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未踏进私塾一步,江老大那阴险的嘴脸,已经遥遥地在环秋和钟清流面前晃啊晃。
瞧她那是哪门子笑法啊?唇咧的开开的,两排白森森的牙齿却恰恰咬合,鼻子都皱掉了,两眼还散发小人之光……明明是个江湖老大,这回却像个阴险小人,远远地,彷佛还能听到她“嘻嘻嘻……”的恶鬼笑声。
她盯着他们这么个笑法,到底有什么企图?
江老大大老远迎了上来。
“嘿嘿!两位回来这里,重温洞房花烛夜么?”依旧是耶副小人脸孔。
丙然,一开口就没好话。环秋脸上染了彻底的红,钟清流则“咳”了一声,掩饰尴尬。
她是怎么知道的?
像是响应他们的疑问,江老大巴巴凑上前去,用低的很可恶的邪邪笑声道:“你们那天忘了把床单顺手牵羊带走,云儿收了起来,不小心给我瞧见的。要不要我去帮你们讨回来,好当个纪念,庆祝你们新婚?”
环秋抽了口热气,脸沸的要开了,江老大又火上加油:“奇怪了,既然你们这熟饭已经煮的香啧啧了,怎么这几天还是分房睡?胃口不太好?还是日子不对?”她故作疑惑地瞧着两人。嘿嘿!难得钟清流那张有稄有角的冰脸,也开始有点红红血色了,哈哈哈……
江老大江湖混久了,说话不忌荤腥,没什么礼教观念,加上胆子又大,脑子也灵光,挖人隐私的手段可也是上上之选,这种人要是搬弄起是非来,胜过一整条长江所有的三姑六婆,可怜了这两人了。
环秋红着脸啐道:“别胡说好不好?”
“不好!”江老大大声道。可给她逮着报仇机会了,可不能轻易放过。她邪恶的笑着,轻佻地伸出玉手,逗弄钟清流那刚毅的下巴,故意娇声嗲气道:“钟大当家,西楚霸王,长江第一美男子啊!你那天不是当着虞美人的面,威胁着说要亲我,难道这么快就忘了咱们的奸情,想对我始乱终弃么?”
这话可以呛死一缸子男人。认得江老大的,谁也不敢相信她会用这种呕心的调调说话。钟清流皱着眉避开她挑逗的手,不放心地看了看环秋。可别误会啊!他朝她使眼色。
威胁着要亲她?喔哦……环秋转了转脑袋,终于瞭悟。原来那天是阿清威胁着要亲人家,才逼得人家陪他演了戏的,活该现在人家要报仇。她开始等着看好戏,也很配合地回给了钟清流怀疑的白眼。
“原来你……”她委屈地噘着嘴。
“环秋……”钟清流急了。
他转向罪魁祸首江老大,黑着脸道:“你到底在玩什么把戏?”
“哎哟!你想翻脸不认帐?我好命苦啊!虞美人,你要替我主持公道啊!”江老大惨兮兮地叫道。
“哼!”环秋故意撇过头去,将难题丢给钟清流,要他自己看着办。
钟清流定了定神。想在他面前要花样?好吧!那就试试看谁厉害,大家走着瞧!
他邪气地一笑,不顾两个女人的惊愕,一把握住江老大的纤纤柳腰,决定先解决她,再向环秋解释。
“就算你这么想同我暗渡陈仓,也别在光天化日之下,我老婆面前啊!总得尊重一下大房的地位,往后你们姊妹也才能相处愉快,你说是吗?”
钟清流将计就计,反客为主的还击,魅惑的笑进了江老大眼眸,还故意喷了口撩人的气息在她颈侧。经历过太多的女人,鲜少有人能抗拒得了他的魅力,这点自信他还有,江老大是自掘坟墓。
喔!我的老天!这这这……这是怎么一回事?她怎么全身虚软?江老大像掉进了酱缸,一脸紫红,吓得跳了开。钟清流诡计得逞,也由得她逃。
好不容易离开他的侵袭范围,江老大吶吶道:“你……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要本老大当你小老婆?不怕我海派的人马砍了你?”
