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我们的邻居们都在战火中挣扎,今晚的时光,就格外让人留恋,”生着一头褐发的莱比是一名战地记者,此时他正在美丽的和平之都瑞士参加一个贵族酒会,自己感叹一阵,却听不见同伴的响应,莱比不满地推推身边有着一头漂亮金发的美男子,“你说是不是,希索?”
希索手里执着一只玻璃杯,优雅地吸啜着杯中的美酒,淡淡地开口道:”又是什么地方让你人发感叹?”天性中含着强烈冒险精神的莱比从来也闲不下来,即使拥有令人艳羡的瑞士国籍,还是背着摄影机奔跑在各个战场之上,用他的话来说,这叫做“寻找生命的存在”。
“说出来让你吓一跳。”莱比神秘兮兮地凑近他的耳朵,“曾经是传说中的神秘之邦——蒙西部落。”
“你去了蒙西?”希索手一抖,杯中的酒洒了出来,红色的液体溅上黑色的外套,渗了进去。
“是啊。”莱比莫名其妙地看着一向从容优雅的好友,不明白他为何如此激动。
“那里——”希索吸了口气,“怎么样?”
“人间地狱。”莱比摇着头道,“就算你想探险,也不必到那里去,否则你会像我一样,到现在还会看见肉都恶心。”
“怎么?”希索不解地皱起眉。
“看过太多血肉模糊的尸体,有断掉的胳膊、断掉的腿、断掉的头——”
话还没说完,他的声音已经引来不远处两位女士的侧目,莱比微笑着朝她们举杯,微微地弯身行礼,这才压低了声音:“再看看自己盘子里跟那些玩艺儿一模一样的血淋淋的牛排,你还吃得下去吗?”
希索心头一紧,还不及说话,金碧辉煌的大厅里忽然起了一阵骚动,接着就是一阵尖锐的责骂:“你是什么东西,敢来教训我?”
“对不起,”轻脆的声音显然是出自一名少女之口,带着逼人的灵气,“是我不好,触犯了您这样一位是什么东西的夫人。”
大厅里立刻一片轰笑。
她的英语,带着浓重的蒙西腔,希索心里一动,几步走进争吵的中心,却见一名白发苍苍的妇人正指着一名清秀的蒙西族少女叫骂,少女的身边,站着一名身形颀长的蒙西族男子。
是他——希索心头大震,排开拥挤的人群,抢上前握住男子的双肩,急声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难道,豆蔻并没有找到卫界?她一个人,该怎样在战火纷飞中活下来?这些年,他之所以不会太担心豆蔻的安危,所有的希望完全寄托在卫界的身上,他相信他的力量。
卫界侧耳辨听他的声音,迟疑着开口问:“你是——希索?”
来不及发现他的不对劲,希索用力地摇着他的身于,希望的光芒被一个念头瞬间点亮,“当然是我,豆蔻呢?她也随你来到瑞士了?是不是?”
“她还留在那里。”卫界叹了口气。
“你怎么能把她留在那么危险的地方?”想起莱比方才的话,希索的眼眶立刻红了。
“你放手!”罗卿仪抢到卫界身前,张开双臂护住他,怒目瞪向希索,“你没看见他的脸色已经白得像纸了吗?豆寇自己不愿离开,关他什么事?自己的心上人,自己不去保护,对着别人叫什么?”
