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长,我把柴已经劈完了。还有什么活要我干?”陈大勇用衣袖擦了一下额头的汗,憨憨一笑。
道长却被他笑得浑身发毛,急忙摇头,“没了!没了!”
陈大勇又是一笑,“哦,对了,昨晚下雨,听说偏殿的屋顶漏水了,这就去帮忙修修!”说罢,捋起袖子,找出梯子,就要往偏殿上爬。
“喂!不漏!不漏!”
道长违心地说着谎话。这时正好有两个老道过来,道长一使眼色,两人立即拦住陈大勇,还赔着笑脸,“不漏!不漏!屋顶真的不漏!”
陈大勇单手扶着梯子,表情怔了怔,“我只是想帮忙!”
两名老道一起点头,“明白!明白!”他们只是被他帮忙帮怕了。
自那日回来后,陈大勇真心诚意地向道长道了歉,并主动要求留下来,抢着干活!后来,那些离开的道士也都回来了,只是慢慢发现,他们手上的活都被陈大勇抢着干完了。每天除了吃和睡以外,好像无事可干,人都是懒惰的嘛,老道自然也不例外,若真如此下去,也没什么不好。
可是,坏就坏在陈大勇要帮忙的心太诚了!举例来说,劈柴吧!他可以在一夜之间,劈满满一院子!这倒是好事,可是柴若多到院子放不下那就不是好事了!尤其是堆到香炉旁边差点烧起大火之后!
还有,挑水,八大水缸的水全部挑满!只是陈大勇仍不觉满足!道观里凡是能装水的地方全部装满了,连道长的夜壶都不放过!于是乎那天夜里,听到道长发狂的惨叫。
陈大勇也自告奋勇地当起了伙夫!只是大勇干活太过卖力,馒头做得太多了,为了不浪费粮食,观里每人都要吃下八个馒头!连陈大勇这般身强力壮的人能吃下五个大大的馒头都已经很饱很饱了,何况其他人要足足吃下八个!
自此后,观里的道长们,闻“馒”色变,闻“馒”恶吐。
道长若是训斥,陈大勇态度诚恳,表情无辜,笑容憨厚,保证一定改正。
打又打不得,说实话,也打不过。
道长也明白,陈大勇只是心怀愧疚,想尽力补偿一下而已!值得道长欣慰的是,陈大勇自那日之后,再也没有提及那火狐,仿佛忘记了一般。
见他不再受那妖狐迷惑,道长也放下心来。
为了观里的安宁,道长终于下定决心,无论如何也要将陈大勇送走!在道长一遍一遍保证,一遍一遍地发誓说他欠的钱已经用活抵清了,所欠的情谊也还了,目前道长最大的心愿便是希望他离开时,陈大勇终于郑重地点头答应下来。
不过,临走之前,他还是爬上了那偏殿,将漏雨的地方修复完善,这才放心地离开。
众道士,眼中露出兴奋的光芒,含泪相送。
陈大勇受到感动,也虎目含泪!若非顾及男儿有泪不轻弹,真会嚎啕大哭起来,舍不得离开啊!
陈大勇见众人如此热情,正要说出心里话——在留下一段时间的时候——
老道长目光敏锐,立刻当机立断地关上了大门,隔绝了陈大勇尚未出口的话语。
陈大勇离开的当晚,又下起了大雨。
老道长正要吹熄灭烛火,上床睡觉,却听偏殿一阵巨响,“轰隆!”吓得险些跌下床去!鞋子都顾不上穿了,冒雨跑到偏殿。
其他道士也不比他整齐多少,还有光着膀子跑出来的!众道士被雨淋得湿透,眸光呆怔地站在偏殿门口,只见偏殿的屋顶,露出一个大大的窟窿!
