候府的女眷浩浩荡荡地穿过长街,直奔城外的庙宇。王凤儿与候爷的两个侍妾坐在同一马车里。这两侍妾都是皇上赏赐的舞姬,身材妖娆,相貌艳丽,自是比王凤儿抢眼。两人上马车后便有说有笑地聊了起来,对马车里的另一人视若无物。王凤儿也不以为然,一开始是垂着头,摆弄着衣襟,后来马车行到长街时,听到外面的喧闹,便掀起窗帘的一角好奇地向外张望。
两个侍妾轻蔑地看了王凤儿一眼。便不再搭理她了。
王凤儿心里也乐得轻松,若她们跟她说话,她还真不知该聊什么呢!饶有兴致地看着外面的风景,蓦地眼神不易察觉地闪了一下,随即再无看景的心思。将窗帘看下,呆呆地坐着,直至到达庙里。
庙里的住持出寺门亲自迎接老夫人,这次候府来的女眷算上丫环侍卫一共有百人。老夫人居住的厢房全就准备妥当了。寺里不同府里,毕竟没那么多的房间,因此同来时坐的马车一样,仍同那两侍妾居住在一间屋子。
虽说身份相当都是侍妾,但候爷的侍妾自然是高人一等的。谁说佛门弟子四大皆空。其实也是察言观色,精得很。因此王凤儿被安置在角落一个现搭的木床上。上面铺着被褥,还算干净。
小和尚侍候膳食起居,总是先询问那两侍妾,随后才会稍带地问一下王凤儿。
王凤儿也不计较,像往常一般,少言寡语,大部分时间都待在房间里,偶尔才会出去走走。老夫人要在庙里住上十五天,他们自然也一天不得离开。
苞随老夫人上完晚课,王凤儿独自回到房间,过了一会儿,那两侍妾才说说笑笑地结伴进了屋,照样将王凤儿当隐形人。
“你说会不会有什么事啊?无缘无故地竟然有乌鸦飞了进来,你没看见当时老夫人那脸色,吓死人。”
“出事儿也不怪我们,她害怕也是应当,听说当初……”说话渐小,王凤儿已经听不清了。
“别说那些吓人的事儿了,她进香自然是来消孽障的。”说话的声音又恢复正常。
坐在床角的王凤儿突然站了起来,眼望向窗外的天空。
一侍妾看到王凤儿的举动,蓦地笑说:“喂,你在看什么呢?”
“云。”王凤儿回答。
“这云彩有什么好看的?”另一侍妾笑说。
王凤儿一手指向天空,“你看那里的云朵,艳红似血,下面却又缠着一股若有若无的黑云,这是不祥之兆,两位姐姐今晚无事最好不要出门,恐有血光之灾。”
“呸!呸!你吓什么人啊!闭嘴,闭嘴。”
王凤儿垂下头,不久,突然转身朝门口走去。
“喂,你要去哪?不是说有血光之灾吗?你怎么还出门?”
“不用管她,疯言疯语的。讨人厌。”
王凤儿出了门,往后山走去。途中遇到小和尚嘱咐她,天黑前一定要回来,不然会迷路。王凤儿笑了笑点头,表示知道了。
晚风轻轻拂过脸颊,王凤儿在半山腰一处平地上坐下。随手摘下一朵野花,别在发鬓上。
蓦地,山岗后边传出一阵儿呼救声。再一看王凤儿的身影已然消失了,只留下那朵黄色的野花静静地躺在那里。
“老夫人遇到劫匪了。”
“真的,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了,连候爷府都敢惹?”
“不清楚,听说那些劫匪嚣张着呢!老夫人身边的侍卫全死了。血流得满地,那才惨呢!”
