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动如云美人温如玉寒眸凉如星梦梦姥姥当初给这三名娇娇公主,取得的名儿,确实是用了不少心思在上头。
鸿飞一一将三名公主,仔细端详,就明白姥姥师父对这国家的忧虑甚深,才会如此容许二公主——如玉,四处的找寻所谓的“能人”!
荆南真是个小柄家啊!
小,真是小……
柄王好比就是一村之长嘛!
湖北江陵地、宜昌,都只是小小寸土,既无深山大泽、武力兵器,也屯积不过三两个月的米粮,这样的国力,夹在众大国间,到底是怎么生存下来的?
况且他们每年都必须缴纳岁贡,这是一笔庞大的负担,他们是如何筹措出足够的银两呢?
他们又为什么非得维持这小小柄家?
文嘉平(如云),真不愧是“国王”,打从鸿飞和如玉踏进这友善和平的小小柄度,就一直在等待——等待国王有空听他们说话,哪怕只是短暂的片刻,得以插上三两句话也行的。
等了又等,等了又等,每每如玉已开口要介绍他了,就又有“觐见”的人潮,打断了才开始进行的引见……
柄王,可真的有耐心哦!
鸿飞光只是坐着看,就已头晕眼花,星星在脑门上打转了,如云国王竟还能面带微笑,不厌其烦地听着各式各样的方言俚语,甚至只是鸡毛蒜皮的小事——
柄王,某某某偷了我一只鸡……
陛下大人,昨天我媳妇儿打了我孙子一巴掌,我就打了我儿子一巴掌,儿子又去打孙子,我这儿子是不是又该让我打一掌?他竟然不肯,他是没王法的,您得给我作主……
听听,这就是国王的事务呢!
再说说,这王舍宅第吧!
就是一般的小盎人家宅院而已嘛,泥墙土瓦,一片翠竹,一座寒潭,非但谈不上门禁森严,连狗儿猫儿要进出,也是方便容易得很,这真是国王的宅第?
如玉该不是胡吹大气,说谎骗人的吧?!眼见人人喊她:二公主!她又拱手驯良地伺候在国王的身旁,那副端肃的面貌是鸿飞从未见过的。
这样的表现,又令鸿飞相信:这里就是荆南国的王宫!
可是,这样的小柄,就算招揽了上百名贤士能人,也是没有多大用处的嘛。他们需要的国王,就是要同如云这般“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有耐性肯听人倾诉的人。
日月动如云!可是这位王者,虽如众星拱月般被包围着,却凝眉端坐,一动也不动,要是她稍感不耐,那些找她“觐见”的人们,可怎么办呢?
而她雍容大度的气势,处理事务的果断明快,确实也显示不出她有不容小觑的能力,这样的国王还需要什么能人贤士来协助?她游刃有余啊!
如同猫咪儿般,慵慵懒懒地眯着柔柔眼睫的文如星,不时插嘴替情绪激昂的百姓打圆场,劝说这彼此互告的妯娌乡邻,鸿飞怎么都看不出她哪里像“凉如星”?姥姥替她们取这些名字,似乎完全适得其反,现在她一定后悔莫及吧!好不容易打动如玉心坎,让她带他回到她的国内,发挥自己的“韬略长丈”,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国家在等着他!他不禁感到啼笑皆非。
总算国王处理事务暂告一段落——用午膳啦!
仆佣三催四请的,又威胁又赶人,才让国王一家上到饭桌上用食,四菜一汤的普通野菜肥肉,鸿飞是可以料到的,他只是没想到——
竟然有仆人可以和国王平起平坐的!
小司当然是例外,他可不把他当下人看的,他当然可以跟他平起平坐,可是这是例外呀!
荆南国王这家子的下人可不同呢,眼前六个相同装束的仆佣们,一个也没漏掉的,全部上桌跟国王一道夹菜吃,这是什么道理啊?
是国王太善良好说话,还是这国内没有订规矩?
和众人挤在一个饭桌上用膳,真是令人如坐针毡呢!
“如玉,你带回来的这位客人,似乎不太舒服哦!”雍容高雅的国王,关心着鸿飞的一举一动,对这主仆同桌、男女同食的不合理现象,似乎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我……我只是在想,国王陛下会不会跟周公一样,一饭三吐哺,坐不暖席!”鸿飞抢在如玉尖酸刻薄以前,先行作答。
他的恭维,令如云殿下施施然地绽放出两朵笑靥。
“拿我和圣贤相比,可真是不敢当,我的能力微薄,当了国王,就只能尽力而为啦!”