“是你要我认帐的,我就这么认帐,不满意么?”钟清流好整以暇道。
“哼!耍我!傍我记着!”江老大愤愤撂下狠话,远远退到五尺之遥的距离外,显然是怕极了钟清流的手段。真是的,想装个浪荡女唬唬他,挑拨一下他们的感情,竟然一下就给拆穿了,她真蠢!江老大懊恼不已。
好笑这纸老虎,明明不谙调情,硬要斗他这个调情圣手。不过钟清流也适可而止,正色道:“云儿姑娘在吗?”
“在里面,我去看看。”江老大狼狠地趁机溜了。
“怎么?要收她当小老婆?你有这么大的面子,罩得住她?”环秋酸溜溜地白他一眼。“你明知道她在破坏我们。”钟清流笑若揽过环秋肩膀,一切尽在不言中。
“嗯……”环秋靠着他,歪着头忽道:“其实,你们挺相配的,你不觉得?你们很像,都是不可一世的枭霸,照理说应常是最了解彼此的。所谓“同类相求”,你认为如何?”
钟清流聪明地摇了摇头。他若说是,往后的日子可就难过了。
“一山不容二虎。你没听过么?”他模模环秋鬓发。
“可是,若是一雄一雌,就能和平共存了吧?”
钟清流依旧摇了摇头。他和江老大从碰头起,就一直斗到现在,虎就是虎,王不见王,他们这类型的人,容不下另一个同类,就算是异性也一样,更何况他爱的不是她,他更不必勉强自己,去容忍一个处处同他相争的伴侣。
江老大自然有别的男子匹配,绝不是他。
“我们也很像啊!你忘了我们是一丘之貉?这也是同类相求啊!”钟清流笑道。
“那为什么我们这种同类会相求,你和她就相斥?”环秋的执拗脾气又来了,问个没完。
她一定要将他推到别人怀里么?钟清流有些生气,意味深长道:“项羽和刘邦是不可能和平共处的,他的心里只有虞姬。”他柔情款款地看着她。
“对喔!”环秋终于满意地被说服了。即使知道了他们当天是在演戏,环秋仍难掩饰不安,有一瞬间,她真的觉得江老大与钟清流才是旗鼓相当的绝配,听他这么说,才放下她心中一颗石头。
得到钟清流的爱之后,她对这样的幸福,恍恍惚惚地一直不是很肯定;印象中,她一向不是讨人喜欢的姑娘,表面上她不在意,实际上,她的表哥,关中的退婚者,或多或少击垮了她的信心,才教她一面不择手段的追求,一面又瞻前顾后,得到了又忽而退缩。
“走吧!懊去见我们的“情敌们”了。”钟清流道。
对喔?还有另一颗石头在里面呢!环秋笑挽着他,一同入了私塾。
***
“你们没事了,真好。”云儿笑看着两人。她的丈夫仍在同孩子们上课,所以由她接待。早知钟清流会再度上门来,她也已有了心理准备。
江老大远远站在一旁,笑容仍然阴邪,但就是不敢靠近钟清流,显然是心有余悸;
经过她刚才的搅和,环秋和钟清流见了云儿,讪讪地浑身火热,全身上下不自在,教江老大看在眼眸,乐在心里。
“来来来,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是轰动长江、掀翻洞庭的钟清流,这位是他的“新婚”妻子袁环秋,叫她虞美人就行了。”江老大刻意暧昧地加重了音调,气的两人瞪了她一眼。
“这位呢,是君夫人,扬州最俊的夫子君先生最漂亮的老婆。”江老大哇啦哇啦道。
这个讲法有语病喔!好象君先生有好几个老婆,而云儿是其中最漂亮的一个似的。江老大废话太多,出了岔子都不知道。众人暗笑。
钟清流忽道:“上官君骅何时改姓君了?礼部侍郎的三公子竟然在扬州当了私塾先生?我没认错人吧?”
“你怎么知道这么多?”江老大叫道。“不要紧。”
云儿笑着示意:“钟公子和我们是老朋友,我们相识,犹在识得你之前。”
“喔!”江老大恍然,插口解释道:“其实这也没什么。听说你这洞庭帝王,竟然在钟山谷地里住了多年,隐姓埋名的当了樵夫,君先生和云儿改名换姓,也就没什么好奇怪了。”
原来那位君先生还有这样的来历,环秋暗暗惊奇。
钟山谷地?云儿凝着钟清流:“你坠崖之后,就一直住在那儿?”
