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心棠生气了。
从一早来上班,行销部的每一个人都强烈的感受到这个讯息,因为他们正竖着耳朵,听着从某办公室隔问传出来的对话。
“妳还在气啊?”低沉的嗓音有些粗声粗气的,似乎企图掩饰自己的在意。
温助理回以沉默。
“妳到底在气什么?”半晌,副总的声音焦躁地传出。
仍是沉默。
“明明是他不对,妳干嘛生我的气!”副总的口气居然开始像小学生跟老师告状。“他根本不该随便进来!还挑拨离间!”
“你出去啦!”女方终于发言了。
“为什么?!”副总火大了。
“我要工作!”
“那妳不要再气了!”副总真是的,好可爱,哪有人拜托别人还用吼的。“早餐给妳吃啦!”
以下沉默两分钟,战况不明。
“干嘛推我?”副总忽然传出低吼。
正当众人狐疑时,就听见温心棠对阎副总撂下狠话,“如果没别的事,请副总不要再来打扰我工作。再见!”
霎时,办公室内的气氛紧绷到极点。
温心棠的隔间附近直径一百公尺内,飞禽走兽无不走避,就怕阎副总把办公桌举起来摔时,动作太大,会闪躲不及遭受波及。
不过,大家都错了。
阎副总这次不但没有大吼大叫、没有砸东西摔人,而且还非常认命地接受驱逐,默默离开行销部。
“副总好可怜喔!”心如棉花般柔软又洁白的女同事,看着副总萧索中带着绝望、孤寂中隐含着悲哀的背影,忍不住发出感慨。
“对啊!他虽然被拒绝了,可是好有风度,居然没有发脾气。”凑过来的小企画点头跟着叹息。
“没有,其实副总应该是受伤太深,已经失魂落魄了。”
“副总刚刚的表情你们有没有看见?”不知何时,同事已经在隔间外聚集成“们”的状态。“副总虽然力持镇定,但脸上还是隐约透露出寂寞和失落。”
众人互望一眼,倒是没有这位同事那么观察入微,他们只看到副总嘴角好象有温助理的口红印。
“他心里一定很难过吧?追了温助理这么久,却只得到冷言相待。”
“唉!说起来心棠也好无情呢!亏副总这么照顾她、还这么殷勤追她……”
“唉……”
众人一致发出用力的叹息,浑然忘记不久前,这里还是“被副总迫害之受难者保护兼诉苦专区”。
“请问各位还有别的指教吗?”不知何时,温心棠已经靠在隔间旁,脸上挂着礼貌的笑容,对众人冷淡开口。
“没有、没有。时间快到了,我们工作、工作。”众人发觉向来脾气好得不得了的温助理今天性情大变,彷佛副总上身,怒火旺得没人敢回话,连忙做鸟兽散。
看着众人离去,温心棠呼了口气,回到办公隔间,继续做她的3D演示文稿。
人帅真吃香!阎胤火也不过是难得不发鳜,大家就感动得一塌糊涂,把平常被压榨的辛酸都忘得一乾二净。
可是别人忘得了,她可忘不了!因为她正在生哥哥跟阎胤火的气!
这两个人根本是把她耍着玩,哥哥也就算了,她能明白哥哥心里总是惦念着她,担心她遇到不好的对象,可是胤火……他根本是故意挑衅!
扮哥是她世上唯一的亲人了,所以她很在乎哥哥的想法,不论她跟胤火未来会不会有结果,她都希望哥哥能够接受他。
可是胤火那个笨蛋到底在搞什么鬼?只会在一旁不停的跟哥哥斗嘴,一面对她发火!
笨蛋、笨蛋!他根本一点都不懂得体谅别人的心情!老是爱乱发脾气。
从前身为他的助理,有义务要帮他收拾善后,现在却不同了,站在情人的角度,她或许能包容体谅他,可是他的脾气却永远不会有改进,这对他在商场上的冲刺来说,将会是个严重的致命伤,所以这次她不得不对他发点脾气,让他知道,世界上不是只有他有脾气。
看着他刚刚送来求和的早餐,心中有些五味杂陈,她生他的气,表现出来似乎也是如此,可是心里早就忍不住心软了。
不过心软又有什么用呢?他和哥哥的摩擦还是不能解决,他还是个笨蛋啦!
氨总今天心不在焉,且症状严重。
听例行演示文稿的时候,频频被阎总电,也不是说从前没被电过,可是这次被电,居然一点反应也没有,虽然看起来颇有沉默稳重的假象,不过不太适合他。
会议一结束,耿行岸就被总经理大人派遣去担任心灵导师,探查情况。
“说吧!我会给你意见的。”耿行岸一坐下就非常上道的问:“心棠又惹你了?”
“我有讲到她吗?”阎胤火很敏感地挑起眉瞪他。
“没有。”耿行岸耸耸肩。“不过你脸上有写她的名字……看什么?我在跟你开玩笑啦!”
“她在生我的气。”阎胤火瞪了他半天,终于不耐烦的吐出一句。
“哦!”他早知道了,今天他们行销部可是第一案发现场呢!“为什么生你的气?”