“国王陛下——”
“请让国王安心用膳!”皂衣的妇人,一言堵住鸿飞的满腔话语,一愣之下,他又不由自主地往如玉身上看去,她——正抿着红艳的唇在偷笑呢!
食不知味地匆匆吃完饭,被延入书房时,鸿飞才松了一口气。
“您见笑了!”如云再三地邀请鸿飞坐上位后,啜了口茶,就先跟鸿飞致意。
“落破小柄不成体统,看在您的眼里,一定是大不以为然的!”
“哪里、哪里——”鸿飞还想客客气气的,如玉已在拆他的台。
“他说咱们是不懂礼数、没有节义的国家啦!”
“唉,这都是我的错——”如云低声说道,垂下了头。“我没能力维护好祖先的基业,让咱们国家运势一日一日地衰微,现在虽然还称之为国,那是因为大国自顾不暇,管不到咱们头上来,要是哪日他们闲了,派支小兵队,就可以灭了咱们的——”
“大姊!你又在无病申吟了,这街坊邻居,大大小小的事项里,有哪件是您不知不晓的,全国上上下下有哪个人不敬您是荆南国的皇上陛下——”如玉安慰的话语未停,如云又已叹了一口气。
“何必安慰我,眼看着下个月的进贡日子又要到临,这能删的能减的用度,我也都克勤克俭地省下了,所得也不过百两黄金,千石谷子,一些鸡鸭畜牲……这些全是百姓们缩紧裤腰的粮米,实在不愿白白拿去送给人,就算要送人吧,又该送给谁?大国的瞧不上眼,又不够分,塞不满人家牙缝,小柄的又不能保护咱们,可是不给嘛,派些流氓强盗来边境扰乱,咱们也承受不起,该怎么办?如玉,你常在各国走动,好歹也告诉告诉为姊的,是不是咱们就干脆什么都别做,拖上一天是一天的?”
“大姊,您今天的感慨为什么这么多呢?有旁人在——”她向鸿飞的方位使了个眼色,希望如云予以保留,没想到如云根本不在意,也许是太多心烦之事,已让她没有心绪在乎太多吧!
“有什么关系?咱们这里的情况也瞒不了人的,要是你欠人家赌债什么的,也早该让人死心,不要逃避嘛!”如云还以为鸿飞是要债的,讲了一车话就为了堵人家嘴巴?!鸿飞本在喝茶水,忍不住“噗”一声,全喷在地上了,离他最近的如玉,衣襦下摆也沾染上几滴,她皱起眉又要向他发飙的模样,鸿飞急忙的咽住咳嗽喘息声,放声大笑起来。
“本来我还怀疑你们是不是手足呢,现在可就疑虑尽消了——你们的确是姊妹!”
“我们本来就是同胞手足……二姊姊,您带回来的这人,是不是……”如星抬起纤纤皓腕,指指头部方位,如玉不置可否的——默认啦!
“你们连思考的方式都很相同!”鸿飞又是一阵好笑,笑够了,又再次打量起三姊妹——
大姊如云大方明媚,如玉外表斯文端庄,如星甜美慵懒,一一看过后,更觉得她们有着一般女子所没有的从容自信。
虽然也见过不畏生的佳人淑媛,但是一家子三姊妹全能与他人侃侃而谈,这就不简单了。
“自小就是姥姥看顾着咱们的,你既然认得她老人家,就也应当知道姥姥并不是把世俗礼教看得太重要的人,她不拘束咱们,只要求仰俯不愧天地,姥姥是很伟大的女英杰——”
“姥姥应当自己来当国王的!”如星突然冒出这句话,如云也点头赞同,只有如玉反对。
“国家是爹爹创的,才十多年的岁月就要结束,还把烂摊子丢给姥姥收拾,这像话吗?”
“姥姥既然不问礼法,为什么跟咱们讲话时,常提到礼呀,礼的,这不是……
自打嘴巴!”鸿飞原是番好意,想转移姊妹间的龃龉、针锋相对,如玉却是不领情的,翻白眼怒视他,用眼睛里的精锐光芒杀他个千刀万次,明明白白是说他:多此一举!
鸿飞自然懂了,却耸耸肩漫不在乎地笑笑。
“这可是奇事呢,不如把你们的事情说来听听,咱们一起想想怎么回事——”
不知情的如云,笑容可掬地提议,浑然不觉两人之间越来越紧张的气氛。
如星也凑趣地说着:“是呀,快快把故事说出来吧,你们不知道我们足不出户,有多无聊呢!”
