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新冷冽的高山新鲜空气迎面拂来,令人心旷神怡。
彩云提着一只手编提篮,缓步走入结实的梨子园。
彩云今年四十馀岁,十年前她带着英年早逝的老公留给她的大笔遗产,回到梨山买下这片果园,如今这里已是当地产销量最大的果园。
当年她可是梨山上的一枝花,也一度是位气质高雅的官夫人。
如今虽然十年的时间过去,她依然魅力不减,看起来一点也不像久居山间操持辛劳的农妇。
现在正值新世纪梨的采收季节,每年彩云总要请十几位采收工人来果园帮忙。
除了雇来的工人外,还有一位“免钱工”会定时上山来帮忙。
不过,这个“免钱工”可没让彩云省下多少功夫。
他是个五十岁的老男人,虽然拥有一副虎背熊腰的好体格,却连采梨这种简单的工作也做不好,除了不分青熟的乱摘一通外,还会偷吃梨子、模鱼打混,扰乱其他工人的工作。
他就是大旗帮帮主——汤大旗。
不过,此刻他不但没有半点黑道的肃杀霸气,反而一身脏污的穿梭在梨树间,看似在工作,实则在捣蛋,还不时扯着嗓子攀上梨树高唱——
“高高的树上结梨子,谁先爬上谁先尝,『大旗哥』在树上采,『彩云妹』提篮抬头望……”
这是汤大旗改编自“采槟榔”的最新力作“采梨子”,他唱得荒腔走板、怪腔怪调,一切只为博得他心目中的“最佳女文角”——彩云一笑。
在场的采梨工人们全被逗得笑出声来,有些还连采梨子边抱着肚子猛笑,毕竟看一位年过半百的“中老年人”耍宝是满好笑的。
彩云完全无视于他的“卖力演出”,很不捧场的站在树下批评道:“大旗哥,你唱得太难听了!”
望着树下那张风韵犹存的俏脸,汤大旗不以为意的笑咧了嘴,搔搔顿道:“呵……下次改进!下次改进!”
其实他只要能看到彩云就心满意足了,就算要他放下高高在上的“大哥”身分,当个跳梁小丑又何妨?
命运的捉弄让他们这对曾是青梅竹马的恋人各分东西,好不容易在八年前得知彩云的下落,汤大旗不愿憾事再度重演,于是便纠缠至今。
“咯!”彩云踮起脚尖将提篮递给汤大旗,交代道:“大旗哥,最少要探满这一篮,而且要挑熟一点的,晚上我们当饭后水果吃,摘好了就提到木屋来,我先回屋里准备晚饭给大家吃。”
免钱的工人就是这点不可靠,只好安排他做些简单又不干扰他人的工作,以免他影响其他工人采梨的进度。
“遵命!”汤大旗乐于接受命令。
汤大旗向来天不怕、地不怕,如今就怕彩云不肯理他。先前彩云因为他黑道大哥的身分而避不见面,为获佳人青睐,这几年来他积极展现诚意,并允诺退出黑社会,这才稍稍融化彩云的冰心,愿意与他再续前缘。
现在就等他处理完帮中的几宗“大生意”,他就要金盆洗手,退出江湖,和心爱的女人隐居在梨山,过着闲云野鹤般的活淡生活。
彩云前脚一走,汤大旗顾不得她交代要采熟透的甜梨,三两下就采满一大篮,献宝似的飞奔下山,直往木屋而去。
才进木屋,就看到彩云盯着电视,一脸纳闷的嘀咕,“好像,真的好像……”
将一篮梨子往桌上摆,汤大旗随口问道:“在看虾米节目?这么认真。”
电视正在上演哭得死去活来的连续剧。
随意瞥了电视一眼,汤大旗问道:“妳现在喜欢看连续剧喔?”
彩云蹙着眉,“哎呀!不是啦!”
