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画架前,头发随意夹在脑后,素净秀丽的脸庞毫无表情,身上一袭黄色的工作服沾满五颜六色的颜料。这几天来,海儿脸上挂着同样的表情,看不到任何喜、怒、哀、乐。
几天了?离她上次使用手段将黎伟引来之后,过了几天她其实也不大清楚。黎伟离开后,她整整哭了一夜,疲惫地睡着后,醒来就有点神志恍惚。
无所事事地呆坐别墅两天后,她缓缓地开始又架起画布。拿着炭笔,一笔一笔地修着线条,只有在脑海中景象模糊时,她才会略略皱起眉头。
这已经是第三幅画;主角却都只有一个人。
第一幅是他坐在办公桌后闲适的样子,第二幅是广告公司提案时他正在思索的专注表情,现在画布上的是与李薇约会时的他。
这幅画的构图她想了许久,原本用意是想画出黎伟深情凝视李薇的表情,无奈她那时是坐在他的右后方,只看到他的右后侧面,至于传达爱意的表情,从她有限的经验中,无法勾勒出来,只得画出她所观察到的全景。
这幅画的一笔一画都令她心痛,她希望完成过程中的剧痛,可以让她的心变得麻木。
这段期间,施姊和王刚来了两趟,王刚每次都会仔细地察看安全系统,施姊则会准备一箩筐的笑话想将她的活力带回来,两次都失败了。离去前,总是红了眼睛无话可说。
黎伟好像是为了证实他离去前的保证,这几天所有工作的联系都透过秘书海伦进行,感觉上他们从未认识过,也没有那些不愉快的经验。
黎飞每天晚上从日本打电话给她,抱怨黎伟整日催促他早点完成市场考察回台湾。这几天甚至表示要派员过去接替他的工作,将他押解到机场搭机回台。
从海儿这边简略的叙述,黎飞聪明地决定延长这趟日本之旅,为了避开黎伟疲劳轰炸的声声催,他让饭店的语音留言处理一切,悠哉过他混杂着商务考察与度假性质的生活。他下定决心,除非他们两人之间能够走出一条路,否则他决定再转往泰国。
黎飞虽然人在国外,他对国内的一举一动可是相当清楚。从海儿日渐消弱、无精打采的声音,他担心她要放弃了。从他与海伦的联系中,他知道黎伟与李薇的约会更频繁了。
他可不想无限期的被困在国外,有家归不得。因此,他冒险打通电话给黎伟,还挑了他每天特别繁忙的时段。黎飞只是传达一个讯息——要黎伟帮他照顾好海儿,要是回来后发现海儿有点异样,他会将所有的罪过怪到哥哥身上。
话筒传来黎伟咆哮生气的声音,大骂黎飞不负责任、办事效率不好,如数家珍的从他三岁丢掉玩具的小事,一直数落到大学时忙于社团导致成绩下滑的过往。黎飞这时才了解到身边有一个这么清楚你成长过程又记忆力绝佳的人,原来是一件痛苦的事。
即使如此,黎飞相信这通电话之后,一向责任感重大的哥哥会以自己的方式关心一下海儿的情况,再也不能视而不见、听而不闻。接下来,还要安排一点小插曲点缀才可以。
他愈来愈满意自己的佛法无边。
Allen百忙中特别空出一天来完成她被指定的角色。
踏入凌乱的客厅,走进杯盘狼藉的厨房,看来施慧如没有过度夸张;海儿的确需要帮忙。走入楼上卧房,映入眼帘的是海儿消瘦的背影。
静静站在海儿背后,Allen看到令海儿如此消沉的原因。一对亮丽的男女在浪漫的餐厅用餐,女的满溢开朗与幸福,男的虽然只有背影,却感受得到应该是同样幸福与满足。
“他们看起来很登对喔。”海儿没回过头,幽幽地说。“你知道吗?她处理过好多危机事件,像是航空公司机师罢工、公安事件等,还有很多很多,我记不得了。
海儿的声音开始破碎。“他会喜欢她,是完全可以理解的,我跟人家争什么呢?”她终于转过头将脸埋在Allen身上,泣不成声。这是她这几天来第一次宣泄情绪。
“嗨!小妞,别长他人志气,你可是我看过最有才华的人。”
海儿无力地摇摇头,脸埋得更深。“我不是。”
“你的记忆力真是差。别忘了大学时你一幅‘老人’人像画得到新人奖,模特儿出道三年就享誉国际舞台。想想,有几个人有这种能耐。”
海儿沉默不语,有个会说话的朋友真好。
“嘿,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广告公司找我担任你写真集的摄影师,不赖吧!我们总算有合作的机会了。”虽然两人在圈内知名度甚高,却一直没有合作机会。
“你和他们常合作吗?”