“她在哪里?”希索失控地怒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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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跟着姐姐唱。”小院里,清脆好听的女声和着格格的轻笑,飞出了院墙,送进战火阴霾的天空。
“公鸡公鸡真美丽,大红冠子花外衣,油亮脖子金黄脚,要比漂亮我第一——”
“姐姐,我们的大公鸡到哪里去了?”虎头虎脑的小男孩含着手指,睁大眼睛望着豆蔻。这几天,豆寇和师兄们各自带着几个孩子四下躲避,小虎一直跟着她。
“它呀,长大了,拍拍翅膀飞走了。”豆蔻拉出他含在口中的手指,用一块干净的布擦干,“如果再吃手指的话,姐姐就不教你唱歌了哦。”
“那我长大了,是不是也可以拍拍翅膀飞呢?”一边说一边还挥着双手作了个示范。
“不行啊,你没有翅膀——”
一片杂乱的惊叫声从外面传来,豆蔻急忙拉起小男孩,“快走——”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破旧的木门被人一脚踢开,几名狰狞的日本兵端着枪冲了进来,一眼望见把小男孩护在身后的豆蔻,似乎吃了一惊,几个人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凑在一起低语了一阵——
污脏的话简直不堪入耳,万不得已,豆蔻只得挺直了脊背,用流利的日语说道:“前些日子你们已经有人来过了,这里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就连小虎一直惦记的大公鸡就是那个时候被抢走的。
“你是日本人?”一名看来是个头头的士兵非常吃惊。
豆蔻没有回答。
几个人又叽叽咕咕地说了一阵,看来是有些顾忌,商量了好一阵子,那名看来是个领头的士兵大踏步走到她面前,一把托住她的下巴,“既然是日本人,就跟我们回去吧,陪伴你的战士,漂亮的小泵娘。”其余几人立刻同声欢呼。
“不,不要——”豆蔻大惊,挥舞着双拳敲打着逼近的男人,但苦于离开师门,身上的武功已不复存在,绵软的拳头对他构不成任何威胁,惊怒之下,再记不得用日文来做护身符,深人骨髓的蒙西文也冲口而出:“放开我——”
“还是个蒙西小娘——”
那名士兵爆出一阵开心的大笑,一手抓住她的腰际,将她抱了起来.一群人高唱着离开了。
迸旧的屋子里,只留下一名吓得哭不出声来的小男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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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这里了——”希索跳下吉普车,见到洞开的大门,一股不祥的预感迅速涌上心头,他迟疑了下,慢慢地迈过高高的门坎,警惕地看向四周。
空阔的屋子里.只有几样异常简单的家具,虽然
破旧,但都收拾得干干净净,蓦地,一点亮光吸引了他的目光。希索蹲子,拾起那个发光体——是一枚精致的钻戒——心,开始不住地下坠,深沉的忧心完全攫住了他。
细如蚊蚋的哭声传入耳内,希索握紧了戒指,循着哭声走进里屋,一名约莫三岁的小男孩正坐在冰凉的地上哀哀痛哭,他蹲子,将小男孩抱了起来,勉强忍住心里的焦虑,尽量温柔地问道:“你怎么了?
“姐姐,我要姐姐——”
她在这里!略略松了口气,希索小心地问道:“姐姐在哪里?
“那几个人好凶,把姐姐抱走了——”
钻戒尖锐的棱角刺进掌心,血滴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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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开我——混蛋——放开我——”
一只恶心的毛手按上了她的衣襟口,豆蔻绝望地闭上了眼睛,都怪她太过大意,四位师兄都不在,她竟然一点儿警惕心也没有,落进这些人手里。
“哧——”
裂帛的声音响起,豆蔻只觉得胸口一凉,她知道,自己的肌肤已经完全,巨大的恐惧笼罩住了她,她的意识飘移起来,眼前浮现的,是一双深不见底的黑眸,静静地望着她,仿佛在诉说着深切的责备。
她开始挣扎,双手模索着寻找利器来保护自己的身体,那人毫不理会,婬笑着继续撕扯着她的衣服,一边还忙不迭地解开自己的扣子。
指尖忽然一阵刺痛,尖锐地拉回了她的意识,找到了!豆蔻心头一喜,用尽全身的力气,她奋力踢开贴在她身上狂吻的男人,一手抓起方才割伤了她手指的那把生锈的菜刀,另一手掩着衣襟口,缩着身子缓缓地后退。
“你不是我的对手,杀不了我的——”男人毫不在意,慢慢地爬了起来,狂热的眼神死死地盯着她露在外面的雪肤,“你逃不掉了。”
“我杀不了你,也不想杀你。”豆蔻喘着气,用日语清清楚楚地说,“但我不会任你侮辱。”右手一转,刀锋贴上自己的咽喉,鲜红的血立刻滴了下来。
“喂——你这是干什么?我又不会要你的命!”男人反倒被她吓了一跳,尴尬地抬起手想要阻止她。
