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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冠皇后 第七章

“娘娘?”

金雀宫外,侍卫为了要不要阻止文彤辉入内而犹豫着。

“任何人不准进入金雀宫?难道包括本宫?”文彤辉冷然。

“皇后娘娘请!”两名侍卫低着头,分别向两旁侧身。往昔对皇后娘娘的敬爱,与皇上偏宠娘娘的惯例,让两名侍卫当下决定——娘娘应该不受限制。

“娘娘?”

迎面而来的众位宫女惊愕于文彤辉的到来,拜见之间迟疑了会见。

文彤辉无心理会这些繁文细节。

“金雀宫的主人何在?本宫该如何称呼?”文彤辉左右对比着,似是看人,又像在打量金雀宫的摆设。

“娘娘,何姑娘正在内室,奴婢这就去通报。”一名侍女慌忙领命而去。

毕竟是正宫娘娘,文皇后得罪不得,不论金雀宫的女主人多么得宠,后宫伦常就是如此。

文彤辉从容坐下,随意梭巡着大殿。金雀宫是先皇极为宠爱的纪贵妃生前居所,皇上赐这位“何姑娘”住金雀官,是否就昭告了她的地位?

半晌,一名身着布衣、秀丽素颜的女子从内室而出。

“民女何叙君,叩见皇后娘娘。”她的声音清脆如风铃。

文彤辉刹间难以适应。民女?哦!想来她尚未受封,所以不自称臣妾,也对。

“平身。”

“谢娘娘。”

见她缓身而起,文彤辉打量了她低垂的脸孔。虽然看不清整张脸,方才这一看,依稀是个清秀模样,连脂粉也未施,而身上穿的并非礼服,头上连钗都没有,她真的受皇上的宠?

虽然这个模样来见皇后有些失礼,但文彤辉好奇得不予计较。

“你叫何叙君?”她不禁为了这个名字而感叹。

“是的。

“叙君,叙君,与君相叙?看来,自你出生起,已经注定要是皇上的人了。”文彤辉微笑。

叙君?比起她的“彤辉”两字,要更适合做为皇后的名字。她的父亲当初也不过期望她当个女史罢了,而何叙君的父亲……野心可不小。

“字是叙君,但意非如此。”何叔君淡然道。

“但依今日的情况看来,令尊相当有远见。”文彤辉笑着。

“名字并非家父所取,是家母。”何叙君简洁地解释。

“喔?令堂也是风雅之人。”文彤辉展眉:“抬起头来说话。”

“是”

何叙君的姿态既不像方萱梅般谦卑,更不若戚清等谄媚,也不似年蓉一样仪节完美而得体,她的宫廷礼节甚至糟透了,但是奇怪,文彤辉不认为有什么不对,虽是民女,她的言行举止相当自然且惹人好感,教她无从挑剔起。

文彤辉仔细端详她的容貌。清秀有余,艳丽不足,肤色苍白,身子骨甚至清瘦了些,这样的容颜体态在后宫并不算突出,皇上……是看上她哪一点?

“你入主金雀官,皇上却没赐予你封号,本宫倒替你不平了。再看看你这一身,本宫几乎怀疑,皇上亏待了你。”文彤辉暗示着。

要讨赏就趁现在吧!如果她懂得进退,就该知道这一刻,她这个皇后决定了她何叙君的前途,她想得到些什么,也必须先经她这个皇后的承认。

戴着和善面具的文彤辉,心里藏的是夸赞权势的傲然。

“不!娘娘。皇上并未亏待民女,是民女无意受封。”何叙君突然扑通一声跪地,用力磕头哀求;“求娘娘成全,放民女出宫!”

原以为何叙君会开口讨赏的文彤辉,从傲然中醒来。她错愕地看着地上的何叙君;“你说什么?放你出宫?”

“是的,娘娘!民女不想入宫,民女在家乡已有未婚夫,但是皇上强掳了民女,求娘娘伸手救民女一把,放民女出宫吧!”何叙君继续磕头。

就算原先想耀武扬威,此刻文彤辉也被这骤转而下的局面给怔住了。她当机立断遣出所有侍女,只留下娇采一人。

“强掳……这么说皇上可是大不敬。”文彤辉玩味着。

“娘娘恕罪。民女一时心急,口不择言,请娘娘恕罪。”何叙君的口气果真平稳了些。

怎么可能?皇上强掳民女?皇上何须强掳,天下女子可为他所有。但更奇怪的是,这何叙君竟然无意入宫?英挺出世的皇上……也有吸引不了的女子?