“从来没有,这家公司的作风有点过于保守,不合我的风格,但这次他们透过很多关系一直要我操刀,从他们送来的企划案看起来这次的创意不错,我才答应接下来。”
“哪些你觉得是不错的创意?”海儿急于知道Allen的想法。
“比如说,先期以写真集取代CF呀,这在化妆品宣传是前所未有的。还有,以阿里山、垦丁的外景打入国际市场,也是颇新的想法。”
海儿神秘地笑着。“这是我的主意耶!”她迫不及待将会议经过情形说出来,Allen惊讶的表情令她十分快乐。
“我说嘛!你的确是个人才。”Allen替海儿高兴。
“可是,还是不及李薇厉害。”短暂的雀跃后,海儿又有点黯然。
“不要再想了,今天我们出去狂欢一下,将烦人的事放在脑后。”Allen诱惑着她,只要将她带离阴暗的别墅,保证她的心情会开朗许多,而Allen被赋予的任务才能达成。
“好。我们就好好地玩,尽情喝他个醉。”她手舞足蹈。
上午十时,她们离开别墅。在车上,海儿将假发、墨镜月兑掉,身上穿着白色中空的紧身短T恤及迷你短裙。Allen则拔下黑框眼镜,月兑掉宽松的帆布装,戴上一顶黑色长发。
又是一个平静悠闲的夜晚。黎伟累得斜躺在办公室大椅内。
下午才送走麦克夫妇。十几天来,麦克对台湾市场已有彻底的了解,决定合约到期后将代理权交给“思丝”,并考虑双方合作开发新的产品,一起攻入亚洲市场。这段期间,李薇称职地扮演女主人身份,但他们的交往似乎是停滞不前。
心底某个角落,他们都保留一个不愿公开的秘密。黎伟的秘密,显然就是那个至今无法摆月兑的麻烦,那个造成他们兄弟远隔两地的祸源。
他一点都无法猜测到黎飞在想什么?一个简单的代理权,要把它弄得好像关乎公司存亡,连黎伟三十五岁的生日宴会也打算缺席。这还不打紧,还要黎伟代为照顾他未来的女友。这可好了,他不仅要确保“神秘猫女”的生活起居正常,还要盯住她是否有背叛黎飞的行为。
“黎董,海小姐失踪了,大家都找不到她。”海伦焦急的脸出现在门口。
“失踪多久了,最后一次见到她是什么时候?”他应该知道好景不长。
“她已经失踪十小时了。小李刚打电话说早上有一位黑轮先生开车载她出去就没再回来。离开前海小姐说过晚上七点前会回来,但一直到现在都没有消息。”
黎伟完全知道他们为什么会失踪,绝对是情人间的相处,不接电话或是跑到其他地方。
“吩咐小李派人到那位先生的住所盯梢,另外派人去查询饭站、旅馆的住宿登记,有进一步消息再回复。”他简单下了指令。
在办公室一直等不到消息,他怎样都无法定下心。晚上十一点,他又来到那个令他厌恶的地方。坐在未点灯的客厅,静静等着。
凌晨四点,海儿晃着不稳的步履打开大门。
她和Allen一起喝掉了两打啤酒,脚步踉跄、头重脚轻,可是却是无比的轻松快乐,大声地说话,又笑个不停。Allen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凭着意志力开车送她回来,用颤抖的手帮二人恢复原来的妆扮。将海儿交给惊慌的警卫后,又打起精神回家。
戴着墨镜,海儿模黑要上楼,侧身闪过前面一座躺椅,又避开茶几,却掉落在旁边的双人座沙发。身下没有预期的柔软,她费力爬起,又失去重心地落下去。
下一瞬间,她被强大的力量拉起,调整成坐姿,背后靠着一片坚硬的物体,手脚被紧箍住动弹不得。
“不要动。”低沉的警告声。
海儿纵使再醉,也听得出这每天在心底盘旋的声音。她开始挣扎地扭动身躯。
“不要动。”海儿正坐在他两腿之间,扭动的身躯对他有强烈的影响。
“我不舒服,我要躺下来一点。”她含糊地抗议。
黎伟稍稍往后调整坐姿,身体成四十五度角斜靠在椅背,双手将她抱在胸前。好一会儿,两人就保持这种姿势躺着。
“你喝酒了?”黎伟的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温柔,他能对活力旺盛、有抗卫能力的“神秘猫女”大吼,就是无法责骂有如小孩的她。
“嗯。”
“喝了多少?”