“不是干嘛看得这么专心?”汤大旗不解。
彩云的神色犹豫,“我刚才好像在电视上看到……小靓。”
“小靓?怎么可能?”汤大旗也紧盯着萤光幕,左看又看、上看下看。“小靓什么时候跑去演连续剧,我怎么不知道?”他那宝具女儿怎么可能去演连续剧?她一向不爱抛头露面的啊!
“不是连续剧啦!是广告。”彩云用眼角馀光偷瞄汤大旗,“刚才我看到——”
汤大旗笑咪咪的直起腰,一张老脸腻上彩云的颈间,卖乖的说:“我的宝具小靓长得这么漂亮,被人相中去拍广告也是很正常的,就像你这么美丽的女人容易吸引男人的目光一样。”
彩云一反常态的没有推开他,“我都已经是欧巴桑了,怎么跟小靓比?她那么年轻耀眼……”对于汤大旗唯一的女儿,她向来是疼爱有加。“对了,你多久没和小靓联络了?她最近在忙什么?”她问得很小心。
“我不知道。小靓从小就把自己照顾得很好,让我很放心,所以我从来不担心她。”汤大旗边说边拨弄着彩云的发丝,这才注意到她的表情似乎有些不自然。他狐疑她问:“怎么了?妳在电视上看到了什么?小靓拍的是虾米广告?”
在汤大旗的逼问下,彩云才吞吞吐吐的说道:“拍得很漂亮,是沐浴乳广告,不过……”她谨慎的挑选字眼表达,“好像穿得不多——”
“她没穿衣服?!”汤大旗立刻敛起笑脸,认真的问,表情凶恶得有点吓人。
彩云早料到他会有这种反应,赶紧解释道:“不是、不是,她有穿衣服,看起来也很正经……”她一词穷,“哎呀!反正你自己看电视就知道了,我要去厨房炒菜了。”
她赶紧离开客厅,以免等会儿被强烈台风尾扫中。
汤大旗满脸狐疑的在电视机前坐了下来,“看起来正经漂亮,那还会有什么问题……
就在这时,电视传来感性的旁白——
“蒂蔓花香水沐浴乳,蒂蔓花精灵香氛……”
在厨房的彩云机警的掩起耳朵。
“哇咧!&@%井¥……”成串的脏话自汤大旗的嘴里冲口而出。
接着,彩云听到茶几被劈成两半的声音——
“气死我了!”汤大旗吼道。“小靓——”
彩云在心中祈祷小靓最近不会遇上她老爸。
求求菩萨保佑小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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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哟!”坐在床上的汤靓突然叫喊出声。
“怎么了?伤口又痛了吗?”程之浩关心地问。
“不是。”汤靓揉揉耳朵,“耳朵突然觉得好痒,好像有虫子在咬我。”
她娇憨可爱的动作令程之浩的心头一阵酥麻,忍不住贴近她耳畔,“我看看。”
“退后!”汤靓斜睨着他那张“色脸”,无情地推开他。“别以为你昨晚救了我就可以乘机揩油,我还没跟你算帐呢!”
“算什么帐?”程之浩的双手往后撑在床上,故作无辜的问。
“妳还敢问我?”汤靓的火气也上来了,开始细数他的罪状,“第一笔帐,你昨晚的愚蠢害我成为枪靶,差点惨死在枪林弹雨之中,还差点吓得心脏病发。”
“心脏病发?我昨晚趴在妳胸口听妳的心跳强又有力,活到八十岁都没问题!”程之浩戏谑的说。
居然趁她睡着时偷吃她豆腐?他死定了!
“还有第二笔帐!”汤靓戳戳他的额,凶巴巴地说:“谁允许你擅自治疗我的腿伤,还剪破我的裤子?这是你第二次动我衣服的脑筋,究竟有何居心?”她仍念念不忘之前他害她将高级套装留在摄影棚的旧事。那套高级名牌套装可是价值不菲啊!
