不会着急和生气。
"姊!"
黑夜中,黎珞的声音显得格外清晰。
"什么事?"她转身面对着黎珞。
"我怀孕了。"
黎琦自床上慢慢的坐了起来,打开床头灯。
"你说什么?"黎琦虽然感到震惊,但语气平静。
"我怀孕了,已经两个月了。"黎珞重复一次。
"孩子的父亲是谁?"黎琦平静的问。
"同学。"
"什么同学。"黎琦继续追问。
"班上的同学。"黎珞的语气有些骇怕。
"哪一个?"
"姊……"
"哪一个?"黎琦提高声音。
"张邦群。"黎珞小声说。
"你的男朋友不是方逸吗?几时又变成张邦群?"黎琦质问她。
"我发现自己爱的是张邦群。"黎珞任性地说。
"你的爱变得可真快。"黎琦厉声说。
"那你要怎样嘛!"黎珞大喊,泪也滚了下来。"方逸爱上别人了!"
黎琦看着妹妹;她自小就美丽,男孩看到她就像蝶儿遇花一样,绕着她转。黎琦早已数不清她有过几个男友,还好黎珞一直很自爱,她从不玩弄别人的感情。后来,黎琦见她和方逸在一起时的神情,及方逸待她的模样,才放下心,想来她是找到真心喜欢的人了。
黎琦虽然不相信世上有真爱,但她仍给黎珞最深的祝福,希望她不再是个感情的流浪者,毕竟有个人相依总是比较好的。
黎琦坐到黎珞的床上,伸手拥住她,拍着她的背;就像小时候一样,每次黎珞一哭,黎琦就这样安慰她;尤其是在她们父母热战的那段日子。
"不哭了,告诉姊姊,你打算怎么办?"
"我不知道!"黎珞睁着一双黑白分明、水汪汪的眸子,无助地低喃,"姊!你说我该怎么办?"
"你真心爱张邦群吗?"她边问黎珞,手边轻柔的拍着她的背。
黎珞迟疑许久,才摇摇头。
黎琦叹了一声。"姊不能帮你做决定,只能给你建议。"
黎珞楚楚可怜的看着她。
"如果你有足够的勇气,就把孩子拿掉。"黎琦坚定地说。
"生下来不是更需要勇气?"黎珞反问。
"没错!但你只需承担社会大众看你的眼光,至于孩子生下来后,会有许多人帮你承担养育的责任。你想,爸妈刚开始一定会很生气,但事后会不要你这个女儿吗?而姊姊是一定会帮你的,至于弟弟阿琅,我认为他一定也会尽一份绵薄之力的。"
黎珞在脑中思考着。
"而拿掉孩子后你得自己承担痛苦,因为你剥夺了一个生命,你将永远带着这个挥之不去的阴影。"
黎珞一语不发地默默垂泪。
"但是话说回来,不能给他一个健全的成长环境,生下他反而是害了他!"
黎珞擦擦眼泪。"万一将来我嫁人,对方不知道会不会待等我的孩子?"
"小珞,一个快乐健康的单亲家庭,胜过一个整天争吵不休、冰冷的双亲家庭,你明白吗?"黎琦严肃地说。
"可是……"
"你忘了,我们的家庭状况不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吗?"
黎珞沉默了会儿,反问道:"姊,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办?"
黎琦愣了一下。"我会拿掉。"
"可是你说……"黎珞急叫。
"我宁愿让这个阴影一辈子跟着我。孩子是无辜的,我不希望我的孩子因为我一时造成的错误,而一辈子跟着我痛苦。毕竟,'生'只是个瞬间,而'育'才是最重要的,我不知道我自己是否有足够的能力来教养他。"
黎珞眼中闪着泪光,抱着黎琦说:"谢谢你!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
一回到高雄,黎琦送黎珞上车回台中后,拖着疲倦的身躯回到住处。
黎琦希望能看到东方天等在门口,但是她失望了!
一走进房间,关上门,她把袋子往旁边一丢,正想倒杯水喝,突然瞄见有个人坐在床上。
"你怎么在这儿?"她吃惊地问。
东方天跳下床,冲到她面前,紧紧地抱住她。
"说!你这几天跑去哪里了?"他低吼。
"你干什么?放开啦,我去哪里不干你的事!"她倔强的说。
"你真可恶。"他说着,低下头重重地吻她。
黎琦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怔愣了数秒,当她恢复神智后,随即用力推开东方天的脸。
东方天喘着气盯着黎琦,而黎琦亦不甘示弱地回瞪他——
东方天勒紧黎琦的腰,继续追问:"你到底去哪儿了?我找你找得快疯了……"越说音量越低,声音渐渐地散去。
黎琦伸出手轻触他的鼻,轻柔地说:"妹妹出了点事,我带她去散散心。"
"我以为你离开我了。"东方天颓然地说。
"你好傻。"黎琦微笑着,双手环住东方天的腰,将头轻轻的靠在他的胸膛上。
他们相拥许久,黎琦忽然问:"你怎么进来的?"
