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强烈的阳光透过玻璃及窗帘射进屋内时,田樱热得想继续赖床也难。
她勉强的撑起上半身,睁开惺忪的眼,看到床头的闹钟时针指向十跟十一的中间,只好勉为其难的起床,因为今天就是她跟白景明约定好,针对以后的合作展开讨论的日子。
她几乎是用滑的滑下了床,走起路来像幽灵在飘荡一样,就这样飘到了浴室。
抬头看向镜子里的自己,田樱吓了一跳,忍不住发出一声哀嚎。
虽然她从没想过要特地打扮自己去取悦白景明那个家伙,可是她也不想让他看到她这么憔悴的模样。
又深又暗的黑眼圈、蜡黄的肤色,额头上还好死不死的长了颗痘子,怎么看都像个黄脸婆。
“这鬼模样要是被白景明看到了,岂不让他笑掉大牙?”
田樱简单的梳洗了一番,来到厨房,食之无味的咀嚼着昨夜买的起司蛋糕,嘴里仍念念有词。
要不是昨晚玩电玩玩过了头,那颗痘子或许也就不会有机会冒出来,眼睛下面的黑眼圈也许会淡一点,气色也会稍微好看一点,走起路来也比较有风。
唉!不过现在想这些都已经太晚了,田樱认命的又吞了一口蛋糕。
从她家到白景明住的那座山,大约有将近一个小时的车程。
开着上个星期才刚买的新车,优游在新鲜的空气、蔚蓝的天空,以及一片片的花田及稻田之间,让人心旷神怡,精神百倍。
可是当她一看见那栋眼熟的房子,整个心情又down到了谷底。
下车前,田樱透过后视镜又看了自己一眼。
是她想太多了吗?为什么她觉得那颗痘子又长大了?
算了!丑媳妇总得见公婆,躲也躲不了。
“叮咚。”她按了第一次门铃。
一分钟过后,没有动静。
“叮咚、叮咚。”她又试了第二次。
两分钟过后,还是一片静悄悄。
“叮咚、叮咚、叮咚……”田樱火了,卯起来拚命的按。“我开了一个小时的车过来,你敢不在?”她气得边按边念。
“妳应该先打个电话过来确认一下时间吧?”田樱的背后突然有人开口。
田樱吓得跳起来,回过头一看。
吓!这个人是白景明吗?还是长得像白景明的农夫?如果真的是白景明,他怎么可能穿着汗衫、赤着脚,脚上还微微沾着泥土的站在她面前?
“妳到多久了?”说着,他越过田樱打开门,领她进去。
“还好,没多久。”看着白景明的背影,田樱心里不免得意了起来。
瞧他一身脏兮兮,看起来比她的痘子外加黑眼圈好不到哪里去。
可是……仔细看他,他裤管往上折、袖口也卷到了手臂,反倒展露出古铜色的肌肉多么结实;虽然赤着脚,但修长的脚趾和修剪得整整齐齐的趾甲,甚至此大部分女人的还好看;经太阳照射得泛红的脸颊加上略显凌乱的头发,让他显得更加性感迷人……
为什么明明就是一副邋遢的模样,看起来还这么……这么有个性,真是太不公平了!
白景明的余光发现田樱在打量他。
“我在后面有块菜圃,刚刚是去浇水,顺便拔拔杂草。妳先在客厅等会儿,我去冲个澡就回来。”
“嗯。”田樱点点头。
等到他消失在某个房间,田樱没有选择安分的乖乖坐在沙发上等他,反而四处参观了起来。
上次来的时候只顾着纠正他对漫画的错误观念,没有机会仔细参观,现在看起来,屋内的格局设计得挺不错。偌大的落地窗几乎占据一整面墙,让阳光可以肆无忌惮的进来玩耍,而阳台外的院子也种植了许多花花草草,美不胜收。
简约的设计及摆设,让原本就不算小的空间显得更为宽敞,柜子里整整齐齐的排列着许多美术方面的书籍,以及许多看似价值不菲的玉器。东西没有随意堆放的情形,全都有条不紊的待在应该待的地方。就连米白色的墙壁也洁净得看不到一丁点的脏污,好像昨天才上过漆一样。
苞她的猪窝完全不同,散落一地的漫画、杂志、纸团,桌子也沾上了一块块不易清除的墨水渍,房间的天花板角落还有懒得清理的蜘蛛网,想当初白景明到她家时,一定在背地里骂她是个懒女人吧!