程之浩皮皮地笑道:“要处理妳大腿上的子弹擦伤,当然得先剪开妳的裤管啊!而且,我只碰了妳受伤的大腿,其他部位我可没模。幸好伤口不大,所以我摆月兑追兵后,就先带妳到这间汽车旅馆来休息,再借来医疗箱帮妳包扎伤口。”他颇为沾沾自喜地叙述自己完美的英雄救美的过程。
还敢趁她昏迷时碰她的大腿?程之浩,准备受死吧!
“好了不起喔!”汤靓皮笑肉不笑的说。
程之浩欣然接受赞美,一点也不会不好意思,“好说、好说!我自己也觉得满了不起的,简直足以媲美我导的电影里的超猛男主角。”
“你一想-一太-多——了!”汤靓的双颊抽搐,一个字、一个字的说。
“妳怎么了?中风啊?”程之浩隐隐觉得不妙,他悄悄移动窄臀,不动声色地溜下床,小心翼翼问:“妳昨晚没睡好啊?颜面神经好像有些失调……还是不习惯我睡在妳旁边?”
他还敢提昨晚?!
汤靓的鼻孔喷着气,双眼迸射出狮子般的锐利光芒,杀气腾腾地逼近程之浩。
“算总帐的时候到了!”
程之浩顿觉背脊一阵凉意,“别冲动!别冲动!”
他再笨也知道汤靓正处于盛怒之中,也就是说,此刻她已完全丧失了理智!
“别忘了妳腿上的伤口,不能用力过度。”程之浩边提醒她,边节节后到房间的角落。
“托你的福,我现在已经不觉得痛了。”汤靓冷笑地说。
“昨晚……”汤靓微微笑着,侧着弧度优美的侧面说:“带我来开房间很享受喔?”
程之浩无胆欣赏她这性感的媚态,也不敢再开玩笑,以免陷自己于万劫不复之地。
“听我说!”程之浩努力解释,“我是为了救你……当时情况紧急,又有车子在追我们,我要是不带妳躲进汽车旅馆,可能会被那批人活逮……妳应该明白,我们现在是在同一条船上……”
她充满杀气的眼神让他几乎说不下去。
“别这样嘛!别跟我说妳保守到没住饼汽车旅馆……”他仍在做垂死的挣扎,“昨晚我可没做出任何不轨的举动……还是因为我没做,妳才会这么生气?我提醒妳,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救妳,不管妳听不听得进……啊——”
他话还没说完,已被汤靓气势惊人的一个过肩摔甩向墙边一-
“砰!”
他活像只被拖鞋打中的蟑螂,五官扭曲的黏在墙上,四肢还隐隐抽搐着,就差没肚破肠流。
“好……痛……”程之浩哀嚎。
“这就是占我便宜的下场!”汤靓轻松的拍拍身上的灰尘,彷彿刚才没发生过任何事一样。
程之浩委屈得像个小媳妇似的,“妳……妳真是一点也不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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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你——你们警察真是囉唆耶!都跟你们说我是来报案的,还净问些有的没的,问那么多又没钱领,浪费我开店赚钱的时间!”
这位开口、闭口都是钱的女人,不是别人,正是“左迪亚克”的老板娘——黄菁菁。
此刻,她正为汤靓的莫名失踪而前来警局报案。
坐在她对面的菜鸟警察小斑仗着分局内没大人,乘机“把美眉”,“小姐,妳国语说得真好,妳是混哪儿的?”她那张美丽的混血面孔深深地吸引着他。
“混哪儿?”菁菁皱起眉。
这是什么芭乐问题?这个菜鸟警察问了三、四十分钟,净是问些无关紧要的问题,快把她给惹火了:
此时,菁菁的脸上已经没有一丝笑容,她存心和他做对似的回答,“我混天母一带,开了家法国饮茶店叫『左迪亚克』,有空带朋友来捧场。”顺手递了张名片给他。
小斑笑嘻嘻地接过名片,“不是,我是问妳的血统。”说着,还要帅地挑了挑眉。
这人真不识相!菁菁撇撇嘴,故意答非所问,“鞋筒?”她低头看着自己脚上的长靴说:“噢!这双『鞋筒』啊!你想买给女朋友呀?这双可是名牌,要五千多元耶!要不是靓妹说我穿起来很好看,我才舍不得花这么多钱买双鞋……”
“不是啦!”小斑傻傻地解释,“我是说血缘。”
“雪圆?我只听过汤圆、粉圆、珍珠圆,可没听过雪圆。有这种东西吗?好吃吗?”