本以为刁钻的,或许就只是如玉一人,才见面不多久,鸿飞已经体认到,梦梦姥姥教出来的徒弟,都不是可以等闲视之的人物!
有一个如玉,已经够他一个头两个大了,现在又加上两个,他是不是只有投降挨打的分?
为了避免事事掣肘,鸿飞决定主动出击!他幽幽地谈起,年少时的轻狂豪放,击剑任侠的趣闻轶事……
被兄长们恶意中伤后,潇洒地浪迹天涯,以至于遇上梦梦姥姥的点点滴滴,他当然更不忘强调,年年的洞庭湖之约,是姥姥“主动”邀约他的唷!
他还把姥姥称赞过的几桩好事:比如弄沉恶霸的座船,搭救沉冤入狱的江氏寡妇……加油添醋,说得无比精采绝伦——
如云、如星听得神往不已,如玉却嘟高敛滟红唇,大呼:吹牛皮,不打草稿!直到又一次被催着用晚膳,鸿飞才惊觉时光匆勿易逝,而他——
才说到跟如玉相识的前半部,他“奉命”至保昌府的边域视察巡访……
如星一脸崇拜,直扯着鸿飞的衣袖问着;“荒山野地要视察什么呢?难不成有什么奇特药材、珍贵野味的,值得花心思寻找!还是,你也得了姥姥的心授,跟如玉姊姊一样,上奇山险地寻找能人奇士?”
“是啊,很幸运的就让我给碰上一个——”眼光飘飘忽忽投射到如玉的身上,一屋子的人皆会意地微笑起来,只有如玉,拉长了脸,鸿飞还不打算放过她呢,幽幽地提起:“为了这位‘能人奇士’我还赔了一个自幼长在一起、玩在一块,穿一起长大的好兄弟、好知己呢,他的生死未卜,叫人好生地担心难过——”
“担心难过还能吃那么多?!”如玉眼睁睁地盯着他添上第三碗白饭,他简直已把此地当成自己的家园,自由自在地谈笑自若,大吃大喝。
“这一碗饭是替小司吃的!”鸿飞咧开大嘴,看着白饭粗菜,他的笑容始终不断。
这可能是他吃过的皇家饭里头,最简陋粗糙的一餐了——因为仆佣的工作也是挺繁重的,除了负担“皇室”的家务,还得拨空莳花、除草、种稻……自行生产粮食,体贴的如云,便要仆佣们同桌共食,免去伺候用斋的琐碎时间。
因为这不过是一座方园千里的小城池,住户不过上千人,是随着老爹月兑离暴政,共同胼手胝足开创的小小柄家,如云三人,与其说是国王、公主,还不如说是百姓钟爱心疼,看着长大的青年姑娘,对于这样的街坊故旧,门限之设又似乎太过迂腐。
除非,如云请人在门口挂上红纸,表示今日不便,不宜来访,这些邻里们还真是川流不息的上门来瞧瞧“国王陛下”!
这些“皇上”“公主”“皇宫”“内廷”诸多称谓,似乎是针对外人而设,一入这国里,就会发现人民百姓谈到皇室家族,总是笑容满面,爱护之情远胜过敬畏惶恐之心。
这么……乱无礼法,却又平易可亲的地方,不知怎地,已深深地吸引住鸿飞,他甚至觉得自己生命中的过往是个可笑的错误,像他们这样,各有各的分工,又亲密地结合在一起,夜不闭户、路不拾遗的日子,才是治国安邦理想的实现……
“飞哥哥,你为什么看着玉姊姊,笑眯眯的,有问题哦!”如星用着软软的声音,研究着鸿飞发直的双眸,用力地拍起小小的手掌。
“我知道了,你一定是姥姥给玉姊姊订下的夫婿,是不是哇?!”
小小的炸弹,在厅堂之上引爆开来,吃惊的如玉开始跳脚。
“才不是,姥姥帮我订下的是——有玉箫作信物的——”
“蜀王!”
“曹彦宾!”
如云、如星异口同声的答着,又同时掏出“玉箫”,与如玉手上(后来被鸿飞夺去了)的,一模一样!