她在他的手心划了一笔。
“一瓶?”
她轻轻摇头。
“一打?”
她满意地点点头,脸颊摩挲着他的胸肌。
黎伟哑然失笑,纵容自己全身上下感受她的柔软。
从十一点等到现在,他的心情千变万化。先是气愤她背叛黎飞跟另一个男人在一起,等到小李回报Allen住所没人、遍寻台北县市饭店、旅馆没有登记之后,他开始不安地忧心她的安危。没想到产品宣传的问题,也没想到黎飞责难的神情,只想到她无助的惊慌,面对坏人时张牙舞爪的样子,或是,更坏的情况。
时间一秒一秒过去,他的恐惧感更强烈了。听到她开门声时,黎伟在心中感谢东西方众神,一颗悬吊的心才安然落地。
那一瞬间,他似乎找到了未来,也放弃与自己的理智交战。
直到现在,他还在思索那一刹那真实的感受。这感觉来得突然,却真切得令他无法漠视,显然,他明知“神秘猫女”是那一类的女人,却仍然要她。
“你好香喔!”海儿的声音将他从冥想中拉回。
“好香?”黎伟差点忘了她老是有奇怪的想法。
“我好喜欢你的味道。”海儿讲得真诚,又深深吸入他的味道。
面对她真情的表露,他无言。
“还有你抱我的感觉。安全、温暖,好像小时候妈妈抱着我的感觉。”她用了一个不太贴切的形容。
“她现在在哪里?”黎伟想多了解她,不想知道多少,但就是想深入一点。
“上面。”
“宜兰?”
“更上面。”
“日本?韩国?大陆?”
“在所有国家的上面。”
黎伟想了半天才知道她的意思。
“对不起。”这是第一次黎伟说道歉。
“没关系,她和爸爸在一起,应该会很快乐。”
“兄弟姊妹呢?”
“没有,只有我一个。”
是因为寂寞才让她不断地更换男伴?黎伟猜想。虽然他的父母长年在世界各地,但他总有黎飞在身旁,感觉上走到哪里都是家。
“为什么不找个人定下来?”
“感觉不对,除了你。”
这对他们来说都是全新的开始。海儿又一次冒险掏出了她的心,黎伟则第一次认真考虑他们的可能性。
认识以来,她让他生气、让他困惑、让他月兑离常轨、让他失去理智地伤害她、让他面对美丽成熟的李薇却没有男人应有的激情。如果他们之间的吸引力是如此强烈,他又为什么要反抗呢?
从小在西方长大的他,对于她的过去,他可以完全释怀。只是,从今以后,他能够让她不再像花蝴蝶一样到处拈花惹草?等到黎飞回来,她能够不扑向他的怀抱吗?
他会是她寻求名利晋阶过程中的最后一站吗?
海儿若有似无地在他的手心画圈圈,搔痒的感觉从他的背脊一路流窜到脚底。
黎伟轻轻地将她的身子半转过身来,低头凝视着她。脸上还戴着眼镜,顶着红褐色假发,脸颊因喝酒而酡红,嘴唇微张,两只小手搭在他的胸前,情况看起来有点怪异,但是黎伟并不在意,似乎每次吻她总得隔着些什么。
他也不再猜测她的眼睛,改由她脸部线条的变化及身体语言去判断她的情绪。
低头深深吻住她的丰润的嘴唇,迷?中,他所有肢体末梢的神经都竖起,全身异常敏感——这只有和她在一起才有的特殊感觉。
他们的舌头缠绕一起,兜转绕圈。海儿轻吟一声,他搂她更紧。
她又申吟了一声,接着双手开始用力推他。一时的冲力,她差点从沙发上跌下去。
“搞什么鬼?”他恼怒地吼叫。难道她又想重施故技?她不晓得一旦挑起男人的就要有贯彻始终的准备吗?