“我哪知道啊!女人根本不可理喻!莫名其妙就乱生气!”阎胤火忿忿不平。
不可理喻的是老兄你吧!说到乱发飙!世界上有人能赢你吗?耿行岸默默在心里叹完气,还没发问,耳边已经传来阎胤火隐忍多时的抱怨。
“……她根本没有道理生我的气!我都没跟她哥哥发火了,她居然还怪我没礼貌!”五分钟过去,阎胤火终于把满腔的不爽发泄出来,拿起案上冷掉的茶一口灌完,却仍有些怒意。
“你不是没礼貌。”才怪!雹行岸非常懂得明哲保身之道,避重就轻地说:“你是不识相。”
“我哪不识相了?”没得到预期的支持,阎胤火恶狠狠地怒瞪他。
“心棠很小就没有母亲了,父亲又忙于工作,所以她向来跟哥哥的感情很好。”耿行岸解释着。“后来心棠的父亲去世后,承光变成心棠唯一的亲人,所以目然会很在乎他的想法。”
“什么意思?”阎胤火彷佛听出了什么,表情认真起来。
“意思是,假设你带心棠去见父母,你一定会希望你爸妈对心棠很满意吧?”这样够明显了吧?
“废话,当然要满意,再说:心棠哪里让他们不满意了--”阎胤火话至此,硬生生顿住,恍然大悟。“你的意思是……她……”
“她希望你能好好表现,让她唯一的亲人认同你,可是你却跟她哥哥大吵特吵,你想,她高兴得起来吗?”
原来,她虽然表现得不如他认真,却早已间接承认了两人的感情……
承光律师事务所。
“温律师,这件事就拜托你啦!”一名西装革履的中年男子脸上挂着略显阴森的笑容,正是近来被控毁谤的黄姓立委,此刻握着俊挺男人的手拜托着。
“没问题、没问题。”温承光抽开手,无视于已经在会客沙发等了一个下午的某位仁兄,淡笑着送他到门口。“黄委员慢走。”
斌客离去,温承光慢条斯理的踱回办公室,依旧不将那位身形高大挺拔的客人放在眼底。
“小海,柯先生的诉状呢?拟好没?”不错,收敛不少,耐心有进步。温承光一面跟法务助理吩咐,一面在心里评判着难得耐性十足的阎胤火。
这位宝贝妹妹的男友,他早在隔天托人去认真调查了,条件不差,可惜离婚、脾气又坏得出名,耐性自然也差。
那天斗胆出言不逊,今天还敢单枪匹马来找他,没拿心棠当挡箭牌,倒是有点担当。
“三十分钟后,再让阎先生进来吧!”温承光吩咐完,拿着诉状进办公室,徒留下后面那位阎姓男子,忍!忍!忍!
半小时后,当阎胤火终于“有幸”踏入温承光的办公室时,时间已经是晚上六点半了。
“有话快说吧!”温承光可不准备给他好脸色。“不要浪费我的时间。”
“虽然我不认为是我的问题,不过为了心棠,我可以向你道歉。”阎胤火等着等着,原有的怒气也被磨掉了,清淡地开口。
“我凭什么要接受?”温承光随口问着,却一点也没闲着,手上还拿着卷宗在看。
“你也不会希望看到心棠难过吧?”阎胤火径自坐下。
温承光拋开卷宗,轻转着手中的钢笔,看了他半晌才露出一丝笑意。
“你讲得很正确,但我还是不打算认同你。”温承光明白点明。“在我眼中,你还配不上心棠。”
“我不认为在你眼中有任何人配得上她。”恋妹情结的家伙!
“或许吧!不过你特别配不上。”温承光说起狠话一点也不含糊,脸上还是一派的温文儒雅。
“因为我离过婚?”阎胤火瞇起黑眸。
“因为你脾气太坏。”他宝贝妹妹可不能给人家骂着玩。
“她知道这点,她不介意。”阎胤火从没想过这点,出口的答案,连自己都不能确定。
“请你搞清楚,不是她不介意,是你不介意。”温承光神情明显不悦。“没有人会喜欢面对一个脾气不稳定的人;心棠或许可以忍受你,可是我不打算让她受这种委屈。”
“委屈?”她受委屈了吗?阎胤火微挑起眉。
看他大惊小敝的样子,温承光嘲讽地淡淡结语。
“废话,难不成是恩惠吗?”
夜深了,时间是晚上十一点,整个行销部门里静悄悄的,只剩下角落的隔问传来鼠标和键盘的声音。
温心棠迅速挪动着鼠标,修改着演示文稿最后的细节部分,这是下半年度最重要的演示文稿之一,明天要送上去审核,看时间晚了,她就让负责的小组先走,由她负责最后的修饰和细节部分。
她不是真这么想卖命给公司,只是不想回家……最近她的心情糟得可怕,不想在这种时候回到空荡荡的家中。
自从上次跟阎胤火发了脾气,一直到现在,整整一个月过去,两人却毫无进展,所谓的毫无进展,是指不进不退停在原地,让人不知该如何是好。
每天早上,阎胤火都会准时出现在她家门口,送她上班,替她买好早餐。每天回家,阎胤火会在送她回家后,给她一个吻,然后消失得不见人影。一到美丽的周末,更是别想找到他。
这样的情况让她很茫然,她不懂他到底在想什么?