最奇怪的是,文彤辉竟为这个可能而觉得好笑。

“把话说清楚。”她命令着。

何叙君听令,开始叙述着她与阳廷煜相遇的经过。皇上东巡祭祀回程,在幽州崎岭县通上她,一见倾心。她何家上有一名老母,下有三名妹妹,家中生计全靠她,所以她不能离开家,但阳廷煜竟然为了要她安心进宫,赏了她全家千两黄金,并赐住华宅,还特别差县令好生照顾何家人,然后便要接她入宫,她只好求助于文彤辉,放她一马。

“皇上难道不知你已婚配?”文彤辉诧异地问。皇上何时变得如此昏庸而霸道?

“民女没说。因为……民女与他……仅是私订终身,口头相约,并未正式有媒妁见证。要不是事情紧急,民女也不敢告知皇后娘娘。”何叙君清瘦白皙的脸孔泛了一抹嫣红。

这的确不怎么光彩。如此,皇上并不算夺人未婚妻了,道义上,文彤辉松了口气。“怎么……你与他,可有私情?”她又问。何叙君为这露骨问话吓了一跳。

“如果有,皇上就奈何不了你了。”文彤辉出狡狯的笑。

“没有……”何叙君在羞赧间似乎也有些后悔。如果有就好了!

“那么……你与皇上……”文彤辉的笑容不见了。

“没有!娘娘,皇上并未碰过民女!”何叙君的反应有些激烈。

文彤辉在不自觉中松了口气。是阳廷煜守礼,还是何叙君抵死不从?可能都有吧!但文彤辉相信后者居多。以前,阳廷煜甚少亲近时,她可以相信他是个守礼的君子,但是,做出这等强掳民女之事,她对他的信任便打了折。

“那么还有救。”

“谢娘娘成全!”何叙君一听说皇后肯帮忙,首度露出笑容。

“你确定要出宫?真的不愿待在皇上身边?”文彤辉郑重问道。

“是的。民女只求平静过一生,不敢妄想荣华富贵。且早已有了心上人,所以无论是谁,都不能让民女改变初衷,民女只能敬谢皇上厚爱!”

“他是个什么样的人?能让你……连皇上都看不上?”文彤辉好奇地问。

“他与民女是青梅竹马,相恋多年,感情已深,所以,不是民女看不上皇上。他其实远远不如皇上,只是民女心意已决,难以动摇了。”何叙君娓娓道来。

文彤辉自座椅上起身,来回踱着步。

这事有点儿棘手。情理上,她该帮着何叙君,于道义上,她不想皇上背负夺人所爱的恶名,也不愿坏人姻缘:于私心,她也很乐见她离开皇上,何叙君要是留下,她有预感,她与皇上之间恐怕再也回不到互信的过去,无论阳廷煜怎么向她保证都一样。

她再也难以相信他了。

承认她也是个善妒的女人吧!唐诗咏得再熟都一样,她是个善妒的皇后!以前她能大公无私地为皇上选美人,那是因为皇上对美人没有兴趟,真要出现了个如方萱梅的女子,她已经小小有些介意了,再多一个似是空前的何叙君,她真不知会妒到什么样的程度。

“你位未婚夫人目前在哪儿?他可知道这件事?”文彤辉随口问。

“他并不知道民女如今身在宫廷。他是个读书人,目前人正在京城,准备应试,他承诺过,若是有了功名,便立刻上何家提亲。”何叙君低着头,隐约可见脸颊上的红潮。

“他叫什么名字?”

“傅谦。太傅之傅,谦虚之谦。”说到她的未婚夫,何叙君的声音格外柔婉。

暗谦,她会记住这个名字。文彤辉笑道;。

“伴在皇上的身边,会比伴在这个何公子身边差吗?要是这位傅公子落第,你岂不就空等了?还是你打算等到他下回应试?再等三年?”她试着哄诱:“想想看,一旦成了皇上的人,封妃封嫔,说多风光就多风光,入了后宫有什么不好?”就像她,站在后宫的顶端,与皇上共有天下,呼风唤雨,死亦无憾。

何叙君低垂着的头抬了起来。“娘娘,真心爱着皇上吗?”