“我……我想要吐。”她也不想离开,但是翻腾的胃可能忍不了多久。
黎伟快速抱起她,冲到浴室,在马桶前扶住她。
一阵折腾后,海儿开始陷入沉睡。他体贴地抱她回房,将她舒适地安置在床上。关上灯,从她背后搂住,一直到曙光微现才离去。
海儿头痛欲裂地醒来,昨夜的情景一幕幕被翻回来,只是分不清是梦幻还是真实。
费力地撑起身子,呆坐一会,发现床头留了张字条。黎伟潇洒粗犷的字迹映入眼帘。
嗨!我保住我的承诺,你还是神秘猫女。
从今天起,让我们全新开始。
望着满室的阳光,她又觉得胃部翻腾,跑进浴室干呕。
天呀!这就是她得到幸福时应有的反应吗?靠坐在马桶旁,海儿一手捂头,无力地想。
他们全新开始的第一天。
黎伟请清洁妇大力打扫别墅,扫去一屋子的秽气,全室焕然一新。
接近傍晚,他拨了通电话给她,两人都有些尴尬。毕竟,是全新的角色。
“嗨!今天晚上有个商业餐叙,没有办法过去。”
“嗯!”停了一会儿,她嗫嗫地说:“海儿,你可以叫我海儿,施姊和黎飞都这样称呼我。”
“喔!”
又言不及义地闲扯几句,匆匆挂上电话。
当天晚上,海儿一个人吃着泡面,想着他在餐会吃什么?真的是餐会吗?李薇有去吗?
黎伟则心不在焉地与商场人士聊着金融风暴对整体经济的影响,一边在想,原来黎飞是叫她海儿,他们曾经……
全新开始的第二天。
他打电话通知她要带晚餐过来。
当他进门,她紧张地将墨镜又戴上了,实在没有勇气以真实的面目面对他,特别在她好不容易得到这个机会的当时。虽然面具下的她是美丽的,可是,万一他不喜欢怎么办?
黎伟拎了大包小包,看见她只是浅浅一笑,什么也没说就进了厨房。
他驾轻就熟地煮了一桌丰盛的意大利菜肴,她双手背在后面,不停在他旁边晃来逛去。惟一的贡献是摆好餐具。
当天晚上,他们聊到广告公司的提案,很显然的,黎伟非常满意他们的表现,决定不加干预地让他们放手去做,他一向相信专业。海儿不敢跟他提起有许多是她的主意,而且今天广告公司还特别打电话来请求她帮他们设计每张写真要表现的色调、服装搭配,还有垦丁适合拍摄的景点。
不提的原因一方面是怕他不相信,另一方面是怕他根本不在乎。
但至少他们共同用餐三小时,也闲谈了三小时,这也算是进步。
两个人都没有去动她脸上的墨镜。
他离去时,轻轻吻她,品尝她颊内咖啡的余香,轻声说句“晚安”,叹口气似乎有点不舍离开她的怀抱。
全新开始的第三天。
黎伟租了五卷录影带,准备好爆米花、啤酒,打算过一个很美国式的夜晚。
他们为了选看影片有小争执;他以为她喜欢看抒情文艺片,坚持看海伦杭特演的“爱在心里口难开”;她以为他喜欢看悬疑动作片,挑出“冰风暴”。最后,他们同时放弃坚持,看了“酷斯拉”,却正是二人心里真正想看的影片。
紧凑的节奏、荒谬的剧情与标准的美国英雄主义,十足的好莱坞影片,可是他们看得心惊胆跳,达到放松与娱乐效果。海儿多次在剧情紧张时,躲入他怀中。她的尖叫声与他的嘲笑声不绝于耳。虽然拉近二人的距离,但脸上的墨镜留在该留的地方。
这次的吻别比任何一次都更加热情,两人气喘吁吁地分开,他将额头靠在她的头顶上,许久才推她进去。
这次,是他看着她关门。
全新开始的第四天。
黎飞从日本搭早班飞机抵国门,只因为他从大阪回东京饭店后接到哥哥的一通留言:“限你三天内回去,否则断绝兄弟关系”。