众人欲哭无泪!本来好好的偏殿,只是漏一些雨而已!结果陈大勇一修,果然,好好的屋顶硬是塌陷了一块!呜呜,那个害人不浅的陈大勇,临走也不让他们安生,今夜又不用睡了。
陈大勇离开道观后,无处可去,本想回家乡,但一想到爹娘从小到大对他希冀的眸光,他不但未能建功立业,反倒逃了出来,总觉得无颜见爹娘。
听霍大哥说过江南是个好地方,湖光潋滟,烟雨朦胧,美得跟梦里的仙镜一般,便打定主意一路向南而行。
临行时,道长塞进他怀里的十两银子早被他花光了!实在无法,便穿进山里,猎些小兽到城里卖,凑些银子,再不行,有时跑到码头,干些力气活,就这样,走走停停。
这天,陈大勇途经一水乡小镇,模模身上的银子,只剩下几个铜板。看着田间处有农人插秧,想了想,或许可以在此找些农活干。将身上唯一一件破旧的衣裳整理一下,腰间用麻绳又重新系了一下,将闻风起舞的头发往耳后拢了拢,觉得自己的样子斯文一些了,这才向田间走去。
“少爷!少爷!你总算回来了!少爷……”迎面突然跑过来小厮打扮的年轻人,边跑边喊。
陈大勇怔了一下,叫谁呢?往身后一看,啊!只有一个年约五旬的老人家!他是少爷,那老爷得多大岁数?不觉得有些好笑。
正寻思着,不想那年轻人竟然停在他面前,仰起脖子,有些气喘吁吁地喊道:“少爷!少爷!”
少爷!陈大勇瞪大牛眼,指着自己的鼻头,“我是少爷!”憨厚一笑,“小兄弟,你认错了!我不是你的少爷!”
“少爷!你不认识阿富了吗?少爷你在跟小的开玩笑是不是?”
年轻人的眼神如此热切真诚,有一瞬间,陈大勇真以为自己成了富人家的少爷呢!
“我的确不认识你,我也没开玩笑!”莫非是这个年轻人得了疯病不成,陈大勇开始怀疑。
“少爷!是不是打仗时受了什么伤,怎么连小的阿富也不认识了……少爷!你不认识小的可以,但你不能不识得老爷与夫人啊!自你走后,老爷夫人可是日盼夜盼,就盼你回来呢!”说完,不由分说,拽着尚在呆滞中的陈大勇就走。
呆滞中的陈大勇被拽到一富宅门前,才算恍过神来!不过,见到门房,护院,丫环,婆子,一律张口叫他少爷后,不由得再次目瞪口呆,被这些人簇拥着往府里走去。
陈大勇呆怔地抓抓头发,难道他们都认错了人,都得疯病不成?啊啊!莫非得疯病的是自己?
“儿啊……”刚被押进前厅,一阵凌厉的尖叫响起,紧接着一花脸妇人扑了过来抱住他,“儿啊!娘想死你了!”
“娘……”你也不是我娘啊!陈大勇急得直揉眼睛,不错,她绝对不是他娘!
“咳咳!成何体统!还不过去搀夫人!”坐在正座的老爷命令婢女道,接着对陈大勇语重心长地说道:“儿啊!回来就好!回来就好!瞧你这样子,在外面过得一定很苦吧!”
“呜呜!我苦命的儿啊!”被搀扶到一侧坐下的夫人开始嘤嘤哭泣。
陈大勇顿觉一个头两个大,叫道:“错了!错了!我不是你们的儿子!我不认识你们!”
“哇!”夫人开始嚎啕大哭,“儿子不认我了!儿子不认我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啊!”
啊啊!陈大勇额头的汗开始如雨般落下。
“胡闹!大勇!你连爹娘也不认了吗?”老爷瞪眼怒吼道。
“你怎么知道我叫大勇?”
“这是陈府,你叫陈大勇,难道我这个做爹的还会认错儿子不成!”