“呃?”又是爱?

“娘娘如果真的爱过一个男人,就会知道,无论那个男人是什么身分,什么外貌,贩夫走卒还是王公贵族,一文不名还是声名显赫,都是一样的。”何叙君抬头仰望那张端丽容颜道……

是她这个皇后过于呆板,还是世风变了?如今连民间良家妇女也讲爱?

碰了个软钉子,文彤辉也不生气,反笑道:“但是,你的末婚夫似乎和你不同理念吧!否则,他也不会上京求取宝名了,是不是?”

她居高临下,愉悦地看到跪地的何叙君脸色大变。

文彤辉笑吟吟俯看她;“如果,本宫小小助这位傅公子一臂之力,他金榜题名,甚至飞黄腾达,到时候,各世家贵胄抢着招他为婿,甚至皇上,他也有好几名待字闺中的皇妹公主……你认为,到那时,你的傅公子还会是个有情有义的男人吗?”

不要!千万不要!何叙君随着文彤辉的言辞而颤抖。

擅长玩弄权术的文彤辉,在一名民家女的面前,露出了外人不得见的狰狞面目,这算何叙君之幸或不幸?

“如果他不是这么出色的话,你就不必担心了。”文彤辉假意安慰着她。

何叙君的脸色更加灰败。

“看来,他应该是个不错的男人了?瞧你紧张的。”文彤辉瞧得津津有味。

“娘娘,求娘娘放了他一马,也放了民女一马吧!”何叙君的眼泪随之扑簌地掉下,又磕了个响头。

文彤辉敛去笑容,“原来你不相信他?”

“并非民女不相信他,而是……人性如此,贪慕荣华富贵,他要是见异思迁,也不是没有可能。”还是非常有可能!暗谦是个权力相当强的男人,文皇后料中了。

“倒也不一定。像你,就对荣华富贵不怎么有兴趣,也许,你该相信他。”这回,文彤辉倒是真心想安慰她了。

何叙君摇摇头:“民女自幼淡泊,生活艰苦,但是乐在其中,所以不慕名利。民女没有尝过名利滋味,不懂名利好处,不敢说自己淡泊名利,只能说自己没有这个福气。然而,谁也难保民女有朝一日,如果作了状元夫人,甚至……”她看了看文彤辉温婉的鼓励脸色,决定照实说;“甚至后妃,不会像娘娘一样,也乐在其中……”

文彤辉怔住了。

“娘娘恕罪,恕民女直言,有口无心。”何叙君低着头,膝盖因跪着许久而酸疼。话一完,她也开始后悔了。

“你胆子可不小……”文彤辉在震惊中喃喃道。

从来没有人敢当着皇后的面,说她对名利乐在其中!她要是发火,拿下何叙君的脑袋都有可能!好一个何叙君!

何叙君挺直跪姿,直挺挺向文彤辉磕着头。“请皇后娘娘原谅民女,民女不知分寸胡言乱语,若有得罪娘娘之处,还请娘娘恕罪!”

文彤辉望着她卑微乞怜模样,震怒消了下来,怜惜取而代之。

“罢了!恕你无罪。你起来,坐下吧!”她朝她挥手示意。“如果你这也算胡言乱语,满朝文武说的话就全成了谄媚屁话了!”

她间接承认了何叙君口中的自己。

何叙君得到开释,欣喜之余,又听了皇后娘娘口出秽言;只楞在儿,忘了坐下,还得要文彤辉催促她才有了动作。

“既然不是与君王相叙,叙君,叙的又是谁呢?”文彤辉转回早先这个话题。

此话一出,就代表了皇后愿助她月兑离后宫和皇上,何叙君喜道:“有缘人,但偏不是皇上。何叙君,何必叙君王!”

“哈哈哈——好一个何必叙君王!”文彤辉大乐。此女言语有趣,聪慧又有胆识,皇上……是看上她这一点吧?