“别过来!”豆蔻手上加劲,血流得更快了。
刺眼的红色激起了男人的噬血因子,他凶狠地眯起眼,索性站了起来,大踏步地朝她走来,“有本事你就动手,别以为你死了就能躲过——”伸手用力一扯,随手把自己的衣服扔在地上,双手成抓,直朝她扑了过来。
豆蔻双目紧闭,等待着把刀锋嵌入自己咽喉的一刻。
“砰!”一声震天的枪响,面前的男子向前栽倒,鲜血淋漓的身子扑在豆蔻衣衫不整的身上,他双眼睁得极圆,至死都不明白是谁杀了他。
“啊——”豆蔻手中的刀被惊落在地上,恶心的感觉冲喉而上,她难过地紧闭双眼,捂住耳朵尖叫。
门口,一名身穿黑色长风衣的男子持枪而立,枪口上还冒着硝烟,子弹显然是从他的手中射出的。豆蔻勉强睁开眼,背对着阳光,她看不清他的脸。
但她看见他把枪放进怀里,慢慢地朝她走过来。
“不,不要——”惊魂未定的豆蔻向后踏了一步,却踩到了一块碎石,一个重心不稳就直跌了下去。猝不及防间,她落进一副满溢着男子阳刚气息的怀里——巨大的恐惧重新袭上心头,她开始剧烈地挣扎,哀求他不要碰她,几乎崩溃的神经再也支持不住,泪水开始疯狂地流下。
“别怕,别怕,你安全了,别怕——”轻柔低沉的男声反复不断地在她的耳边低喃,奇迹般地闯进她昏乱的意识,他的怀抱好暖,气息也好干净——他说蒙西文,他不是日本人,这个认知让她终于睁开了眼睛,看向这个一直用有力的手臂紧紧地抱着自己的人。
“你好些了吗?”见她睁开眼,希索终于松了口气,漆黑的眸子里放出喜悦的光芒。
“希索——”豆蔻不敢相信地睁大了眼睛,双手迅速地攀上他的颈项,哽咽着说,“是你吗?真的是你吗?”她有多久没有见到他了?眼泪仍然在流,却尽是喜悦的泪水。
“是我,放心,你没事了。”希索搂紧了她的身子,下巴轻柔地摩擦着她的秀发,缓缓地安抚着她紧绷的情绪,“我带你离开这里,别怕。”说完,他解下自己的外套技在她的身上,严严实实地把她裹好抱了起来,“我们得快些离开这里,你的伤需要包扎——”
“不,小虎——”
“你是说那个孩于吗?”希索怔了怔,忙道,“我另外派人先行送他去蒙西海岸了,放心,他比你安全。”
豆蔻点点头,闭着眼睛将脸埋在他的胸口,她再无牵挂了,她可以什么也不去想,就算下一刻死了也无所谓,在他的怀里,她没有遗憾。
一直等在屋外的保罗打开车门,微微一笑,“日本人要归队了,我听见他们在唱歌。说不定,我们要多费些子弹才走得了。”
“来得正好,欠的账一次结清,省得我再回来。”希索唇边泛起一抹嗜血的残笑,蜷在他怀里的豆蔻立刻不安地动了动。希索安抚地拍拍她的肩背,将她安放在后车座里,随手又为她理顺颊边的散发,柔声地道:“闭上眼睛睡一会儿吧。”
豆蔻张开眼,她已经明白了眼前的形势,勉强笑了笑,“要小心。”
“不会有事的。”希索给了她一个微笑,翻身跳进前车座,拎起一把最新式的冲锋枪,冷声说道:“保罗,你开车,我来会会他们。”
保罗愉快地吹了个口哨,戏谑地说:“幸运的家伙们,即将成为世界军火颠峰之作的试用者了。”说完他发动了车子,迎着歌声的来处直冲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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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没醒吗?”保罗单手扶着方向盘,两眼望着窗外冰冷的夜色,漫不经心地问。
“吓坏了。”希索爱怜地低头看着她沉静的睡脸,即使在睡梦中,那双秀眉也是微微地蹙着,抬手推平她眉心的结,豆蔻嘤咛一声,调了个姿势,却是更深地倚进了他的怀里。希索微微一笑,“还好我们来得及时。”
“说得轻松。”保罗翻了个白眼,冷冷地提醒他眼前的现实,“你现在可不是在意大利,我必须提醒你,反对派已经得到你来蒙西的消息,现在还没动手,我瞧他们多半正在蒙西海岸等着取你的人头呢。”
“我会怕他们么?”希索冷笑一声。
“但是你身边还多了一个——”保罗朝豆寇努努嘴,“这可不是什么轻松的差事。”
怀中的豆蔻又动了一下,“如果你现在住嘴,我会很感激你。”希索小声地结束了谈话。
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豆蔻一张开眼,立刻望进了一双深不见底的乌黑的眸子里,在夜的映照下,那里闪着星星般晶亮的光彩——“希索!”豆蔻轻叹一声,支着身子坐了起来,“我们这是——”
“我们到蒙西海岸去。”希索体贴地给了她答案,为她把长大衣的襟口拢紧,“我带你回意大利,然后,我们去瑞士,那里很安全。”
“对不起。”豆蔻低下头,男式大衣并不能遮掩她颈际青紫的吻痕,印在雪白的皮肤上,越发怵目惊心,清清楚楚地唤醒她不堪的回忆。
“为什么这么说?”希索轻柔地抬起她的下巴,不让她回避他的眼睛,“你受了伤害,为什么向我道歉?”他不去多想她遭遇过什么,就算她真的受了污辱,受到伤害的是她,他只有更怜情她。
“都怪我太任性。”这么多年来,如果不是她任性地一再地离开他,他就不会等她这么久,如果不是她任性地拒绝卿仪的好意,她就根本不会遭遇这种事,如果她能够听话一点儿,随着师兄们去蒙西海岸,希索早就找到她了——她竟是如此任性,从来都只依着自己的意气行事,一点儿也没有考虑过他的立场,才会给他带来这样多的难题,她是怎样地在任性妄为啊?