“我的腿也是那时摔跛的。”钟清流点点头,毫不避讳地说了出来。多年之后再度见着了她,竟然没有了当初的断肠情伤,爱恨如船过水无痕,难以置信的云淡风轻。
他真的爱了她八年?
云儿又道:“在你坠崖之后,我同君骅在谷地连找了两个月,四年前又去上了你的坟,一直不见你,还以为你已经……”
“我一直住在那间屋子,四年前也见着了你们,只是躲了起来。”钟清流低低道:
“我实在……没脸见你们。”
这是个怎样的故事?江老大和环秋听的入神。
“娘——娘——”一个蹦蹦跳跳、眉清目秀的稚龄小儿飞扑过来,投进云儿的怀里。
“翔儿,爹呢?”云儿抱着他笑问。
那个四年前襁褓中的婴儿,如今这么大了?钟清流以欣赏赞美的眼光看着他们夫妻出色的孩子。
云儿才问完,上官君骅送走了孩子们,也走了进来。
“钟兄,真没想到,我们还有见面的一天。”短短一句话,道尽多少世事难料的感叹。“是啊!上官兄别来无恙。”钟清流笑道:“八年前苏州相遇,你、我、倪夙潮三人,同争“江南第一才女”,八年后的今天,你我竟在扬州碰头,你成了私塾先生,我成了樵夫浪人,看来只有倪夙潮,依然意气风发,当他的“关中之神”。”
不可一世的枭霸,如今虽然自甘黯淡,提到当初的对手依旧得意,难免仍有些在意。他原就不是个平凡之人,能安于现状,也是相当难得了。
“你们……”环秋小声开口,看看钟清流,又看看上官君骅,小心翼翼问道。”
你们认得我表哥?”
“什么?”所有人回过头,望向沉静少言的环秋,突然爆出惊人之话。
“你是倪夙潮的表妹?”江老大大吃一惊。
“你怎没告诉我?”钟清流也吓了一跳。他娶了多年前死对头的表妹?
反应最激烈的竟是云儿。
“你……你是他的表妹,那小莫就是你嫂子了?她现在如何?”云儿握着环秋的手,高兴的几乎要哭出来。
“好的不能再好。”环秋简单回了她,又朝钟清流道:“你没问我,我自然就没说。只是表兄妹的关系,也没必要交代这么清楚吧?”
钟清流深吸了口气,差点气炸了。好啊!环秋说过,她曾经爬上了她表哥的床……这么说,倪夙潮当初不但同他争江南第一才女,又曾经得到过环秋的心,这是存心跟他作对么?醋意一起,什么八竿子打不着的理由,八百年前的陈年旧帐,都能拿来怨,钟清流又再度将那远在天边的倪夙潮,当成了假想敌。
只有环秋知道,他那怪异脸色下,吃的是什么醋。她忙转移众人注意:“这么说,终究是君先生得到了江南第一才女,我表哥和阿清都输了?”她和江老大习惯称上官君骅为君先生,只有钟清流依旧维持当年的称呼。
原来她会觉得刘蔚云这个名字耳熟,就因为她是江南第一才女之故,多年前她的表哥也曾向刘蔚云提过亲,环秋也耿耿于怀许久,事过境迁,她既然爱了钟清流,就不会因表哥而对云儿再有当初的怨怒了;不过,云儿和钟清流之间的故事,她仍然挂在心里。“你表哥和钟公子都没输。”云儿那甜甜的笑容,丝毫不让人觉得是在勉强安慰人。“天下没有江南第一才女这个人,那是小莫一手造出来的,我不过顶着个名儿,哪里是真才女?所以君骅娶了我不能算赢,钟公子和你表哥也不能算输。”
她的嫂子身兼这么多名头,从江南风光到关中的内情,她还是第一次听说,大概很少人知道吧!环秋吃了一惊。
“各自有了心爱的老婆,你们统统都是赢家啦!”江老大一脸统统有奖的模样。
众人各自望着爱侣,心有戚戚焉。难得江老大总算说了句人话,等会儿不要下雨才好。“你要是不想当输家,就快快找个男人嫁了;如果真嫁不出去,那就嫁我当小老婆,你一样也算赢家。”钟清流不怀好意道。他们之间梁子结的可不小,能整江老大的时候,他当然是不会放过的。
所有人都因着这话而怔住。环秋重重咳了一声,钟清流才得意一会儿,又忙着示意是开玩笑的,免得环秋翻脸,才刚煮熟的香啧啧的老婆,又要飞了。
尽避如此,还是气着了江老大,她气的歪嘴邪眼正要骂人,云儿连忙打圆场。
“江老大不会嫁不出去的,她还有个未婚夫呢!”