连滚带爬地,他在第一时间回来了。
回到他私人住所,打到公司,黎伟简短地说晚上要来跟他谈谈。听起来不妙,黎飞赶紧打了个电话给海儿,得知最新状况后,才松了口气。海儿一面对情况转变感到高兴,又一面抱怨他们还未跨出“神秘”的藩篱。
黎飞简直是啼笑皆非,又决定插手这件事情。
当晚,他派专车将海儿从别墅接过来。马上塞了件日本和服叫海儿换上,两人手忙脚乱地绑着看似简单却很复杂的腰带,又将她的头发绾在脑后。
大功告成后,海儿素净未施脂粉的脸、小巧的红唇、俏直的鼻梁,除了那双水汪汪的大眼外,像极日本人。海儿对于黎飞的主意总觉得不对劲,但又指不出哪里有问题。为了即将到来的时刻,她紧张得手脚冰冷,冒着冷汗,纵使是第一次登台,也没这么紧张。
终于,黎伟来了。黎飞一个箭步赶去开门。
这场戏就这样开演了。
看到屋内有个日本婆子,黎伟脚步一个踉跄,怔了一会儿。“你没跟我说有客人,不然,晚点再谈吧!”
“没关系的,她听不懂中文,我们还是可以谈。”将哥哥拉到海儿跟前。“这是我在日本认识的朋友——智子,这是我哥。”黎飞介绍两人认识。
黎伟锐利的眼神与她接触后就定住不动了,他觉得自己沉溺在一渊深潭。她的眼睛热情中带着羞涩,清澈明亮的眼眸欲言又止,闪过一丝的不安与惊慌。热情与羞涩。这两样极端迷人又矛盾的特质很少会并存在同一个人身上,至少他周遭的人没有,除了……
细细审视她的脸庞,明亮的大眼抢了所有的风采,让其他细致的五官相形逊色。秀气的鼻梁,白皙的肤色,即使嘴角因惊惶而紧抿,丰润的唇瓣仍诱人至极。这些线条他都非常熟悉,曾经被他的手、他的唇轻拂过,他怎么会认不出来呢?
他总算看到她的眼睛了。没有看到做作的妩媚,也没有攻于心计的眼神,卸除墨镜的海儿,令他更加心动。原来阻碍在他们之间的是自己的偏见,他不禁庆幸自己改变了心意。
智子?他们在玩什么把戏?
海儿不安地站着,黎伟许久不说话,他审视的眼神令她冷汗直流。
良久,黎伟终于露出友善的笑容,伸手握住她的手,热烈地说着欢迎词,拉她坐下。
转头看着弟弟,黎伟半开玩笑地说:“难怪你不想回来台湾,原来是被美女绊住。”
“你也觉得她漂亮呀!”黎飞乐不可抑地问。
“当然,只是她的味道不太像日本人。”黎伟深不可测地看她。
“喔,她有受一点西方教育,所以和一般的日本女孩不太一样。”黎飞脑筋快速地运转。
“What'syourEnglishname?”黎伟马上用流利的英文问海儿。
霎时,黎飞和海儿都吓到了。怎么办,一开口就穿帮了。
“喂,她应该会讲英文吧,不然你们怎么沟通,不要跟我说你的日文已经摆月兑问候语的阶段了。”黎伟瞧着海儿慌张的脸,刻意微蹙眉头。
黎飞脑筋转得快打结了,黎伟看起来有点不悦,显然不能沟通令他困扰。这真是考验智慧的时候。“她当然会英文啦,不然,我们怎么沟通呢。不是吗。哈哈!”黎飞讪讪地笑,突然灵机一动。“只是她现在不能说话。你不知道,就在我要回国前一天,她以为我要丢下她一个人,拿了条腰带就上吊自杀。幸好我发现得快,医生说她这阵子不能讲话,会伤害到喉咙,你看,你看,这就是她上吊的痕迹。啊!算了,很丑的痕迹,不要看也罢,她不喜欢人家知道。”黎飞一边比手画脚做出上吊的样子,一边又作势去拉海儿的领子,在黎伟头凑过来前又赶紧拉上来盖好。