真的认错了!陈大勇心里说道。一个对他吹胡子瞪眼睛,一个对他嚎啕大哭!再看身后,厅门口,聚集的一大帮仆人,原来亲切的笑脸,陈大勇却越看越觉得诡异,目光一扫,还好,窗口没有人。
逃吧!一咬牙,朝窗口扑去。
耳边只听到,“儿啊……”
“少爷……”
陈大勇本以为窗外是空地,却不想入眼蓝幽幽,“扑通”一声,他结结实实地跌进水中,呜呜,救命!他不会水啊!哪个混蛋将湖水建在客厅边上啊!救命……
陈大勇成功地陷入了黑暗。
“少爷!少爷!少爷醒了!”
陈大勇睁开眼睛,见面前的还是那位把他误认成少爷的阿富,当即又闭上了眼睛!做梦,做梦,他还没醒。
“少爷哪醒了!阿富你骗我!幸好!我没去喊老爷夫人!”
对对!我没醒!我在做梦!阿富骗你!
“咦!奇怪!我刚才明明看到少爷睁开眼睛了!”
“儿啊……”又是一声凌厉的尖叫。
闭眼躺在床上的阵大勇不由一阵哆嗦,那个爱哭的妇人又来了。
“我儿如何?醒了没有?”
“禀夫人!少爷已经无碍!大夫说,这一时半刻就会醒过来!”
“哦!那我就放心了!我儿受了不少苦啊!你瞧这脚上都是水泡……”
陈大勇在吸鼻子,陈大勇在皱眉毛,痒,很痒!他的脚心很痒!啊!忍不住了。
扑腾!他坐了起来,瞪大眼睛,怒视那个让他脚心很痒的罪魁祸首。
“儿啊!你醒了!娘就知道!娘来看你,你一定会醒过来!肚子饿不饿啊!我让厨房给你煮了燕窝粥!舒颜呀!快去!傍少爷端来!”
“是!夫人!”
陈大勇蓦地抬头,舒颜!吁!还好!不是!心放下来的同时,又有些失落。
不一会儿工夫,那个舒颜的婢女端着一碗热呼呼的燕窝粥回来了。
陈大勇也确实饿了,端过来几口就倒进了肚里,说起来,这还是他生平第一次喝这么贵重的粥呢!只是若问他燕窝粥啥味道,他是答不出来的!喝完了一碗,咋了咋嘴,不够啊!
夫人却没给他机会说话,接过空碗,“儿啊!喝完粥,你再睡一会儿!娘在这陪你!别怕!”说着,强势地将陈大勇推倒,并为他盖上被子,“睡吧!痹!闭上眼睛!”
陈大勇吓得立即闭上眼睛,他还没吃饱呢!如何睡得着,急得满头大汗。
“勇儿出汗了!快拿毛巾来,给他擦擦!唉哟,我苦命的儿哟!瞧瞧,这是受了多少苦啊!”夫人又是一篇带泪的感慨。
“夫人!要不你先回去休息吧!别累坏了身子!少爷由我们来照顾就好……你若是累坏了,少爷一定会伤心的!”
“嗯!也好!我一会儿再来看他!你们是小心侍候!”
“是!”
陈大勇松了一口气,那个所谓的娘亲终于走了。又眯了一会儿,听屋中并无其他动静,他便慢慢地睁开眼睛。
“少爷醒了!”
陈大勇一看,屋里只剩下那个叫舒颜的姑娘。
“我不是你家少爷!”陈大勇仍固执地想澄清事实。
“我知道!”
“啊……”陈大勇像遇到知己般,欣喜地瞪大眼睛,“太好了!我没疯!我就知道我没疯!是那些人疯了!才把我当成他们的少爷!”
“你适才一定没吃饱对不对?嗯!这有两个馒头,你先吃!”
“谢谢!”陈大勇高兴地接过去,两口一个,“这府里的人可真是怪!硬是把我捉来当少爷!我只听说有抓去当苦力、当长工的!不过,我可不是说你!”
舒颜微微一笑,“当少爷有什么不好!你还躲之唯恐不及!真是个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