“乱嚼什么舌头根子,不要命了是不是?”老夫人的贴身丫环由长廊尽头走过来怒斥道,“干你们的活去。”
两个小丫头吓得脸色发白,慌里慌张地退了下去。
“夫人,请快一些,老夫人在等呢!”丫环对走在她身后的王凤儿客气地说道。
“好。”王凤儿微微点头,加快了脚步。
掀帘进了屋,王凤儿一一给候爷,中御,老夫人,还有候爷夫人行礼。
老夫人挥挥手,示意王凤儿走近些。王凤儿走至近前,老夫人让她坐,然后拉起她的手,笑着对屋子里的人说:“这次算是命大,佛祖保佑,亏了凤儿这丫头机警,不然……”
“娘,无事就好,候爷一定会严惩那些匪人。”候爷夫人说道。
老夫人点头,又对王凤儿说:“凤儿,这次你的功劳最大,想要什么赏赐,尽避说。”
王凤儿摇头,小声说道:“凤儿在这里吃得好,穿得暖,比以前不知强多少倍,并不需要什么。”
老夫人笑,“这丫头还真是朴实。”说着看见皇甫中御,“中御,这孩子心善,是个实在人,你可别亏待了她。”
皇甫中御站起来,“娘放心,孩儿会多多照顾她的。”
老夫人点了点头,又道:“身上的伤都好了?”
“好了,皮外伤,不妨事。”王凤儿直直地说。
“嗯。”老夫人顿一下,“也不能大意了。好了,你退下吧!”
王凤儿垂头退了出来。自此后,有了老夫人的关照,王凤儿的生活终于像个真正的主子了。
按老夫人的说法,当日去庙外的后山观景,却不想遇到了十多个蒙面的劫匪,当时跟在老夫人身边的侍卫只有两人,剩下的两个婢女看劫匪举着大刀出现,便吓得浑身发抖了。侍卫还算武功高强,却也架不住人多,侍卫与劫匪缠斗之时,余下两名劫匪便要去绑老夫人,这时候王凤儿突然出现,背起老夫人便往山下跑。
当时天已经黑了,跑着跑着便迷了路,后边又有劫匪追赶,王凤儿便背着老夫人躲进了一处山洞中,小心地用杂草盖住了洞口。等明天天亮了再出去,老夫人这一惊一吓,加上又冷又饿,到了后半夜便病了,王凤儿在身边悉心照料。
第二日,候爷带着大队人马赶到,王凤儿听到外面搜山的像是官兵,这才背着老夫人出了山洞。寺里的和尚见老夫人去了后山许久也不曾回来,便派人去寻找,后山林荫茂密,天一晚很容易迷路。等他们发现了侍卫的尸身,才晓得出了事,立即通知候爷。
老夫人福大命大,总算有惊无险,那两侍卫与另一婢女已经横死了,剩下另一婢女却是受了重伤,只坚持了三天便去了。
老夫人捡回一条命,对王凤儿自然是心存感激,那一夜在山洞里也算患难见真情。
老夫人对谁好,府里的下人们自然就巴结谁。王凤儿整天待在院中没察觉,侍候她的下人们却是高兴非常。
“我就说夫人是富贵相,从庙里回来,夫人的地位可不同往常了。”女乃娘笑着说。
王凤儿笑了笑,剥了一粒葡萄放进守书的嘴里,守书只长了几颗牙,其实是咬不动的,却喜欢葡萄的味道,每次都是在嘴里吧吧两下再吐出来。
旁边的一个丫环也说:“可不是吗!现在夫人的伙食都不一样了,我以前去厨房端菜,还得看他们脸色,现在我说饭做生了,菜炒糊了,他们可是二话都不敢说,立即给重新做一盘。”
“是咱们跟对了主子。”女乃娘说,“不过,夫人,你以后行事要越加注意了。”
王凤儿一怔儿,“注意什么?”
女乃娘说,“夫人以前不受重视,各房的主子自然也不会对夫人怎么样!可是现在老夫人对夫人好了,其他主子一定会嫉妒,万一被她们寻到什么不是,到老夫人那告你一状,到时就惨了。”
王凤儿笑了笑,心想,这还真是得势也不行,不得势也不行。
丫环说:“有什么可怕的,我家夫人可是救了老夫人一命呢!有什么比命还大。”
女乃娘道:“你年纪还小,不懂的。”一副过来人的架势。
她们说她们的,王凤儿低头继续照顾自己的儿子。
“夫人。”丫环好奇地说,“你当时怎么那么大的胆子,不怕劫匪一刀杀了你吗?”