黎伟压根儿什么也没看到,这谎实在扯得有点过分,他强忍住笑。
海儿也不满意这个角色,假装羞怯地低头微笑,暗地踩了黎飞一脚。
黎飞痛得从沙发上跳起来。“哟!我刚回来,冰箱都是空的,我先去隔壁超市买点吃的,待会儿就回来。黎伟,你留下来吃饭吧,先陪一下海……”海儿的名字差点月兑口而出,黎飞就假装匆忙地夺门而出,咕哝一句混过去了。
剩下两人独处时,黎伟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去,专注地看她。心里想着要不要揭穿她的把戏。
海儿被看得有点心慌,难道他知道了?他怎么看出来的呢?她圆瞠双眼回视。这么近的距离,她害怕他会听到她小鹿乱撞的心跳声。
“不用害怕。”黎伟开始用英文与她交谈。“我一看到你就有一种熟悉的感觉,你感受得到吗?”他捉住她颤抖的手,压住他的胸口。伪装的游戏不是只有她能玩,看着她的无助实在值回票价。
他在干什么?海儿毫无概念地想。
“你实在不用上吊自杀的,黎飞绝对不会放你一个人在那边的。我们很早以前有过约定,无论谁出国就要带一个当地的女人回来,上次我去法国带一个红磨坊的妓女回来,大家共同相处了大概一星期吧!只是没想到他这次带回来这么美丽的女孩子,我想你至少要留一个月才可以。”他温柔地低语,这个台词说得十分顺口。
海儿眼睛瞪得更大了。天啊!这对兄弟有共享同一个女人的嗜好。这是什么世界呀!
看到她的反应,他假装愠色地说:“他忘了告诉你对不对,这家伙,老是不晓得要先征求女性同意。”叹口气继续说:“没关系,我向你保证我的床上功夫绝对比黎飞好,至少前几任都是这样说的。我一定会让你满意地回去日本。”
海儿的嘴再也合不拢了。这……这实在太震惊了。
黎伟决定再下点猛药。“你知道吗?你来的时机刚好,我最近交上一个无趣的女朋友,有一次吃饭都快咽不下去,和她看影片看到快睡着,好几次我都必须跑到浴室洗把脸才能熬到最后,简直撑不下去了,你来正好可以为我解解闷。”
海儿可以听到心被划开,开始滴血的声音。
黎伟则眼神热切地看着她。
“我对日本女人一直有性幻想,大概是看多了,尤其是穿和服的女人。听说,她们的颈背最迷人了。”他带点力道将她转过身,让她背对他,用食指轻轻划着她颈背的曲线。
她颈脊冒冷汗,无法自制地轻轻颤抖。
“和服让人着迷的原因就在这里。听说日本男人喜欢看到女人弯腰时光溜溜优美的背部,达到窥视的快感。”黎伟在她的颈背缓缓吹气。
海儿又是一阵轻颤,回过神来想挣月兑他。
无视于她的挣扎,他将双手从她背后环绕至前面,两只大手肆无忌惮地抚模她的胸部。
她轻呼一声,这实在太过分了,这个,对第一次见面的女人就施展魔手。
“你实在不应该在和服内穿内衣的,这样会破坏和服的味道,还有我们的乐趣,以后记得别穿了。”黎伟言词严厉地抱怨。
海儿再也不能忍受了,张口欲骂,却被他低头吻住,语不成声地闷喊。
等到他将嘴移开时,她觉得已经彻底被爱过了。她愣愣想,自己的命怎么坏到极点。好不容易对一个男人动心,花了九牛二虎之力开始交往,却发现所爱之人是个人面兽心。
她的眼眶有点发热。
黎伟镇定地帮她拉好衣领,顺顺裙子,拨拨头发,最后再快速吻她一下。
“黎飞回来了,我们晚点再继续。”
黎飞一进门就觉得气氛不对,海儿一副泫然欲泣样,难道结果不如预期理想?
