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芝兰!”赵贤文回到房间,见到垂首坐在床头的芝兰,表情怔了一下。
芝兰抬头看他一眼,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又立即转首避开了。仍然是垂着头,低声说道:“我……咳!”轻咳了一声,稳定一下心神,慢慢抬起头,视线却仍不和赵贤文相接,“我睡不着,便想过来看看你。我……”芝兰踌躇片刻,仍然未将下面的话说出口。
赵贤文轻笑了一下,走过去坐在她身边,见芝兰并未排斥地避开,眼中欣喜一闪而过。“芝兰……”握住她的手,“怎么这么凉啊?瞧你,身体才好一些,晚上怎么不多披件衣服!”
赵贤文碰触她的瞬间,芝兰先是哆嗦了一下,身体僵硬,蓦地一咬牙,将身体倚了过去。
赵贤文惊喜地将芝兰身体抱住,“芝兰,你……”蓦地感觉到怀里身体的僵硬,赵贤文眼中闪出一丝复杂之色,轻轻地叹了口气,接着伸手缓缓地抚模芝兰僵硬的背脊,叹息般地道:“既然怕我,又何必勉强呢?”
“是……是我不对。”芝兰轻声说道,“你是我的相公,我……我不该躲着你。你、你别放在心上,我只是一时无法接受罢了。”
“傻瓜,我怎会怪你呢?你没有把我当成怪物看待,就已经令我受宠若惊了。”赵贤文慢慢地放开了她。
芝兰手紧紧揪着衣襟,静静地坐在床沿。
他叹了口气,站起身子,在屋里慢慢踱了两步,眸光复杂地看向芝兰,许久,开口说道:“当日在战场上,我身受重伤晕迷过去,再次清醒过来时,举目四望,却发现偌大的战场上只有我一个幸存者,而我又失血过多,根本无力行走,只能等死而已,绝望之时,他出现在我面前,起初还以为眼花了,是临死前的幻觉呢!”赵贤文轻笑了一下,见芝兰仍垂着头,便又坐回她身侧,接着道,“他救了我的命,后来他又向我透露,他仍金蟒幻化而成,我起初听了,又惊又惧,但想到我的性命乃他所救,恐惧便少了几分,他又向我提到,他的天劫将至,需我帮忙,方能避过。受人滴水恩,当涌泉相报,何况我的性命是他出手相救,他要我帮忙,我又怎会拒绝呢!”赵贤文长叹一声,看着她,见她不语,最后道,“已经很晚了,我送你回屋吧。”
芝兰蓦地一抬头,语气有些紧张,“我……我留在这里可以吗?”
赵贤文一皱眉,“你……”
芝兰脸色一变,难道被他察觉出来了,蓦地一咬牙,眼圈微红,直视赵贤文,“你、你……若是讨厌,我、我回去就是了。”说完,起身往门口走去。拉门时,手腕蓦地被赵贤文拽住,芝兰一脸委屈地抬头看他。
赵贤文凝视她许久,轻叹了一声,将她拉进怀中,烛光被吹熄。芝兰只觉身体一轻,已被拦腰抱起,在被放入床铺的瞬间,芝兰双眼紧闭,深吸一口气,心中暗自告诫自己,芝兰,你要坚持住,为了鹤儿,你一定要坚持住。
“娘,你瞧,那是什么啊?”鹤儿坐在马车上,兴奋地指着车窗外。
芝兰微微一笑,“是水稻啊。”蓦地笑容一顿,见赵贤文掀帘坐了进来,说道:“还有两个时辰,我们就到了。”
“爹,是哪里?”
“盘龙山庄,我们的家。”赵贤文笑着说道。
芝兰脸色一僵,继而微微轻笑地问:“贤文,庄里还有谁在啊?”
赵贤文说:“只有一位上了年纪的吴管家在那看守,并无外人。”他想了想,又说道:“既然我们去了,应该叫吴管家再雇两个使唤丫头,照顾你跟鹤儿。”
芝兰只是将鹤儿抱进怀里,并未反驳。自那事以后,芝兰一刻也不离鹤儿身边,随时都会将爱儿揽进怀里。赵贤文只当她受了惊吓,对鹤儿过度的粘贴并未放在心上。
“使唤丫头!”鹤儿惊得大叫一声,“爹,那我们岂不变得跟县大爷家里一样厉害了,县爷的夫人身边就有一位漂亮的小姐姐服伺。”
赵贤文笑着点点头,“是啊。”
“哦,好棒!”鹤儿欢呼一声,“爹,那就去雇县爷身边的漂亮姐姐好不好?她很可怜,我看见县爷夫人对姐姐一点都不好,还把姐姐骂哭了,说姐姐是狐狸精,我喜欢那位姐姐,她是李女乃女乃的孙女,才不是狐狸精呢!”
赵贤文抬手轻轻地揉了揉鹤儿的头发,笑着说道:“你若真喜欢那位姐姐,爹便把她带来送你。”
芝兰突然弹了一下鹤儿的脑门,“胡闹,滨县离此地千里之遥,姐姐岂是说来便来的。”接着抬头嗔怪地瞪了赵贤文一眼,“还说我惯着鹤儿,我看你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赵贤文哈哈一笑,饶有兴致地在芝兰略尖的下巴上轻抚了一下,“好,那就听你的。”
芝兰闪了一下,没有躲开,只好用眼神示意——鹤儿在呢。
赵贤文轻笑一声,转身掀帘出了马车,芝兰暗自松了口气。
“娘,以后我们就可以天天吃肉了是不是?”鹤儿仰起小脸天真地问道。
芝兰笑了一下,“馋猫,就知道吃肉。”
鹤儿高兴欢呼的时候,芝兰却将目光转向了车窗外。眉间染上一抹轻愁,起初刚离家时,赵贤文曾说是去他朋友的家里借住一段时间,昨晚既然将话都说开了,也就不必要隐瞒什么了。盘龙山庄即是赵贤文的家,也是……蓦地,胸口一阵恶心。眼中迸发一股强烈的恨意望向帘外……
“娘……娘,娘你怎么了?”