钟清流一脸不可置信的模样,像见着了鬼。他咕哝着:“好个未婚夫,未婚妻的年纪都二十五了,还放她在外头兴风作浪,遗害世人,他该不会想赖帐吧?”
上官君骅和云儿憋着笑,津津有味地看着他们斗嘴。
环秋拉拉钟清流,示意他别胡说。这两人斗嘴斗上瘾,讲话真是越来越没分寸,还亏他以前还挺沉默寡言,冷的像冰哩!
江老大哇哇大叫:“才不是!是我不想嫁的,才轮不到他赖。别跟我提那个死小子,我早当他是骨灰,灰飞湮灭了,他敢出现在我面前,我就把他从长江打到黄河去。本老大不嫁!”她气呼呼地鼓着腮帮子,满面怒火,红的煞是好看。
环秋和钟清流兴味盎然地对视。钟清流发誓,江老大不嫁则已,她要是有幸嫁得出去,出嫁的那天,他可要狠狠的闹洞房,报今日床单之仇……喔不!报她的多嘴之仇!
看看环秋那脸色,似乎也跟他有同样的打算。很好,好个沆瀣一气的好老婆,一丘之貉的好搭档!
***
“有了你们如今的模样,我想,四年前我没出面说明,四年后似乎也没这个必要,可是,这话搁在心里这么久,不说,对不起自己,也觉得对不起你们”没有坏事多舌的江老大,也没有醋缸子环秋,钟清流独自入了私塾,同上官君骅和云儿单独见面。
他要说什么?他俩对视一眼。
云儿道:“你我两家的恩怨,早已随你坠崖而消了,就像当初我们在你坟前说的,是是非非一笔勾消。你毁了我刘家,又为救我而坠崖,赔上你一条腿,这恩仇纠扯难清,往事没有必要再提,你不欠我们,我们也不欠你,还有什么好说的?”云儿一向春风满面的笑脸,此刻严肃而不自然。
上官君骅握着妻子的手,表示立场和她相同。
“我想,还是得说的,我毕竟让你们苦了许久。”钟清流低着头道:“当初我用强,是想争取你的心,可是……打昏了你,我并没有下手,只是制造了个误会而已,你一直是清白的,骗了你许久,是我对不起你。”
两人的脸色微变,这个消息的确有些骇人。
在成亲前,云儿一直因为被钟清流夺了清白迟迟不愿嫁给上官君骅,害得他们之间的姻缘路波折丛生,钟清流这个手段,不论是真做还是假做,的确很伤人、很缺德,莫怪他耿耿于怀,怎么也要出面解释。
不过,两人的惊愕,没有钟清流意料中那般的震慑。
“我知道。”云儿面色微红,低声轻轻道。“你知道?”上官君骅诧异地问。
“我以为……你没怀疑过。”他也跟着微微发窘。
“你也知道?”云儿红着脸转向丈夫。
上官君骅红着脸点头。这么多年,从两个不知人事的少年夫妻,到如今孩子都五岁了,床第之间,说没怀疑过才是假的,只是云儿将失去清白一事当作毒瘤恶梦,他们谁也没敢提起,才不知原来两人心中早有怀疑。
“其实也无所谓,我和云儿之间的感情,大风大浪都过了,不会因为这事再有什么变卦,你说不说,那是一样的。”上官君骅向钟清流道。
“对我而言却不一样。”钟清流郑重道:“说了,我了一桩心事,也不必再怕面对你们;不说,日里、夜里,都是个负担。”
一旦证实了多年来的怀疑是真,云儿瞬间抹去了烙上心头多年的旧影残痕。除了高兴,而对钟清流初时那股暗有的芥蒂,此刻也自然卸除。
“谢谢你告诉我。”这对她来说是很重要的,她诚挚地朝钟清流点个头。
“应该的。还有这个……”钟清流自怀中模出香囊,交给云儿:“它伴了我多年,现在物归原主,从此我们之间才算没有情仇纠葛,才是真正的朋友。”
两人见那香囊仍完好如初,不得不为钟清流执着多年的痴情而感动。上官君骅甚至有些怀疑,钟清流对待环秋,会有对云儿那样的真情么?这是移情?替代?还是真心之爱?他们夫妻会幸福吗?