“就凭这句话,本宫就承天意教你不必叙君王,本宫会想法子让你安然出宫。至于你的姻缘,就顺其自然吧!本宫也不会特意去提拔傅谦,话说回来,他要是没本事,本宫也无权令他金榜题名:就算他荣登金榜,本宫也会视而不见,就看他对你有多少真心了,你好自为之。”文彤辉深深地看着她。

“谢娘娘大恩大德。”何叙君再度拜倒。

“有缘人,也可以包括本宫吧?”文彤辉让她起身。

“娘娘不弃,这是民女的福气。”能认得这个有气质的皇后,也是一桩奇缘。

文彤辉月兑下左手腕上的紫玉镯,递给她;“这你拿着,有什么困难,可以托人拿着来见本宫,本宫能力所及,都会为你做到。”

“娘娘,这太贵重了……”何叙君推托着。

文彤辉硬塞进她的怀里:“一生中,能有几个知交?能有几次畅谈?遇着你,本宫高兴,我——挺喜欢你,算是我一点心意,只可惜你这一走,咱们注定不能再相见了,你要多保重。”她连自称都改了。

何叙君喜极而泣,点点头:“娘娘保重。”

“保重。我也很想尝尝——怕的滋味,能怕也是种福气。只可惜,这辈子这顶后冠压着我,是不可能了……”文彤辉笑得有些感伤,旋即敛色道:“等会儿你换上宫女的衣服,跟着本宫出去,在皇上没发现之前赶紧出宫,本宫会安排人接应。娇采,你去和何姑娘对换衣服,快!”

“皇上那里……”何叙君犹豫着。

“自有本宫担待。本官得宠可不是空穴来风。快去换衣服!”

是吗?文彤辉自问。但即使得宠,这个责任她还是要担待的,她不想让何叙君操心。

何叙君点头,娇采也应声,两人一同入内换衣。文彤辉怔怔看着何叔君的背影,不知该松口气还是惋惜。

松了口气是因为,何叙君若入宫为妃为嫔,难保不会成为弄权的能手。她够聪明,皇上也宠她,岁月的淬炼会助她更加圆融高段,就像她文彤辉:何叙君将来若要威胁到她的皇后地位,也不是没有可能。皇上,已经不能信了……文彤辉眼里有泪。

惋惜的是,何叙君有可能成为她的好友,深宫内唯一的朋友……。也罢!万一留她在宫里,要是有朝一日……,争宠间,免不了朋友变成了敌人,这种仇恨,恐怕更难以估量。

放她走,还是好的。

天黑之前,何叙君安全地送出宫去。就在当晚就寝之前,人们便口耳相传,传遍整个后宫,都说文皇后放逐了金雀宫内的民家女,赶她出宫。

原来皇后娘娘也是会嫉妒的,人们恍然大悟。

文彤辉连出面澄清的机会都没有,也来不及,阳廷煜便闻风而来。

“臣妾参见皇上。”文彤辉生硬地行礼,没有久别重逢的喜悦。

可悲吧?皇上出宫一个多月,回宫一二天没想过来看看她,这回上门,竟是为了别的女子!若是在往日,她会很乐见他将注意力转移至别的女人身上,然而事情真正发生时,才感到全然不是么回事。

阳廷煜默不作声地看着她许久。

“皇上,今夜您并未召臣妾服侍,怎么来了?”文彤辉的语气淡然而客气。

明明以往就算没有这道多余的手序,他依旧会踏着月色而来,搂着她伴她入眠,然而这些共有的旖旎回忆,都在这一瞬间被她的冷淡否定了。

阳廷煜心中复杂的滋味不下于她。

是有些心虚吧!所以直到现在才来面对她。君无戏言,给予她的承诺,这么快便食言了,该理亏的是他,该惭愧的也是他,但是,失去了何叙君,愤怒与失落教他不想轻易放过他的爱后。

“御妻,联是亏待了你,没有告诉你这回事。”阳廷煜的声音听来也平板的陌生,“但是,何叙君的事情,朕并没有赋予你处置的权力。”他的眼,冷淡中带有一丝阴骛。

“没来得及通知皇上,臣妾知错。”文彤辉低下头,“虽说天下女子尽可为皇上所有,但何叙君已有心上人,已和对方互许终身,皇上自该有成人之美,岂可横刀夺爱?”她为自己辩护。