不大不小的火药第二次引爆了,如玉哑然失声地问着:“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难道这位曹氏皇帝有能耐一次娶咱们三姊妹?姥姥要咱们共事一夫?”如云也有满月复疑云。
“姥姥最恨男人三妻四妾的,这次怎么转性了呢?”如星也眯起双眸沉思。
“我就说姥姥在闹鬼,如玉就是不信——”鸿飞的沉冤终于可以昭雪了,他开始把与如玉对话中的疑窦一一提出,他还不忘“挑拨离间”地对如云说道:“您是一国之尊,是最最英明睿智的,您一定解得出姥姥的意思。”
如云哈哈一笑,爽朗大方地说:“三太子,你这马屁可是拍在马腿上啦,要说最了解姥姥的人,只怕不是我,是我大妹子——如玉!她跟姥姥最久,打从她一出生就跟着姥姥了,如星和我都是在父皇死后,姥姥才接手教养的!”
“姥姥说如云姊姊和如星妹子,都是天资过人的聪明伶俐人,只有我最蠢笨,得跟在姥姥身边琢磨!”如玉急忙宽慰姊妹,如星还是不以为意的笑笑,如云也是无所谓的表情。
“如玉,不打紧的,姥姥疼你,那是你们的因缘,爹爹跟娘又各疼咱们姊妹一人的,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疼爱之人,那不也挺好的?”
“只有我没人要——疼——”
鸿飞的逗趣苦脸,冲散了原来的淡淡哀伤,惹得如云、如星又是漾着满面好笑,向来不轻易表露表情的如玉也悄悄地弯起唇角……
“每次说真话,都让人当笑话!”
“谁叫你的真话听起来都像笑话!”如玉嘟起红唇,不跟他斗上三言两语的,日子好像不好过呢。
“行了,让我说句公道话吧!”年纪不大,威风气度倒是令人不敢小觑的如云出声了,看重手足伦理的如玉自然乖乖闭上嘴,鸿飞还是一贯地嬉戏。“对对对,国王姊姊应当出来说句公道话,免得好人总是被当狗——”
“谁是你姊姊?!姥姥你也抢,现在连姊姊也不放过了吗?”如玉看着鸿飞,对他得寸进尺的厚脸皮很不以为然。“你又知道姊姊的年龄?她也许比您还小呢,成天路上认着兄弟姊妹、亲戚朋友的,你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什么故旧友朋都没有是不是?老爱跟别人抢!”
“哎哟哟,叫叫也不行吗?称呼姊姊也只是为了……为了尊敬而已!”鸿飞碰上如玉,就有种“非跟她纠缠搅和”的冲动,那已经是他的乐趣喽!
“哎,你们两个,能不能闭上嘴巴,就停些时刻别吵行不行?”如云受不了耳膜被折磨,首先高举免战牌。“这,三太子——”
“请称呼在下——鸿飞兄弟!”他“委婉”提议着。
如玉又是大骂一声;“不要脸——”
“好,鸿飞兄弟,如玉妹子,就这么喊吧,别再为了这些无关紧要的小事伤和气,不过只是嘴上的称呼而已嘛!”如云息事宁人地笑笑,见惯了国内数不尽的纷争,处理起斗嘴耍赖的事件,她十分纯熟老练。
“星儿,你坐在玉姊姊身旁,她开口你便捂她嘴——”还没交代完呢,如玉已是大大不服气。“不公平,闹场的又不是我!”
“行!让星儿去捂鸿飞兄弟的口——你意下如何?”
与其让疼爱的么妹妹,碰触下流男子的肌肤,如玉决定——牺牲自己!
“好,没异议的话,我先说吧!”如云对着三人点点头,飘逸的衣衫,吸引住全部视线,等到一一巡视过众人的表情后,她才幽幽地开口说道:“姥姥从来就不爱爹爹当什么国王的,她宁愿爹爹开创门派,占下山头当做山寨,也不要爹爹承担众人的盼望,成为劳力劳心的开国者——”
“也有人当皇帝很轻松!”如玉意有所指地提醒,尽忠职守的如星立刻捂起她的嘴……
鸿飞放声快意地笑起来,对着如云竖起大拇指。“英明!”
“请人把你的嘴巴缝上,我会更英明哦!”
如云的威胁得到很好的效果,鸿飞夸张地抿上唇了。
“老爹遇上了一心要当国王过瘾的娘,他只好拼着命陪老娘蛮干到底——”
“咕咚”——鸿飞隐忍不住想笑的冲动,身子颤抖,一个不小心,把椅子给笑翻了……
于是,轮到三姊妹大笑!