“好好待袁姑娘吧?祝你们永浴爱河。”上官君骅别有所指。
“哈哈哈……”看到上官君骅那模样,活像怕他又回过头去同他抢云儿似的,钟清流笑开了脸。“我不会再跟你抢老婆的,上官兄,这种事我已经多年不干了。”
云儿笑道:“不会啦!钟公子自己有老婆了,怎么会抢?快别说笑。”她仍是当初那副迷糊天真样,始终如一,真教人又疼又怜,好气也好笑。
钟清流忍不住同上官君骅交换了眼神。一个是:“天啊!这么多年了,她怎么还是这副德行”的惊诧样;一个是:“我也没有办法,这么多年了,她就是这样”的无奈样。
这就是他们争夺了多年的女人?
嗯哼!两人清清喉咙。
钟清流更加确定,还是他的老婆可爱,他非常肯定如今的选择。
***
走出了私塾,迎上环秋那笑吟吟的脸孔,钟清流突然感到,他的老婆是这样的美丽而动人。
“怎么了,这么愣着看我?和他们谈完了?”环秋笑问,打量着他手上那一大个包袱。“谈完了,还送给我们一大包新婚礼物。”钟清流又好气又好笑。那包礼物是什么,不用想也知道。
环秋会意地红了脸。这个笑话,江老大可要拿来说一辈子了。
“送了他们一个小小的香囊,他们回赠一大包东西,说来我们还算赚了好处呢?”钟清流笑道。
环秋睁了眼:“你把香囊还给君夫人了?你舍得?”
“怎么舍不得?那香囊留在我身上,如今是一点意义都没有,送回去才好;继续留在我身上,以后也不知会丢去哪儿,还是送走的好。”钟清流握起环秋的手,与她缓步向前。
“如今没有意义,那往日可有意义?”环秋抓着了这话,漆黑的眼珠眨也不眨地看着他。
钟清流一笑,点头承认。
“有。从来没有真心爱过一个女人,一旦爱上了,执念便深得可怕,深到可以莫名其妙的为她而死,自己也不知追究竟为什么,也许得不到的便一直是最好的吧!再加上见不着她,执念更是只深不浅,那只香囊便成了寄托,深种了多年的执念。”
他看着环秋,轻声道:“如果没有遇上你,今后,也许我还会继续保留它,继续将爱她的执念放在心里,直到老死。”
环秋若有所思道:“遇上了我,多年的执念便可以不要?”她真有这么幸运,可以获得他全部的爱?
“单方向的执念,要坚持也容易,要放弃也不难。见着她如今的幸福模样,是为了别人而不是为了自己,执念便可稍减;有了你,尝过两情相悦的滋味,我还要那单方向的执念何用?”钟清流轻轻亲了环秋的面颊。趁着还未回到江家,路上没什么人,那个多舌的江老大也不在一旁,此时不亲热,更待何时?
环秋羞怯地推开他,正色道:“就这样,执念完全没了?”