“何叙君已和人互许终身?她为什么没告诉朕?”阳廷煜厉声问。怒气终于压抑不住。

文彤辉缓着气息道;“因为是私订终身,说出来不太光彩,就连臣妾也是逼问了许久才问出来。”

“哦?她为了出宫,连这等谎话都说得出来?”阳廷煜冷笑。何叙君不愿人宫,自称是淡泊名利,他相信,初见面对她便是这个印象,若说有心上人……

“臣妾相信她没说谎。”文彤辉也为何叙君辩护。

“肤也相信她没说谎,说谎的是你!”阳廷煜指着她,厉声控诉。

他对何叙君的迷恋来得突然,热辣而狂猛,教从未尝过情爱滋味的君王阳廷煜,终于也神魂颠倒,一直认为今生非要此女伴他不可,于是动用了皇帝的权势迫她入宫,打算花一辈子的时间,说服她也爱上他。

基于君王高高在上的自尊,他下意识不愿相信,何叙君拒绝他是为了心上人,他宁愿相信她淡泊清高的美德:他不信自己不如人。

所以他怀疑文彤辉说谎。

“皇上今年二十有五吧?”算是个极为年轻便登基的帝王。文彤辉喃喃自语,意识有些浑沌。

“又如何?”阳廷煜没好气道。

“臣妾还以为,皇上老眼昏花的日子已经提早到来了。”文彤辉笑得虚弱。

原来男人要变心,根本不必管年龄。他说过难保有朝一日,他会因为老眼昏花而沈迷于美色,而这一日果真到来了,还提早许多呢!

阳廷煜剑眉一竖,甩袖低吼着;“你好大胆子,这么说朕?就算你是皇后,也未免太不规矩!”

“这位何叙君的胆子可也不小。她还说臣妾沉迷名利,乐在其中呢!”胆子大的可也不只她一个,偏偏有人如此得宠,文彤辉讽刺地想。

阳廷煜怔怔看着她掀底,没有太多惊愕,这他早就知道。文彤辉是个弄权能手,更是治世能人,后宫这个小小舞台还委屈了她。但是,他担心的是,她嘴角那嘲讽的笑,可代表了……何叙君曾对她出言不逊,所以她给了她苦头吃?

“你是沈迷名利。但是无所谓,朕着重你的才能才选你为后。但这并不代表你可以插手所有事情,你该先问问朕的意思!御妻,联对你很失望,朕以为你是真的识大体。”

“后宫多的是美人,皇上何苦为难一个心有所属又无意入宫的平民女子?”文彤辉劝得无力了。

“这不一样!后宫的美人朕全没兴趣,只有她!”阳廷煜吼着,突然瞪眼道:“你以为错失她,这么容易补偿?后宫的女人这么容易取代她?不是吧!你是为了后宫女子影响不了你的地位才敢这么建言!你是为了你的后位着想!你怕何叙君?”

不管怕不怕,看来她以前在想些什么,他全都知道!弄权高手文彤辉啊,哪比得上他这个掌握天下的皇帝?她酸涩地想。

阳廷辉继续着他的话:“其实何叙君不会影响你的地位,不会是你的对手,她太善良纯真,更何况朕顶多也只封她为妃,依然保你当你的皇后,这一点朕也告诉过你。你。何苦欺骗朕,难为朕,让朕错失一个深爱的女人?”

深爱的女人……

文彤辉只觉得她的世界风干成荒漠,什么都不重要了。

原来,最重要的——真的是爱!柯玲说过,何叙君也说过,现在连皇上都说了,还能不重要吗?

男人对女人真的有爱,而且存在于对正妻以外的女人间?好狠、好残酷的事实啊!他用现实的例子教训她相信这世间真有爱的存在!

她相信世间有爱,因为他!但她注定今生得不到爱,也因为他!

她难为他吗?她骗他吗?随便吧!他要怎么说就怎么说。

好胜的文彤辉,这回一点也没有分辩的意愿,而阳廷煜也为了她的默认,更加认为文彤辉送走何叙君是为了她自己。

好自私的女人!阳廷煜拂袖而去。

爱来得如此之快,快得他几乎招架不住,所以,凡挡他者,都不应该!