“姥姥虽然要咱们把国王的位置给推辞掉,可是,一来这是爹娘的遗产,二来真真也没有人愿意顶起国王的头衔,任凭爹爹的故友叔伯,受人欺凌被大国兼并,咱们的心上也说不过去,姥姥睁只眼闭只眼,让我占占这国王陛下的皇位也有三年五载的工夫啦,前些日子她特意来交代如星和我,下个月的贡物若是不能缴交,就把人民疏散到良善之地,跟她相中的孙婿成亲——”
“姥姥神神秘秘的要人家不能跟你们说成亲的对象,现在看起来,姥姥是真有意把咱们三个嫁给同个人喽?!”如星也是忧心忡忡。
“姥姥是不是生咱们的气啦?”
“才不会,姥姥才不会用这种方式惩罚咱们,若是咱们做错了什么,姥姥也只是笑笑……姥姥不会这么无聊的!”
但是,事实摆在眼前,“玉箫”——一人一份!
如玉也没有办法对姥姥的举止提出合理的说明,她只能干着急地气闷。
“容我提句话!”鸿飞的表态引起如玉剧烈的反抗。
“不要,你总是在说姥姥的坏话!”
“可是,姥姥的行事确实有些古怪——”如云的话还没说完呢,如玉飞身起跳,窜出厅堂,隐身进入溶溶夜色中——
鸿飞“追”如玉的经验已经十分丰富,嘴上还能一一的辞别:“国王姊姊,如星妹子,在下先走一步!”
“慢走哦——愿你的运气够好!”如星促狭地补上话——
要“追”上脾气既硬,又不肯听姥姥任何缺点的如玉公主,需要的好运可不止是一些些而已!
?
迷朦夜色,不辨五指的阗黑,在人生地不熟的他国,追踪脚程矫健的佳人——
真是一桩苦差事呐!
鸿飞回想打从和如玉认识以来,从没有一刻是和和气气、安安乐乐的,不是被她打伤嘛,就是落在她后头闷头闷脑苦追!
说没怨没气?堂堂的吴国三太子可不是那种被人打落牙齿和血吞的角色,要他忍气吞声地模模鼻子自认倒楣,老实讲——他没那肚量!
想想他以往的丰功伟绩……可是,当他这位“落难”的王子,碰上了这位又刁又钻又辣……率直地维护亲人信誉的小柄公主时,他那些“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手段都丢到脑后去啦!
心头隐隐约约响起一个声音,在督促他——要他牢牢的看好这莽撞的公主殿下,要不然她可能会遭遇不测!
似乎又不是的!
他只是被那种不顾一切,不分曲直,一心一意为自己所爱的亲人辩护的傻劲所感动,如此笃定的信任,是世间少有的真挚情感,鸿飞也想得到她这般的深情……
那是他一心向往的情感世界呵!
可是想得到她的真心,先决条件得找到人嘛!这天地之大,又是乌漆抹黑一片的,要他怎么找人?
跑是跑不赢她的,这得想个法子——有啦!
鸿飞认出隐隐约约有灯火的方向,就朝着有人家的地方跑过去,也不管这是什么时候啦,僻哩啪啦抬起手掌,就砰砰砰地叩起门来。
等到善良的老大婶认出,这位眼前的公子爷曾在日间同“国王陛下大人”一道坐在厅堂上听取他们的“申冤”,她高兴地大呼小叫。
“您……这是‘微服出巡’吗?大人!”老大婶鞠躬哈腰,恭敬异常。
“老大婶,您愿不愿意拯救如玉公主呢?”鸿飞一本正经的表情。
“当然、当然,为了国家、为了社稷、为了国内和平——咱们都乐意为如玉公主赴汤蹈火!”
这也未免太夸张了吧?!鸿飞肚里暗暗好笑。
“现在请各位乡亲父老们帮忙,一人拿着一只松香火把,绕着边境跑上一巡,嘴里要大声地喊着:梦梦姥姥、梦梦姥姥……”
“别这啦,那的,快,要是如玉公主出了国境,那可不得了啦——你们可付不起绑架的赎金哪!”鸿飞推着老人家,又急急忙忙地吆喝那些渐渐聚集,看着热闹的人群。
“快呀,大家快动手,把火把燃起来吧,齐心胁力的‘拯救’如玉公主哦!”
是鸿飞太有号召力吗?还是如玉公主太得人心呢?