钟清流摇头笑道:“不是没了,是没有往日的意义了。她还是个好回忆的。”
环秋歪了头想着,突然有些领悟。
“我对表哥的执念说来也不浅,爱也爱了十几年,也许是常常见着他和嫂子的恩爱模样,死心的也快了点,遇上了你,才能轻易的转移执念吧?”突然又笑道:“说死心的快,其实也没有,一样都是过了好几年才渐渐放下。真可怕的执念!”环秋轻叹一声。
“你我都是重情又执拗的人。江老大说的对,谁爱上我们,谁倒霉;谁被我们爱上,更倒霉。为了不让世人受害,我们两个可自比周处除害,凑合凑合着别去害旁人了,咱们相爱,自己倒霉就好,祸水不落外人田。”
江老大说话一向是毒辣无比的,对旁人也许不会太严重,对他们俩可就没这么客气,怪只怪她和钟清流犯冲,狗咬狗一嘴毛,说话乱放炮,但就那席话,还算狠的有些名堂,钟清流不满意但可以接受的听了。
不过迟早有一天,他等着看江老大那祸水,如何祸害男人,他一定会去帮那可怜男人的忙的。
***
带着云儿写给小莫的信,环秋和钟清流准备踏上前往关中之路,向环秋的家人提亲。江老大很想插花随行,无奈她赌性太强,路上若不赌,便会一路手痒到关中;若是见赌坊就赌,她会一路踢馆踢到关中,然后被长江以北的所有赌坊列为拒绝往来门户,有碍她江老大的赌馆事业北进。除非,有人陪她一路赌到关中……
她睁着希望之光看着钟清流,他哼了一声。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免谈!
她看看好心的环秋,环秋爱莫能助地摇摇头。她不会赌,怒难奉陪(其实她是和钟清流一鼻孔出气)。
她又看看大善人钟泉流。
“赌,源自人性劣根,十睹九输,回头是岸吧!”钟泉流劝道,摆明了不爱载赌客,顺便下令钟家船上所有船员旅客,不准在船上赌,禁绝了江老大生路。
他们兄弟好象忘了还欠她一份人情的样子。不行,就让他们欠好了,钟家的人情要用在刀口上。
那就带一票人一起去?那是不可能的,放任手下游山玩水不干活,要少掉多少生意啊!
所以,江老大只有乖乖留在扬州,经营她的赌坊,解她的赌瘾,赚她的银两了。
“见着小莫,说我很想她,很想她……”云儿握着环秋的手,落下了泪。她也想去,但扬州的孩子们少不了她和上官君骅,只得作罢。
“代我向令表兄问候,多年不见,希望他安好。”上官君骅也对环秋道。印象中,同他争夺婚事的倪夙潮,是个可敬的敌手。
众人临别依依。钟泉流一旁作陪,忙碌地帮他们打点行李和聘礼,好让他的兄弟能安心娶进美娇娘。他看看多年不见的云儿,又望望即将是大嫂的环秋;两兄弟二度爱上同一个女人,这回终于轮到他大哥了,虽然是为人作嫁,依旧没他的份,怅然失落是免不了,但做兄弟的还是为大哥有了伴侣而高兴。
“钟泉流,你记不记得还欠我人情?”江老大哼道。
钟家兄弟对望。难道她此刻要讨人情?“记得。有什么需要在下效劳吗?”钟泉流问。
“暂时还没有。只是问问看,这个人情过期没?”
钟清流出声示意:“钟家人情绝不过期,欢迎你随时来讨。”
江老大满意她笑笑。有钟大当家的话,她可以高枕无忧了。
“开船。”
钟泉流一声令下,船帆扬起,载了岸边一干人的期望与祝福,朝关中而去。
船行走了一段时间后,环秋挨近他们两兄弟:“江老大日后要讨人情,你们完全照办么?”这实在太危险了,阿清也许骗不倒,钟泉流就……
“能力范围之内,只要做得到的,竭尽所能。”正直的钟泉流道。
“能力范围之内?”环秋微笑地盯着他:“成亲算不算在能力范围之内?”
钟泉流愕然问道:“什么?”
钟清流会意,露出同情的神色,看着他可怜的兄弟。江老大是不会看上他这个死敌的,但他“温良恭俭让”的兄弟可就……
“如果江老大要求你娶她,算不算是你能力范圈之内的事?”环秋笑问。
娶江老大?好……好……好可怕啊!钟泉流呆愣当场,显然想也没想过可能会发生这回事情。
风呼呼地拍打他的脸庞,像是叫他别怕,钟泉流犹是怔忡惶惶,算计着这恐怖之事发生的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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