他失去了判别是非的理智。

而她,什么都失去了……

文彤辉屈身恭送皇上离去,忘了起身,就这样一直维持同样的姿势,直到无力跌坐在地……至天明。

东巡过后的皇上,听说不曾临过鸾和宫探视文皇后,反倒派人四处搜寻这名自金雀宫月兑逃的民家女,所以后宫盛传——文皇后失宠了!

文彤辉一笑置之。

爆妃们上鸾和宫巴结的人数也逐渐变少,少数上门的也全吃了闭门羹,所以传闻文皇后心情奇差,不愿见人

也有好奇的宫妃,想造访碧渊宫探问方昭仪的看法,方萱梅同样一概不见,所以传闻她也对何叙君的事件极度不满,不满皇上新宠别的女人。

文皇后、方昭仪,都正在气头上哩!

后宫议论纷纷,气氛诡异,就像今天的天气。

御花园里,天色有些阴沈,幸亏风不大,否则还真是伤了赏花的雅兴。文彤辉远远遣开侍卫和太监,与娇采独自在园里晃荡,在枝叶花丛间穿梭。

“娘娘为什么任凭他们胡言乱语,难道娘娘不觉得传言过于无稽,该出面澄清吗?”娇采抱不平道。

“传言?什么传言?本宫先宠的传言?”文彤辉眼皮也不抬,顺手摘了朵兰花,嗅了嗅。

“……是啊!娘娘,您该出面的,甚至请皇上出面!”娇采义愤填膺。

“他们说得没错啊!本宫是失宠了,但并不代表玩完了,往后的日子还长得很呢!”文彤辉带过。

她不能浪费太多的精神去感伤,她必须稳稳坐着这个位子,尽全力保住自己的地位。失去了后位,她大概什么都没有了,至于其他一箩筐爱恨情仇,就算了吧!她没兴趣玩。

“娘娘说得对!懊让后宫那些女人瞧瞧,谁才是当家的主子!”娇采握紧拳头。

文彤辉抬头看看她:“你今天是怎么了?比本宫还在乎这些?”

娇采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你对谁是主子这么在意,不如也赏你个女官、才人做做,也许有朝一日你也能爬到顶,做个主子。”文彤辉看着她。

“不!娘娘。”娇采慌忙拒绝。“奴婢没这个福分,奴婢只想和何姑娘一样,守着一个平凡男人,奴婢没能耐做什么主子,但是娘娘不一样!娘娘天生就该是呼风唤雨的主子,奴婢心甘情愿伺候娘娘。”

金雀宫中会过何叔君后,娇采首度见识了文彤辉手段,本不敢想像凭自己这点微末道行,哪能和皇后娘娘争宠?而何叙君的话也深深打动了娇采。

名利的魔力,谁也不敢夸说自己有能耐抵挡,不想身陷泥沼的话,还是安分当个平凡人就好。

“天生?谁是天生的主子?还不都是造就出来的!”文彤辉抛去身分的桎梏,仔细观察娇采这个人,不以侍女的角度。

难说若娇采投胎她左丞相家,不会成为第二个她,翌日取她而代之,成为第二个皇后,其实她文彤辉——只胜在会投胎而已!

“娘娘,您的头发?”娇采出声提醒。

一络发丝勾着了小树枝,连带拉扯头上的后冠歪斜一边。文彤辉试着扯断树枝,成功是成功了,后冠也落了他,梳得端整的头发也散落下来,披泻了两肩。

娇采弯腰拾起后冠,“娘娘,请即刻回寝宫去,让奴婢重新帮您梳头吧!”

文彤辉怔怔望着她手里的后冠。“不必了,你先拿回去放吧!等会儿再回来伺候着,正好本宫一个人静一静。”

“是。”娇采领命而去。

落地的后冠?可意味了什么?文彤辉突然兴起厌烦感。既然戴不住,不戴也好,头上挺轻松的,还好这儿没人,没人见着她这副失礼的模样。

原来不戴那顶后冠,似乎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退一步想,原来也不是什么难事!文彤辉笑了,自得其乐地找了亭子坐下。

沈迷于自嘲间不知多久,一声枝叶声冻结住她嘴角的笑容。

风声!风没么大!