所谓输人不输阵,外表被比下去也就算了,就连房子也比人家脏乱,真是丢人啊!一想到这里,她又摇头叹气起来。
“怎么咳声叹气的?”白景明的声音再度出现。
“没--”她回过头,一看到他,声音立刻卡在喉咙发不出来。
他已经换上洁白干净的条纹衬衫、泛白的牛仔裤,微湿的刘海披在额前,整个人散发着致命的吸引力,脸上带着一抹诡谲的微笑,好像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
田樱飞快的移开视线。
“没什么。我的时间很宝贵,可以先开始讨论吗?”她僵硬的牵动嘴角,不自然的开口。
白景明没有忽略她脸颊上的那抹红晕,看来事情比他预期的还顺利。再怎么说田樱也是个女人,自然懂得欣赏像他这样的男人。
在他成名之前,身旁就时常有女子想投怀送抱,可是他性格挑剔古怪,活了三十几岁,只交往过三个女朋友,其中,没有一个交往时间超过两年。原因是他受不了她们自以为是他的女友,就想侵犯他的隐私、掌握他的行踪,这是他绝对无法容忍的事。
“妳喝茶吗?”他突然问道。
“喝啊!”田樱随口回答。
原本以为他会直接端出两杯从宝特瓶倒出来的茶,没想到他竟端出一整套讲究的茶具。
田樱好奇的看着他修长的手指稳重的执壶,移动茶具的方式温柔得像对待情人一样,不知不觉地被他熟稔的泡茶动作所吸引。
接着他递给她两个杯子,其中一个瘦长的杯子装了茶,另一个常见的小圆茶杯则是空的。田樱低头来回看着两个杯子,表情困惑的看向白景明。
“什么意思?”她两眼圆睁,表情带着天真。
白景明微微笑着,一边示范,一边解释:“这个瘦长的杯子叫做闻香杯,妳先将闻香杯内的茶倒过来另一个杯子,然后闻着闻香杯里的茶香,像这样……”他将空了的闻香杯举到鼻子下方,闭起眼睛深呼吸。
田樱也有样学样的重复他刚刚示范的动作,将闻香杯举到鼻下,果真闻到了一股浓郁的茶香,整个人顿时轻飘飘了起来。
“好香喔!”她忍不住赞叹。
白景明看着她陶醉的表情,下月复一紧,这突如其来的生理反应连他自己也觉得惊讶。
他清清喉咙,试图恢复惯有的冷静,从容的解说。“这是阿里山特等春茶。它的特色是茶色蜜绿带黄,喉韵回甘,喝了会上瘾的。”
田樱轻啜一口,含在嘴里细细品尝,果真如白景明描述的一样,棒极了!
“嗯!苞以前喝的茶果然不一样!”她双手恭敬的捧着茶,满脸幸福的表情。
看到她纯真率直的反应,白景明也跟着高兴起来,若非瞄到手上的伤口,几乎要忘了自己的主要目的。
“好了,言归正传,这次的合作案前所未见,更没有前例可循,所以无论妳有什么想法,都可以提出来讨论。”
田樱还沈醉在茶香中,整个人很放松,没有察觉到他的眼神突然黯淡了下来。
“毕竟画漫画还是我的主要工作,我不能完全停顿下来,因此我希望工作时间不要太长。”田樱老实的将她的立场版诉他。
白景明谅解的点点头。“我知道了。那么在题材、风格上面,妳有没有什么看法?”他深邃的眼睛专注的看着她,有意无意的释放电流。
田樱心跳不禁加快,不断说服自己,这只是茶里所含的咖啡因让她心悸。
“喔……我希望能尝试一些比较不同的东西,如果你用墨水来作画,我或许可以用蜡笔、油画颜料、压克力颜料,甚至拼贴方武来表现主题,重点就是呈现当东方遇见西方,当古典遇上现代的交错感……”田樱兴致勃勃的表达出自己的想法,可是立即发现自己好像说太多了,不好意思的吐吐舌头,又补充道:“当然,这只是我个人的看法。”
她不经意的小动作让白景明有些失神,他略微移了下位置,转移注意力,免得在她面前出糗,仇没报到,反而让她笑掉大牙。
之后的四、五个小时,他们针对以后的合作方式,包括主题、画材、风格……做了许多讨论。或许这两个人内心各怀鬼胎,然而对于工作,可都是十分认真的看待。
田樱没有察觉到彼此的距离越靠越近,近到她可以闻到他清爽的古龙水味道,可以感觉到他的视线彷佛能将她穿透,他低沈浑厚的声音像是能将她催眠。
她如坐针毡,情绪越来越烦躁,这可不是她所习惯的白景明,更不是她能应付的白景明。
田樱不是唯一感觉到空气变稀薄的人。
白景明很快就意识到偌大的屋子内只有他们两个人,分布在空气中的暧昧分子彷佛能磨擦出火花。
每当两人的视线相交,或是彼此的手不经意的碰触到对方,白景明的心就会漏跳一拍。他首次发现自己以为天衣无缝的计划或许是一把双面刃,处理不好,自己也有可能被割伤。
可是她柔细的发丝不断传来淡淡的柠檬香气,水汪汪的眼睛纯真中带着一丝防备,丰盈小巧的双唇看起来十分可口,彷佛轻轻一含,就会化作蜜糖。
这跟他印象中的田樱,简直相差十万八千里。
白景明觉得室内温度越来越高,高到头脑越来越难思考。
他作势看了一下手表,刚好六点。
“时间不早了,妳要不要留在这里吃个晚饭再回去?”他随口问问。
“不用了,我没有在别人家吃饭的习惯。”田樱照实说,心里又补上一句:尤其是你家。
“好吧!那么剩下的事明天再继续讨论,妳先回去吧!”白景明没有意识自己干涩的声音配上这句话,听起来有多刺耳。
田樱听得一清二楚,防护罩立即上升。
“谢谢你提出来,其实我早就想离开了,可是你却一直讲个不停,让我没办法插嘴。”她整理了一下桌上的文件后,拿着背包站起来。“好吧!明天见。”
语毕,田樱看也没看他一下,直接走出大门离开。
白景明不禁皱眉,不解她怎么又恢复了欠人修理的老样子?说话开始变得尖酸,下巴高高抬起,像是用鼻孔在看人。
所谓狗改不了吃屎,真是一点也没错,而他竟然在几分钟前还对她有非分之想,真不知是哪根神经有毛病!