“小姐,妳是外太空来的吗?我是问妳爸和妳妈是哪国人?”小斑有些不悦。
“我爸妈是哪国人开你屁事?!”菁菁也动气了。
“小姐,妳这么不合作,我们怎么替妳找人?”
“你这样问案,又怎么替我找人?“菁菁顶了回去。
“妳——”小斑老羞成怒。
眼看两人就快吵起来,正巧凌葆力和小赵回到了警局。
“怎么了?小斑。”凌葆力问。
昨夜一整晚的枪战追逐让凌葆力筋疲力尽地想回家倒头大睡,但身为组长,他还是尽责地先回分局探查有无状况发生。
小斑赶紧起身,必恭必敬的报告,“组长,这位黄小姐来报案,她的朋友昨晚失踪了。”边说边递上方才做的笔录。
一接过笔录,一个熟悉的名字赫然映入眼簾,凌葆力顾不得七十二小时才能报案失踪的规定,急问:“黄小姐,我是凌组长,妳说妳的朋友汤靓失踪了?”
菁菁对警察的印象全教小斑给破坏殆尽,现在听见凌葆力又问这种废话,她以为又是另一名无聊的警员,于是她脸色不善的回道:“废话!你难道不识字,看不懂笔录?
还是你也想学这位高警员一样,花三十分钟的时间来盘问我的祖宗八代?”找不到汤靓的心焦令她说话十分不客气。
凌葆力一听就知道方才发生了什么事,他目光凌厉的瞪了小斑一眼,然后转向一脸不悦的菁菁致歉,“黄小姐,我督导属下不力,真是抱歉,我会严加惩戒属下的失职的。”
菁菁也不是得理不饶人的泼妇,看在对方很有诚意的份上,她也不再追究,况且她还得靠他们帮她找寻汤靓的下落。
遣走小斑后,凌葆力又问:“黄小姐,可以告诉我事情是怎么发生的吗?”
换个帅警察问案,菁菁顿觉心情好了许多,所以,她仔仔细细的描述事情发生的经过。
“昨天半夜,我们店门口突然很吵,我原本以为是哪个没公德心的人开快车,正想起来骂人,却发现睡在我旁边的靓妹不见了。我探头看向窗下,只看见好几个人影,但是夜色太黑,我看不清楚,不过,我担心那些开快车的坏人掳走了靓妹。”
开快车的坏人?凌葆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不敢承认自己也是昨晚“坏人”之一。
“阿SIR,你说我朋友会不会有危险?”菁菁急问。
“现在还不能断定。”他也不确定昨晚带走汤靓的是何方神圣。
不过,他确定汤靓不是被迫与那人同行,反倒像是那人救了汤靓。
但是,那个人会是谁呢?
“妳确定妳朋友是被人掳走的?有没有可能她和朋友约好去哪里而忘了告诉妳?”凌葆力问。
“不可能呀!”菁菁偏着头想,“她如果有事外出都会留字条给我……对喔!我刚才赶着来报案,忘了看看她有没有留字条给我,我得赶快回去看看!”
“我开车送妳回去。”凌葆力自愿担任司机,他不愿放弃任何寻找汤靓的下落的线索。
菁菁也没推拒,两人坐上车,疾驰回“左迪亚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