“什么人?谁在那里鬼鬼祟祟的?出来!”她严声喝问。侍卫被她遣开,不准靠近这儿一步,又是谁呢!

“打扰了,真是抱歉!”

树丛之后,一名身着端正朝服的年轻男子跨步而出。御花园里的路径像迷宫一样复杂,他正要前往紫宸殿晋见皇上,不巧迷了路,无意间在此见到一名天仙般的女子,他惊艳之余,步伐便停了下来,不自觉躲在一旁偷偷瞧着美人张眉目如画的面孔。

好个美人!

她的面容如玉,气质高雅,散着的秀发有些凌乱,纤指间还捏了朵清丽兰花,为她的纤纤玉指更添丽色。他猜测她年纪约莫十六、七岁,在这深宫内院,不知是何身分?总之绝不是宫女!

“你是何人?难道不知御花园是不能乱闯的?”文彤辉冷冷质问。

男子俊秀儒雅的面孔浮出不安。他躬身一揖道:“在下傅谦,是新登科的状元,正要前在紫宸殿晋见皇上,误入此地,还清……海涵。”不知文彤辉的身分,他也不知该如何称呼。

“傅谦?状元?”文彤辉一凛。这个名字像是何叙君的心上人,他高中状元了?为了确定,她问道:“你是哪里人氏?”

文彤辉的问话,令傅谦心头一振。是否状元的头衔令美人刮目相看?

意识到美人正细细打量他,傅谦忙整一整慌乱的情绪,沈着应对,“在下幽州崎岭县人氏。”暗中又瞧了这张如花容颜,他心中再度一动。

幽州崎岭县人?不会错了,他就是何叙君的心上人。果真是个俊秀的男子,还有本事登科状元,也难怪何叙君紧张他。

“紫宸殿打这儿直走,长廊尽头左转就到了。”文彤辉指着路径。曾答应过何叙君,她不会影响傅谦的未来,自然是不与他多攀谈的好。

“多谢指点,呢……姑娘,或许……呢,公主?”傅谦试探地看了她一眼,泛红的使脸有着期待与不舍。他舍不得就此离去。

鲍主?文彤辉眉头稍稍一皱。

哦!她懂了。她掉了后冠,散了发,看不出是个妇人,保养得当的容颜和体态,也不像是有两个孩子的母亲,这一直是她相当自豪的:但是她身上穿得虽不是礼服,比平常朴素了点,然而袖口襟边,少不了绣上雉羽的纹样,这是属于皇后的装饰,他是个状元,不会这么不知人事吧?

岂料傅谦不是不知人事,而是他仰慕之余,根本忘了注意这些旁枝末节。他的眼里只有面前的佳人,一个有可能是个公主的美人。

见文彤辉没有反驳,傅谦一喜,斗着胆子追问:“不知公主如何称呼?下官改日再向公主道谢。”

文彤辉一愕。对上了他仰慕与倾心的面容,不禁起了反感!

这傅谦不是已有了未婚妻何叔君吗?见了她这个“公主”,竟然还如此神魂颠倒?……“公主”配状元?这傅谦还真会作美梦!

文彤辉把他的心思模了个彻底。

她淡道:“深宫内院,能容你说来就来吗?”说完又举手嗅了嗅指间的花,态度极是冷漠。

暗谦愣住了,心想也对。

文彤辉提醒他:“傅状元,既然是去见皇上,最好不要耽搁吧?”

暗谦从茫然间醒来,再度作揖:“公主说得是,下官这就告退!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文彤辉头也没抬,可惜他依依离去的情,她瞄也没瞄一眼。

最好是后会无期!

纵然她对傅谦的印象不好,她更不愿见到何叙君伤心,否则,她定要教这不知死活的状元吃吃苦头!

也难怪何叙君怕她以荣华富贵动摇了傅谦。这男人看就是个见异思迁的料,哪处高就往哪处攀,如今当了状元,何叙君……恐怕有苦头吃了!

说过了不干涉,就不干涉吧!何叙君,你好自为之了,何况本宫都自身难保了呢!文彤辉窃笑,笑得苦涩。指间的兰花在不知不觉间飘落地面,被骤起的风吹得老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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