真的是!罢开始觉得他这人其实还挺有气质的,泡茶的动作这么优雅,还一副挺博学的样子,似乎没有那么惹人厌。结果呢?他根本彻头彻尾是个讨厌鬼!
田樱忿忿地想,心情不佳的她没有直接回家,反而绕往另一条路,朝江宝恩家快速前进。为了怕扑了个空,田樱先拨了通电话给她。
“喂?”江宝恩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慵懒,像是刚睡醒。
“妳在家吧?我待会儿帮妳带吃的过去好不好?”她狗腿的说,免得有倒垃圾之嫌。
有人送晚餐过来,江宝恩何乐而不为?但她知道天底下没这么好康的事,肯定是田樱心情郁闷,想找人抒发。
身为她的好友跟编辑,江宝恩早就习惯偶尔充当心理医生了。
田樱向来藏不住心事,一进门,江宝恩就看到她闷闷不乐的表情。
“喏,这是妳要的寿司。”田樱将东西往茶几一放,整个人往后瘫在沙发上,像泄了气的皮球。
“说吧!到底又发生了什么事?我想,应该跟白景明月兑离不了关系吧?”江宝恩打开寿司,让自己吃饱,才有精力听她发飙。
“除了他还会有谁?”田樱没好气的回答,接着长话短说的将事情重述了一遍。“……妳看他气不气人?”
没想到江宝恩听了,非但没一起加入挞伐白景明的行列,还念起她来。“欲加之罪何患无词?既然妳对他有这么多偏见,无论他说什么,在妳听起来都是很刺耳的。”
“才不是这样!”田樱撇嘴抗议。
“不是才怪,反倒是妳离开前讲那句话,有点过分。妳啊,别只会逞一时口舌之快,再说上回那件事明明也是妳不对,人家白景明还肯放段邀请妳,已经展现出最大的诚意了,妳也该稍微收敛一下吧!”嘴巴里面塞了一块寿司,江宝恩仍瞪大眼睛毫不留情地数落她。
田樱皱着眉,张开嘴巴想为自己辩解,却说不出一个字。
真的都是她的问题吗?是她错怪白景明了吗?他真的是诚心诚意找她一起合作,没有其它目的?
真的是她误会他了吗?
自从被江宝恩数落过后,田樱就开始收敛了。
相反的,自从那次的事件过后,白景明更加确认田樱的确是该受到教训,他告诫自己绝不能被她时而无辜的眼神迷惑,她会在这里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为自己的错误付出代价。
当一切的纸上作业确认之后,接着就是该动笔的时候了。
由于田樱住的地方空间有限,因此他们双方同意作画的地点在白景明的画室,一间约十坪左右的明亮房间。
“你看这样如何?”田樱刚完成一部分的草图,询问他的意见。
白景明放下画笔来到她的身后,田樱僵硬的坐得笔直,以免不小心碰到他。
“我看看……空间可能不够,这个地方或许要……”他一边说着,修长结实的手臂在画布上比画着,不小心轻画过她敏感的耳朵。
田樱震了一下,敏锐的感觉到他的气息似有若无的吹抚,小肮突然一阵酥麻,像是要融化一般。
“……然后再这样就可以了,妳说呢?”他的声音轻柔低哑,近似一般。
“嗯……应该可以吧。”她虚弱的回答。
田樱的反应让白景明士气大振,原来只需要小小的接触就可以让她有这么大的反应,看样子她只是表面上世故,可内心还是挺单纯的。
“妳明天晚上有事吗?”他故作漫不经心的问。
“做什么?”田樱怀着戒心开口。
“没什么,只是刚好手中有两张电影票,如果妳有兴趣的话,或许可以一起把它用掉。”
田樱皱着眉头,好像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你是在约我一起去看电影吗?”她再度确认道,夸张的表情让白景明看了好笑。
“就技术性而言,是这样没错。”他坦率的回答。
“为什么?”田樱没有回答,直接跳到第二个问题。
白景明耸耸肩,不让自己显得过于热情或急躁。“我们要一起合作举办这次的画展,所以我认为联络一下感情,对以后的共事多少会有点帮助。”他理所当然的解释。
田樱想了好一会儿,正当白景明以为她要拒绝时,她突然开口。
“好吧!要去就去吧。”反正她晚上也没什么事,就陪他消磨一下她宝贵的时光吧。
白景明哭笑不得,她的表情像是在怜悯他。
不过总而言之,事情已经渐渐有眉目了。