黎伟则站起身,改用中文正经地说:“黎飞,我们必须先谈谈‘神秘猫女’的事。”
咦?现在进行到哪里呀!黎飞一头雾水。
“你出国这段期间她一直死缠着我不肯放,你又不回来,广告开拍迫在眉睫,为了公司我只好应付一下。”讲到这里,黎伟装假不胜唏嘘地叹口气,好像自己受了多大的委屈。
海儿偷偷地淌下两行热泪,此刻她多希望不在现场,不用接受这个打击。
黎飞吞口水,不安地看着海儿,事情怎么会是这样呢?
“嗯,这件事我们晚点再谈好了。”黎飞不想让海儿受伤。
“喔,可是我实在无法忍受下去了。我对她实在一点感觉都没有,我没有把握我还能撑多久。现在你回来了,我希望你能展开攻势,将她的注意力转移到你身上,就像我们之前约定的一样。”说到这里,黎伟顿了一下,颇具深意地看着弟弟。
背对他们的海儿已经泣不成声,传来低低的啜泣。
“你知道的,我们早就约定好,要由你去搞定她的。”黎伟冷静地说。
黎飞不敢置信地瞠大双眼,搞什么吗?!他们哪有约好这件事——
黎伟忽然向他使了个眼色。
噗地一声爆笑出来,黎飞笑到弯腰伏在地上,无法停止。他忽然领悟到,精明的老哥是在反整他们!
黎伟的肩膀也一阵阵地抽动,不一会儿也开怀大笑。
海儿含着泪水,哽咽抽搐,朦胧看着那一对可恨的兄弟,顺手从桌上抄了个花瓶用力扔过去。
花瓶摔在黎伟脚下,两兄弟瞠目结舌相视一会儿,互指着对方,又弯腰大笑。
海儿气愤不已,这一对狗兄弟,她这辈子绝饶不了他们。虚情假意地联手骗她一人,只为了广告宣传,她发誓即使毁约她也绝不要替他们工作。
人面兽心!她又丢了三个座垫过去,紧接着跑到餐桌边,想用瓷盘杀了这两个人。
黎伟一边笑着,一边赶忙制止她,将她搂抱在怀里。
她用力地挣扎,却逃不出来。羞愧、愤怒、自怜,再加上强烈的无力感,她哇地一声嚎啕大哭,哭得惊天动地。
“不要哭了,我亲爱的日本婆子。”黎伟安抚着她。
“我……我不是……日本婆子。”她一边喊一边抽噎。
又是一阵笑声。
“小傻瓜!玩得过火了吧!这叫自食恶果,老是玩弄别人。”黎伟轻轻晃着她的身子。
她继续抽噎,满脸泪水,还没搞清楚。
“你这家伙,你是什么时候知道她就是海儿?”黎飞笑着问。
“走到她面前的时候就知道了。”黎伟满是温柔望着海儿。
“这么快,我不相信,哪里露出了破绽?”黎飞不敢相信自己的技术拙劣。
“海儿脸部及嘴巴的线条我熟得不得了,不要看她的眼睛就认出来了,至于你那上吊的差劲藉口就更别提了。如果这还不能让你服气的话,请你下次先研究一下日本和服腰带的系法,别再把腰包绑颠倒了,没有任何一个日本女孩会这样穿和服的。”黎伟讥讽地说。
海儿思绪渐渐清楚了,只是之前黎伟冷酷的话,字字插入她的心,即使现在知道是他恶作剧,心情仍无法平复。她的肩膀还一阵一阵地抽搭。
黎伟心疼地抱住她。“干么这么大费周章呢?”
伸手抬起她的下巴,望入她有点红肿满是泪水的大眼睛。“我已经看过你全身上下百分之九十的地方,我还会在乎这还不到百分之一的范围吗?”事实上,他是在乎的,只不过没必要让海儿知道他的偏见曾经误导他。
听到他感性的话语,她心一紧,又哭了出来,将脸埋入他的胸前。
“唉!我不知道你这么爱哭,黎飞,她还是交给你好了。”黎伟一半认真,一半开玩笑地说,他还不确定弟弟是否爱恋海儿。
“饶了我吧!为了你们之间的事,害我有家归不得。该是我功成身退的时候了,从现在起,任何感情问题,本人一律不予受理。”黎飞举高双手,做投降状。
黎伟多日来不断受到良心的苛责,此时才如释重负。
海儿感受到兄弟两人的真感情,自从父母双亡后第一次让她有家的感觉。
靠在黎伟胸前,她觉得好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