在鸿飞的振臂一呼下,荆南王国立刻闪烁着如同白昼般的火把,逶迤成黑夜中的一条火龙,规律而整齐地喊着:“一、二、梦梦姥姥、梦梦姥姥、一、二……”
绕境的队伍由勇壮的老婆婆领军,那些听闻讯息后赶到的人们,自动自发地接在火龙头后,使火龙越来越长了。
鸿飞得意地看看自己的作品,拍拍双手,自言自语地说道;“我也该准备、准备了!”
为着共同的目标,动员起来的小柄百姓,热闹腾腾地上场,把夜空下的国境,妆点得耀眼非凡,火光映着张张纯朴老实的面孔,秋凉的寒风,也变得温暖起来了……
温暖在共同的言语中传递……
温暖在共同的心愿里交流……
?
每个人的心都热呼呼的,只有一个人除外,她的身体、心灵、面孔、四肢……
都冰冰冷冷地打着寒颤。
她不气、不怨,只是满腔的哀伤绝望,痛苦到了顶点,连泪水也冻结了。
她不懂!
她也不愿懂!
她不明白为什么姥姥变得很奇怪,不知她心里在打什么主意!
那不是她的姥姥,大家口中的姥姥不是她认识的那个姥姥!
姥姥为了拯救荆南王国,用了多少心力啊!
派她四处招兵买马,还把她手下的十大弟子之一——童面煞星,童照梦,派给她使用。是她自己愚蠢,完成不了姥姥托负的任务,白白浪费了这么大半年的光阴,是她的错!
姥姥病了,自己无能看出,还得她自己不小心地说溜嘴,才恍然大悟地知道她需要什么。绝对不像杨鸿飞说的:她很奇怪,拿毒物作药引——姥姥的高深莫测,岂是黄口小儿可以度量的?
玉箫作信物,一定也有解释,对!也许是姥姥没说清楚,这蜀国有三位王孙公子,纳聘的信物都相同,因为是三兄弟,姥姥才说混了,一定是这样的!
躲在榛木树梢的如玉,猿猴一般俐落地从丈高顶上攀落下来,她的神情已焕然一新,不再悲苦,不再冷若寒霜,她抬起右手,狠狠地打了自己一耳光。
“真是莫名其妙啊,这么跑出来,不正是给人嚼姥姥舌根的机会,应该好好的说清楚,把证据拿给人看嘛,这么一声不响地跑了,如云姊姊、如星妹子不知有多担心呢!哼,还有杨鸿飞那臭小子,一定更称心如意啦!”
打定主意,她又兴冲冲地往回头方向跑去。
先时又恼又怒的乱闯,她竟然跑出国境到了邻国,究竟是什么国家,她也不清楚,只是这里一片黝黑没有人气,想找着回乡之路,在这样的深夜里,每个方位似乎都模糊不可辨认。
慌慌张张地滚下山坡,跌入沼泽,恐惧渐渐袭上她的心头——只有一个人的深夜,为什么这么可怕啊?
露宿荒郊,总有友伴陪同,或是姥姥,或是小照,杨鸿飞也“打扰”过她一夜的,只要有人陪伴在身旁,黑夜就不那么恐怖,她也从不会想到“危险”这样的字眼,可是,现在只有她“一个人”呀——
惧意像是千百万只小蚂蚁钻入她的心窍,渐渐侵蚀她的方寸,而她的控制能力,就逐步逐步的沦陷……
已经不知跌了第几回啦?!泪水被风吹干了又湿,棉布衣衫的下摆也厚厚地裹上一层泥,难道,难道——
她今宵将命葬在此无名的荒地?
她那些该办的事,怎么办——姥姥,姥姥!一定会失望的,她不要姥姥伤心,她不要!
跌坐在带着露水的芒草堆上,沾湿的不仅仅是衣裳,她的内心也是寒浸浸的湿冷。
原来,绝望就是这种滋味!
她咬紧唇,尝试克服恐惧,却感到口中咸咸的血水味……夜是很沉很沉的黑,看不见任何光亮……
咦!那是什么声音?呼啸的风声带至耳际的轻微声音,它在呼喊些什么?似乎是某个人名,再上前一步听吧!
虽然还是那么细微,但是,如玉听见了,她的心脏犹似要炸开般地快活,追寻着人声,她找到了回头的方向,她的心在刹那间活转了过来,活泼地飞扬!‘姥姥、姥姥,如玉回来啦——’认准了方向,如玉兴高采烈地奔向光明!
夜色,终于有了一丝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