“我不在乎,我要你做你自己。”希索轻轻一笑,在她的唇边印下一个淡吻,柔和的气息拂在她的耳边,“只要你在我身边,做什么都可以,只是——”又一个轻吻落下,他的声音还是轻轻柔柔的,“永远不要伤害自己。”
“希索——”强烈的震撼让她的心都缩了起来,早就知道他是爱她的,却从来没有想过这样的爱会有多深,那种深沉的爱,就像他的眼睛,她永远也看不到底——所以他才会放任她由着自己的性于做着许多并不十分理智甚至非常傻气的事情,等她终于倦了,累了、伤了,再也走不动的时候,他会在她的身边,伸开双手,让她栖息。
豆蔻闭上双眼,伸手松开外套衣襟,露出雪白的颈项,她再也不要矜持,为他——
两人的世界里,一片静默,希索被她无言的邀请激得急喘起来,湿热的吻落下,轻轻柔柔地从颈际上移,细细地用自己的气息盖去了早前耻辱的印痕,不经意间,她点燃了一把火,两人的身子迅速变得火热。
“两位——”讥消的男声及时响起,保罗两眼直视正前方,“你们有没有发现这里还有一个人?”他是不介意看一场香艳的戏码了,但是这位少爷其实没有那么好的风度,等他终于发现有人竟然偷看了他的闺房秘事,难保不会用枪轰掉他的头,为了吃饭的家伙,好奇心还是暂时收起来吧。
豆蔻推开希索,羞红了脸。
“该死——”希索坐直了身子,随手为她拢紧衣襟,冷冷地瞪向保罗,“你可以消失了。”
保罗无奈地耸耸肩,“我也想啊,少爷。”
车子飞速前行,车厢内气氛却万分尴尬。
饼了好一阵子,豆蔻脸上的红潮才慢慢褪去,偷瞄了眼希索铁青的脸色,犹豫了好一阵子,终于下定决心不安地拉下他的肩膀,小小声地在他的耳边轻声说道:“那个——那个,我们——还有时间——”
希索微微一怔,长手一伸,豆蔻重又倚进了他的怀里。
他的小豆蔻,真的是太可爱了!希索忍俊不禁,开心地笑了起来。
“什么事那么高兴?说给我听听!”搞不清状况的保罗不怕死地凑了过来。
“开你的车吧!”一拳敲向他的后脑勺,顺便也报了方才的一箭之仇。
“不说算了!小气!”
他笑了——是真正的笑,再不似十六岁那年,犹如负伤的狼在空野中悲鸣——这样的他,真好。
夜的蒙西大陆,战地吉普在清朗朗的笑声中飞速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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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位,这次可不要再闹状况了。”保罗提着行李,监督豆蔻上船,嘴里还忍不住念叨:“我可不想再与那些家伙打交道。”
“不用你多嘴。”希索白了保罗一眼,话虽如此说,他的右手却一直紧握着豆蔻的左手,力道大得像是怕她飞了一样。
“好痛哦。”豆蔻娇声抱怨,靠在他的身上,“我一定不会再离开啦,你轻一点儿好不好?”
“不好。”希索想也不想,立刻拒绝,“我等得够久了,这一次,你别再想溜。”
“我没有想要离开呀!”豆蔻再三声明,可惜没人听她,只好乖乖地任他握着。
船终于开了,希索也才终于松开她的手,扶着她的肩一起站在船头,江风大起,他的金发与她的黑发在清朗的风中反复纠结。
希索抬手指向蒙西海岸,大声说道:“说再见吧,好好地说声再见,我不希望你今后再想她。”
豆蔻闭上眼,双手合在胸前,虔诚地与这片生她养她的故土道别。
再见了,蒙西海岸——
再见了,她从未谋面的爹娘——
再见了,三师哥,大师哥,四师哥,还有六师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