如果不喜欢她,为何要费心坚持接送她上下班,对她又吻又抱,而薛大哥只要一出现,就戒慎守着她,像怕被人抢走玩具的小孩。有时候,他会深沉地凝视着她,表情若有所思,然后会突然紧紧抱住她,不知道又是什么缘故。
可是如果喜欢她,为什么一离开公司,就迫不及待的想逃离她身边?
而且,胤火最近变得很奇怪,他在公司发火的次数大减,就连现任胤火的助理也大惊失色的跑来问过原因,就怕又是什么暴风雨前的宁静。
可是她真的什么都不知道,而且开始经常感到心慌。
她发觉自己已经渐渐习惯他的存在,可是却又好象离他越来越远。
唉!好烦。做完存盘的动作,按下打印键,等待输出稿的几秒钟,温心棠闭了闭酸涩的双眼,却怎么也摆月兑不去心里的烦躁,飘来荡去的思绪在身心疲乏的情况下,似乎越荡越远……
“喂?怎么睡着了?”熟悉而低沉的嗓音从遥远遥远的地方飘来。“到底在搞什么鬼,这么晚还不回家?”
低声的轻咒还是像以前一样无礼又粗鲁,安静了几秒,声音的主人认真端详着甜美的睡颜半晌,忍不住倾身吻住那张漂亮的菱唇。
“唔……”长睫轻颤,微微闪了闪,漂亮的水眸蒙眬睁开,看清了来人,微微退开。“你怎么在这里?”
“该是我问妳吧!我也不过是今天没空送妳回家,妳怎么就赖着不走了?”阎胤火的表情不太高兴,才要发火,却奇怪的顿了顿,神色又平和下来。“走吧!我送妳回去。”
又来了!他又欲言又止了。温心棠揉揉眼睛,看了他几秒,摇了摇头。
“不走。”
“什么不走?”阎胤火扬起眉,要不是他回家之前,接到行岸的电话说心棠还留在公司,她恐怕就要这样一路睡到第二天早上。“都快十二点了!有什么事情没做完明天再做!”
“我做完了。”她赌气似的说,却坐在椅子上不肯动。
“妳!”
浓眉蹙起,脸色阴暗,明明是发怒的前兆,可是几秒之后,他却又恢复平静。
“为什么不想走?”阎胤火没辙地问。
“我生气。”反正现在已经不是上班时间,她可以闹性子。
“为什么生气?”阎胤火觉得自己有耐性得令人景仰。
“因为你。”水灿灿的黑眸漾着哀怨的控诉。
“我?”阎胤火挑起浓眉,有点不爽了。他最近的表现是从出生到现在最充满人性光辉的时候,而她居然还嫌不满意?
“我讨厌你!”积郁了一个月之久的怨气终于爆发出来。“你变了!你变得让我猜不透,你到底喜不喜欢我?我不懂!你总是一下子对我很好,一下子又好象很陌生。为什么?”
“我什么时候对妳陌生了?”阎胤火的眉心越蹙越紧。
“刚刚!你明明要对我发火了,可是为什么要忍住什么都不说!你最近每次都这样!很、讨、厌。”用力发泄了心中的不满,眼底却模糊有了水气,眼泪凝在眶边,怎么也不愿意让它滑落。
听着她的回答,阎胤火愣了几秒,才莫名其妙的咕哝起来。
“女人怎么这么奇怪,发火也不行、不发火也不行。”阎胤火从口袋里翻出皮夹,抽出一张身分证大小的卡片扔在她桌上。
温心棠迟疑地看了他一眼,才伸手拿起卡片,发现卡片上有着几排方格,上头盖满有日期的印章。手一翻,卡片正面一排亮眼蓝字“EQ训练班”?
“这……这个?”她有点傻眼。上头一格格的日期在在证明了一件事……他消失的时候,都是去上情绪控制训练课程!
“今天结业,所以晚了一点。”阎胤火还是有些硬声硬气,古铜色的俊脸却泛起可疑的潮红。
“你为什么……”她瞠大眼睛,极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除了我,妳不可能嫁给别人。”他企图轻描淡写,过分深情的黑眸却泄漏了他紧张的心绪。“但我不想让妳委屈。”
一向蛮横得跟头牛一样,一点也不在意自己的坏脾气的他,居然会为了她去上这种课程?想到此,她已经感动得说不出话来了。
眨了眨眼,盈在眶边的泪水终于滚落。
“妳哭什么?我又没吼妳。”阎胤火懊恼地拉过她,口吻虽称不上温柔,修长的手指却轻轻替她拭去颊边的泪水。
“你们老师都这样教你们哄女生喔?”被他温柔的举动逗出了笑意,心棠忍不住取笑,甜甜的粲笑明亮了整个世界。
“不只。”阎胤火深深望进了她的眸子,俯下俊颜,吻住她微扬的唇角。“他教得可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