"我去楼下找房东,告诉她我是你哥哥,她就让我进来了。"他有些得意地说。
东方天牵着她坐下。
她把头靠在东方天肩上,幽幽地说:"这几天我一直在想我们之间的事。"
东方天的神情有些紧张,双手紧握住黎琦的手。
"我想,我们还是别再见面了。"她静静地说。
东方天骇然的转头看着黎琦,有些颤抖地说:"什么意思?"
"你是你,我是我。"黎琦没头没脑地说,心中有股郁闷之气直冲脑门。
东方天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忿恨的抓住黎琦的手,逼视她。"你给我说清楚,什么叫你是你,我是我!"他嘶声道。
"放开我,你弄痛我了。"黎琦挣扎。
东方天目露凶光,神色狰狞,活像头野兽。
黎琦从未见过他如此失控过;与他认识至今,他总是斯文有礼,即使是与他开玩笑故意惹恼他,也从未见他恼怒过,看他现在这副模样,实在令黎琦害怕。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发脾气,我们本来就是毫不相干的两个个体。"黎琦虽然骇怕他现在的模样,却仍然强自镇定地说道。
"你真的是个没心没肺、无情无义的女人!人的心可以让你这样玩弄的吗?"他厉声说。
"谁说我玩弄你?一切都是你自己一厢情愿、自作多情!"黎琦大喊,死命的想挣月兑他紧握的手。
"我一厢情愿?我自作多情?"他的神情变得阴冷,眼神凌厉得似两把利剑。他因忿怒而紧握黎琦的手,劲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
黎琦忍住手腕上的疼痛。"我曾对你表示过什么吗?是我鼓励你来追求我的吗?都不是啊!是不是?更何况我躲你比躲鬼还勤呢!"
东方天一听,简直忿怒到了极点,他扬起手,一巴掌将黎琦打得往后退了数步。
东方天狂乱的心智随着清脆的巴掌声而恢复正常。
"琦……"他实在无法相信自己竟然会打她,于是,无限后悔的唤着她的名。
"呵呵,你们男人,全是一副德性,口口声声说爱啊爱的,一旦翻脸时比翻书还快,甚至还恨不得将它毁掉!"
黎琦的话,句句像把锋利的剑,朝东方天的心口猛刺。
东方天伸出手,想轻抚她已红肿的半边脸,却被黎琦无情的拒绝。
"出去!"黎琦的声音又冷又硬。
"对不起,我只是一时……"
"出去!"不等东方天说完,黎琦崩溃似地大喊:"出去!出去!我永远不要看到你,你滚!宾——"
东方天缓缓的走到门口,突然又转头,颓丧的看着黎琦。
黎琦神情狂乱,尖声喊道:"出——去——"
东方天张口欲言,却又放弃,他知道再多说也无益。随着一声长叹,转身走了出去。
黎琦一见他关上门,冲过去把所有的锁全锁上,然后全身力气被抽离似地滑坐在地上。
泪一颗颗的自她双颊滑落……
东方天站在门外,听到黎琦的哭声,痛苦的闭上眼。他竟亲手伤害了自己最珍爱的宝贝,他不是曾发誓要好好疼惜她一辈子,不管她心中有什么苦,什么结,他都会耐心等她的吗?
这个星期,他一直告诉自己要耐心的等她日来,但是却又为了她的几句话,而出手伤了她!她是他最爱的人啊!
听到黎琦的哭声渐竭,东方天瞪着门板,有股想要冲进去祈求她原谅的冲动;但是,他没有这么做,因为他刚才的举止,令他感到他不配求得她的原谅,甚至已失去追求她的资格。
东方天蹒跚地走下楼,想着自己今生恐怕再也不能来此,守着他最疼爱的人,泪自他的脸庞滑落。
黎琦哭了一阵,声音渐渐停息;突然有股输得很惨的感觉,自她心中升起。
她站了起来,走到浴室洗脸,看着镜中的自己;红通通的鼻子,眼睛肿得像核桃般,而右脸颊就像发酵的馒头,她喃喃自语:"他不算什么,是你自己太傻,不是早知道有期望就会有失望吗?"
"不能怪他的是不是?"她勉强扬起唇角,镜中人回她一笑,那模样却比哭还难看。"老说小珞给人太多希望,原来自己也一样,真不愧是姊妹,哈……哈……哈……"她越笑越大声,看着镜中人,忽然大声咆哮,一拳击向镜子。"我讨厌你!我恨你!每次都是你,你自己心里有病,为什么还要来害我?为什么要来破坏我?你是恶魔!你是恶魔!"她送声地喊着,手也一拳一拳的捶着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