“呃,没事。”看到鹤儿担忧的小脸,芝兰才意识到自己失态了。暗骂自己一声笨。鹤儿若都能察觉,他又岂会看不出。露出笑脸,“鹤儿,别一蹦一跳的,待会又累了。这两天娘身体不好,也忘了督促你读书了……去把右边蓝色的包裹打开,那里有你的书,背背书给娘听听。”
“好。”
接下来的一个多时辰就在鹤儿朗朗的背书中度过。
“……伯牙绝弦失子期,更无知音之辈;管宁割席拒华歆,谓非同志之人……”
“芝兰,到家了。”赵贤文停下马车,掀开车帘。
芝兰神情一怔,“这么快!”
“要到家了,自然是归心似箭,马车便赶得快些……来,鹤儿,爹抱你下车。”
鹤儿被贤文抱下马车,芝兰也被贤文搀扶下了车。四周幽静,林郁葱葱,并无其他人家,马车正停在大门口,芝兰一抬头,便看到了,盘龙山庄四个龙飞凤舞的大字。
两边围墙皆用木栅栏围成,与芝兰想象的颇有出入,倒是多了几分朴素与雅致。门前站立一老一少,老人看年纪大约五十开外,那少年芝兰却是认识的,下意识地回头一看,果然,拉车的那匹黑马已经消失了。
“小人吴通拜见公子,夫人。”老人深施了一个大礼。
芝兰有些怔忡地看了贤文一眼,她自小便在村中长大,虽有在私塾教书的爹爹,也算见过一些世面,但被一头发花白的老人家大礼拜见还是首次,无措也是正常的。
“吴管家,快起来。”赵贤文笑着说,又对芝兰道,“他就是吴管家,以后庄里有什么事,你都可以问他。”
这时黑岩走了过来,“公子,庄内的一切都收拾妥当了。”接着对站在贤文身边的芝兰施了一礼,“夫人。”
芝兰并未如预料一般往后躲闪,只是选择了沉默。
赵贤文小声在芝兰耳边说道:“他是黑岩,暂时是我的书童。你不用介意他的身份,你知道,他的主人目前在我身体里,所以……”
芝兰轻轻地点了点头,“我明白的。”
进了山庄,鹤儿便瞧哪里都很新奇,看看这个,瞧瞧那个,山庄的面积比他们以前居住的整个村庄还要大。
“爹,这三个字是不是念翦风院。”鹤儿指着一个院门悬挂的牌匾说道。
“不错,是叫翦风院。”赵贤文点头说道,“鹤儿,以后这个院子就是你的了。”进了院门,左边便是一条长长的回廊,再往前走数步,绿意盎然,碧波万顷的湖泊呈现在人眼前,湖上荷花争艳的开放,美得炫目,耀得人睁不开眼睛。
“爹,这……真是我住的地方吗?”鹤儿的大眼惊奇地望向四周,张口结舌,“真、真漂亮,就像书里描绘的仙境一样。”
“是你的。”赵贤文点头,揽住芝兰的腰,笑说:“芝兰,翦风院是庄内最漂亮的院子,给鹤儿住正合适。”
“爹,娘,我们以后就住在这么漂亮的大院子里了。”鹤儿兴奋地喊。
赵贤文道:“我跟你娘住在对面的吟香院,你自己住在这里。”
“自己?”鹤儿又大大地惊讶一番。
蹦蹦跳跳玩了大半个时辰才晓得累,吴管家适时地端上来一盘糕点,鹤儿狼吞虎咽地吃完,打了个哈欠。
“鹤儿,累了吧,睡一会儿。”芝兰模模爱儿的小脸。
“娘,鹤儿还想去看荷花呢!”
“睡醒了再去看。乖,你瞧,这的被褥又软又滑,躺上去多舒服啊!”将鹤儿哄上床,不一会儿功夫,鹤儿便睡熟了。
芝兰也有些筋疲力尽了,捶捶酸疼的腿,鹤儿疯闹的时候,她一直在旁边跟着,不累才怪呢。
“芝兰,你也休息一会儿。”赵贤文有些心疼地说,“明天让吴管家找两个丫头照顾鹤儿,你也不用这般劳累了。”
芝兰淡笑着点了点头,“我也确实有些累了。”说着月兑了鞋,躺在鹤儿的外侧,“真是困呢。”
闭上了眼睛,赵贤文拿起薄被盖到她身上,“照顾鹤儿你倒是想得面面俱到,对自己却是不管不顾。”说着,俯身在芝兰的嘴唇上轻啄了一下,“想是昨晚累坏你了。”见芝兰脸颊红了,又笑着说,“好了,过一会儿我再来叫你。”起身,出了房门。芝兰听到房门合上了声音,才慢慢睁开眼睛,眼底仍带着疲惫,看了一眼身旁的鹤儿,坐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