“呸呸!说什么丧气话。”女乃娘骂。
王凤儿抬起头,笑说:“当时没想那么多。而且我身体壮,背一个人跑也没什么问题。”
“还是夫人厉害,要是我啊!早就吓晕了。”
“夫人,夫人。不好了。”侍候王凤儿的另一个丫环,气喘吁吁地从院外跑了进来。
“乱叫什么?什么不好了?”女乃娘骂道,“你少咒夫人。”
小丫环终于跑到了近前,“我没有咒夫人。”她着急地说。
王凤儿看看她,“你慢慢说,出什么事了?”
小丫环焦急地道:“我刚刚得到消息,昨在晚上,府上的一名舞姬留在公子爷房里侍寝了。”
“真的?不会吧!”另一丫环惊叫道,“那夫人岂不是要失宠了。”
王凤儿目光闪了一下,随即笑道:“我从未得宠过,哪来失宠之说。”
“夫人,你怎么不伤心呢!快快想想办法啊!”
“我没有办法。”王凤儿继续给儿子剥葡萄吃。
“你们就是没夫人镇定。”女乃娘斥道,“慌什么?只是侍寝而已,只要公子爷喜欢守书我们就不用怕。”
“对喔。”
“可是公子爷已经十多天没来探望小鲍子了。”
女乃娘脸色也沉下脸,严肃地道:“夫人,看来我们真得想想办法了。就算将来公子爷将那舞姬收进房,我们也得让她知道,我们不是好欺负的。”
王凤儿叹了口气,抬起头道:“那些主意办法,我哪会想,我看还是你们帮我出主意吧!”
“夫人就是心善。”丫环说。
王凤儿微笑,然后低头喂儿子。若她自己想主意,只怕……还是小心驶得万年船的好。
“那个舞姬漂亮吗?”女乃娘问。
“漂亮什么?就是舞跳得好点而已。不过……”她看了王凤儿一眼,没有知声。
女乃娘立即明白了,既然是府里的舞姬,哪有不漂亮的道理,她们夫人的相貌着实普通了一点。
“我听说公子爷年少时风流着呢!这次看上府里的舞姬也不足为奇。”
“什么看上啊!我听说,是那舞姬给了公子爷身边一个小厮的好处,公子爷喝酒的时候,那小厮便把那舞姬找来了跳舞。”
“看来那舞姬是想攀上公子爷这个高枝。”
“哼!她想得美。”
“夫人,你说我们该怎么办?”
王凤儿看着三张焦急的脸,笑说:“即使没有那舞姬也会有别人的。相公只有我一个妾室,那个原配还是疯子,你们难道想让相公独守空房啊!”
“夫人……公子爷不是还有夫人吗!”
王凤儿抱起怀中的守书,“从我进府以后,他就没碰过我。你们难道不知道吗……守书,跟娘睡午觉去。”王凤儿抱着儿子进了屋,其实现在的关系很好,若是再近些,只会徒增烦恼。她知道,或许他也知道了,这样最好。
在女乃娘的催促下,王凤儿端着点心直奔皇甫中御的书房。侍卫通禀后,王凤儿端着食盒走了进去。
皇甫正坐在灯下写字,书桌旁站立一容貌艳丽的女子执手磨墨。估计便是那名舞姬吧!王凤心想。
见王凤儿进来,皇甫放下手中的笔,说道:“你找我何事?”
“我……”王凤儿看了看那舞姬,“我给你送消夜来了,是……是我亲手做的。你尝尝。”说着便从食盒里拿出点心,殷切地递到皇甫中御嘴边。
皇甫中御头一侧,躲了过去,眉头皱起。
王凤儿举着点心,表情有些尴尬。将点心放到桌上,“那你一会儿吃好了。”
“这是什么鬼东西啊?黑糊糊的。”那舞姬突然开口道。
“是烧饼。”王凤儿热心地解释说,“你也尝尝,很好吃。”
“算了,看着就恶心,我可怕被毒死。烧饼都是金黄色的,你这根本就不是。”舞姬不屑地说。
“这是用菜汁和的面,颜色自然不同。相公当初最爱吃我烙的这种烧饼。”
“你先出去。”皇甫中御对那舞姬说道。
“可是……”
“出去。”
那舞姬娇哼一声,这才不情不愿地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